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归根到底,他们的人生才比较完整。与后勤永恒之人简单而甜蜜的人生相比,时空专家的人生总是匆匆而过,总受外界左右,过于牵强刻意。
后勤永恒之人才是永恒时空的基础。奇怪的是,这么浅显的道理,他以前居然从来没想到。他们管理着从一般时空输送而来的食物和水,负责垃圾的倾倒处理,维持电站的运行。他们维护着永恒时空所有机器设备,使其顺利运行。如果时空专家们突然遭到某种打击而全体灭亡,后勤永恒之人则可以毫无障碍地让永恒时空运行如常。但如果后勤永恒之人都消失了,时空专家们用不了几天就得放弃永恒时空,否则只能死在里面。
后勤永恒之人是否会怨恨失去了自己的故乡?会不会痛恨这种无妻无子的生活?终身免于贫穷和疾病,享受着现实变革带来的好处,是不是能抵消他们失去的一切?在任何重要的事情上,有人关心过他们的想法和意见吗?哈伦感到一些社会改革的火花在胸中燃起。
高级计算师忒塞尔健步如飞地走来,打断了哈伦的思绪。他看起来比一小时前离开时更加精神抖擞,那时候后勤永恒之人已经开始忙活了。
哈伦想,他的精神头可真足,怎么做到的?他可是老人家了。
忒塞尔鹰一般锐利的眼神扫过四周,周围众人下意识地立正,以示尊敬。
他问道:“时空竖井怎么样了?”
一个后勤永恒之人回答:“一切正常,长官。通道已经清空,力场网络建立完毕。”
“全部都检查过了?”
“是,长官。一直检查到了本部门负责区段的最远上时。”
忒塞尔说:“那就走吧。”
这句突兀的话,代表了不容质疑的解散命令。他们恭敬地鞠躬,转身,迅速撤离。
现在忒塞尔和哈伦单独待在时空通道里。
忒塞尔转向他:“你待在这里就好,这是请求。”
哈伦摇摇头。“我必须去。”
忒塞尔说:“你肯定能想到。如果我出了什么事,你依然知道怎样找到库珀。如果你出了事,我和其他全体永恒之人加起来能派上什么用场?”
哈伦又摇头。
忒塞尔往嘴里塞上了一支烟。他说:“申纳已经起疑心了。过去两天里,他已经呼唤过至少两次。他想搞清楚,为什么老是找不到我的人。等他查出我刚安排了时空竖井的一次彻底大修……我现在得走了,哈伦,我等不起。”
“我也等不起。我早就准备好了。”
“你坚持要同去?”
“如果没有障碍物,那就没危险。即使有障碍物,我已经去过一次,也安然无恙回来了。你害怕什么呢,计算师?”
“我想避免任何一丝不必要的风险。”
“那就理智一点吧,计算师。下决心让我跟你一起去。如果你作了决定,永恒时空依然存在,说明你的选择没错,因果链依然能闭合。那也说明你我都会倖存。如果选择是错的,那永恒时空就会立刻消失;不过如果你不让我去,永恒时空肯定会消失的,因为见不到诺依,我绝对不会去找库珀。我发誓。”
忒赛尔说:“我会把她带回来。”
“如果像你说的那么容易、那么安全,我去也没事啊。”
忒赛尔明显被摇摆的内心折磨得不轻。他粗声粗气地说:“好吧,一起来吧!”
永恒时空依然存在。
即使两人进了时空壶内部,忒塞尔脸上依然还挂着那种见了鬼似的表情。他一直盯着计数器上跳动的指针看。他已经为了这次特殊的航行,调过这台机器的测量单位,每格都代表了一千世纪,但指针还是以每分钟一格的速度跳动着。
他说:“你还是不该来。”
哈伦耸耸肩:“为什么?”
“因为我心里觉得不安。没有什么确切的原因,非要说的话,算是我长期以来的迷信吧。它让我心神不宁。”他双手交握,紧紧扣在一起。
哈伦说:“我不太懂你的意思。”
忒塞尔看上去非常乐意跟哈伦交谈,似乎这样可以驱散一些心中萦绕不去的梦魇。他说:“或许我说出来,你能理解一些。你是原始时代的专家,人类在原始时代生活了多久?”
哈伦说:“一万个世纪。或许一万五千个世纪。”
“嗯。从类人猿进化到现代的智人形态。对吗?”
“这是常识,没错。”
“那么同样是常识,人类的进化速度非常地迅速。一万五千个世纪就从类人猿进化到智人。”
“那又怎样?”
“嗯,我来自于30000世纪……”
哈伦几乎吓了一跳。他从没想过忒塞尔的故乡世纪原来在那么遥远的未来,也从没见过那些世纪的人。
“我来自于30000世纪之后,”忒塞尔又说,“你来自于95世纪。你我之间的时代间隔,是原始时代人类进化史总长度的两倍,但我们两个之间,差异有多大呢?我比你少四颗牙齿,没有阑尾,物理构造差异仅此而已。我们的新陈代谢系统几乎完全相同。最大的差异恐怕是你的身体能合成类固醇,而我的不能。所以我的食谱中必须包括胆固醇,而你不用。我能和575世纪的女人生孩子,这就说明我们之间的物种差异非常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