这天夜里,我忽然醒来,大声喊着哭着。丈夫刘易斯惊恐地看着我,问道:“你不舒服吗? 你怎么啦? ”
我的头枕在他的胸脯上不停地抽泣着。
“克莉丝! 你为什么哭? 你受到伤害了吗? ”
“没有,”我不能不这样回答。
“你做噩梦了吗? ”
“我看见死神了,”我说着将脸藏在丈夫的胳膊底下。
“你是说你做梦见到了死神吗? ”
“不,刘易斯! 我看见了。”我哽咽着重复着说。
“你睡着觉怎么会看到呢? ”他试图使我镇静下来。“死神只是寓言故事中的事。你梦见的是什么样子? ”
我控制着极度的忧虑不安,向丈夫解释说:“我现在还能看得到,他正在楼道里走着,在每一个门前都要停一停,他笑着露出巨大的黄牙。”
丈夫哈哈大笑说:“我去给你拿点药,你的神经受到了刺激。”
丈夫从床上起来,拿来了药片和水。
“把这药片吃下去就会好了。”
我把药片放在嘴里,用水送了下去,然后说道:“我害怕,刘易斯! 我很害怕。”
“爸爸并没有说薄来顿警长会出现在你的前面。”
我没有说话。
“现在把眼睛闭上睡一会儿,”刘易斯接着说。
我蜷缩着靠近他,将身子尽量贴着他。一九四一年十月天气已经冷了,即使不冷我也要紧贴着他,贴近他的身体感到安全。我恐惧地说:“我仍然看见了死神,吓死人啦! ”
“你假如能真的看到了死神,我也能够看到。”
“你说得对,死神就在……”
“就在哪里? ”
“我感觉可能有不吉利的事情即将发生。”
“不要害怕,有我在你身边。”
刘易斯的话音温柔而体贴,像是安抚着一个孩子,药片在起着作用,我渐渐镇静下来,睡了过去。
次日早上,我离开卧室时,还记得昨天夜里的噩梦,心想,刘易斯是对的,那只是一个梦。但这时我仿佛依然置身梦中,恐惧地注视着楼道两边的房门,似乎死神已经伸出魔掌缓缓向我走来,正在这惊魂未定之际,突然,有一扇房门打开了,我不禁发出一声毛骨悚然的尖叫。
“怎么啦? 克莉丝! 我吓着你了吗? ”
原来是约翰。
“你没事吧? 你的脸色苍白。”
我不知道说什么好。
“我……做了一个……噩梦,”我结结巴巴地说。
“一个噩梦,”他迷糊不解地重复着我的话。
“很吓人,到现在我还觉得害怕。”
“你看到什么啦? ”他惊奇地问道。
“我看见死神在这个楼道里走,他查看每一个房间,像是在寻找一个人。”
“真的吗? 找到谁啦? ”他边问边寻思着。“死神在楼道里走着大声笑着。”
“不要怕,克莉丝! ”约翰微笑着。“你不是看到他在大笑吗?!这就说明没有事。”
我的眼睛凝视着他,他瘦了,但更具有吸引力。我仍然对他爱得很深,很想立即投入他的怀抱,遗憾的是无法做到。他的眼神里蕴藏着对我的挚爱。
“在没有看到你镇静下来之前我不能走,”他说。
“你已经使我镇静多了,”我嘴里这样说,心里却依然装着死神。
我们分开了,就在这一天,约翰驾驶的飞机在柏林被击落。
我遭受到的打击很多,约翰之死是其中最大的一次。起初,没有人愿意将这一噩耗告诉我。
公公听到以后马上晕倒过去,他的工作很劳累,这消息使他承受不住,一连两天卧病不起。
刘易斯放声痛哭。
“不要哭,”我劝说着,但我不知道他悲伤的真情实由。“你爸爸不会有危险,他只是因为工作过度疲劳才晕过去的。”
刘易斯什么话也没有说,他不愿意将这一消息告诉我,知道这会使我难过,他问我:“死亡怎么会使人发笑? ”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已经忘记了自己所做的梦。
“太可怕啦! 克莉丝! 我从未遭受到这么大的打击,”他无法遏止自己的眼泪。
一个恐惧的念头向我袭来:“你不是为爸爸的病情而哭,是吗? 你向我隐瞒着实情,是吗? 我想知道,我需要知道,你听见了吗? ”
我几乎大声嚷嚷起来。
他的嘴唇抽搐着,声音颤抖着:“昨天晚上,约翰……”
“不,不。”
我哞哞地哭出声来。
他连连点着头,说道:“死亡已经来临,降临到约翰的头上。”
这时候,我变成了嚎啕痛哭,已经身心俱裂了。
刘易斯说:“我听到约翰的死讯时,想起了你做的梦,你可能早已有了感应。我可怜的哥哥非常勇敢,决不怕死,然而死神更强大。”
刘易斯深深吸了口气,接着说:“约翰执行的这次任务很艰巨,他的飞机在击落三架敌机后反回基地时被击中,他的坐机淹没在烈焰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