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马斯掩饰不住自己的关注。我看他在为我担心,似乎想对我说什么,但没说出口。索尔医生可能说出了他想说的话:“你的各种情况都好,这对母亲和孩子实际上都是好的预兆。”
我扬起眼睛去看神父时,他的面容舒展开来。我又在关心他的病情。
他比先前更显得苍白消瘦了,眼眶底下有一道黑线,眼珠无神,走起路来弯腰驼背,黑袍袖子下面的两只手干瘪如柴,看上去活像一个幽灵。我害怕他患有不治之症。他坚持说他没有病,索尔医生一直没说他患病。我认为自己的眼睛没有看错。他是害怕我替他担忧,所以将病情隐瞒下来。
到了二十八号这天,我焦急得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盼望着索尔医生快些赶来。
“你好吗? ”她走进来时笑呵呵地向我打着招呼。
“我等了你很久,简直是坐卧不宁。”
“躺下! ”她命令式地向我说。
“我不能,我的肾脏受过伤,腰痛,两条腿直打哆嗦,孩子可能不舒服。”
“尽量躺下。”
她的声音具有力量。
我拖着两条腿慢慢走向木床,医生帮着我躺在床上。
“你看见我的腿打哆嗦了吗? ”我问她。
“那不是因为你躺着的缘故,是因为你的神经做怪。”她边给我检查边向我解释着。
“什么时候做手术? ”
“今天晚上。”
“为什么不能提前? ”我问她。
“那样可能属于早产,我这样做会使你和孩子更好一些。”
我喝了几口牛奶,咽下去几片药。
过了一会儿,索尔医生问:“你觉得怎么样? 好一些了吗? ”
“你真是神仙一把抓呀! ”
“我要有那么神奇就好了,”索尔医生嘆了口气。
我理解她的反应。
“我不再紧张了,现在觉得好多了,”我告诉她。
“我知道你觉得好些了,你今天需要一直躺在床上。”
“医生! 我一定照你说的做。”
我注意到她正在准备皮下注射的针头。
“这对我的心脏有好处吗? ”我紧张地问。
她微微一笑,答道:“是有影响,但是你不要怕。”
她在做手术前给我打了麻醉针,并对所採取的每项措施都做了详尽的说明。
“这种药可以消除肾脏的影响。”
我听着很有意思,她的解释使我消除了顾虑。
晚饭时,她让我起来吃面包,喝牛奶,在牛奶里还放了一勺子蜂蜜。她出去了会儿,可能是去吃晚饭。她回来以后再也没有离开我。晚上九点钟,我的小腹开始痛疼。
“真奇怪! 怎么又不痛了? ”我说。
医生微微一笑,说:“那只是一个预兆,起来吧! 我们到手术室去。”
我从床上起来。她搀扶着我走出牢房,来到走廊时我站住了。
“你又觉得痛了吗? ”她问我。
我保持着沉默,不愿意当着看守员的面说出口来。
医生很了解我,她问道:“你忘记带什么东西了吗? ”
“是的。”
“好,那我们回房去拿。”
我们转身向回走。看守员没说什么,也未加阻止。我们走回牢房,我打开抽屉拿出记录我生平的笔记本,将它们牢牢抱在怀里走了出去。看守员在我们的身后将房门关上。走廊似乎比先前更长了,我来到了手术室终于松了口气。
“索尔医生! 这是我的回忆录,”我说,“篇幅不多,但我尽量做到不遗漏一件事,我不知道还能不能继续写些什么? ”
“当然能,你还可以在床上继续写,而且,不久你就能下地了……。”
索尔医生的话音中断了。
“我明白,”我低声说。
我们的谈话停顿了片刻,彼此心照不宣。一旦我能下床走路时,就要走上刑场。我颤抖着,医生抚慰地握着我的手。
“你现在心里应该只想到孩子。”
“是的。现在他是最最重要的,”我顺从地说。
“把你的长衫脱下来! ”她吩咐着。
我开始解扣子,想到假如我现在死了怎么办……
“索……尔医……生! ”我口吃地呼唤着。
“怎么啦? ”
“我只是想告诉你如果有什么意外,你要对我的回忆录负责。
如果我写完了,我还要写一个序言。“
“现在不要去想这些,等孩子生下来以后,你还有足够的时间对我讲述你的愿望。我们现在需要工作。”
“我准备好了,”我回答。
“躺到手术台上! ”她吩咐说。
她搀扶着我躺倒。我看到她继续做着准备工作,她的动作相当熟练,一只手摸着我的脉搏。
“你觉得还有哪些地方痛吗? ”她问我。
“我的肚子痛得厉害,”我抱怨着。“但是我能忍得住。”
“你的孩子很快就会来到人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