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异姓王福晋传》 第1页 [穿越重生] 《大清异姓王福晋传》作者:小香竹【完结】 文案: 穿越成顶替旁人入宫选秀的秀女,当得知自己被干隆赐婚给傅恒的儿子福康安时,舒颜颇为惆怅,只因她心属于一个屡次救她于为危难的男子, 「瑶林,皇上让我嫁给福康安,我该怎么办?」 「嫁呗!毕竟那可是富察皇后的亲侄子,忠勇公的嫡子,家世相貌人品皆上乘!」 看他一脸无谓,笑着怂恿,舒颜顿感失望,暗嘆自己终究不是他的心上人。 死心的她不再奢望,答应出嫁。怎料大婚当日,红盖头被喜称挑开的那一刻,瑶林居然出现在她面前,还身着喜服,笑得意味深长。 舒颜一度怀疑他走错了房间,然而他竟道:「 错不了,小爷名唤福康安,字瑶林。夫人,花烛良辰不可负,不如我们……」 话未说完,话未说完,就见舒颜微眯眼,握了握拳,「长夜漫漫,不如我们好好算笔旧帐!」 内容标籤: 清穿 宫廷侯爵 穿越时空 朝堂之上 搜索关键字:主角:舒颜,福康安 ┃ 配角:恒瑞,福隆安,容璃,干隆 ┃ 其它: ================== 第1章 干隆三十六年的二月间,隆冬已过,却是春寒料峭,明宅大院内的乌红枝条上盛放着一簇簇色泽浓艷的硃砂梅,暗香浮散,幽沁心脾,如此美景却无人来赏,只因今日这府邸中的气氛隐隐凝着一股寒气。 此时雅阔的厅堂中正端坐着一位身着锦蓝绣团花棉褂的美妇人,上挑的细眉下,那双微垂的眸眼,隐于铜香炉内燃着的裊裊青烟里,晦暗不明。默了许久,她才忍着怒气尽量温声讲道理,「舒颜,做人自当守信,这事儿咱们之前已然商议妥当,这会子你突然变卦却是为何?」 被唤作舒颜的女子略显侷促的坐于堂下的红木椅上,紧握着扶手的指节微微泛红,纵使咬牙抿唇,也抑制不住心底的愤慨,实则她也是将将理清此事的来龙去脉。 这舒颜原本是入京寻亲,行至半路突遭劫匪,抢走她的包袱不说,还要掳她去做夫人,她不愿被人欺侮,为保清白竟撞树明志,本该香消玉殒,却机缘巧合被一现代人魂穿附体,后被一路过之人所救,才得以逃脱劫匪的魔掌。 此时还活着的正是现代的女孩,她占用了原主的身子,却没那原主的记忆,随行的母亲只说是她姨母算着她年方十五,便让她入京来,打算给她物色一个好人家。 她还想着这姨母真是个好心人,到地儿后才晓得这妇人别有用心,明面儿上说为她寻夫婿,实则是想让她代替这府中的千金晴云入宫选秀罢了! 今年的干隆帝已然六十高寿,晴云不愿入宫葬送自个儿的韶华,犟着不肯参选,寻死觅活。其母西林觉罗氏生怕女儿有个三长两短,又不敢违背规矩,不得已才打算将妹妹家的女儿接过来,顶替自家女儿入宫。 早前西林觉罗氏已与妹妹商议过,妹妹已然答应将女儿送过来,而今这人到了,舒颜却反悔不肯入宫,她怎能不动怒?再顾不得姐妹情谊,厉声质问,「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你不是说舒颜已经同意了吗?合着你们母女俩故意耍我呢!」 甚感愧疚的赵夫人如坐针毡,惶恐起身支吾道:「我……我怕这孩子不愿意,便没与她说实话,想着等到这儿之后再与她商量。」 「十日后便得入宫选秀,哪儿还有商量的工夫?你办事也忒不妥帖了些,收我银子的时候怎的没见这般墨迹!」窝火的西林觉罗氏好一顿数落,直斥得赵夫人抬不起头来。 即便舒颜是穿越而来,对这位母亲并无太深刻的感情,可眼看着这贵妇人如此嚣张,她也替赵夫人抱不平,登时起身走过去扶住母亲的手臂,一双明眸毫不怯懦的傲然直视,恨斥仗势欺人的姨母,「亏得你们还是姐妹,训起人来毫不留情,不就是丈夫在做官嘛!有银子了不起?这银子太烫手,我们要不起,还你便是!」 受不得窝囊气,她便让母亲把银子拿出来,怎料赵夫人面露难色,迟疑半晌才低声道:「银子给你爹请大夫买药,又还了之前欠邻居的帐,已花销不少,一时间无法尽数归还。」 眼瞅这姑娘不是软柿子,生怕不欢而散,到时候她又得想法子找人,西林觉罗氏这才软了语气向妹妹赔不是,好歹先将人稳住再说,「才刚一时情急才会说话重了些,实则我也没有怪罪妹妹的意思,只是心疼你的遭遇。当初你年少不知事,硬要嫁给那个穷书生,可惜后来他也没能取得好功名,连个进士也没考上,而今落魄,又重病缠身,你们家这境况太寒酸,以致于你大儿子至今没能定下亲事,我送去那几百两银子,足够你给你丈夫请个好大夫,多吃些补药,想来身子也能恢复些,还够你们置办一间大院子,媒人瞧着你们家境优渥,自然会给你儿子说媒。」 听到这儿,舒颜算是懂了,原来母亲是为这几百两银子而私自应承下此事,等于把她给卖了! 赵夫人也觉对不住女儿,含泪哭道:「你爹这病一直不见好,大夫开的药咱都买不起,他也不肯再喝药,说要省着点儿给你大哥念书用,前几日你爹又咳血,你姨母送来这银子便如及时雨一般,娘是实在没办法才应了,也没敢告诉你,都是娘的错,你要怪就怪娘,莫怪你姨母。」 第2页 在古人眼中,儿子肯定比女儿重要,牺牲一个小丫头的幸福,换来丈夫和儿子的好日子,对赵夫人来说,似乎是最好的选择,舒颜觉得自己穿越到这样一个姑娘身上也是倒霉,可又实在不知该如何怪罪这个被生活所迫的妇人,赵夫人这一生怕也是十分悽苦的,而今终于有了改善家境的法子,她怎么可能不去尝试呢? 思及此,舒颜也不好再怪她,忍下委屈反过来安慰道:「娘你别多想,女儿只是不理解你为何一直瞒着我,并没有怨你的意思。」 女儿的体谅更令赵夫人无地自容,窘迫低泣,「但凡娘有旁的选择,也不愿拿你去换银子啊!」 眼看母女俩已把话说开,舒颜也似乎有所松动,打铁需趁热,西林觉罗氏再次温声相劝,「不提旁的,单说你和晴云是表姐妹,看她这般痛苦,你也于心不忍吧?就发发慈悲,帮她躲过这一劫,姨母定然记着你的好,绝不会亏待于你。」 饶是这话里裹着蜜,舒颜也能透彻的看清里头藏着的刀子,不屑哼嗤,「你女儿不愿入宫选秀,难道我就愿意?甭跟我提什么宫里的荣华富贵,我才不稀罕,当今皇上的年纪都够做我爷爷了,我若入宫,还不是孤寂一辈子,谁又能替我?」 这丫头说话也忒呛人了些,心下不悦的西林觉罗氏耐着性子好言相商,「你大约对选秀有所误解,这选秀啊!共分三次,初选,复选和殿选,层层挑选下来,还能留下的没几人,只是请你代替晴云去走一遭,指不定头一轮就会筛下来,那你还可以归家自由婚嫁,到时姨母定然会为你寻个好人家。」 说得可真轻巧,舒颜却觉此事没这么简单,「照你所说,即便晴云参选也很有可能落选,那她为何不愿去试,反倒大费周章的请人来替?」 本就是嘴边的话,有疑惑当然要问出来,可她刚问出口,那西林觉罗氏就眼圈泛红,拈着手帕拭起了眼泪,「家丑本不可外扬,你是我外甥女,算不得外人,我也不瞒着你,实则她是有了心上人,可咱们朝廷有规定,未经选秀的姑娘不得私自婚配,她却非那人不嫁,生怕一入宫被选中,再也无法挽回,这才犟着不肯入宫,眼看选秀之期将至,她若不到场,那整个家族都会被牵连,你姨丈才做了陕甘总督,官途一片光明,若然因为这事儿而被罢官,那可就得不偿失啊!」 原是有了心上人,舒颜不禁感慨,古人的命运总是身不由己,尤其是清朝的选秀,不参选便不准婚配,冷硬的规矩不知拆散了多少有情之人,耽误了多少姑娘的大好年华,这晴云姑娘想来是爱惨了那个人,否则也不至于以命相抗,闻听此事后,舒颜倒有些同情这位姑娘,不禁在犹豫,要不要帮这个忙。 心知西林觉罗与她讲的都是最好的结果,可凡事都得做最坏的打算,于是她又问,「若然不幸被选中了呢?我是不是一辈子都无法出宫?」 听这话音似乎有谱儿,西林觉罗氏忙笑劝道:「若然真被留了牌子,其实也不定会充作妃嫔,我听人说,皇上年事已高,上届选秀最终进后宫的只有五人,其余的皆被赐婚给宗室王亲,那样的高枝难攀,若你真有幸被赐婚,也算是天大的福气!」 她倒不是说自己有多么出众,能被皇帝看上,只是担忧万一倒霉被留下,那后半辈子便会葬送在那红墙之中!可眼下还有旁的选择吗?母亲已然用了银子,若然反悔也没银子还人家,家境只会更加困苦,倘若父亲真的因为没银子医治而倒下,那她可真对不起原主了! 若然原主还在世,想必她也会为了自己家人的安稳而牺牲自己吧? 正犹豫为难之时,忽闻西林觉罗氏惊呼道:「乖女儿,你怎的出来了?大夫说你的风寒很严重,万不可再吹风,就怕高烧不退,你怎么就不注意些。」 舒颜好奇回首,便见一面无血色的女子在丫鬟的搀扶下扶着门框缓步跨过门槛,许是来得匆忙,未施脂粉,又身着粉裳,越显苍白,那柔弱的身姿,轻飘的步伐看得人心头一紧,总担心她随时会倒下。 进得屋内,她有气无力的朝西林觉罗氏行礼,而后又对着赵夫人拜了一拜,「给姨母请安,云儿身子抱恙,未能及时相迎,还请姨母见谅。」 听着她们寒暄,舒颜已然了悟,此人应该就是那位拒不选秀的千金,晴云姑娘。正猜测着,但见她已转向这边,本以为是来打招呼,岂料她竟扑通一跪,抬眸望向晴云时,泪珠瞬落,「舒颜妹妹,我晓得此事于你而言甚是为难,可我与文治是真心恋慕对方,早已私定终身,非君不嫁,不得已才闹了这么一出,就当妹妹可怜可怜我,帮我参选,你的恩德我一定铭记于心,必当好好报答!」 这架势太吓人,舒颜可受不起这一跪,赶忙去扶,赵夫人也来拉她,「这可使不得,你快起来!」 然而她竟犟着不肯起身,哭诉明志,「妹妹若是不应,我就不起了,若然违背与文治的承诺,那我还不如一死了之,如此也不算负了他!」 实则舒颜想说的是,你可以先入宫选秀,指不定会落选呢?万一真的选上,你再寻死也不迟,不过这话似乎太没人情味儿,且若真的中选,再寻死更会连累家人吧! 这厢晴云哭闹得厉害,那边的西林觉罗氏也跟着起闹,「你就发发慈悲答应了吧!我就这么一个闺女,她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也不活了!」 第3页 母女二人之言颇有些威胁的意味,令舒颜很不舒坦,当即撒手不管,再不扶她,冷脸道:「你们都不珍视自个儿的命,张口闭口要死要活的,既如此,那又何须管什么规矩,干脆等着皇帝降罪,一了百了!何苦在这儿做戏威胁我?」 原本她还同情晴云的遭遇,有些动摇,可若她们用死来威胁,那就变了意味,不愿处于被动,舒颜这才怒呵一声,惊得她们当即住了哭闹声,满目尴尬。 作者有话要说:值此新春佳节之际,竹子又开新文啦!老规矩,每晚凌晨10分左右定时发文,小可爱们除夕快乐吆! 第2章 晴云轻啼着不敢再闹腾,任由丫鬟将她扶起。生怕舒颜拒绝,她这才难为情的道出实话,「实不相瞒,其实我已有了身孕,如我这般的,一入宫便会被嬷嬷查验出来,不仅我命不保,连我的家人也会受牵连,实属无奈,这才想请妹妹帮忙啊!」 居然有了孩子!虽说在古代未婚先孕是大忌,可事已至此,舒颜也不好多做评判,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犹豫片刻,她终于松了口,「我与晴云只有三分相似,代替她入宫会否被人察觉?」 眼看有希望,欣喜的西林觉罗氏再三保证,「晴云自幼身子柔弱,甚少出门,唯一一个交情甚密的闺中好友在上届选秀落选之后便嫁了人,此次入宫不会遇见什么熟人,你尽管放心便是。」 思量再三,她才下定决心,「我可以代她入宫,但咱们丑话讲在前头,不被人发现自是皆大欢喜,一旦倒霉被揭穿,势必会连累家人,如若皇上追查,你就说我是孤儿,万不能把我的家人牵扯进来,我不希望他们因我而遭罪。」 立在一旁的赵夫人闻言,越发惭愧,她为了五百两而枉顾女儿的终身大事,女儿非但没怪她,反而还为家人着想,相比之下,她实在太过自私! 实则舒颜想的是,既然晴云有心上人,还能勇敢的坚持,就该拥有自己的幸福,而她只是来自异世的一缕魂,占用了旁人的身子而已,并没有心爱之人,那么她的将来会如何也就不大重要,最好的结果是落选,最坏的结果就是留在干隆的后宫,只要她安安分分,保住小命应该不难吧? 于众人而言,这似乎是最好的决定,接下来会如何,但看天意。 这事儿赵夫人也帮不上什么忙,留下只会徒添愧疚,是以用罢午膳她没再耽搁,交代了几句便匆匆赶回老家,只为照顾卧病在床的丈夫。 既然舒颜要顶替晴云选秀,那么晴云就不能再出现在府里,西林觉罗氏遂将女儿送至西郊的一座庵堂之中,打算待此事定下来之后再将其接回来。 自此后,舒颜便被人称呼为晴云姑娘,还有嬷嬷来教她一些最基本的规矩礼仪。看似简单之事一旦细分起来便复杂得令人头痛,短短几日她根本无法尽数了解,唯有尽自己所能去掌握,以免还没落选就因得罪哪位贵人而被处罚,遭罪的还是自个儿。 转眼十日已过,二月十六这一日,适逢三年一度的秀女大选,舒颜一去才知这排场极大,满洲八旗的女子皆在列,环肥燕瘦,看得人眼花缭乱。 初选由太监选看,也就是将那些个姿容平庸或举止轻佻上不得台面的姑娘剔除,舒颜相貌端正,自是被选中,选罢便出宫归家,在家等了十日,月底复选。 这回挑选较上次严格,考核仪态宫规,绣工以及书画才艺,还真是巧了,这些舒颜皆不擅长,她抽到的签题是作画,要求绘出心中之美。 周边的秀女们下笔流畅,皆在低眉执笔细心绘作,惟有她一筹莫展,虽说之前也曾学过作画,可多年不练已然手生,且这毛笔她也拿不惯,实在不知该绘些什么,但又不能交一张白卷上去,毕竟是总督之女,若说不会画,倒令人生疑,无奈她只好随意画了几笔,应付差事。 将画作上交之时,她还想着这回必然落选,然而天意时常弄人,就这么一副敷衍之作,居然还被一位姑姑给看中,直夸她画得精妙,「瞧着如此纤长柔美的手指,腕带玉镯,下散桃花,不禁让人联想它的主人该是怎样的温婉之姿,见叶知秋,立意甚妙。」 「……」一直盼着落选归家的舒颜得知自个儿过了复选,险些喷出一口老血来,这都能过,老天对她未免也太眷顾了些。 后来看到那些诗词女红皆平庸,却同样中选的,她才算彻底明白,不是这些女官眼瞎,所谓的才艺不过只是走个过场,真正考量的还是家世,落选的基本都是些家世低微的,而她是总督之女,颇有些身份,又姿仪上乘,不可能落选。 参加复选的两百二十八人,到最后只剩八十六个,这一回她们不再归家,直接分配到储秀宫入住,等着最后一关的殿选。 此时秀女众多,为方便管制,皆安排在一个宫殿之内,也就不能保证每人一间屋子,大都是一屋住两人。 与舒颜同住的是乌雅氏,武毅公兆惠之女,名唤颂颖,一双长眉悠若雾,两汪星眸幽若潭,此女打从入住后便不大爱说话,性子十分娴静,时常望着窗外发呆,瞧这情状,莫不是也有了心上人吧?碍于两人并不相熟,她也没多问,赶巧舒颜也不爱吭声,两人住在一起正好,互不打扰。 看来这后宫里也没有那些个传说中的勾心斗角嘛!舒颜还暗自庆幸,殊不知这打脸往往都来得猝不及防! 第4页 此时的秀女们尚不算正经主子,是以膳食并不丰盛,一屋两人,四菜一汤,因着原先看多了宫斗,舒颜还特地给自个儿备着一双银筷,生怕被人谋害,只是这银筷子送入口中时略有些烫嘴啊!罢了,自己选的,烫也得继续吃下去。 晚膳过罢,宫女又备了些茶点放在屋中,米饭就那么一小碗,颂颖连一碗都吃不完,舒颜也不好意思让人再添饭,只能膳后用些糕点,夜里才不会被饿醒。 正吃着翠玉豆糕,忽闻外头传来一阵脚步声,紧跟着就见水色花帘被人掀开,一双绣着牡丹的茜色花盆鞋随即迈入,娇笑声也同时传来,「表姐你让我好找,打听了两日才知你住这儿呢!」 这话是看向颂颖说的,想来两人是表姐妹,舒颜也就没插话,继续享用糯软的糕点。若是白日里,她还可出去走走,好让她们姐妹说些知心话,偏这是晚间,外头风大,舒颜又不认得旁人,实在无去处,便坐在屋里磕着瓜子,那两姐妹闲话家常,她本无意多嘴,岂料那小姑娘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笑问道:「这位姐姐瞧着有些面善,敢问是哪家的千金?」 舒颜闻言心下一咯噔,姨母不是说没人认得她的女儿吗?此话究竟是客套还是真认得?心虚的她放下被掌心暖热的瓜子谨慎回道:「家父乃是陕甘总督,明山。」 略一提醒,小姑娘才恍然大悟,「晴云?原来是你啊!我说怎么这么眼熟。」 不会真的认识吧?舒颜最怕听到这种话,面上笑嘻嘻,内心惶又急,她根本不认得此女,是以不敢乱说话,只保持浅笑,等着她开口,「我是宝芝啊!我阿玛是章佳·阿桂,现下正率军在金川打仗呢!咱们几年前见过的,你不记得我了吗?」 幸得只是几年前,舒颜还有藉口可推诿,「女大十八变,几年前的人或事已然记不大清楚,还请见谅。」 「是吗?」狐疑的盯着她的脸仔细的瞧了瞧,宝芝心下存疑,终是没说什么,又坐了会子,她才告辞离去,临走前还娇声道:「姐姐我怕黑呢!你出来送我一送。」 颂颖应声起身,舒颜不觉怀疑,若真怕黑,她就不会挑晚间过来,宝芝故意让颂颖出去送她,莫不是想交代些什么话?人走后,舒颜悄悄向丫鬟采雪打听此女,采雪只道没印象。 一边安慰着自己,一边又心生疑窦,舒颜难免忐忑,生怕出什么岔子。然而这世事大多时候都是怕什么来什么,次日她尚在睡梦中,忽被外头传来的动静吵醒,紧跟着采雪便匆匆过来唤她起身,「嬷嬷要求所有的秀女们在一刻钟内梳洗完毕,说有很重要的事指示。」 纤指微抬,眸眼酸涩尚未睁开的舒颜不耐的打着哈欠,「今儿个又不是殿选,起那么早作甚?」 但听斜对面伺候颂颖起身的丫鬟春枝接口道:「方才奴婢隐约听到嬷嬷们说话,似乎是查出这届秀女有人冒名顶替,这才召集所有人打算公开处置!」 乍闻此讯,舒颜瞬间困意全消,惊眸圆睁,顿感天灵盖一麻,一股寒意霎时间自头皮窜至心田! 昨夜宝芝来时看向她的眼神意味深长,当时她也曾怀疑宝芝瞧出了什么异常,可又心存侥倖,哪料今日就出了这样的事!纵然心虚,她也不好在此时表现出来,强装镇静的由丫鬟服侍着快速更衣洗漱。 春枝伺候自家姑娘梳妆时啧啧感嘆道:「选秀这样的大事本就规矩森严,怎的还有找人顶替的,就没想过万一被查出来是什么后果吗?」 端坐在妆镜前的舒颜明显感觉到采雪为她梳发的手在发抖,想必也是惶恐不安怕被连累吧! 春枝还想再说,颂颖适时打断,「想必人家是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才不愿入这深宫,旁人的人生咱们不曾经历过,莫轻易去评判。」 关于此事,颂颖并未落井下石说风凉话,舒颜对她好感渐增,如此善解人意的姑娘,谁若是娶了她,可真是天大的福分。 一刻钟根本来不及仔细妆扮,只能勉强将青丝盘作最简单的小两把,随意戴了只海蓝宝的珠串流苏簪,采雪问她这般可否,舒颜心神不宁,哪有心思去看镜中的自己,若然今日真是她的死期,再怎么精心妆扮也是徒然。 收拾停当后,舒颜未敢耽搁,匆匆出了房门,颂颖紧随其后,此时天才蒙蒙亮,日头尚未出来,初春的晨风透着刺骨的凉意,簌簌的往人领口钻,才从屋里出来的秀女们不觉打着冷颤,但也不敢缩脖,咬牙强撑着挺直身子保持仪态,列队站好,否则又会被嬷嬷说教。 舒颜排立在后侧方,才出来没多会儿便已手指冰凉,紧张的互捏着,大冷的天,她却后背冒虚汗,风一吹,浸湿的中衣贴在身上,格外难捱。 待人陆续到齐后,负责这届秀女大选的安公公才端着拂尘悠悠迈步出来,狭长而阴冷的眉眼扫视着在场众秀女,细声开腔,「带人上来!」 片刻后,便有两名小太监架着一位披头散发的秀女行至此处,随手将人往地上一撂,秀女顿时趴跪在地,嘤声低泣,不敢哭出声来。 原来不是她被人检举,舒颜稍稍松了一口气,可纵使立在后排,她也能借着昏暗的天光看到那秀女十指沾血,脸颊红肿亦有血迹,想必已被用刑审问,目睹这般惨状,舒颜不觉打了个冷颤,也许她不是头一个,但很有可能是下一个!偏巧那宝芝就立在她隔壁,见状故意小声问道:「姐姐似乎很紧张呢!你在怕什么?」 第5页 微侧眸,便见宝芝那双幽亮的眸中噙着几分试探的意味,唇角的笑意看似无害,却令人不寒而慄。这话明显别有深意,舒颜暗暗告诫自己不能露出马脚,收回目光平复情绪后淡声回道:「只是见不得这血腥的场面而已。」 这小嘴儿还挺硬的,宝芝瞥眼轻笑道:「兔死狐悲,我懂的。」 话里话外都在暗示她已经知道了些什么,舒颜没再搭理她,只因前头的安公公已然发了话,阴声斥道:「譬如那科举,早已强调过不许作弊,可每年都会查出有人夹带小抄,选秀亦是如此,千叮万嘱务必本人前来应选,偏偏每一届都有人冒名顶替,合着你们都觉得宫里人是瞎子,查不出来是吧?」说话间,他慢步走向那趴在地上的秀女身边,黑靴微抬,一脚踩上去还不算,又狠狠的拧转着,原本就被夹过的手指再被这么一踩,痛得她悽厉哀呼! 这场景看得舒颜心惊肉跳,仿佛是自个儿的手正被人踩着一般。 对于这样的人,安公公丝毫不惋惜,鼻溢冷哼,「现在晓得疼了?当初又为何要顶替?」 「公公饶命,民女也是被人胁迫,并不是自愿啊!」被逼供过的秀女面如土灰,一双眸子布满了血色的惶恐,不过十四五岁的年纪,怕都是无法自己做主的,当命运的山石压身之际,那瘦弱的肩膀又该如何去反抗? 安公公才没工夫细究这些,冰冷的眼神俯视于她,如同藐视蝼蚁一般轻蔑,「管你是自愿还是被迫,一旦顶替旁人,不仅那家人要受罚,连带着那旗的佐领都统都将受到惩戒,还有你的家人也难辞其咎,一併重罚!」 舒颜就怕这一点,所以才提前与西林觉罗氏商议,万一被查出,千万不要提她的父母! 惶惶不安之际,忽见一小太监快速上前附耳回禀了些什么,安公公眉头一皱,立马松开脚,疾步往院门口走去,紧跟着便见一身着青色官服之人进得院内,此人身形颀长挺拔,负手而行的步伐从容端方,待他走近些,舒颜才隐约看到那官服乃是方形补子,上头绣着张牙舞爪的狮子,之前嬷嬷也曾教过她认官服,倘若她没记错的话,这应该是二品武官的官服,却不知这当官的来后宫作甚?莫不是皇上已然知情? 安公公气焰顿消,哈着腰眯眼笑着朝那人行礼,「大人到访,有失远迎。犯人审过之后便会交人带过去,怎敢劳烦您走这一遭?」 「本官亲自过来自是有用意,」那男子继续向前走着,行如劲风,目不斜视地挑刺儿,「安公公你办事不利,顶替的秀女也能过了复选,本官身为镶蓝旗的副都统,责无旁贷,眼下皇上正在追究责任,却不知该由谁来担?」 冷汗直冒的安公公再不敢多嘴,赶忙表忠心,「奴才知情后,半夜便开始盘查审问,绝无一丝懈怠啊!还请大人明察!」 那人并未理他,在众秀女跟前立定后,稳若松木,肃声警告,「顶替秀女一事皇上已然知情,特派本官来查办,除此名秀女之外,应该还有其他冒名顶替者,皇上已然发话,坦白从宽,顶替者若能主动交代,即可免罪,不予追究责任,若然继续隐瞒,一旦被查出,严加处置!」 方才他过来时天色太暗瞧不真切脸容,可这会儿声音越来越近,舒颜只觉好生熟悉,似是在哪儿听到过!该不会是那个人吧? 第3章 然而她此刻应该关心的不是这些,而是自己的处境,只因她看到宝芝又望向她这边,看样子是打算检举?倘若宝芝真的提出质疑,那她少不了会被盘查严审,摸了摸自己的手指,舒颜胆寒心颤,唯恐这十指遭罪! 就在她念着阿弥陀佛时,宝芝的声音幽幽响起,在她听来真如鬼魅一般可怖,「启禀大人,我身边的这位秀女……有问题。」 此话一出,周遭一片唏嘘,皆转首望向这边,都想看看是哪位秀女有疑。 仍在死撑着的舒颜并未侧首,立得端正依旧,然而宝芝的目光已然移向她这边,其他的秀女见状也都纷纷望向她。 前头隔了太多秀女,他看不真切,负手沉声询问,「何人?」 一心想在他面前表现自己的宝芝乖巧回话,「陕甘总督明山之女,阿颜觉罗·晴云。」 终究还是躲不过这一劫吗?当她的名字清晰的在晨风中回响时,舒颜的心猛然下沉,脑中一片空白,仿佛已然预料到自己的死状,明明已然设想过这样的场景,提醒自己应该看淡生死,可真到了这一刻,她竟然还会害怕,毕竟才死过一回,又在旁人体内复生,这么快就又要死去吗?一条命如此脆弱,她实在不甘心,可如今已被人检举,联想到方才那名秀女的下场,她哪还有什么活路? 浑噩的思绪胡乱飘飞,以致于她忽略了周遭的议论,直至身后的颂颖拽了拽她的手,轻声提醒,「大人让你近前呢!切勿抗命,先去回话吧!」 她才猛地回过神来,默默拿手帕将手心的汗拭干净,而后强装镇定的迈着小步退至后方,再从侧边走向前方,等待命运的惩处。 此时宝芝也已随她近前,指出心中疑点,「三年前,我与晴云曾在一家寿宴上见过面,年少调皮,我用弹弓打鸟儿,树枝骤然折断,掉下时滑过她面颊,我记得伤口就在她耳侧前方的位置,当时大夫还说树枝有刺,伤口太深,必会留疤,为此我额娘还将我好一顿训斥,禁足月余,是以我对此女印象十分深刻,可如今再见她,她的脸上竟然没有一丝疤痕,且她还说不记得我,我可是伤过她的人,后来还随我额娘去看望过她,她居然没有任何印象,太不正常!」 第6页 默默听罢宝芝之言,再打量着眼前这位名唤晴云的秀女,他微微侧身,背对着众秀女,原本严肃的面上此刻竟噙着一丝似有若无的笑意,「她说你不是晴云,你有何话可辩?」 方才离得远听不真切,舒颜还以为自个儿出现幻觉,此刻距离那么近,她因为心虚一直不敢抬眸,可此人的声音实在太过熟悉,耐不住心底翻腾的强烈疑惑,她终是大着胆子稍抬眉眼,眯眼仔细瞧了瞧,待看清此人的相貌后,舒颜倒吸一口凉气,想死的心都有了!穿越而来的她还真不认识几个人,偏眼前的男子就是其中之一! 犹记得那日她才清醒之际只觉头很痛,有意识却一直睁不开眼,似是梦魇了一般,隐约听到耳畔有人在争执,「说好的谋财不害命,你怎能把人给逼死?」 另一人胆怯道:「大哥息怒,我只是想带她回去暖被窝而已,也没想逼死她啊!」 与此同时,身畔还有哀恸的哭声,「女儿啊!你怎么这么傻,怎么能轻贱自己的命?你就这么去了,娘可怎么办啊?」 谁死了?不会是她吧?当时她还在迷糊当中,根本不晓得自己已然穿越,还以为这是在拍戏,听这话音,似是劫匪将她逼死,而她母亲在痛哭,可她明明还活着啊!为何就是无法动弹呢? 猛然想起曾经看到的一个治梦魇的方法,快速转动眼珠可以醒来,她试了一试,还真的能动弹! 待她彻底清醒之后,才发觉自己和周围人的身上皆穿着清朝的旗装,那妇人一看她醒来,喜极又泣,「舒颜,你总算醒了,可吓坏了为娘!」 眼前陌生的妇人居然知道她的名字,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除却梦境,似乎真没有别的理由可以解释这奇怪的现象。 此刻的她尚在懵然之中,对面正向她走来的贼人瘦瘦高高,耳朵往外长,瞧着竟似猴子一般,眸眼间尽是色相,一看她没死,仍旧要带她回寨子,她可不是那种为保清白就轻生的人,活着才有希望逃脱,于是一边与此人周旋,一边暗暗观察周围的地势,想着如何才能逃离魔掌,然而就在此时,前方又来驶来一辆马车。 瘦猴儿见状双眼放光,兴奋的搓手笑道:「那母女身上只搜出十两银子,还不够咱们塞牙缝,这辆马车上头装饰着青帷幔,四角悬着铜铃,看样子非富即贵,大哥,今儿个咱们总算能大捞一笔!」 被唤作大哥之人皮肤黝黑,黑得发亮,眼睛小如黑豆一般,他没吭声,紧盯着前方的马车,歪了歪脑袋,手按在腰间的刀上,看样子又打算劫一道儿,舒颜暗嘆上苍保佑,又来一辆马车,那她待会儿就可趁乱逃走了吧? 眼瞅着马车到跟前儿时,那瘦猴儿上前唱叫了一通,要他们留下买路财。 不耐的声音隔着深蓝的竹纹车帘传来,「怎的停了?还不快快赶路,甭耽误小爷的晚宴!」 车夫侧首回禀道:「三爷,咱们遇上山大王,不交银子怕是走不了。」 「嘿!屋漏偏逢连夜雨!」低咒了一句,车帘蓦地被掀开,一双黑金丝高底缎靴跨踏而出,紧跟着便见一身着杏色云纹长褂,腰束嵌黄玉青带的男子撩袍下了马车。 即便舒颜立在远处,此人的身影乍现时她也觉天光顿白,只因他眉英眸亮,如布星辰,鼻挺骨朗,刚毅又不失俊秀,金玉一般清贵的男子,单是立在那儿便颇有派头,想来这些劫匪觉着自个儿撞了大运,可以大肆搜刮一笔吧! 默默起身的舒颜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扶着那位妇人立在一旁,果见那瘦猴儿再次向他索要银子,岂料那人竟仰天长嘆,「你若昨儿个来劫,要多少有多少,今日却是一分没有,小爷走霉运,在赌坊输了个精光,连戒子都被人扒了去,怕是要让诸位失望了。」 舒颜还以为眼前人是个温雅公子,哪料竟是个纨绔赌鬼,当即对他没了好印象,瘦猴儿自是不信,带人上前去搜马车,搜了半晌一无所获,只掂了套茶具出来,还兴沖沖的跟他家老大炫耀道:「大哥,这可是汝窑烧出来天青釉,单这一套茶具便价值不菲吶!」 瞥了一眼,黑老大不甘心的重申,「要银子,甭整那些没用的,这玩意儿拿到当铺还得担风险,万一惊动官府你就嗝屁了!」 没想到这劫匪还有点儿头脑,并不是有勇无谋的莽夫,舒颜不禁担忧,想逃跑怕是没那么容易。 黑老大一发话,瘦猴儿当即拔剑横在那人颈间,逼他交出银子。 那三爷倒是面无惧色,垂眸淡淡的瞥了那剑柄一眼,嘴边还噙着一丝从容的笑意,「有话好商量,何必动刀动枪?」 「做我们这行有个规矩,劫一票必带油水,不能空手而归,留银子方可保性命,否则甭指望爷对你客气!」 方才舒颜昏迷之际还听到他们说只劫财不害命,她倒想看看,如此人这般实在没银子又当如何处置。 出乎意料的是,那人竟与他们做起了买卖,「你们若真想要银子也成,不过得配合我演一齣戏。实不相瞒,我昨儿个输光了五百两,正愁回去怎么跟我爹报帐呢!偏巧就遇到两位好汉,我是没银子,但我爹有啊!我大可写张纸条,你们找人带过去,管我爹索要一千两,到时候咱们五五分帐,如何?」 当时的舒颜听到这话一脸震惊,身为人子,居然能想出这样的损招对付自个儿的老爹,若让他爹晓得真相估摸着得掐死他吧!她觉得不可理喻,那劫匪却很心动,合计了一番,当下脆声应承。 第7页 待了这么久,舒颜已经察觉到异常,再厉害的剧组也不可能一镜到底,没有摄像和导演,所以她此刻要么是在做梦,要么就是穿越到清朝,一想到后一种可能她就冷汗直冒,不论如何,还是得先摆脱眼前的困境再论其他。 眼瞅着他们正商量着具体怎么写纸条,舒颜趁机带着妇人开熘,然而刚走没几步就被人察觉,又将她们逮了回去!瘦猴儿紧拽住她胳膊,疼得她轻嘶着反抗。 那三爷看不惯,上前打岔,「哎---对待姑娘家得温柔些,怎可这般凶悍?」 黑老大见状在旁笑道:「没想到小兄弟还是个怜香惜玉的。」 胳膊被扯得生疼,舒颜恨斥他们贪得无厌,「你们已经搜颳了十两银子,怎的还不肯放过我们?」 自始至终,瘦猴儿那双贼眼都一直色眯眯的紧盯着她,笑得格外猥锁,「我这不是缺个媳妇儿嘛!只要你跟我回去做我的女人,我保证好好待你。」 当时她手无寸铁,根本无法反抗,且她的灵魂又是现代人,不可能再像原主那般羞愤自尽,无奈只得妥协,由他们带走,再寻逃脱之法。 对面那主僕二人也被押至劫匪的寨子,他还真的写下纸条交由老大,老大遂命人将指条送至指定的位置,约好明日上午到河边拿银子换人。 瘦猴儿已然等不及,说要带她回房去,那妇人哭着不许他带走自家女儿,不厌其烦的瘦猴儿一掌砍在她后颈,妇人登时晕了过去,舒颜吓一跳,心想这人如此暴躁,真落在他手里只怕会被折腾个半死! 要不要自尽呢?兴许再死一次她就能回到现代去?正犹豫间,忽见那位三爷自椅间起身走向她,打量着她的目光放肆且带着几分玩味,「这姑娘樱唇薄巧,手指纤长,瞧着甚是可人,不如大哥将她赏给小弟如何?我愿再出五百两,只求大哥成全。」 不情愿的瘦猴儿抢先道:「大哥,这妞儿是我先瞧中的,不能让给他!」 揽着他的肩膀,黑老大安慰道:「有这五百两,几个媳妇儿都能找来,何苦吊死在一棵树上。」 见钱眼开的黑老大根本不顾兄弟的感受,做主将舒颜赏给了这位摇钱树。 被当做物品一样赠来送去,舒颜自是不悦,三爷过来拉她的时候,她还挣扎着不肯到他身边,哪料他竟一把揽住她腰身,俯首凑近她耳畔,就在她以为他要占便宜之际,忽闻一声极低的耳语悠悠响起,「若要保清白,就跟我走!」 第4章 这话似乎别有深意,她尚未反应过来,那人已经直起身子,面上依旧挂着痞笑,但盯着她的眼神却意味深长。 却不知这赌徒是何目的,她猜不透彻,但又下意识的选择相信他,说到底还是入了虎口,没得其他选择,只能赌一把,这人倒是比那瘦高个儿顺眼得多,言语间虽有调戏的意味,好在眼神并不是色眯眯的模样。如此想着,她最终决定做个戏,哭哭啼啼半推半就的跟他走,临走前还不忘交代他们将她娘安置好,不能饿着冻着。 看在摇钱树的面上,黑老大也就应承了,命人将这妇人抬至后院歇息。舒颜则跟着三爷被人带至这山寨的后院客房,她一路垂头丧气,他却东瞄西看,不时的与山寨内的小弟闲聊几句。 到得客房后,很快就有人送上晚膳和酒盏,「此乃我家寨主的心意,说是有酒可助兴,春宵一刻值千金,小的就不打扰二位了。」 道罢那人退了出去,识趣的将门关上,舒颜还真有些饿了,也没招呼他,毫不客气的拿起了筷子,才夹了块牛肉,尚未送入口中,就听到一声哼笑,「你倒是心大,被人掳走也不怕,还敢用他们送来的吃食,就不怕里头下了毒药或是春。药?」 「……」拿筷的手一顿,舒颜暗嘆扫兴,怀疑他是故意吓唬她,但心里依旧毛毛的,没敢再用,不悦的搁下筷子,白他一眼,「反正落在你这种人手里也是死路一条,没多大差别。」 岂料他竟道:「区别就在于是欲仙欲死,还是被下毒七窍流血而亡。」 这般玩世不恭的逗趣一点儿都不好笑,舒颜登时拍桌起身,「少在那儿嬉皮笑脸,你带我过来究竟是何目的?」 如此明显,她还不懂吗?来到帐边撩袍而坐,三爷微倾身,手肘撑在膝盖上,耐心解释道:「我若不截胡,你这会儿怕是已被那瘦高个儿给玷污了清白。」 此时的她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话外之意,「这么说来,你不会欺负我?」 他那哼笑的目光里似蕴着一丝不屑,「小爷我可不是随便之人,眼界儿极高,即便有人投怀送抱,那也得看我是否有兴致。」 既这么说她也就无需担忧,然而心才放了一半儿,尚未放稳,就见他朝她招了招手,示意她过去。 防备的舒颜稳坐在桌边没动弹,三爷笑意渐敛,眸带不耐,再次发话,「别把自个儿当成香饽饽,我对你没企图,说正事儿呢!」 没兴致还让人到帐边坐?舒颜虽然疑惑,到底还是迈腿走了过去,坐在最右边,尽量与他保持距离,但听他小声道:「虽说我不会欺负你,但这戏还是得做一做。」 说话间他挑了挑眉,示意她看外头,舒颜仔细一瞄,才察觉门外似有人影攒动,看样子是有人在监视偷听。 话虽有理,可这戏又该怎么做?舒颜不明所以的望向他,万未料到他竟然教她轻吟两声,假装成被欺负的模样。 第8页 她怎么可能在陌生男人面前哼叫?羞愤的舒颜认定这是一种侮辱,严词拒绝,「我不会,谁会谁来!」 他倒也没强求,只是半倚在床畔,无谓的与她摆明局势,「如若屋里没有一丝动静,这人肯定会上报给寨主,到时候寨主起疑,咱们谁也别想好过。」 这话似乎挺有道理,她也能理解,但实在没经验,「可我真不会,怎么叫?啊---」 「……」听着从她口中发出的并不婉转的惨叫哀嚎声,三爷不禁扶额,「那是宰猪吧!」 无奈摊手,舒颜的那双水亮的眼睛委屈极了,「真的不会,别为难我。」 话音刚落,忽见人影瞬移,未等她反应过来,那人已然将她扑倒,紧抓住她手腕,压覆在身下,一张俊容近在眼前,黑亮的眸子紧盯着她,看得她呼吸滞了一瞬,这姿势太过暧昧,莫不是想趁人之危吧?亏她信任他,才肯跟他走,还以为能避过一劫,没想到竟是出得狼窝又入虎穴! 暗恨自己太天真,舒颜正待警示,他已俯身凑近她颈间,吓得她拼力挣扎推搡,「啊---你想怎样?说好了不欺负我,怎的说话不作数?你这个赌鬼,阴险狡诈的卑鄙小人,放开我!别碰我!」 就在她准备拼个你死我活时,一声低笑忽飘入耳,「这不就会了吗?情感真实且自然,极其准确的体现出姑娘家被轻薄时的惶恐无助和娇柔,无需技巧,就像方才这般哀呼即可。」 说话间他已笑吟吟的撑起手臂起了身,等待着她的表现。 懵了半晌,舒颜才反应过来,倘若只是这么简单的话,那她倒也能吼出来几句,于是乎,接下来她就坐在一边,隔一会儿就假装哀呼两声,「不要啊!好痛啊!大坏蛋,我恨你,做鬼也不会放了你……」 喊两声之后再歇一歇,顺道儿喝口茶润润嗓子,那人则坐在一旁,唇角噙笑的看着她面无表情的做戏,同时观察着窗外,时不时的配合一两句,「大点儿声,爷就喜欢听你这媚骨的哼咛!」 一刻钟后,词穷的她小声询问,「差不多得了吧?」 岂料他居然抗议,「才一刻钟就停,旁人还以为我不中用呢!再继续!」 敢情不是让他来喊,他倒是嗓子不疼!做个戏而已,要不要那么认真?不满的舒颜又勉强坚持了一刻钟,干脆撂挑子不干,「嗓子哑了,喊不出来!」 往外瞧了瞧,门外已无人影,她也就不愿再继续,往床上一倒准备拉被子,而他竟然也往帐中坐,舒颜赶忙提醒,「已然做完戏,没必要睡一起吧?旁人又看不到。」 三爷十分贊同的点点头,兀自分配着,「那就分开睡,你打地铺。」 「……」诧异的回望着他,舒颜一度认为自个儿听错了,「哎---我可是姑娘家吶!你怎么忍心看我睡地板?」 自顾自的摊开被子,三爷浑不在意,「又不是我女人,我心疼个鬼!本少爷身娇体贵,睡不得地铺,你就委屈些,将就一晚,明儿个我带你出去。」 惯被人伺候的他从不愿委屈自个儿,尤其还是个陌生女子,不沾亲不带故,肯救她便算仁至义尽,想要体贴?那是不可能的! 「……」碰到这么自私的男人她还能说什么?风度二字在他身上毫无体现,她只能抱着被子在地上铺一半盖一半儿,合衣而眠。然而睡至半夜她就感觉浑身发冷,直打哆嗦,双腿蜷缩着,怎么也暖不热,双手紧拽着被子想捂紧自己,可这被子本就不宽,铺盖各一半根本捂不严实,总觉得一边会漏风,头疼的她只能勉强熬着,期待着快些天亮。 迷糊间,似有人在唤她,奈何她听不真切,连眼都睁不开,后来又发生什么她也没印象,只记得清醒之际,一睁眼就看到帐顶的褐色帘子,舒颜不觉纳罕,她明明记得昨晚是睡在地面的,怎的又变成了帐中?难不成……? 一想到那种可能,她心乱如麻,怯怯侧首瞄了一眼,果见身边躺着一个人,正是那赌徒少爷,而两人此刻竟还盖着一床被! 惊恐的舒颜顿时尖叫出声,还使劲儿踹他,就差把人给踹下去! 被吵醒的三爷一脸烦躁,为防她再乱踢腾,直接翻身将她制住!姑娘家的力道本就抵不过男人,手脚被他这么一钳制,她根本动弹不得,尚未来得及斥责,他反倒义正言辞的训起她来,「流年不利才会遇见你这么个女人,半夜说梦话吵我,看你发热好心抱你上来,你却来回翻动害我睡不安稳,将近天亮才能勉强睡会儿,你非但不感激,二话不说就开踹,咱们到底什么仇怨,你要这般折磨我?」 原来竟是为这个,舒颜本想感动一下,可又觉哪里不对,「明明是你赶我睡地铺,否则我也不会着凉发热,再说就算抱我上来,也不至于同盖一床被吧?」 「那条被子铺在地面已然弄脏,拿上来你盖?反正我是不会盖!」 被怼的舒颜委屈撇嘴,眼眶红红,加之头疼,身疲心酸,声音难免哽咽,「我都快难受死了,你还凶我!」 眼瞅着似是要哭出来,那人还真怕了,当即软了语气,压低了声,「成,我的错,给你赔不是,我也不晓得你体质那么柔弱,睡个地铺都能发热,你千万别哭,我可没欺负你,只是同盖一床被而已,我若想趁人之危一早就办了你,何苦等半夜?总而言之,咱俩清清白白,你别赖着我,我还没娶妻呢!」 第9页 作者有话要说:耿直三爷,在线气人!以后谁赖谁还指不定呢!卖萌求一波收藏,评论和营养液,新年快乐么么哒! 第5章 「就你这种赌鬼,指不定哪日敢把媳妇儿都押上,我才不稀罕!」说话间舒颜已然坐起身来,慌乱的整理着自个儿的衣衫还不忘嘱咐,「这事儿就当没发生过,你也不许跟人乱说,毁我名誉。」 两人互看不顺眼,谁也不愿讹着谁,如此甚好,不愿再跟他躺在一起,舒颜干脆下了床,找了把梳子开始整理凌乱的长发。 望着镜中和她相同容貌的这张脸,她的心蓦地惆怅起来,睡了一夜又醒来,仍是此处,至此舒颜才察觉,也许这不是梦,真的是自己魂穿到另一个姑娘身上。 除了接受这事实似乎也没有旁的路可走,心知哀嘆抱怨无用,她也就强打起精神,想法子熬过这一劫。 此时天已大亮,外头仍没什么动静,舒颜不由担心,「你爹真的会来赎你吗?万一他不来可如何是好?不是我说你,你居然敢与虎谋皮,就算真有人送来一千两,黑老大怎么可能愿意分你五百两?肯定全部私吞,再杀人灭口!」 她不住的说道着,随后起身的三爷没为她解惑,只倒了一盏茶端至她面前,「你嗓子不疼,我耳朵疼,歇会儿成吗?」 别说,她还真有些渴了,才端起茶盏,额头忽被他抚摸,防备的舒颜立马甩开他手臂,正待骂他,他已将手背于身后,抢先开了口,「这镜子倒是挺清晰,耐不住某些人眼瞎,总觉得自个儿貌美如花,怕我调戏她。」 被揶揄的舒颜这才反应过来,他这举动应该只是想看看她是否还发热而已,意识到他的真正目的,舒颜窘迫低眉,没好意思反驳,装聋作哑。 就在她纠结是否会有人来拿银子赎他,而她能否一起得救时,忽闻外头好大的响动,仔细听来好似是厮杀声,她想开门去看,却被他一把拽住,面上再无一丝嬉笑之色,郑重警告,「一个人待着,拴好门,除非是我,否则谁唤也别开!」 出于好奇,舒颜问了句为什么,他并未解释,关门的瞬间再次警示,「想活着见到你娘就照我说的做。」 虽不明其意,但开门的档口她也能看到外头的场面十分混乱,山寨的人似乎打了起来,胆小的她当即关上门,从里头插好栓木,开始了漫长而焦急的等待。 眼前的场景,舒颜百思不解,说好的拿银子到河边赎人,怎的还打了起来?难不成是一千两不够?或者他爹爹根本不愿破财?若然不愿,应该不会过来,所以这到底是闹哪样? 也不晓得这原主的娘此刻如何,是否安全。郁闷了大约两盏茶的工夫,她才听到门外传来脚步声,有人叩了几下门,轻唤道:「姑娘,局面已然平息,三爷差奴才过来请您出去。」 竖起耳朵听了听,似乎真没什么动静,舒颜正待开门,猛然想到那人临走前曾交代的话,脚步顿止,生怕被骗,「他说会亲自过来,若真无事,你让他来找我。」 「现下三爷正在前厅审讯劫匪,走不开,这才让奴才过来传话。」 不管那人怎么解释,舒颜愣是不信,坚持要见他,否则不开门。 后来三爷的确是来了,待她开门后,与日光一道映入眼帘的还有他那张神色略黑的脸,「小爷正忙着审查,你还劳我亲自跑这一遭!」 舒颜顿觉委屈,「不是你再三交代的嘛!除非你来唤,我才能开门。」 「……」无可反驳的三爷突然舒眉弯唇,「你还真听我的话,让你亲我一下你可应?」 这人果然正经不过片刻钟!恼火的舒颜迅速抬臂想教训他这种口出污言的狂徒,却被他眼尖察觉,一把攥住手腕,紧盯着她讲起了所谓的大道理,「说来我也算是你的救命恩人,要求报答再正常不过,滴水之恩不该涌泉相报?」 报恩是心意,索取可就有些变了意味,她心底那仅有的一丝感激之情已被他消磨殆尽,冷哼反嗤,「难道你不晓得还有句话叫施恩不图报?」 「我一尘世俗人,可没那么高尚。」 懒得与他废话,舒颜出了房门向外走去,刻意转了话锋,「外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娘呢?她怎么样?」 负手同行的三爷自豪一笑,「你娘很安全,寨子里的人也都已被官兵掌控。」 「官兵?」舒颜不明所以,他径直向前走着没吭声,这种吹捧之言当然得由旁人来讲才适合,会意的小厮声情并茂的讲述着此事的前因后果,经他讲解,她才明白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原来所谓的在赌坊输光了银子都是假的,只因此地劫匪猖獗,且寨子隐蔽,接连有许多富户被劫报案,皆未能找到凶手,是以他家三爷才假装路过此地,说要与劫匪分赃,为财所惑的劫匪迷了心窍,真当他是傻愣富少,便带他来到寨中,三爷趁机在途中做了标记,那些官兵才能找到此地,趁其不备,将其一网打尽! 至此,舒颜才恍然大悟,不由对他刮目相看,「原来黑老大被你套路了,防不胜防啊!」 黑老大被擒,舒颜母女也就得救了,而后匆匆赶往她姨母家,这才有了后来的替人入宫选秀,而今眼前的这位官爷,正是当日的那位三少爷! 此人明明就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居然官居二品!怕不是有后台的吧? 第10页 且他很清楚她名唤赵舒颜,并不是所谓的晴云,宝芝当着他的面儿揭发她,她又该如何狡辩?迎上他那看透一切的目光,舒颜顿感绝望,看来今日真是她的死期啊! 预感命不久矣,舒颜将心一横,死不承认,故作委屈,可怜兮兮的模样,「这世上多的是灵丹妙药,宝芝姑娘没见过的,不代表没有,只因为我面上疤痕修复便诬陷说我不是本人,这结论也下得太武断了些,再者说,昨晚初见之时我没能认出你,还是你主动与我打招呼,说我瞧着面善,我若真是假冒者,你又怎会觉得我面熟?究竟是你眼力差,还是因着昔日仇怨故意陷害于我?」 「我怎么可能陷害你?我所言皆是事实,你受了那么重的伤,顶多淡化疤痕,怎么可能没留下一丝痕迹?」宝芝坚称她有鬼,请求他彻查,他便顺水推舟带她进屋盘查。 期间他的目光很吝啬,一直未落在她面上,冷漠得好似不曾相识一般,浑不似那日的嬉皮笑脸,以致于她都有些怀疑,眼前的这个男子究竟是不是当日救她的那个人? 犹记得当日被救出寨子之后,她娘还要求她询问这人的姓名,他日也好报答,舒颜只得硬着头皮去问,换来的又是奚落,「赵姑娘打听这么清楚作甚?莫不是想以身相许?」 气得她再也不多待,转身就走,与此同时,「瑶林」两个字自身后的山风飘传入耳。 当时他表现得那般轻佻,今日身着官服又严肃冷漠,真不知到底是他伪装得太好,还是她认错了人。 作者有话要说:福康安,字瑶林。 第6章 纵然疑惑,她也不敢多嘴,乖乖的跟着进了屋,但见那人坐于堂内,很快便有人进来奉茶,端坐着的他也不发话,只淡淡抬眉,给立在一旁的小太监使了个眼色,会意的太监立即调取出记载着她身世的卷谱,一一盘问,幸得这些问题她都背过,倒也没出什么岔子。 问罢后,小太监回禀道:「启禀大人,并无差错。」 搁下茶盏的瑶林摆了摆手,「既然无误,那便不是顶替,放人。」 明知她叫舒颜,却不拆穿,兴许是看在相识一场的份儿上才卖个人情饶了她?他就不怕被人查出来连累他吗?万未料到这纨绔子弟居然连救她两命,感激的舒颜尚未来得及松口气,就见那安公公蹙眉上前,「大人,按规矩,还得安排她的三个族人入宫来辨认……」 话音未落,就收到一记犀利的警示,「安公公这是在怀疑本官的办案能力?」 按章办事的安公公心下委屈,可听出他声带不悦,生怕得罪此人,安公公立马赔笑,将腰弯得更低,「大人言重了,奴才只是好意提个醒,绝无质疑之意。」 不意多言的他冷然负手,坚持己见,「此事就这般了结,无需再审,即便有什么出入也由本官来担。」 那安公公也是识趣之人,既然这位爷亲自发话,那他也没什么可惶恐的,左右出了事也有人担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这么着吧! 侥倖躲过一劫,舒颜心存感激,遂福身向他道谢,但见他微挪步,面向于她,淡声提点,「皇上最不喜看到旁人愁眉苦脸,宫中的女子在人前必须展眉舒颜,以笑示人,这才是生存之道。若言谈举止有不当之处,很容易招致杀身之祸!」 舒颜二字从他口中说出似乎咬得格外重,心虚的她不由冒冷汗,既然他都决定不追查,又何必故意吓唬她?而她还不能生气,得感恩戴德的向他道谢,「大人所言极是,小女自当谨记您的教诲,谨言慎行,处处留心。」 一番客套之后,他才满意的点点头,眼风淡扫,潇然先行。 秀女们依旧立在院中,此时天已大亮,当宝芝目睹瑶林只带着先前那位顶替的秀女就此离开,而晴云完好无损的出来,并未用刑,她便知自己的检举没成功,不由紧攥起小拳头,暗嘆失算。 宝芝当众指证她时,舒颜真的以为自己这回死定了,后来的一切只是侥倖,因着心虚,回来后她也就没再去找宝芝算帐,以免生出不必要的麻烦,一旦闹开,更难收场。 此事已然处理,安公公又交代了几句,才让诸位秀女各自散去,眼看宝芝一直盯着晴云,似乎还想去找她理论,颂颖快走两步,暗中将她拽住,「已然查明她不是顶替,你还想作甚?」 「我才不信她的疤痕能癒合,这当中必然有鬼!」宝芝坚持己见,颂颖劝她莫再胡来,「探查此事的可是福康安,他已断定没问题,你却硬要挑刺儿,若挑不出毛病,再被晴云反咬一口,说你平白诬陷,势必影响你殿选,即便真被你挑出什么,那就等于说福康安办事不利,他若因此被皇上惩处,你过意得去吗?」 听颂颖这么一说,宝芝当即收了念头,暗嘆自己心浮气躁,没往深处去想,「还是姐姐考虑得周全,我居然没想到这一点,我当然不想连累瑶林哥哥,既如此那就算了吧!此事我再不提便是。」 交代过罢,两人各自回房,说起来是自家表妹惹的祸端,颂颖始终觉得心中有愧,便代替宝芝向舒颜道歉,舒颜虽与她相处不久,却也能看出来颂颖是个善良的好姑娘,自然不会因为这事儿而怪罪于她,「姐姐言重了,料想宝芝妹妹只是出于好奇才会道出心中疑惑,应该不是故意针对我,如今已证明我的清白,只是误会一场,这事儿便算是过去了,我也不是斤斤计较之人,你放心便是。」 第11页 只要宝芝老实些,舒颜断不会主动去找她的麻烦,她只想平平安安的度过这次选秀,保住小命即可。 感激点头,颂颖含笑应承,不管这话是真心还是假意,至少证明舒颜为人处世颇为圆滑,不容易得罪人,相较之下,宝芝就太过任性妄为,昨夜送她出去时,她已提过疤痕一事,颂颖还劝她万莫惹事,哪料她今日就自作主张将此事上报,她以为能在福康安面前表现自己,殊不知这般冒失只会败坏福康安对她的印象。 不过两人始终不是亲姐妹,说太多只会惹她不悦,颂颖只能尽心提点,愿不愿听就是宝芝的事了。 今晚的菜稍咸了些,以致于舒颜饭后连饮了两盏茶,没多会子便想去如厕。晚间起了风,纵她身着立领的旗装,也觉凉风四窜,古人如厕还得走那么远,着实不便,冷得直发颤的她不禁加快了脚步。 待她归来之际,走在屋檐下,隐约听到里头的说话声,似乎是宝芝的声音,她又来看望她表姐?又或是故意来找麻烦?疑惑间,但闻她惊嘆连连,「我的傻表姐啊!你不会还在念着他吧?若然继后还在,一切都好说,如今继后已薨逝,死后连个谥号都没有,葬礼也不是皇后规制,可见皇上对她多么厌弃,恨屋及乌,他的日子也不会好过,你就甭在惦念他了。」 继皇后?可不就是那拉氏吗?她们所说的他,应该指的是十二阿哥吧!难道颂颖钟意于永璂?舒颜正暗自琢磨着,但闻颂颖那悲戚的哀嘆自窗缝中飘来,「旁人都道他被皇上厌弃,没有前途,可我又不指望他争夺皇位,只盼着他平安即可,但愿此次皇上能将我指婚给他,我就谢天谢地了。」 「旁人都避之不及,唯恐沾着那位爷,只有你上赶着接近他,说好听点儿是痴心,说难听点儿就是傻!」 对于外人而言,失宠的阿哥的确没有出路,可若颂颖对他已有感情,也就不在乎那些,感慨之际,舒颜才察觉自个儿听了墙角。 此时的她十分为难,若是进去吧!会打扰人家姐妹说话,若不进,立在风口挨冻的滋味着实难受,且又有偷听的嫌疑,这样的秘事还是少知道为好,以免惹祸上身,思量再三,她还是决定进屋去,转身的档口,依稀听到宝芝训罢颂颖之后又炫耀道:「我的婚事不用愁,额娘一心想要我嫁到富察家,毕竟是皇亲国戚,日后也有个依仗。」 宝芝的心事算不得什么秘密,颂颖笑应道:「福康安年少有为,你若能嫁给他,我也替你高兴……」 此时的舒颜只知瑶林,根本不晓得瑶林便是福康安的字,也就没懂宝芝钟意之人究竟是谁,思量间她已进得屋内,里头似是听到了她的脚步声,话锋顿转,「表姐姿容天成,想来必能被皇上眷顾,纳入后宫为妃嫔,也算是为家族挣尽了脸面。」 颂颖已然反应过来,随口应承着,舒颜只当什么也没听到,若无其事的走了进来。 宝芝本不想低头,碍于表姐的劝说,才勉强给晴云道了个歉,舒颜温声以待,表示谅解,断不愿再招惹此女。 接下来的日子尚算平静,转眼便到了殿选之期,舒颜只盼着此次能够落选,她也好离开这是非之地,否则凶多吉少啊! 殿选当日,福康安身为副都统,亦守在外场,眼瞧着舒颜走出来时手持玉如意,便知她过了最后一关,而她却是闷闷不乐,似霜打的茄子一般无精打采,低眉默默跟着众人向前走着,并未注意到他的存在。 而他只顾看人,也没注意到身后有人悄然接近,慨嘆连连,「这一届选秀总算是结束了,听说一共留下十八位秀女,也不晓得哪一位会是我将来的弟妹。哎瑶林,你在这儿看得最是清楚,可有瞧中的?」 听出是福隆安的声音,福康安摇头笑应,「二哥你就甭打趣了,咱们的婚事还不是由皇上做主?我的想法并不重要。」 「那可不一定,皇上对你格外疼宠,打从你六岁起便将你接入宫中读书……」 旁人拿此说事儿也就罢了,亲哥哥也这样说,福康安实在懒听恭维,适时打断,「说得好似你没在宫中念书一般。」 「我那是做阿哥的伴读,你却是由皇上亲自教养,一下学堂便在皇上身边,除却姑母的那两位嫡子,其他阿哥还真没这待遇,你可是独一份儿的圣宠!」 只因福康安自小便跟在皇上身边,习以为常,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了不得,直至长大以后,才从旁人口中得知皇上对他的特殊关爱。 他阿玛傅恒乃是富察皇后的亲弟弟,都道外甥随舅,福康安与他阿玛肖似,自然也就像极了已故的端慧太子永琏,干隆思子心切,便将这位侄儿养在自个儿身边,权当慰藉。这回选秀,也早早发了话,要从中给他挑一位贤良淑德的秀女做妻子,是以福隆安才会这般打趣,「你若真有钟意之人,与皇上提一提,料想皇上必定会成全你的心愿。」 望着秀女们远去的方向,福康安但笑不语,两位兄长的婚事皆由皇上做主赐婚,一个娶了郡主,一个娶了公主,而今轮到福康安,他可不想做那劳什子额驸,幸好七公主已成婚,九公主也已许了人家,他不必再娶皇室女,至于将来的妻子会是谁,得先看看皇上的态度再作打算。 娶了四公主容璃的福隆安住在公主府,并不在祖宅,不过公主府与其父的忠勇公府相距甚近,晚间两夫妻缠绵之际,容璃筋疲力尽,香汗频出,不许他再胡来,「明儿个我还要入宫呢!切不可再折腾。」 第12页 「入宫做甚?」才至巅峰的福隆安紧拥着她捨不得撒手,回身侧躺,鼻樑在她颈间摩挲,轻嗅着惑人的香气,回味那极致的愉悦,但听她顿了顿,缓了缓气儿才慢声回道:「秀女已定,皇阿玛打算给几位宗室子弟选妻,太后最近凤体违和,此事便交由令皇贵妃来办,皇贵妃今日差人来传懿旨,让我和婆婆明日入宫去参加赏花宴,实则是打算挑几位秀女,让额娘和其他几位福晋相看,也好给你三弟赐婚。」 相看只是名头,估摸着他额娘早有打算,福隆安一个大男人,甚少管这些,而今事到跟前,他才好奇问了句,「那额娘可有钟意之人?」 第7章 点了点头,容璃应道:「我听额娘那意思,似乎是看中了阿桂的女儿,听说名唤宝芝。当着额娘的面儿我也没好多问,其实阿桂的官职并不算太高,之前还被皇上贬过职,为何额娘放着旁的家世好的姑娘不选,偏偏看中了她呢?」 这姑娘好与歹,他不甚明了,但朝局与官员的升迁一事,福隆安自是比容璃更清楚,「今届应选的还有谁?好像景越的妹妹颂颖也在其中,不过她阿玛兆惠已逝,家中没了支柱,额娘自不可能再选她,阿桂却不一样,阿玛生前时常夸赞阿桂有勇有谋,说他只是时运不济,一旦给他个机会,必能翻身!这回的金川之役便是他证明自己的绝佳时机,为着长远考虑,我猜额娘肯定会选择与阿桂做亲家,将来对三弟也有莫大的帮助。」 原来如此,听罢他的解释,容璃才算是明白婆婆的用意,不觉佩服这个妇人,自公爹傅恒去世之后,那拉氏便忍下悲痛,独自支撑起忠勇公府,为这个家殚精竭虑,为着三儿子福康安的婚事,她忧思难安,却不知三弟是何意,会否听从其母的安排? 对此福隆安也不敢保证,「我曾听三弟提过,对那个宝芝印象不大好,她惯会在长辈面前作态,表现得温婉乖巧,实则任性冲动,听瑶林那语气,大约瞧她不惯,估摸着额娘很难如愿。」 回想起往事,容璃不由感慨,「也就你大哥听从长辈之意,乖乖娶了郡主,你和三弟皆对赐婚十分抗拒,总要闹腾一出。」 心虚的福隆安立马在她面上亲了一口,讪笑讨好,「我那是眼瞎心瞎,后来不是打脸了嘛!死乞白赖的定要娶你。」 年少轻狂,难免做错事,福隆安只恨自个儿明白得太晚,狠狠的伤了容璃之心,好在老天眷顾,最终还是让他娶了她,他才有机会弥补自己的过失,往后余生,必定好好待她,绝不相负! 夫妻俩又甜腻了好一阵儿,这才拥着入了眠。次日福隆安去上朝,容璃也早早的起了身,只不过没同他一道,收拾停当之后先去给婆婆请安,而后婆媳二人一道入宫去赴令皇贵妃的宴。 殿选过后,落选的秀女们陆续出宫,只留下这十八位,她们的命运依旧未知,或留在宫中侍奉皇帝,或被赐婚给王公大臣,这一切还得等圣旨下达才能真正揭晓。 以往的舒颜可是锦鲤绝缘体,从未走过好运,这次居然歪打正着过了最后一关,旁的那些想为家族争光的秀女自是开怀,但如舒颜和颂颖这般各揣心事的,入选对她们而言并无任何欣喜可言。 那晚无意中听了一句,舒颜才知颂颖钟情于十二阿哥,但据她所知,十二阿哥的福晋好像是博尔济吉特氏,并不是乌雅氏,也就是说,颂颖不太可能如愿,奈何这话她不能提前告知,眼看颂颖心神不安,她也帮不上什么忙,甚觉愧疚。 不过她更该担心的是自己的处境,皇上那边的圣旨尚未下达,令皇贵妃已然召集了六位秀女,邀请她们参加赏花宴。 得知其他五位秀女的身份后,舒颜越发疑惑,要知道那几位可都是沾些皇亲的,譬如颂颖,她的阿玛兆惠便是孝恭仁皇后的族孙,另一位西林觉罗氏,听说五阿哥永琪是她的姐夫,不过此时的永琪已然病逝,饶是如此,她们也都算是皇亲贵族,舒颜夹在其中似乎有些格格不入,即便总督的官职也不低,但毕竟与皇室不沾边儿,却不知她是怎么被选中的,也许是想用她的普通家世来衬托其他人的优越? 左右两人同处一室那么久,这也算不得什么秘密,颂颖看她十分疑惑便将实情告知了她,原来那秀女名单上本没有她的名字,只是其中一位秀女想入后宫,不愿被赐婚给臣子,便贿赂嬷嬷,这才换成了舒颜,「除咱们之外,皇贵妃应该还邀请了其他的福晋或是诰命夫人,当然她们的意见只能做参考,最终做决定的还是皇上。」 人各有志,有人挤破了脑袋想入宫,有人则宁愿嫁给皇亲国戚,这种事皆看命运,舒颜也没得选择,只能任人摆布。 本以为只是走个过场,毕竟她的身世太一般,那些个贵族妇人也不定看得上她,哪晓得这一去竟会是她命运的转折点! 待她们到得御花园外的凝香轩时,皇贵妃尚未到场,她们也不能坐,各自立着静候。 有几位曾随长辈入过宫的格外胆大些,开始在一旁走动,品赏那初开的粉嫩桃花蕊。舒颜与她们不熟,便和颂颖一道立在后侧方。 两人正闲聊着,忽闻那边有人轻呼,「哎---宝芝,你的耳坠怎的就戴一只?」 经人提醒,宝芝摸了摸耳朵,才晓得耳坠掉了一只,赶忙去寻找,虽说两人有过节,但舒颜尚算心善,见状也低头巡看,帮忙去找,其中一位粉裳秀女退后之际分明听到一声脆响,低眸一瞧,正是宝芝遗失的那只耳坠,但此刻坠儿上的珠子已被她踩碎! 第13页 心知宝芝是个得理不饶人的,担忧被追责,那秀女强自镇定的悄悄将耳坠踢至一旁,再假装惊呼,「哎---你别动,踩到耳坠了!」 舒颜诧异回眸,果见那只耳坠就在她脚畔,但她并未踩到,便俯身去拾起,这才发现那坠子上的镂空玉牌已然摔裂,便如实告知。 宝芝听信那秀女之言,认定是她踩碎,舒颜百口莫辩,不意与她争辩,遂将自个儿的耳坠取下,「那你先戴我的吧!」 哪料宝芝接过一瞧,眸带不屑,「区区珊瑚耳坠,如何与我那白玉耳坠媲美?戴这种坠子有失本姑娘的身份!」 说着便将那坠子扔于地面,再狠狠踩碾,以报此仇! 表妹这般无礼,颂颖见状也忍不住数落,「宝芝,这就是你的不是了,即便不想要,也不至于摔人家的耳坠吧!」 自认无错,宝芝傲然扬首,「她踩碎了我的却不承认,我当然要毁了她的!」 一番好意就这般被人践踏奚落,舒颜顿觉没脸,羞愤交加,「若真是我踩的,我又何惧承认?却不知是谁敢做不敢当!」 扫视众人之际,她们一个个都面露无辜之色,没人愿意承认,候在远处的嬷嬷闻听动静过来调解,「耳坠事小,碎了不戴也罢,切勿闹事,皇贵妃随时会过来,万一冲撞了主子,你们谁吃罪得起?」 这般一说,宝芝才极不情愿的住了口,没再找她的麻烦,舒颜也不晓得自个儿与这个宝芝究竟上辈子有什么仇怨,这辈子总被她针对,也怪她多事,她若不多此一举去捡那耳坠,也不至于被人诬陷,待会儿可得离她远一些,以免又闹出什么矛盾来。 此事才平息,那边已传来太监的禀唱声,听闻皇贵妃驾到,众秀女再不敢私语,立即排立两侧站好,恭迎皇贵妃。 当日殿选之际,舒颜都没敢抬眼去瞧皇帝,生怕直视会被说不敬,自然那位皇贵妃她也没瞧清楚,今日的场面倒没那么肃穆,舒颜这才敢悄悄打量起这位传闻中的嘉庆之母。 但见令皇贵妃走在最前头,戴着玳瑁护甲的手搭在太监的手腕上,踩着绣珠缀宝的花盆鞋,稳步上得台阶,乌黑云鬓上的菊状点翠色泽明艷,彰显尊贵身份,绛红唇脂点抹唇间,既显气色,又不失典雅,只一眼,便让人生出敬畏之心。 跟在令皇贵妃身后的还有几位姿仪雍容的贵妇人,应是过来相看秀女的,一一见礼后,众人这才各自落座,品茶闲聊的档口,诸位秀女的家世已被介绍得明明白白,想必那些个贵妇人也有了计较,一盏茶的工夫过后,但闻皇贵妃招呼道:「人已到齐,今儿个天也晴暖,咱们只坐着似乎有些辜负大好春光,不若去走走,踏青寻香,人也爽利。」 皇贵妃一声招呼,众人便也起身,紧随其后。 初春的御花园中奼紫嫣红,见到美景的舒颜只会在心中感慨,哇!这是什么人间仙境,真好看!其他的秀女则会趁机吟诵几句:借来云霞披作裳,迎风竞舞暗流香。 既应景,又顺其自然的彰显了才华,那些个福晋自然对其刮目相看,相形见绌的舒颜默默走慢几步,可怜她既不会奉承,又不会诗词,只做枝绿叶,陪衬旁人即可。 此时的众人正停在一株茶花跟前,据说是皇贵妃最喜欢的茶花珍品,花鹤翎,重瓣的花蕊红白相间,高洁又冷艷,众人皆在夸赞与恭维,舒颜只立在一旁默默听着,仔细听来才发觉恭维也分很多种,有些人的恭维明显虚假,夸得过了头,难免让人尴尬,不知该如何应对,譬如有人直贊皇贵妃肤白肌嫩,说她宛若二八少女,这样不切实际的赞词用在四十多岁的女人身上真的合适吗?人家听了也不会相信啊!果见皇贵妃但笑不语,似乎有些聊不下去的意味。 但另一位就没明着夸,先拿自个儿作比,「我最近可是一日两餐,晚膳都没敢用呢!奈何这脸仍是胖了一圈,怎么都瘦不下来,皇贵妃您平日里是如何保持身形的?可否与臣妇分享您的食谱,好叫臣妇也学学。」 有问才有答,皇贵妃欣然笑道:「本宫倒也没有刻意去挨饿,晚膳也会用,只是用得早,用罢也不坐着,四处走动走动,太医说这般有助于消食,平日里就拿碧玺滚珠在脸上由下往上的来回滚动,也可瘦脸呢!」 「怪不得,我说您的脸怎么一直都是鹅蛋脸,从来就没胖过,原来还有这样的妙招呢!」 这般恭维便顺其自然了许多,显得真挚且诚心,不禁令舒颜心生佩服,暗嘆说话还是很有学问的,听到其他秀女的小声议论,她才知眼前这位正是忠勇公傅恒的夫人那拉氏,原是大户人家的主母,怪不得举止言谈甚有风范,她得努力向人家学习才是。 正感慨间,舒颜忽觉颈间一痒,下意识抬手去抓,才触碰到竟觉十分柔软,头皮发麻的她抖着手抓下一瞧,居然是只青色的多脚虫,还在蠕动!吓得她尖叫出声,登时胃里一阵翻滚,赶忙甩手,惶恐躲闪之际,一个没留神撞到身边人,不是旁人,正是那拉氏! 彼时那拉氏正与皇贵妃说着话,突然被人这么一撞,脚下没站稳,瞬间跌倒,此时她已忘了疼痛,只因手臂磕碰地面时,响声十分清脆,抬眸便见自个儿手腕上的翡翠镯子已然摔成两截! 愣怔一瞬她才反应过来,眼眶瞬红,抬首怒目而视,此刻的她再顾不得什么风度,恨声斥责,「这手镯乃是先夫所赠,我视若珍宝,常年戴着从不曾取下,而今居然被你摔碎,你该当何罪!」 第14页 第8章 且不说这满绿的翡翠镯子价值不菲,单说这是故人所赠,舒颜便担不起这责任,然而的确是她的错,她无可推卸,愧疚的语无伦次,「夫人见谅,小女无心冒犯,只是身上突然出现虫子,这才慌了神,冲撞了您,实在抱歉!」 突发意外,不知所措的舒颜一再道歉,渴求原谅,然而此物非同一般,那拉氏实在做不到一笑而过,轻易谅解,颤巍巍的手持两截断裂的镯子,又回想起傅恒赠她镯子时所说的话,颤抖的不止是她的手,还有她那颗深敛哀思被勾起伤痛的心,哽咽的声音饱含悲愤的控诉,「若是旁的也就罢了,珠宝金银我不缺,也不至于跟你一个小姑娘计较,可这镯子我从不离身,每每瞧着,睹物思人,而今骤然断成两截,你让我拿什么慰藉这颗孤寡之心!」 眼看着那拉氏悲痛难耐,满目哀戚,舒颜便觉感同身受一般,越发痛恨自己,为何这般莽撞,损坏旁人心爱之物,造成无法挽回的局面! 这情形出乎意料,一旁的颂颖怫然不悦,恨瞪表妹一眼,宝芝心下微慌,一再给颂颖使眼色,示意她不要乱说话。 就在颂颖犹豫之际,那拉氏已然开口,毕竟这是在宫中,她不好做主发落此女,遂请皇贵妃为她做主。 撞人的确是她的错,舒颜主动表示愿意赔偿,宝芝却在旁落井下石,捋着手帕瞥眼轻嗤,「说得好似你赔得起一般,总督一年的俸禄才多少,这满绿的翡翠镯子少说也得五万两,你拿什么来赔?」 五万两?骤闻此价,舒颜面色煞白,紧咬薄唇,窘态尽显,她还以为顶多上千两,看来还是她见识太短浅,这要是让她姨母知道,估摸着得直接把她给卖了!关键她也不值五万啊!这可怎么办? 那拉氏如此动怒,令皇贵妃不能不顾忌她的感受,毕竟她是傅恒的妻子,孝贤皇后的弟妹,连她也得给那拉氏几分薄面,但这位跪在一旁的秀女也确实规矩老实,想必一路十分坎坷,好不容易才过得殿选,若然就这般取消她的资格,似乎对她太不公平,思来想去,皇贵妃想到一个折中的法子,「本宫料想这只是意外,她定然不是存心冲撞,不若给她个赎罪的机会,三日之内,若她能找到一模一样的镯子,也算是将功补过。」 站在外人的角度,这秀女的确是无心之举,情有可原,可容璃很清楚公婆二人感情甚笃,傅恒的去世对那拉氏打击甚重,这镯子于她而言意义深远,倘若换成是她最珍视之物被损毁,料想也做不到理智对待,更何况容璃身为儿媳,自当站在婆婆这一边,思来想去,她还是觉得不能为那秀女说情,干脆也就没附和皇贵妃的提议。 「纵然找到相似之物,却始终不是先夫赠我的那个。」几万两银子在那拉氏眼中不值一提,她在意的是这镯子所代表的多年夫妻之情,就这般骤然碎裂,她怎能不伤心? 「你爱重傅恒的心情本宫能理解,也怪本宫今日不该办这赏花宴,否则便不会出这样的意外。」 这话那拉氏可担不起,赶忙宽慰道:「娘娘万莫自责,臣妇没有这个意思,只是怪这秀女太过冒失罢了,绝无怨您之意。」 「那就当是给本宫一个面子,也给她一个弥补过失的机会,若然找不到,再行处置也不晚。」 皇贵妃已然发话,那拉氏不好不卖她这个颜面,可即便勉强答应,但她扫视那秀女的目光依旧满是怨忿,暗劝自个儿暂且忍一忍,若三日之后她找不出来,到时候皇贵妃也不好再说什么,必得让这秀女受到惩戒才是! 舒颜感恩戴德的道了谢,心里却是没一点儿谱儿,被绝望充斥的无力感快要将她淹没,虽说令皇贵妃帮她说话,宽限三日,可她也明白这珍贵的镯子可遇不可求,即使给她一个月的期限,怕也找不来这样的镯子,到时候又会被如何处置?若然只是被剥夺秀女的资格,她倒还庆幸,可若让她赔银子,那真是倾家荡产也赔不起啊! 前一瞬她还在想着那拉氏说话颇有水准,跟着便撞碎了她的镯子,被她训斥,虽说被训很难受,可设身处地的去想,她也理解那拉氏的心情,最珍视之物被人损坏,怕是任谁也做不到平静温和吧? 但她能理解又如何,终究是因她的失误造成了无法挽回的后果,这会子又该如何弥补?此刻的她满心皆是绝望,仿佛走进了一个死胡同,看不到出口。 一场赏花宴就这么不欢而散,令皇贵妃先行回宫,命妇们跟随她一道离开,至于这些秀女,则被送回储秀宫。其他不明真相的秀女也怨怪舒颜太鲁莽,皆离她远远的,在背后指点议论,唯有颂颖还与她同行。 宝芝特地过来将她拉走,「表姐离她那么近,就不怕被她撞到?」 落井下石的嘴脸更令颂颖生气,背过人群时,颂颖才嗤她,「方才之事我瞧得一清二楚,但凡你有点良心,就该站出来认错!」 心知表姐耿直,嫉恶如仇,宝芝生怕她将此事宣扬出去,赶忙求情,「我只是想把虫子放她颈间吓她一吓,让她当众出丑罢了,哪料她竟胆小至此,又不是我推她的,她自个儿乱撞怪不得我吧? 表姐,咱们可是亲姐妹,她只是个陌生人,你可不能为了她而出卖我!我可是要嫁到富察府的,若是让瑶林哥哥的母亲知道她的镯子被摔坏也有我的责任,定会影响我们婆媳关系。」 第15页 看来她也晓得自己难辞其咎,却始终不愿站出来担责,只让舒颜做了那替死鬼,她若想为舒颜证清白,就得指认宝芝,可若说出实话,今后她又该如何面对宝芝及双方的亲人?想必众人都会斥她不懂轻重吧? 思量再三,她仍旧做不到大义灭亲,始终不敢贸然道出实情,只得劝她收敛些。 回房后,眼看着舒颜趴在桌上,愁肠百结的悽惨模样,颂颖于心不忍,犹豫半晌,忍不住唤了声,「舒颜……」 「嗯?」怅然抬眸,舒颜哀嘆一声,坐直了身子,掌心撑着下巴,唇角微微下拉,面上瀰漫着拔不开的愁雾。 话到嘴边,她又转了话锋,「没什么,就是想问问你,可有头绪。」 怅然摇首,可怜舒颜想了这么久也没个主意,「还能如何?且不说没那么多银子,就是真有五万两,一时间也难找到相似的镯子。」 满绿的镯子的确难寻,颂颖打开自个儿的首饰匣子,拿出一只翡翠镯子,却只是白底飘花,「忠勇公夫人的那只翡翠乃是帝王绿,倘若我没猜错的话,应该皇上或是孝贤皇后赏赐给忠勇公之物。」 闻听此言,舒颜更觉暗无天日,「完了,那我更没希望了!你说我要是拿不出镯子,皇贵妃会如何处置我?」 「这个……我也不好说,可能会剥夺秀女资格,再让你赔偿吧!」 五万两可不是小数目,却不知姨母知情后会否管她呢?早知这么多麻烦,当初就不该一时心软答应来替选,也不至于招来这样的祸端,说来那虫子也是蹊跷,「当时我并未立在树枝之下,也没立在草丛边,虫子不可能掉落或是爬至我身上,你说会不会是有人故意害我?」 状似无意的问出这句话时,舒颜暗暗观察着颂颖的神情,果见她那悠如远山的长眉蹙了一瞬,又缓缓舒展,淡淡摇首,随口询问,「你觉得会是谁?」 打从回来的路上,舒颜就一直在琢磨这件事,「当时她们都在前面陪皇贵妃说话,我身边有谁?似乎只有你和宝芝。」 这话似乎是在暗示什么,纵然颂颖没做过也属于知情不报,是以心虚,面色蓦地一白,「难道你怀疑是我?」 当找不到实证之际,舒颜只能暂且依靠自己的直觉去推测,「你自不可能故意拿虫子吓我,宝芝倒是很有可能,毕竟我与她有过几次过节,可惜我后脑勺没长眼睛,即便她有小动作我也瞧不见,若是有人瞧见能证明我的清白,我也就不会这么倒霉。」 那会子颂颖也立在后方,舒颜很清楚她们的位置,是以才故意这般说,就是想用激将法,给颂颖提个醒,但又不愿明着逼她去说什么,毕竟她们才是表姐妹,会包庇也在所难免,奈何这些都只是她的猜测,并无证据,若贸然说出来,便有推卸责任的嫌疑,她也是实在没招才会这般旁敲侧击,但看颂颖会不会突然改变主意,为她作证。 颂颖虽没说什么,可这一夜都辗转难眠,半梦半醒间总在想着这件事,好似自己便是那凶手一般,到底该如何是好,她竟拿不定个主意。 且说福康安才从宫中回府便有小厮过来请他,「三爷您可回来了,快去瞧瞧太夫人吧!打从宫中回来她就闷闷不乐直发脾气,谁劝也没用!」 未敢耽搁的福康安即刻赶往母亲所居的蕙馨院,一问才知,原是那只他阿玛所赠的翡翠镯子毁了,福康安当即为母亲抱不平,「哪家的秀女,居然敢摔碎我额娘的镯子,忒没分寸了些,定得给她些教训!」 那拉氏也咽不下这口气,忿然抱怨着,「好像是叫什么……什么晴云!」 晴云可不就是舒颜嘛!「啊?居然是她?」愣怔的瞬间,福康安顿觉舌头疼,现在收回方才的话还来得及吗? 听到儿子的嘀咕,那拉氏越发好奇,「怎的?你认识此女?」 作者有话要说:未来媳妇儿和自己亲娘槓上了,肿么破?只有妈宝男才会觉得头疼,我三爷才不会!果断找出最漂亮的解决法子! 第9章 一时情急说错了话,福康安顺势纠正,态度极其自然,并无一丝慌乱,「喔---她阿玛明山也是镶蓝旗的,她能中选,我身为副统领亦有奖赏,是以对这个名字略有些印象。」 如此解释也算合情合理,那拉氏也就没怀疑什么,只在儿子跟前抱怨自个儿倒霉,一直念叨那镯子,福康安也晓得母亲对父亲情深一片,镯子碎了自是伤心,好奇追问起那镯子的来历,才知这是当年孝贤皇后赠与他阿玛之物,还说这镯子原本是一对儿,那么另一只呢?还在他姑母那儿吗?莫不是直接陪葬了吧? 若然陪葬,那可真的找不回了!原本此等小事用不着他来管,但一听说是与晴云有关,那就是和舒颜有关,福康安不禁想着这姑娘也够倒霉的,总在遇上麻烦事儿,说来也算相识一场,他能帮则帮,便又去找他二嫂,料想她久居宫中,应该晓得另一只镯子的去向。 说来也巧,关于那镯子,容璃还真的知晓,「当年愉妃娘娘诞下五阿哥之际,皇后娘娘将另一只镯子赠给了愉妃,那镯子应该是在愉妃那儿,并未陪葬。」 只要没陪葬,一切都好说,福康安定会想法子去找,拱手道罢谢,刚要告辞,但听四公主又道:「哎---我话还没说完呢!你还年少,有些往事可能不大清楚,往年皇阿玛有意将你姐姐许给五阿哥,后来此事没成,愉妃为着此事耿耿于怀,料想你若是为额娘去求镯子,愉妃定然不会轻易给你。」 第16页 这事儿他的确不大清楚,但也隐约听母亲提过,即便有困难,他也不会放弃,再想旁的门路便是。 五阿哥才封亲王没多久便已病逝,愉妃白发人送黑发人,自是伤心过度,性子变得越发孤僻,且又与他家有些小过节,正如四公主所言,福康安若贸然去求,十之八九只会被回绝,那他只能借皇上的势来达到目的。 次日早朝过后,福康安随侍于皇帝左右,干隆正在批阅金川那边递上的奏摺,不禁心生感慨,「当年你阿玛也曾平定过金川,时隔多年,金川再次叛乱,可惜他英年早逝,放眼当朝,很难再找到像他这么懂朕之心,为国殚精竭虑的臣子。」 说起傅恒,干隆不觉又念起富察氏,「你姑母去后,朕每每看见你阿玛,便会想起你姑母,而今你阿玛也不在了,朕一瞧见你啊!就想起福薄的永琏,唉!」 在人前他是果敢的帝王,坚强睿智,实则他的心也很柔软,福康安时常能看到皇帝一个人对窗沉思,目光恍惚,想必是在思念他的姑母或其他故人。 福康安深知皇帝对他姑母的那份情至纯至圣,无关家世或利益,他也从来没想过利用这一点去做什么,可这一回,为了得到另一只镯子,他只能耍些小手段,趁着皇帝思妻心切之际,顺便说起那镯子的事,但他没敢说是哪家秀女摔碎了镯子,只说是他额娘不小心弄碎的,「额娘对那镯子视若珍宝,见镯如见我阿玛,如今镯子损坏,她悲不自胜,奴才打算找匠人用金艺将镯子嵌合,可额娘她却说翡翠有灵性,镯子一碎魂便没了,再嵌合也是徒有其表,唉!看她那般伤怀,奴才竟不知该做些什么才能让她好受一些。倒也跟人打听了,那些个掌柜都说一时间找不来那样上乘的翡翠,得等时机。」 干隆这一生,见过无数珍宝,大都过眼就忘,但对于富察氏所拥有之物,他都记得一清二楚,自然那对镯子也不例外,只因皇后将贵重之物赐予旁人之前都会跟他说一声,是以他对此物有印象,且干隆也是个大孝子,一听乖侄儿说想为母分忧,自当伸出援手,「若朕没记错的话,愉妃那儿还有一只一模一样的,不若你拿去,好给你母亲做个念想。」 有皇帝这句话,福康安也就放宽了心,感恩戴德的向皇上道谢。干隆也没含糊,当即便派吴书来去愉妃那儿传话。 圣上金口已开,愉妃也不好推辞,不情愿的将镯子奉上,待吴书来走后,愉妃才低声抱怨道:「不就是那拉氏摔碎了镯子嘛!皇贵妃来要也就罢了,而今居然还能惊动皇上!那女人可真是不简单,也不晓得这个福康安究竟是谁的儿子,皇上对他都好过那些亲儿子了!」 一旁的嬷嬷赶忙提醒道:「娘娘,这话可不敢乱说,当心被人听到,惹出不必要的麻烦。」 对此愉妃也是憋着一口怨气,「我这儿还能有谁来?自从我那苦命的儿子去后,皇上也甚少到我这儿来坐,其他的妃嫔也都是见风使舵的主儿,如今都忙着巴结皇贵妃呢!谁还顾得上我?」 后宫的女人,大都母凭子贵,原本儿子受盛宠,她还指望着将来永享荣华,可惜后来永琪没了,她便也没了翻身的希望,只能在这深宫之中煎熬着,看着魏氏一步步往上爬,羡慕且嫉妒! 有皇上牵线,这镯子很快便到得福康安手中,但若他直接拿去给他母亲,那舒颜还是会被连累,是以这镯子必须得由她呈上去才好。 可她骤然拿出镯子,旁人肯定会询问这镯子的来历,她又该如何作答呢?总不能说是他送的,毕竟她现在的身份还是个秀女,他若送东西给她,似乎名不正言不顺,非但解不了她的围,反而还会连累她陷入困境,必得找个合适的人来送,才能将此事圆满解决。 行走在迂回长廊的青石板上,拂面而来的清风夹杂着初春的桃花香,淡雅宜人,不由令他想起那日初见时,本以为遇到的只是个柔弱无助的小姑娘,岂料竟是伶牙俐齿藏反骨,倒教他逗趣知味想驯服,思量间,福康安心生一计,决定吓她一吓。 转眼三日之期已过,令皇贵妃再次派人来问询,问她可有找到镯子,舒颜看了颂颖一眼,但见她紧捏着手指,似乎仍未下定决心,大约是没打算帮她澄清,罢了,她也不能指望人家,随即跪下,如实禀告,「臣女没能找到镯子,甘愿受罚。」 皇贵妃给过她机会,奈何她没能好好把握,嬷嬷也不好多说什么,「既如此,那就只能照规矩办事,剔除入选秀女名单,遣送归家,至于忠勇公夫人打算如何发落,是报官抓人还是私了赔偿,全看她的心情。」 一旁有人唏嘘,也有人庆幸,认为她一走便少了一个竞争之人,实则对舒颜来说,不做秀女还算是好事一桩,只是这负债纍纍的回去,等待她的又会是怎样的命运,若然姨母不肯帮她还债,难不成她还真得去吃牢饭? 绝望的她正打算接受命运的安排,忽闻一声「且慢」破空划过,似及时雨一般,不缓不急的洒落她心田! 这两个字出自颂颖之口,她突然拦下,难不成是临时改了主意,想帮她作证? 不明其意的舒颜惊诧抬眸望向她,但见她紧捏着帕子的手指骨节分明,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在一旁看戏的宝芝见状暗嘆不妙,她这傻表姐不会真的要出卖她吧!眼看晴云就要栽了,表姐若是再拉她下水,那她的前程可就毁了啊! 第17页 心虚的宝芝忙去拉她,握住她手腕一再打眼色,「万莫耽误嬷嬷们办差。」然而她竟冷然甩开,「正因为不能耽搁,这才要说个清楚。」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三爷在老干面前的自称,解释一下:清朝规定满洲臣子在皇帝面前必须自称奴才,汉臣自称臣,与下人的奴才不同,在干隆面前自称奴才有一家人的亲近之意。 第10章 (修) 嬷嬷不禁好奇,问她想说什么,就在颂颖准备道出实情之际,忽闻外头传来一声细长的高呵声,「太后懿旨到!」 众人闻声,统统跪下听旨,任谁也没想到,这太后懿旨竟是给秀女晴云指婚,指给富察家的三少爷福康安为妻! 圣旨一下,打击最大的当属宝芝,她可是一心想要嫁给福康安的,还以为家人已然安排妥当,非她莫属,哪料竟会突然出现变故,不敢相信这结果,宝芝还特地问了句,「公公,您没看错吧?」 那公公笑嗤道:「懿旨上写的清清楚楚,奴才怎么可能看错?」 若是旁人,宝芝也认了,偏偏是晴云,怎么就轮到了她呢?不止宝芝诧异,初闻懿旨上有她的名字,舒颜也以为自个儿出现了幻听,可再回想,的确是晴云二字,那就是她无疑!其他秀女尚未有着落,怎的单单就她被指婚了呢?福康安是谁?太后这赐婚又是何意? 尚未弄明白这些,紧跟着传旨太监又唱念出太后所赐的宝贝,「遵太后懿旨,特赐秀女晴云金莲簪两支,琥珀珠串一对儿,翡翠手镯一只……」 太监唱报的档口,其他小太监和宫女皆将盒子打开,一一核对。舒颜没工夫看其他,只因她的目光被那只满绿的翡翠镯子吸引,如置梦境一般,那镯子像极了那拉氏摔碎的那只,她正缺一只这样的镯子,太后居然就赏赐于她!这一切太过巧合,巧合得竟像是有预谋一般! 那日她只见了皇贵妃,并未得见太后,所以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她的家世并不突出,为何会得太后瞩目?难不成是令皇贵妃帮她说情?可皇贵妃与她无亲无故,肯帮她争取三日的期限已是十分难得,断不至于再去费心帮她这么大的忙啊! 这一切来得太突然,舒颜想不通透,也没空去想,只因周围充斥着各种恭维道贺声,因着宝芝的怂恿,其他人皆在孤立她,瞧见她皆是一脸嫌弃,像躲瘟神一般避之不及,而今这赐婚圣旨一下,个个都来恭贺,直夸她好福气,被赐婚给先皇后的亲侄子云云,嘴脸变化之快,令人咋舌! 舒颜尚不晓得福康安是谁,又讨厌这些人的虚伪,只随口敷衍了几句,收下太后之礼,又给传旨公公打了赏钱,随后避开违心的祝贺,赶紧回了房。 她受难之时,颂颖总会安慰她,这回她得了封赏,颂颖倒是没近前,锦上添花谁都会,但之前没能帮她澄清,她始终愧疚,眸间凝着重重心事,呆坐于床畔,默不作声。 见状,舒颜主动向她走去,在她身畔坐下,抚住她的手,「即便方才你没来得及说,我也明白你的心思。」 皆是聪明人,自然晓得对方的心事,颂颖也就没跟她打哑谜,「可我……可我犹豫了那么多天,一直都没能及时为你澄清,害你忐忑了那么久,着实罪过。」 「真正能做到大义灭亲的没几个,你那么善良,肯定会顾及亲情,我能理解你的矛盾,也从无怨你之意,关键时刻你还是决定帮我,单这一份勇气,便已让我很感动!」 舒颜的大度越发令颂颖觉得羞愧,「明明被冤枉的是你,我只是个包庇纵容者,你还能这般为我考量,倒令我无地自容了。」 「万莫自责,做坏事的又不是你,我又怎会不分青红皂白的怪你呢!」温言笑慰了几句,两人终于将话说开,心里皆好受了许多,颂颖这才安心的向她道喜,「对了,还没恭贺你被赐婚呢!如今太后赐婚,想来忠勇公夫人看在你是她儿媳的面儿上,也就不会在乎那只碎了的镯子。」 那位夫人便是这个福康安的母亲吗?既有矛盾,为何太后还会赐婚呢?疑惑深甚的舒颜没敢耽搁,亲自去求见皇贵妃,恳请她将这镯子归还于忠勇公夫人。 皇贵妃点头笑应,「你倒也算是因祸得福了呢!」 福气在那儿?目前舒颜只感受到霉运,打从穿越过来就没走过好运,世事皆悖她之愿,突然被赐婚,虽是得到了镯子,暂解一劫,只怕后头还有更大的劫难等着她,是以她未敢有一丝的放松,毕竟福兮祸所伏啊! 婚事既定,舒颜也就不必再待在宫中,可以先行出宫回娘家,接下来便该等着男方上门提亲。 临走前,为表心意,舒颜特地将太后所赐之物分给颂颖一些,颂颖是个知礼的,不会占这些小便宜,连连推辞,「这可使不得,此乃太后的心意,妹妹的好意我也心领了,万不能拿太后赐你之物,相识一场便是缘分,若我还有机会出宫,往后你尽管去武毅公府找我便是。」 两人正依依惜别之际,宝芝突然沖了进来,涨红的小脸满是燥愤,恶声厉语的质问舒颜到底使了什么手段,贿赂了谁,才能被许到富察家,「如你这般姿色尚可,家世平庸,怎么配得上皇帝的侄子?若说没耍手段,旁人都不信!」 瞧她气急败坏的模样,不知怎的,舒颜一点儿都不生气,反而觉得很可笑,「宝芝妹妹跟我说这些是想表达什么?质疑太后的懿旨?懿旨乃是太后下达,我还能贿赂谁?有胆子你就去质问太后,来我跟前逞什么能?」说到此,舒颜故作恍然,「哦---我明白了,莫非你想嫁到富察府?」 第18页 羞愤的宝芝没敢承认,「别瞎说,我才没有!」 「那你何故如此动怒?仅仅只是嫉恨我?」原本舒颜也是个和善之人,本不想与谁结怨,可这宝芝一而再再而三的针对她,她便不愿再忍耐,故意卖起了关子,慢声低语,「你可知,太后为何选我不选你?」 宝芝虽没应声,但目光狐疑,似是真的以为有什么特殊原因,但听她道:「因为我本分做人,没那么多花花肠子,也不敢去拿虫子谋害诬陷旁人,人在做天在看,你干了那么多坏事,老天爷又怎会眷顾你?」 羞恼的宝芝一听这话,还以为是颂颖出卖了她,怒指恨斥,「你居然还是告诉了她,胳膊肘往外拐,你不配做我表姐!」 「我……」颂颖百口莫辩,舒颜迅速上前一步挡在颂颖身前,一把拍开宝芝的手,拧眉呵斥,「少在这儿故作委屈,颂颖她什么都没说,皆是我的猜测,是你心虚才会承认!」 没说吗?那她刚才的话岂不是等于出卖了自个儿?懊悔不跌的她真想咬掉自己的舌头。 好在此事已了结,舒颜懒得再与她废话,「看在你表姐的份儿上,此事便算是过去了,我不会再追究,前提是你安分守己,若再生是非,可别怪我将所有真相告知皇贵妃和太后!婚事已定,谁也改变不了,你除了干瞪眼也不能奈我何,就别在这儿撒泼挡路,只会降低自己的身份!」 舒颜此番的表现不禁震惊了宝芝,也令颂颖对其刮目相看,原本以为她也是个柔弱温婉,总被欺负的小姑娘,可今日她据理力争,说得宝芝无言以对,这派头威慑力十足且十分解气,心生佩服的颂颖不禁暗嘆,姑娘家就该如此,才不会总是受那窝囊气。 那宝芝本就理亏,被人这么一呛,浑没了嚣张气焰,只缩着肩膀生闷气,且此事的确再无回转的可能,她此刻所能做的,不过是发泄一通,占些嘴上便宜罢了!谁知这晴云也不是好欺负的,讽刺不成反被呛,她才生生住了口,再没敢继续奚落,咬牙恨恨让了路,吃了这哑巴亏! 再次拜别颂颖后,舒颜带着丫鬟出了皇宫,迈出宫门的那一刻,她忽觉身轻如燕,仿佛逃出笼子的鸟儿一般雀跃,终于……终于活着出来了! 此刻再抬眸仰望,这天仿似格外的高阔湛蓝,翅膀不再被束缚,可以自由挥展,舒心而笑的她挺直嵴背毅然前行,连回望宫门的欲望都没有,这地方,她真的不想再来第二回 ! 宫外一早就传出了消息,是以西林觉罗氏早早的候在府门口,等着她归来,满面笑容的迎她入府,直夸她好福气,「这回你可算是撞了大运,那富察家乃是皇亲国戚,咱满清的四大家族之一呢!这福康安又是孝贤皇后的亲侄子,皇上对其宠爱有加,你能做他的妻子,便也算是祖坟冒青烟儿了!」 旁人都道富察家好,殊不知她早将那位主母给得罪了,不过这些糗事她也没打算说出来,便忽略没提,只是堆着笑敷衍西林觉罗氏。 好不容易将人打发走,她才有机会好好歇一歇,在宫里的这些日子,她总是提心弔胆,睡不成个囫囵觉,而今总算暂时安心,晌午饭她也不打算用,直接入帐补觉,蜷缩在柔软的锦被之中,舒颜自在且满足的嘆息着,很快便进入了梦乡…… 这一觉睡得十分酣畅,直睡到将近傍晚她才醒来,丫鬟采雪过来伺候她更衣,顺便将热在炉子上的羊肉汤盛好端来。 许是睡得太久,头有些昏沉,一闻到那羊肉味儿,舒颜便觉没什么胃口,遂让采雪来喝,哪料采雪并未欢喜应下,反而面露惧色,说话也开始结巴起来,「奴婢卑贱,哪能吃羊肉?姑娘您还是喝点儿吧!否则……否则夫人会怪罪我伺候不周的。」 之前她若有好东西皆会分给她,她都欣然接受,从未推辞过,这会子如此扭捏倒教人心生疑惑,舒颜故作打趣的试探道:「瞧你吓的,好似那汤中有毒一般。」此话一出,果见采雪手微颤,眼神闪烁的低眸咬唇,似是有些心虚。 作者有话要说:新文《朕的太妃谁敢动》已开,点作者专栏可看:宋余音十三岁那年被姨丈平南王送入宫中做了小皇帝的妃子,半年后,小皇帝嗝屁了,平南王登基称帝,尚未侍寝就成了小太妃的宋余音被安置在庵堂之中,本以为残生就此虚度,然而三年后,表哥六皇子竟亲自来庵堂中接她,定要娶她为妻! 宋余音婉拒,「出家人不可破戒。」 六皇子顺手摘掉她的尼姑帽,就见那如瀑青丝悬落于肩,「带发修行,算什么出家人?」 不愿涉足宫闱是非,宋余音拿先夫做挡箭牌,「我乃先帝太妃,怎可嫁与当朝皇子?」 隔壁道观的冷面小道士见状,一把拽住她手腕,沉声纠正,「朕还没死,你算哪门子太妃?」 宋余音:……? 第11章 本只是随口一试,然而她的表现太过怪异,反倒令舒颜疑虑更深,坐直身子敛了嬉笑的语气,正色质问,「采雪,咱们虽然相处的时日不算太久,但也有一两个月了吧!我自问并未亏待过你,更未做什么伤害你的事,咱们无冤无仇,你真的捨得对我下手吗?」 此时的她尚不能确定这汤中究竟是否被下了药,只能以这种笃定的语气去赌一把,赌她心虚,赌她会心软,良知尚在的采雪本就不乐意做这事儿,而今被人察觉更是后怕,不知该如何掩饰,加之她又不擅狡辩,心下一慌,就这么扑通往地上一跪,索性全交代了,「姑娘容禀,实则奴婢并无害您之心,只是我家夫人她容不下您啊!」 第19页 这话舒颜就不明白了,「我替她女儿选秀,而今晴云不必入宫,可以如愿嫁给自己的心上人,这不正是她们母女所希望的吗?不感谢我也就罢了,怎的还要害我?」 近来采雪一直在舒颜身边照顾,府里的事儿她也不甚清楚,「奴婢也不懂夫人为何变卦,只是听她说,富察家是难得的皇亲贵族,定要让自己的亲女儿嫁过去才成。」 才刚进府那会儿,西林觉罗氏可是对她热情相迎,她只当姨母很满意这个结果,哪料竟是笑里藏刀!呵!舒颜心下冷哼,暗嘆这妇人还真是个势利眼儿,原先说什么怕自家女儿寻死,让她顶替选秀,这会子一看皇帝赐婚给好人家,立马改了主意,忒会见风使舵,真当这世事都能如她的意? 「即便她有这份心,晴云也不会同意的吧?她对文治痴心一片,非他不嫁,谩说是富察家,就是阿哥王爷,估摸着她也不会情愿。姨母就不怕晴云再次以死相逼?」 说起这个,采雪更是糊涂,「原本小姐的确打算嫁给文治少爷,为此还寻过死,这都是奴婢亲眼所见,可最近不知发生了何事,咱们从宫中归来之后,小姐突然就改了主意,不愿再嫁给文治,愿意听从夫人的意思,嫁到富察家。」 这结果着实出乎舒颜的意料,越发疑惑她们母女俩究竟在搞什么鬼,倘若晴云愿为那个男人寻死,又怎么会轻易妥协?难不成是文治欺骗了她?可她不是有了身孕吗? 「难道她还打算怀着孩子嫁过去,让富察家那位喜当爹?就算她把孩子打掉,已然不是清白身,人家又不是傻子,她如何糊弄过去?」 采雪也有这样的疑惑,那会子与人打听才知真相,「我听另一位姐姐说,她其实并未有身孕,只是撒谎而已,如今还是个黄花大闺女呢!」 晴云若是为了嫁给文治才谎称有孕,那就证明她二人感情颇深,是铁了心宁毁自己清誉也要嫁的,如今更不可能再妥协,除非……除非这从一开始就是个局,故意编造故事让她生出同情心,代替晴云选秀,倘若被留在宫里,那就该她倒霉,倘若许门好亲事,再把她给解决了,让晴云去嫁人。 毕竟皇帝赐完婚也就不会再管这事儿,嫁过去的究竟是不是晴云,皇帝也不知情,而夫家在此之前也没见过那秀女,肯定认为晴云就是儿媳,不会心生怀疑。 可这也只是西林觉罗氏的猜测,她大概也没想到,舒颜在宫中居然已经见过忠勇公夫人,还有宝芝也怀疑她的身份,这些事儿舒颜都没跟她姨母说,西林觉罗氏肯定以为没人知道她的存在,到时候移花接木,神不知鬼不觉! 思来想去,似乎只有这个解释是最合理的,至于真相究竟如何,舒颜不得而知,也没工夫再去琢磨,她现在该考虑的是自己的出路,即便今日避过这毒汤,若是不声张,姨母肯定还会想别的法子谋害她,若然闹掰,指不定还会直接对她下狠手,看来她得另想法子,趁早离开这儿才是。 左右那大户人家她也不稀罕,晴云若是想嫁,那就让她去好了,嫁过去会是什么后果,会否被忠勇公夫人揭穿,那都是她家的事,与她再无关联,她只想保住这条小命! 思及此,舒颜心生一计,嘱咐采雪不要将此事说出去,「你把汤端走,就说我没胃口,不愿吃,这些话权当没说过,我也不会出卖你,姨母那边我自有应对的法子。」 虽说此时天已擦黑,但为防西林觉罗氏起疑心,舒颜还是决定当晚就过去跟她表明态度,说自个儿在老家里已有心上人,很是想念他。 西林觉罗氏不觉起疑,「哦?是吗?以往怎的没听你说过?」 就猜她会这么问,舒颜一早就想好了说辞,拈着手帕搁在眼角嘤声啜泣着,「当时我娘也在场,我也就没好意思说实话,怕我娘回去找人家的麻烦,其实我跟狗蛋儿哥是两情相悦,虽说他家不富裕,可他对我好啊! 我虽是乡下姑娘,却也有自知之明,像我这种没见过世面的,哪配嫁到大户人家?去了也会露出破绽,叫人笑话,甚至招来杀身之祸!相比之下,我宁愿回去跟着狗蛋儿哥,如今这选秀也算是过去了,姨母就让我回家去,成全我们吧?当我求您了!」 舒颜随口编个名字,料想姨母也不会特地再派人去追查是否有此人吧?这名字如此普遍,即便她去查,指不定还真有叫这名儿的,好歹能圆过去。 心下暗喜的西林觉罗氏故作为难道:「可你若是走了,到时候富察家来娶亲,我可怎么办吶!」 这妇人早就想好应对之策,却在这儿假惺惺,忍下翻白眼的冲动,舒颜假装好心的给她出主意,「要不您再跟晴云姐姐说说?我们这小门小户的只求个安稳即可,但姨丈可是当官的,若能与富察府做亲家,对他的前程必有帮助,大好的机会,晴云若是错过多可惜。 她才是真正的名门闺秀,知书达理,配得上大户人家,我嫁过去只会徒添笑柄罢了!再说我若负了狗蛋儿哥,他一定会很伤心。」 提议的态度诚恳且自然,力求让西林觉罗氏认为她是真的不想嫁。 原本西林觉罗氏还想着该怎么除掉她,这么一来,倒省得她费工夫,但还是要装作很为难的应承,「你已经帮了我们这么大的忙,我们母女对你感激不尽,既然你有心愿,我这个做姨母的自当成全,至于亲事,我再想想旁的法子,你不必担心。」 第20页 得她应承,便算是成功了一半,今晚已是来不及,夜里赶着上路只会令人起疑,唯有等明日一早再走,虽说她已主动请辞,但为防西林觉罗氏反悔,半夜害她,当晚回房后她便将门窗锁死,不让人进来伺候,一夜浅眠,她也没敢睡太沉。 听闻母亲打算放舒颜离开,晴云倏地抬眉,黑亮的眼眸闪着精光,浑没了之前的柔弱气息,重重地将盖子往杯沿上一扣,她那提醒的声音明显带着一丝不悦,「额娘怎能放她走?她可是顶替女儿入宫选秀之人,万一出去乱说话,岂不后患无穷?」 「可她毕竟是我妹妹的女儿……」 西林觉罗氏的话未说完,就被晴云骤然打断,「那是她的安危重要还是女儿的性命重要?」 「当然是我宝贝女儿的命更重要!」那几个儿子都不怎么争气,她就指望着女儿嫁个好人家,将来也好享清福,难得女儿想通了,西林觉罗氏当然要为她铺好路,「为娘的意思是,她毕竟是咱家的亲戚,若然在这儿出事儿,我那个妹妹肯定要来讨要说法,到时候惊动外人更麻烦,当然我也不可能让她活着回去,毕竟最近不太平,半路上容易遇到劫匪,舒颜若在回去的路上出什么意外,那可就与咱们无关……」 接下来的话,不必她再细说,料想女儿已然明白。 转了转眼珠,暗自琢磨了会子,晴云也觉得这个法子可行,便依她母亲之意,假意放舒颜离开。 她们母女暗自筹谋,殊不知忠勇公夫人得知赐婚一事可是极为不满,「皇贵妃明知我属意于谁,也答应帮我安排,太后不是凤体违和,不管这届秀女之事么?怎的突然想起给你赐婚?」 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儿,那拉氏遂问坐在一旁品茶的三儿子,「瑶林,你最近可有去见过太后?」 被母亲问话的福康安镇定自若的抬眸,搁下茶盏回的十分严谨,「近日皇上总让我翻看户部的一些档案,打算将我调去户部,孩儿两厢繁忙,算来还真有一段日子没去给太后请安,多谢额娘提醒,明儿个孩儿就去向太后谢恩。」 听着三弟这般睁眼说瞎话,一旁的福隆安一个没忍住,笑出了声来,那拉氏当即不悦,「珊林,娘在说正事儿,你笑什么呢?」 「呃……」福隆安看向三弟,福康安眸带警示的瞄他一眼,很快就收回了目光,只干咳了一声。 那拉氏见状更觉这两兄弟有鬼,总感觉这事儿没那么简单。 作者有话要说:情人节快乐呀小可爱们! 第12章 (修) 母亲再次询问,眼看推脱不得,福隆安打算扯谎圆过去,「没什么,只是突然想起昨夜容璃与我讲的一个笑话才会失笑,一时失仪,还望额娘见谅。」 本只是随口敷衍,哪料他母亲竟还深究下去,看向端坐在右侧的四公主,「哦?是吗?公主讲的什么笑话那么好笑,说来让娘也听听。」 未防婆婆会来这么一招,容璃当即懵然,昨夜她哪有讲什么笑话,然而福隆安已将话撂出口,她编也编一个出来,否则不好跟婆婆交代啊!无奈的她只得将之前听来的笑话复述了一遍,「一天夜里,包拯府中突然来了刺客,当时展昭不在,包拯又不会武功,情急之下,包大人便脱掉了自个儿的衣衫,刺客以为他不在,掉头就走……」 她刚道罢,福隆安又忍俊不禁,还故意询问,「额娘可觉有趣?」 正在气头上的那拉氏哪里笑得出来,不悦的白他一眼,「能不能正经些?瑶林的婚事可是大事,这陕甘总督的女儿我很不满意,她还将我的镯子撞碎,如此冒失的姑娘,怎配做我的儿媳?」 起了身的福康安来到母亲跟前好言劝道:「额娘,人家不是又还您一只镯子嘛!无心之失,您就甭再怪罪。」 这话在那拉氏听来格外不是滋味,看向儿子的目光疑窦丛生,「这还没进门呢!你就开始替她说好话了?」 没敢跟母亲说两人相识,机智的他将责任皆推给太后,「这不是太后已然赐婚嘛!孩儿总不能违抗吧?唯有接受。」 筹谋了那么久,到最后居然没如意,那拉氏不愿就此妥协,仍想再争取一把,「你若是不喜欢,还可去跟皇上提议。」 然而福康安并没有什么意见,虽说与舒颜只见过两回,感觉倒还不错,相较之下,他宁愿选舒颜也不会要宝芝,自不肯再去找皇上,故作为难的哀嘆,「额娘您又不是不知道,咱们皇上可是大孝子,太后既有此意,皇上又怎会逆她老人家的意?金川之战已经够让皇上头疼的了,我若是再为这种琐事去劳烦皇上,皇上定会认为我不知轻重,您也不希望儿子错失户部侍郎的职位吧?」 听他这么一说,那拉氏也觉得似乎不大妥当,且她也不好去问太后为何这般安排,以免太后不悦,影响儿子的前程,奈何这儿媳不是她所钟意的,终究心里别扭,「宝芝的阿玛可是武将,若娶了她,将来你上战场,阿桂对你必然照顾,娘也放心些,可这明山不过是个总督,也没什么突出的政绩,这桩婚事,纯粹是他家高攀!」 这话福康安不敢苟同,桀骜扬首,面色不愈,「额娘是小瞧了孩儿吧?孩儿又不是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任何官职都能凭藉自己的能力去胜任,何须依仗女人的势力谋取什么?」 不希望他们母子起争执,容璃适时在旁劝道:「额娘不必忧心,皇阿玛如此器重三弟,这才十七岁,已然官至二品,将来的前途不可限量,至于他的妻子,家世倒不必太显赫,温婉贤淑,懂得持家,能为三弟免去后顾之忧才最重要,那日晴云冲撞了您,的确是意外,姑娘家都怕虫子,失控在所难免,若因这一件事就否定一个人,未免有失偏颇,既然太后赐婚,今后便是一家人,额娘您大人大量,多多包涵,料想她必懂感恩。」 第21页 容璃这番话,恭维到那拉氏心坎儿里去了,也罢,家里已有两位郡主公主做儿媳,老三性子又倔,既然他没什么意见,那此事就这么着吧!至于那个晴云究竟如何,得等过了门才知道,接下来只按照规矩请媒人提亲即可。 一番劝解过后,那拉氏勉强同意晴云做儿媳,却不知女方正在谋划着名如何偷龙转凤…… 忐忑了一夜,还好没被人暗算,次日鸡鸣时分,天才蒙蒙亮,急着走人的舒颜连朝食都没用,抱着早已收拾妥当的包袱去辞行,如她所料,西林觉罗氏不肯让她独自离开,硬要差两名小厮护送她回去,她若是拒绝,只怕走不出这院子,唯有答应,而晴云还拖着病体过来送她,惨白的小脸看起来十分无害,还说她傻,这么好的大户人家,不嫁着实亏了。 若然连命都保不住,谁还敢奢望富贵?她可不想冒险去争取,只怕婚期还没到,人已经死翘翘!心知肚明的舒颜也不拆穿,不就是做戏嘛!她可擅长着呢!只道自个儿福薄,消受不起,还故作自责的向她道歉,「给姨母添麻烦了,这婚事还得由您想法子周旋。」 「无妨,你肯替云儿去选秀,我已很是感激,这二百两银票你拿着,算是姨母的一番心意。」 这好人装得可真像啊!舒颜假意推辞,最后还是顺手收下了,她跟银子可没仇! 眼瞧着她扮作男装,晴云不觉好奇,「妹妹怎的这身打扮?」 掸了掸自个儿身上的藏蓝褂儿,舒颜颇为满意,弯唇与她解释道:「姐姐没怎么出过远门吧!姑娘家上路有诸多不便,扮作男子会少惹些不必要的麻烦。」 说话间,她的眼神天真且单纯,晴云还以为她真的是个没心机的傻姑娘,便也没当回事。 客套的依依惜别之后,舒颜这才坐上马车离开府邸,赶往回乡的路,实则她根本不晓得路在哪儿,毕竟穿越之时她还在半道儿上,只记得被劫的地方叫什么青峰坡,其他一概记不住,但这些并不重要,因为她有预感,姨母派这些小厮绝不是护送她回家,而是送她上西天! 人生苦短,她可不能白白穿越一回,西天那种地儿,她一点儿都不嚮往,还是活着最切实际,是以这一路上她都在想着怎么逃走。 跑是不可能跑过他们的,打就更别提了,不能力敌,唯有智取,期间她想了无数个应对之策,皆觉有风险,机会只有一次,她得想个完全之策才成。 当然也不能拖太久,一旦出城门后,到了荒野之地,他们肯定是要採取行动的,想逃走,就只能在到达青峰坡之前想出对策! 焦急难安的她掀开马车帘子瞧了瞧,隐约看见前方拐角处似有间茶铺,人来人往,尚算热闹。舒颜当即吩咐他们停车,说是有些飢饿,想吃些茶点,顺便让他们歇歇脚。 他们哪里想得到一个小姑娘家家会藏着怎样的心思,随口应下,将马车停在一旁,陪着她去往路边的茶铺。 没一会儿,小二便麻熘儿的呈上两笼热腾腾的包子,外加几碗三清茶,「一荤一素,客官慢用!」 夹起一只小包子,舒颜边吃边观察着周围之人,发现邻桌坐着一位妙龄少女,一旁还立着丫鬟和小厮,看样子是个富户千金,就她了! 打定主意后,舒颜咽下最后一口包子,喝了口茶,而后起身走向邻桌,顺势往旁边一坐,笑眯眯的瞄向那位姑娘,目光放肆的在她面上来回打量着。 那身着粉色绣梨花旗装的小姑娘狐疑的打量着这个陌生男子,面色不善的警示,「那边儿多的是空位,本姑娘不喜与生人同坐,尤其是男人!识趣的最好起开,别等我赶!」 「我那杯茶不好吃,闻着你的茶香,便想来讨一碗。」说着舒颜便伸手将她面前的茶盏端了过来,赖皮的模样气煞那位姑娘,登时拍桌怒视,「好大的胆子,居然敢抢本姑娘的东西!」正欲再斥,却见这陌生人以手指沾着杯中水,垂眸在桌上快速写下几个字…… 第13章 好奇的她也没侧首,洒了一眼便已认出是「救我」二字,再看向他时,但见他脖颈未动,眼睛却一个劲儿的往后瞥,示意她看后边。 疑惑的她顺着他的目光瞥了一眼,但见那桌坐着两个男人,一直在盯着她们这边,似是在监视此人的行踪,小姑娘疑惑丛生,暗自琢磨这到底是个什么情况?看这情形,他似乎不便明说,她也不好多问,正兀自猜测着,但见他微歪脑袋,状似无意的摸了摸自己的耳朵,小姑娘定睛一看,这才发觉那耳垂上竟有耳洞! 难不成,他是个女人?细看此人的眉目,确实清秀,尤其是那一双眉,虽故意画粗了些,但还是能瞧出眉形修长规整,不似爷们儿那般浓密凌乱,很有可能是个女扮男装的主儿,若果真如此,所有的疑惑皆可解释,兴许她是被这两个男人控制,想法子逃走,才会故意来这边调戏惹事,思及此,小姑娘灵机一动,当即一挥手,示意身后的小厮将她抓起来,「如你这般的登徒子,不知祸害了多少女儿家,今儿个碰上本姑娘算你倒霉,把人给我逮住送官去!」 旁边的小厮一看情势不对立刻上前制止,「这是总督府的人,你们谁敢乱动?」 谁曾想,那小姑娘竟起了身,抱臂扬脸傲视于他们,不屑轻嗤,「一个封疆大吏算什么?我阿玛可是爱新觉罗氏!」 第22页 说话间,她那小巧耳朵上坠着的东珠在日头底下来回摆动,不仅耀了他们的眼,还慑了他们的心,能戴东珠者,可不是一般的富户之女,很有可能是皇亲国戚,招惹不得,若贸然抢人,指不定还得到衙门走一遭,迫于皇家威严,那两名小厮没再相拦,眼睁睁的看着舒颜被人带走。 然而两人已收了夫人的赏,这般无功而返怕挨训,再将赏赐收走岂不白忙活一场?于是两人一合计,决定回去矇骗主子,说是已将她除掉,就地掩埋。 做戏得做全套,舒颜被人押走之际还大呼冤枉,「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姑娘,我只是心悦你而已,想与你结识做个朋友,并无恶意,你一定要相信我啊!」 不管她怎么澄清,还是被那两名小厮拿粗麻绳绑住手腕押至马车之上,随后那位姑娘也跟着上了马车。 远离人群之后,小姑娘才示意丫鬟给她松绑,「说吧!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你若撒谎,我就直接把你扔下去!」 倒也不是舒颜喜欢撒谎,奈何她的情况太复杂,不能与人说实话,只能扯个理由,说是来京寻亲,结果被一个老妇人所骗,把她卖给了那两个人,准备再转手把她卖到勾栏去,她不甘被人摆布,这才故意来惹怒她,正是希望引起她的注意。 好在她赌赢了,这小姑娘不算愚笨,人够机敏心也善,愿意解救她,她才得以逃脱,自是对这位小妹妹感激不尽,道谢连连。 声情并茂红着眼眶的哭诉很容易令人信服,这姑娘也算慷慨,看她这么可怜便决定先带她回家再做打算。 回想起她方才说过姓爱新觉罗,舒颜不觉担忧,「若是皇亲国戚,必然家规森严,我过去只怕不懂规矩会闯祸,给你添麻烦可就不大好,不如到前面停一停,我自个儿再想办法吧!」 「万一那两人尾随而来,再将你抓走可如何是好?至于我阿玛,不过是闲散宗室,□□努尔哈赤第十子的后人而已,他很疼我,时常由着我胡闹,没那么严格,你大可放心,只管跟着我,谁也不敢欺负你!」 热心肠的小姑娘说什么也不肯把她一个人丢下,坚决要带回府中,舒颜不好推辞,便恭敬不如从命。闲谈之际,得知她名唤锦湘,家中还有几位兄长,今日才从寺庙里上香归来,在茶铺歇脚,没想到竟会遇到她。 又行了约摸半个时辰之后,马车才停下,到地儿后,锦湘亲切的招呼她一道入府。 瞧见她一只耳坠上的珠子挂在了垂于耳侧的发辫上,舒颜还顺手帮她捋开,本是无心之举,可看在旁人眼里便成了调戏,毕竟她此刻还身着男装,这一幕赶巧被正要出府的男子撞见,还以为是轻薄之徒,上前便拽住她手臂,用力一砍,快得她根本来不及反应,只觉手臂一阵剧痛,像是扯到了筋,尚未弄清状况,紧跟着胸口又被狠拍一掌,痛得她龇牙咧嘴,哀呼连连,眼泪直往外冒! 锦湘见状当即扶住她,恼声呵斥,「二哥你这是作甚?怎可对我的客人如此无礼?」 原来这二话不说就揍人的蓝衣男子是她兄长?捂着胸口的舒颜又痛又恼,实不知自个儿做错了什么,打人总得有个理由吧?正想问个明白,却见那人负手傲立,眉目冷清,沉声呵斥,「哪里来的登徒子,敢对我妹妹毛手毛脚?」 至此舒颜算是明白了,敢情对方将她当成了男人,看她与锦湘如此亲密才会误解,浑身疼痛的她连争辩的力气都没有,还是锦湘帮她澄清,顺带数落一通,「二哥你眼神儿不大好吧?仔细看清楚,这是位姑娘,若是男人我怎会与她并肩而行,还如此亲热说笑?你怀疑人家的同时也请考虑一下自家妹妹的品性好吧!」 闻听妹妹之言,他面色顿僵,难怪刚才打人胸口时感觉如此柔软,他还在嫌弃这男人太过柔弱,一点儿都不结实,原来竟是个姑娘家!那他刚才那一掌打在那个位置,岂不是冒犯了人家? 思及此,他顿觉难为情,锦湘也不晓得是不是她的错觉,此刻她那冷面二哥的耳朵竟然有些微微泛红,闪躲的眼神中似乎还蕴着一丝窘态,大约他也觉得挺抱歉吧! 果见他微颔首,正色向人道歉,「是我失察,一时冲动才生出误会,误伤了姑娘,还请多多包涵。」 人已道歉,且他是锦湘的兄长,锦湘又对她有救命之恩,舒颜也不好对其家人摆脸子,虽然吃痛又委屈,依旧违心的说了句无妨。 眼看她紧捂着臂膀,似是疼痛难忍,锦湘没再耽搁,当即差小厮去请大夫,却被舒颜给制止,小声提醒道:「打中心口,大夫来了也没法查看,实则也没什么大碍,歇一歇缓缓气儿就好。」 跌打损伤的药府里倒是备的有,既如此说,那就不请大夫,直接回房涂药。 到得房内,丫鬟夏桐扶她到榻上躺下暂歇,给她盖上薄毯,躺定后的舒颜心口处总是阵痛,呼吸稍重些便疼得厉害,左手臂垂放在一侧,不敢乱动,夏桐小心翼翼的帮她将袖子往上捲起,便见白皙的手臂上印着几道手指印,已然青紫,应是二少爷抓扯时留下的痕迹,尽管她已经下手很轻,可触碰的伤痕时,舒颜仍觉一按就痛,咬牙强忍着,好不容易涂完了药,她才能放松躺着,轻舒一口气。 看她如此遭罪,甚感愧疚的锦湘再次替二哥向她道歉,「恒瑞他平日里就话少,但凡他肯多问一句,也不至于如此。」 第23页 「我想二少爷只是护妹心切,并无恶意,有这样一个护妹的好哥哥,实属幸运。」 甜甜一笑,锦湘贊同的点点头,「我这几个哥哥都挺疼我,大哥略纨绔些,又好女色,时常挨训,二哥倒是勤奋好学,奈何儿时身子不大好,一直住在别院养病,性子略孤傲些,不过对我倒是冷面热心。」 别人都有家和家人,独她是来自异世的一缕魂,姨母想置她于死地,那么原主的家她也不能回,回去只会泄露行踪,只怕早晚会被灭口,本想着来这儿做个客,表示一下谢意就走,可这一受伤,锦湘十分自责,定要她在此休养,直至康复再做打算。 说来她也够倒霉,总会遇见各种意外和心肠歹毒之人,但好在她有极强的求生欲,为了活下去而不断的想办法,也亏得老天对她还有一丝眷顾,没有赶尽杀绝,绝境之中还会给她抛出一颗救命的稻草,譬如眼前的锦湘,如此也好,她正好可以趁着这段时日好好谋划一番,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 休息一夜,舒颜倒是觉得缓了许多,心口处没昨儿个那么疼,只是胳膊不敢太用力,不能端碗,也不敢咳嗽,稍一重喘仍觉肋骨疼,锦湘特地嘱咐下人们好生伺候着,「我的朋友便也是你们的主子,都给我尽心侍奉着,若有怠慢,定不轻饶!」 下人们莫敢不从,舒颜却是受之有愧,毕竟她不是这府里的千金,可不敢摆谱儿,能自己做的事绝不愿劳烦他人。 今日天暖,沐浴在日光下的花枝懒洋洋的张开花瓣,幽香暗散,吸引着舒颜推窗张望,外头景致甚佳,她可不愿闷在屋里辜负春光,便跟锦湘说想出去晒太阳,锦湘怕晒黑,一出去就坐到凉亭内,舒颜浑然不怕,用完好的右手将躺椅拉至日头底下,歪在那儿悠闲的躺着,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闲聊着,舒颜不同于其他的闺阁女子,说话风趣又实在,锦湘竟有种相见恨晚之感! 暖风浮于鼻间,轻嗅入心的皆是淡雅清香,三月底的日光不寒不烈,刚刚好,暖得人直犯困,没一会儿舒颜就不自觉的合上了眼皮,将将进入梦乡之际,忽觉鼻间微痒,抬手揉了揉,没一会儿又是这般,顺手一抓竟是一支狗尾草!不耐睁眼,日光刺得她看不真切,手搭凉棚遮掩了一下,这才看清来人的面容,但见那幽深的墨瞳里难掩戏嚯之意,开口的试探更令她头皮发麻,「却不知该唤你舒颜还是晴云?」 第14章 简单的几个字,惊得她浑身一震,怎的又是他?此刻的他未着官服,眉宇间没了那股子肃严劲儿,一如山寨初见时那般清贵悠闲。惊诧起身,舒颜只觉不可思议,为避话头,讪笑着打招呼,「瑶林?你怎么会在这儿?」 但见他负手哼笑,「锦湘是我妹妹,这是我家,我还想问你怎么在这儿呢!」 不会这么巧吧?居然是他妹妹?所以这是兄妹两人都救过她?可若他跟锦湘是一家人,那她的谎言岂不是要被戳穿?刚想到这一点,就听他问,「你不是在宫中选秀吗?怎的会来我家?」 一旁的锦湘闻言立马上前拽住她胳膊质问,「什么秀女?你不是说来京寻亲的吗?居然骗我?」 不偏不倚正好捏到她的伤患处,疼得她冷汗直冒,瞬间清醒过来!再次睁眼,舒颜心脏骤跳,紧张的巡视四周,仔细盯找,并未发现瑶林的身影,而锦湘正静静的坐在凉亭内学做珠绣,之前听她说过,是为她额娘的寿宴做贺礼。 瞧见舒颜坐起身来,她还微笑招呼着,「你醒啦?该喝药了,方才看你睡着就没喊你,让人煨在炉子上了呢!夏桐,你去端来。」 此刻的锦湘待她温善依旧,难道方才的情形只是个梦?瑶林并不在这儿,也不是她哥哥?心存疑惑的舒颜与她闲聊起她的家人,才知她的兄长都是恒字辈,那就不可能是瑶林。 确定那只是场梦,舒颜庆幸的同时又生莫名惶恐,不明白自个儿怎会突然梦到他,人皆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可她也没想他啊!许是因为她初来异世就被他救了两回,这才对他印象深刻吧? 如此想着,她才安心了些,没再继续纠葛,但想起梦中的场景至今后怕,真怕有朝一日让锦湘晓得她在瞒骗,不知会否原谅她。 愣怔间,夏桐已将汤药端来,纵使舒颜很排斥这味儿,但为着自个儿能快些恢复,还是勉强摒气一口气喝下,又端起清水漱了漱口,这才好受一些。 实则打伤人的恒瑞一直在惦记着此事,身为宫中侍卫,他白日里大都不得空,傍晚才得闲,回府后,原本是准备差长随那丹过去送些补品,就在那丹将礼备好之后,他又觉不妥,「毕竟伤了人,你说我是不是应该亲自过去一趟,以示诚意?」 那丹手微顿,将礼放回桌上,疑惑的看向自家主子,总觉得主子能问出这话,心里应该是想去的,但他又有些犹豫,踱着步子遥望窗外,自顾自的说道:「可这会儿天色已晚,我过去似乎不合适。」 既然主子有那份心,那他身为下人理该为主子分忧,那丹遂提议道:「奴才瞧咱们二姑娘那架势,似乎很重视这位舒颜姑娘,把人当朋友呢!那少爷您去关心一下也是应该,也算是给足了二姑娘面子,再说这会儿日头刚落山,天还亮堂着呢!去自家妹妹的院中,也不算失礼。」 既如此说,恒瑞也就没再犹豫,亲自过去一趟,将礼送上,顺带再表歉意。 第24页 这架势略郑重了些,正在与锦湘扯犊子的舒颜见状,倒不知该如何应对。 示意丫鬟将东西放下,锦湘笑道:「二哥倒是知礼,颜姐姐可愿原谅他?」 昨儿个才受创时的确生气,这会儿她到没什么感觉,心软如她,只要旁人对她释出善意,她是绝不会令人为难,随即福身相谢,「小伤而已,如我这般身板硬朗的,休息一夜便什么大碍,劳烦二少爷记挂,都怪我穿着男装还没避讳,挨揍也是活该,您无需自责。」 硬吗?他当时只感觉到柔软,一个大男人直拍在人家姑娘胸脯上,实在失礼,也不晓得她伤得重不重,关键那地儿不可说,涉及姑娘家的颜面,他也不好开口去细问,只模稜两可的嘱咐丫鬟按时给她上药,不可大意。 为人和善的舒颜一直以笑示人,不论男女,一视同仁,但看在旁人眼中就变了意味,尤其是锦湘身边的另一个丫鬟秋扇,见舒颜对着二少爷莞尔一笑,便觉她是在故意勾引主子,要知道二少爷为人正经,一向不会与女子多说话,可今日他的目光竟一直停留在舒颜面上,似乎还很柔和,看得秋扇心下窝火,背地里与丫鬟春棠嚼舌根,「这个叫舒颜的姑娘来得莫名其妙,也不晓得咱家姑娘为何那般维护她。」 春棠自是了解主子的性格,「还不是因为她嘴巴会说,跟姑娘讲一些奇人异事,神话传说,姑娘最爱听那些,自然愿意与她相处。」 媚哄二姑娘倒也无可厚非,可勾引二少爷她就无法容忍了,「跟咱们姑娘嬉笑也就罢了,瞧见二少爷还笑得那么灿烂,公然直视于人,一点儿都不避讳,怕不是对二少爷存了什么心思吧?」 这秋扇的婶娘在夫人房中伺候,夫人早有意将她指给二少爷做妾,只是二爷一直没娶妻,此事暂且搁置,但秋扇已然将自个儿当成了二爷的人,谁若跟二爷多说几句话,她便将其视为眼中钉,舒颜便正巧碍了她的眼,是以她才恨得牙痒痒,春棠乐得看热闹,故意煽风点火,说那舒颜绝不是个省油的灯,一看那面相便是个爱惹桃花的。 秋扇更加介意,生怕舒颜魅惑恒瑞,暗自琢磨着该如何将她支走。 无心的舒颜根本不晓得自个儿竟然无意中得罪了旁人,只想着锦湘对她那么好,那她就该诚心待她,除却隐瞒身份这一点,其他的,她无愧于心。 又将养了几日,舒颜的伤好得差不离,这天锦湘要去参加寿宴,怕她一个人在府里闷着,打算带她一起过去,一番好意她不忍辜负,便随口应承了。 两人下马车之际,有人过来与锦湘打招呼,陪在一侧的舒颜也没抬头去看,丝毫不知自个儿已然踏入忠勇公府邸! 进府之后,绕过影壁,映入眼帘的便是假山怪石,令她嘆为观止的是,那假山上的六角亭居然是和田青玉雕琢而成,如此贵重的玉石竟放置在此处做摆件,这府主的阔气可见一斑。 如今已是暮春时节,但一路走来,奇花美景仍旧应接不暇,奼紫嫣红中生机尽显,一眼望去,赏心悦目,「你看那朵紫色倒挂的花好漂亮啊!」舒颜也曾种过花,奈何不够细心,总是忘记浇水,种一盆死一盆,后来实在不忍祸害,就再没养过,以致于她看到花只晓得美艷,却不懂品种,锦湘对这些颇有研究,欣然介绍着,「此乃吊钟海棠,其他海棠大都是红粉色,唯有这种是紫色,艷丽又魅惑。」 舒颜正与锦湘品赏着花景,依稀听到耳畔传来熟悉的声音,侧眸一看,才惊觉斜对面走来的那位夫人竟是她姨母!而此刻的西林觉罗氏正与另一位妇人谈论着什么,笑得合不拢嘴,并未察觉到舒颜的存在。 难不成她也是来贺寿的?笑容顿僵,舒颜心下微紧,攥着小拳头暗恨冤家路窄,心虚的她当即转身,生怕被发现行踪,只得藉口腹痛要去如厕,锦湘嘱咐夏桐陪着她,她却连连摆手,当务之急是得找地儿藏起来,夏桐跟着不方便,是以她拒绝得干脆,「不必,我自个儿问下人便是,你先去,待会儿我到前厅找你。」 道罢便迈着小碎步迅速开熘,行至分叉口,来不及细思,她凭着直觉选了右边那条小道儿,紧张的她恨不得把头低到地底,以致于匆匆行路,没看前方,一头撞上一堵墙! 吃痛的揉了揉额头,舒颜轻呼出声,懵然抬眸,一身绛色福纹衫骤映眼帘,原来是个人啊!阔挺的胸膛也忒结实了些,撞得她小脑袋嗡嗡作响,而人家还稳若青松! 她倒要看看是哪个不开眼的挡她的路!愤然扬着小脑袋顺势往上一瞄,她那双紧皱的眉瞬间舒展开来,杏眸圆睁,只因眼前人竟是在梦中出现过的那张脸!一时间分不清是梦是幻的舒颜忍不住抬起手指朝他胸膛戳了一戳,胸口骤然被撞,他不是不疼,只是强忍着保持风度而已,然而她非但不道歉,居然拿细长的手指戳他!惯爱损人的他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机会,干咳一声,正色指教,「报恩有很多种方式,没必要以身相许,就算你有这份心,好歹挑个没人的地儿,这样当众乱摸不大好吧?」 作者有话要说:猜猜他是谁?好吧!其实大家都知道,全京城最靓的三爷闪亮登场! 第15章 触感如此真实,声音洪亮清晰,说话也够刻薄,那就是他无疑了!确定了自个儿的猜测,舒颜这才松口气,身子不再紧绷,弯眉欣笑,一丝惊喜跃然于眉梢,「瑶林,还真是你啊!我还以为又是做梦呢!」 第25页 「又」这个字似乎别有深意,恍然一笑,福康安不禁猜测,「难不成……你曾梦见过我?」 等她察觉到失言之际为时已晚,再否认他也不会相信,舒颜干脆承认,故作羞涩的捏着自己的手指,「好歹选秀之际你曾放我一马,也算救我一命,我对你心怀感激,会梦见你再正常不过。」 这姑娘一向凶悍,今日这般温柔,福康安只觉有鬼,狐疑的盯着她,顺着她的话音追问,「哦?那你倒是说说,梦见我什么?」 看他似乎饶有兴致,舒颜趁机损人,眸间藏着狡黠的笑意,「梦见你在偷东西,被人追打,正好被我撞见,我念在曾经相识一场,仗义相救,你对我感恩戴德的哭谢呢!」 反正是梦,怎么说都随她,他也不能较真儿,她正好占一回嘴上便宜。 福康安自是不信这鬼话,「这世上值得我去偷的,大约只有人心。」说话间,他还顺带调戏她一把,吓她一吓,「你可得好好保管自个儿的心,别被我偷走。」 明明是想损他来着,最后却把自己套进去是怎么回事?暗嘆失算的舒颜再不耍贫嘴,打哈哈说起了旁的,「话说你怎么在这儿?不会也是来参加寿宴的吧?」 这话问的略傻气,今日本来就是他母亲的寿宴,他不在这儿才稀奇!不过转念一想,此刻的她应该只晓得他叫瑶林,并不知他便是福康安,才会这么问吧? 思及此,他倒想逗她一逗,点头笑应,「正是,看来咱们颇有些缘分,到哪儿都能相遇。」 这种事儿,舒颜可不会认为是缘分,嫌弃苦笑,默默离他远一些,「一遇见你准没好事儿,你我怕不是有仇!」 「此言差矣!」福康安颇为认真的纠正道:「应该说你一遇见倒霉事儿就会遇见我,回回都是我救你于水深火热之中,该是你的福星才对。」 仔细一想,似乎颇有几分道理,舒颜堆起假笑,「那我谢谢您嘞!」 耍嘴皮子没用,他想听的是实话,「你若真有诚意,就告诉我为何要顶替旁人选秀,可知此事有多严重?当时若不是我在场,一旦让安海彻查,你必死无疑!」 她也是被人摆了一道好吧!「这事儿说来话长……」 明摆着的敷衍之词,福康安紧揪不放,「那就长话短说!」 紧张的看了看身后,她可不敢在此耽搁太久,「今日不方便,我这会儿处境很危险,得先找地儿避难,咱们有缘自会相见,到时候我定然与你和盘托出,回见!」 道罢她脚底抹油,熘得贼快! 却不知她又遇见什么麻烦,福康安本想跟上,奈何家丁过来请他到前厅,想着母亲寿宴是大事,他还得招呼客人,也就没再深究,由她去了。 虽然暂时避过西林觉罗氏,可明摆着她姨母也是来贺寿的,她若到前厅去找锦湘,指不定又会撞见,思来想去,舒颜觉得此地不宜久留,遂找了个丫鬟让她帮忙传话,「你到前厅跟锦湘姑娘说,就说她朋友不舒坦,在府外的马车中休息,顺便等她,让她安心用宴,不必忧心。」 交代过后,舒颜匆匆出了府,待她终于安全回到马车上,掀开车帘准备透透气时,这才瞄见那座府邸门前的匾额上书着「忠勇公府」四个大字! 至此,她才后知后觉的发现今日竟是忠勇公夫人的寿宴!冷汗直冒的她暗嘆自个儿有先见之明,没去前厅,若再遇见忠勇公夫人,怕是会更尴尬! 听闻舒颜身子不适,锦湘担心她扛不住,便派人到府外交代一声,让车夫先送她回府休息,不必在此等着。 舒颜感激不尽,一个人先回府去,暖春易困,回房后她随便用了两块糕点便躺下午歇,睡醒后忽觉口渴,屋里的茶是凉的,不愿指派丫鬟们帮她沏茶,她便拎起茶壶准备自个儿过去沏热水。 行至半路,瞧见护院正在前方空地处教人练武,甚有兴致的舒颜也想跟着学两招,便将茶壶搁置一旁,顺手在左边的榆树上折下一根树枝当武器,躲在草丛后面,悄悄模仿人家的招式比划着名,想着往后若是再碰到危急情况,她也能勉强应付。 越练越起劲儿,以致于她完全没察觉到有人靠近,自以为潇洒的挥出树枝,听到的却不是划破长空的呼啸声,而是一声低沉的轻嘶! 惊闻人声,舒颜诧异回眸,映入眼帘的竟是黑着脸的恒瑞!不!应该是红着脸,只因他眼角左下侧明显划出一道血渍! 再看看自己手中的树枝,似乎粘了血迹,舒颜倒吸一口冷气,这树枝并不顺滑,还有倒刺,她当时也没清理,拿来就用,哪料竟会伤到恒瑞! 大抵是因为愧疚,舒颜的舌头都有些打结,颤声向他道歉,「我不是故意的,二爷您没事儿吧?伤得可重?」 面上一阵刺痛的恒瑞抬手一触,竟有血迹,拧眉抿唇不语。 担心他生气处罚她,舒颜特狗腿的掏出手帕打算帮他擦一下,哪料他竟退后一步,眼神似有些戒备,也许是觉得男女授受不亲? 实则她也只是出于愧疚紧张才会如此,并无他意,看他如此介意,便将手帕递给他,让他自己擦。 扔掉树枝,无措的舒颜再次诚恳的向他道歉。 谁被打都不会高兴,尤其是那一棍子刷在脸上时,猝不及防,火辣辣的疼,此刻他才真正体会到那日舒颜突然挨他一掌的感受,思及此,他倒也恨不起来,也就没再追究,「权当你报了仇,也算扯平了。」 第26页 怕他误会什么,舒颜赶忙澄清,「我可不是故意报复你,一时失手,切勿见怪。」 他当然明白,不过开个玩笑而已,她也未免太紧张了些,「是我好奇自个儿凑过来,与你无尤,不过瞧你方才练那些花架子,空有招式,却无技巧,你没学过武功吧?」 自是没学过,瞎比划罢了,挠着小脑袋,舒颜低眉窘笑,「现在学的确有些晚了,只因流年不利,总是倒霉,我才想学几招防身而已。」 「凡事都得从最基础的学起,否则不得要领,便是白费功夫。」 奈何没人指点,她只能偷偷瞎练,「我一个姑娘家,也不好凑过去跟他们学,肯定会被人笑话的。」 本只是随口一提,哪料他竟道:「得空我倒是可以教你。」 她打伤了他,他非但没生气,反而还要教她功夫,惊喜的舒颜道谢连连,「多谢二爷宽宏大量,既往不咎!」 想起自个儿还要沏茶,舒颜随即告辞,临走前还不忘交代他,「那树枝有刺,可能划得深,二爷回去记得让人清洗伤口,涂点儿药,千万别留疤,您还没成亲呢!我可不想做罪人!」 细心嘱咐过后,她才拎着茶壶迈着轻快的脚步离开此地。 直至她拐弯,恒瑞才收回视线,目光落在手中握着的巾帕上,这才想起忘了将帕子还给她。也罢,已然沾了血迹,得清洗干净再归还才算妥当。 傍晚锦湘归来之际问她感觉如何,舒颜只道好了许多,「就是吃坏了肚子,空一顿也就好了,没什么大碍。」随后又说起今日无意中伤了恒瑞一事,锦湘闻言很是紧张,生怕舒颜挨训,「我没在家,我哥他没为难你吧?」 摇了摇头,舒颜只道没有,「放心啦!二爷也没你说得那么凶恶,他还说得空教我功夫呢!」 「不是吧?」恒瑞对舒颜的态度倒令锦湘觉得不可思议,「我可是求了好多年,他都不肯教我,居然肯教你,我这个二哥也太偏心了些,教你功夫,就不怕你再揍他一顿?」 「兴许只是客套话吧!」场面话谁都会说,舒颜倒也没当真,只觉得巧合,当成玩笑与锦湘提一提罢了,然而听在秋扇耳中,越发厌恶舒颜,总觉得她是在故意显摆,二少爷对舒颜越来越好,倘若真被这丫头占了先机,那她岂不是没戏了? 越想越忧虑,秋扇总觉得自己应该做点儿什么,以免到时候哭都来不及! 上回她受伤时,恒瑞送来诸多补品,然而舒颜只是借宿于此,没什么拿得出手的,就在琢磨着做些糕点送给二爷,聊表歉意,总算不失礼。 午睡过后,闲来无事,她到后厨借锅一用,做了两盘糯米肉丸子,一盘端给锦湘,另一盘放在食盒内,准备给恒瑞送去,到得院外,瞧见那丹守在外头,一问才知,原是房中有客人,「富察府的三少爷正在里头下棋呢!倒也不影响,你只管敲门进去便是。」那丹是料准了主子对这位姑娘格外和善,这才破例准她进去。 一听说是富察家的人,不祥的预感瞬时侵袭,耐不住好奇,舒颜多嘴问了句,「那位爷可是名唤福康安?」 第16章 那丹笑点头,「正是!你也认识?」 还真被她猜中了!如芒在背的舒颜故作镇定的摇头否认,「没见过,只听旁人说起过,原来他和二少爷相识啊?」 那丹笑她孤陋寡闻,「何止相识?他们还是姑表兄弟呢!我们夫人可是孝贤皇后的亲妹妹,也就是忠勇公的妹妹,你来府里这么久,都不晓得这层关系吗?」 所以锦湘的母亲是福康安的姑姑?锦湘不是爱炫耀的人,只说过她阿玛是闲散宗室而已,从未与她提过其他的亲属关系,若不是今日听那丹提起,她仍旧不知情,饶了这么一个大圈子,他们竟然是一大家子! 真相来得太过突然,她一时间难以消化,脑袋嗡鸣,以致方寸大乱!那丹并不知道她的遭遇,更不知她心如火煎,还兀自嘱咐着,「姑娘进去时顺便帮我瞧瞧那茶壶里的热水还多不多。」 这个福康安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她还不得而知,虽说皇帝赐了婚,可她已然放弃,那就与她无关,还是不要碰面的好,免得再生事端,思及此,舒颜怯怯婉拒,「我这人嘴笨,怕见生人说错话,丢了二爷的脸面,还是不进去的好,劳你帮我把这点心送进去即可,二姑娘还等着我回去讲故事呢!」 道罢谢,她匆匆离去,一刻也不敢多待,那丹茫然接过,不觉好奇,旁的丫鬟都是上赶着找藉口想接近主子,都被他给拦下,他倒是准她近前,她居然退缩了,这丫头怕不是傻吧! 无奈他只得亲自将东西给送进去,轻叩三下,这才推门而入,将糕点从食盒中端出来摆在桌上。此刻的恒瑞正手夹白子,专心看棋局。生怕扰了主子的思路,那丹一直没吭声,直至那颗白子落下,他才特意念叨了一句,「爷,这是赵姑娘亲自做的糯米丸子,说是给您赔不是,好让您养伤呢!」 此话一出,果见少爷的视线自棋盘移至桌上,面色依旧淡淡,只眸光微亮。对面的福康安不觉好奇,「什么伤?表兄受伤了吗?」 三爷似乎还不知情,那丹没敢多说。 眼看瞒不过去,恒瑞唯有道出实情,指了指自个儿的眼角,「被一位姑娘划伤,没什么大碍,她自个儿过意不去罢了!」 第27页 今早在宫中之时,福康安便已瞧见这伤痕,还曾问过他是怎么回事,如今看来,似乎另有隐情,「不是说走夜路不小心划到了树枝吗?原来不是树枝,是位姑娘啊!」 说话间,他眸底的笑意意味深长,被拆穿的恒瑞略侷促,讪笑解释,「当时人多,不好说实话,这才藉口掩饰,并不是存心隐瞒。」 他这个表兄生性正派,不苟言笑,福康安了解他的秉性,自不会怪罪,只跟着起闹,「既然这位姑娘诚心道歉,表兄可得尝一尝,不能辜负了人家的心意。」 原本恒瑞不爱吃这些点心,不过既是舒颜所做,那他怎么着也得尝一口,遂吩咐那丹端过来。 「好嘞!」那丹即刻备好两幅碗筷,各自盛好,端给两位少爷。 欣然接过的福康安瞧着碗中的糯米,不由想起一个人,依稀记得那晚她发热之后,他将她抱至帐中,睡得迷糊的她还说起了梦话,其中就有糯米丸子四个字,想来她也是很喜欢吃的,福康安本想问问这做丸子的姑娘是谁,可转念一想,万一这姑娘真是恒瑞的心上人,那他打听得太多似乎不大妥当,也就只尝了尝,没多嘴询问。 恒瑞不喜甜食,这丸子正好是咸的,软糯适口,不知不觉竟吃了三个,那丹还想再添,他已放下了碗筷,「不必了,糯米不可多食,不好消化。」 嘴上虽是拒绝,但看着那盘中的丸子,他的唇角倒是不自觉的溢出一丝笑,淡而甜腻。 福康安见状,越发觉得恒瑞应是对这位姑娘有意,明知故问的打趣,「这是想到了谁,笑得如此欣然?」 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恒瑞灵机一动,拿妹妹做挡,「只是想到了锦湘,别家姑娘都有些手艺,她什么也不会做,将来嫁到夫家怕是会被婆婆嫌弃。」 端起茶盏轻呷了一口,福康安笑嗤他瞎操心,「锦湘这身份,嫁给谁不是享清福?还用得着做菜?」 彼时锦湘正在踢毽子,连踢了几十个,猛然一个喷嚏给打断,毽子落了地,气得她揉了揉鼻子,「肯定是谁又在说我的坏话!」 与她比赛的舒颜也收起毽子,看她满头大汗,提醒她擦一擦,「外头虽然暖和,却也有小风,出了汗被风一吹极易生病,打喷嚏便是先兆,切不可大意。」 夏桐闻言赶紧上前为主子擦拭,锦湘确实也累了,便到一旁去净手,饮茶的同时又夹了一块丸子,直贊她手艺好。 其实吧!舒颜也不是什么都会做,只是爱吃某几样,才会特地去学,其他的她也没研究过,厨艺好这三个字她可真不敢当。 自打听说福康安是锦湘的表兄,她就一直忐忑不安,总觉得此地也不宜久留,思量再三,决定向锦湘请辞,说是伤也养好了,叨扰许久实在过意不去,她想离开这儿。 锦湘自是捨不得她,藉口说下个月是她的生辰,希望她能陪着一起度过。 耐不住她的一再挽留,舒颜便应了,商定好待她生辰过后再离开。 而福康安回府之后,想起那丸子,便吩咐后厨做一盘,给舒颜送去,当然不可能只送丸子,还有其他珠宝古玩。殊不知舒颜早已离开,收到此礼的乃是晴云,她只对那些珠玉宝石感兴致,当采雪将食盒呈上,端出糯米丸子时,晴云皱眉略嫌弃,「三爷送这个作甚?我最不喜吃这个,你们拿去分了吧!」 福康安还以为她应该会有所表示,倒没指望她回礼,最起码差人回句话吧?然而并没有!先前定亲一事皆是媒人安排,他没见着人,前几日他母亲寿宴,西林觉罗氏独自过来,并未带着女儿,说是身子不适,在家养病,不宜出门,可那日舒颜的确到场了啊!那么她是跟谁过来的? 舒颜顶替选秀一事他知情,碍于不能声张,便没与西林觉罗氏戳穿,加之近来事务繁忙,也就暂时搁置没去管,这两日闲下来,福康安越琢磨越觉得不对劲儿,便借着探病送去补品,想见一见舒颜,却被西林觉罗氏拦住,福康安当即不悦,「已然定亲,也算不得外人,难道我还不能去看望她?」 西林觉罗氏赔笑解释着,「晴云尚在病中,形容消瘦,此时相见难免失仪,不若等她病癒之后再……」 话未说完,就被福康安冷然打断,已无耐心的他起身负手,斜睨她一眼,「究竟是晴云病着,还是舒颜病着,你最好给我老实交代!」 乍闻舒颜之名自他口中道出,西林觉罗氏的笑容僵在面上,两条细眉不自觉的拧了起来,如遭雷噼,魂飞魄散! 第17章 舒颜的存在并无外人知晓,为何福康安会突然提及她?难不成他查出了什么?若然知晓是冒名顶替,又怎会同意定亲?又或者说,他是定亲之后才知情?那也不应该啊!舒颜已被解决,这秘密也应该随着她的尸身被彻底埋葬,不可能被人察觉才对!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西林觉罗氏百思不得其解,也不敢贸然询问,面如土色的僵在那儿,手指紧揪着桌布边垂着的流苏,半晌未敢回话。 心虚的神态尽落在福康安眼底,足以印证他的猜测,「现下无外人,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你找人顶替晴云入宫一事,本官已知晓,既然你让舒颜参选,那么被赐婚的就是她,该嫁至富察府的也是她,我现在要见赵舒颜,你莫再拦阻,这事儿我倒可以睁只眼闭只眼,若再找藉口推辞,那这帐可得好好算一算!」 第28页 原来他一早就知情,却一直没拆穿,西林觉罗氏越发疑惑,小心翼翼的抬眸,试探道:「敢问大人,与舒颜如何相识,为何愿意帮她?」 话音才落,就收到一记凌厉的警示,只一瞪,便令她心悸,「本官有必要跟你交代?休再啰嗦!限你一刻钟之内把舒颜带出来!」 交不出人的西林觉罗氏不敢说实话,也不敢否认,遂将责任推脱的干净,「舒颜啊!她……她说想家,回老家去了,怎料半路遇见劫匪,要将她带走做压寨夫人,她抵死不从,就……就被丧心病狂的劫匪给杀害了!这孩子可真是苦命啊!」说着还哀哭起来,直嘆可惜! 这戏码好生熟悉,那窝劫匪已被他一锅端了,舒颜不可能再倒霉第二回 ,再者说,她说舒颜被杀,可他前几日才见过她,明显是扯谎,福康安没有当即拆穿,只继续追问,「哦?是吗?何时的事?」 一听到她说半个月前,福康安冷笑出声,此时的他才算明白,当时舒颜为何说自个儿处境危险,应该就是撞见了西林觉罗氏,这才想躲避,明摆着这妇人在撒谎,他不便透露自个儿已见过舒颜,得想法子让她自己承认,遂又追问细节,她推诿说是小厮护送,具体的她也不清楚。 福康安当即命她将小厮带上来对质,之前夫人已交代过,若是有人问起就说就地掩埋了,是以小厮也是这么答的,一般人听到这儿只会惋惜几句,哪料这位三爷竟是不信,居然说要去坟地瞧瞧,「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根本没有坟地,心虚的小厮哪敢带他过去,眼神闪躲的故作为难,「啊?这……这不太好吧?死者为大,已然入土为安,再把人给挖出来,奴才怕被她的魂报复啊!」 给了他们机会却仍旧不肯说实话,福康安可没工夫听他们继续瞎掰,朝着那小厮的肩膀猛踢一脚,将其踹翻在地,尚未等他反应过来,又狠踩他背部,顺手将袍角往旁边一撩,微俯身,锋利如刀的目光扫视于他,紧拧的眉心尽是不耐,「爷再问最后一次,赵舒颜到底在哪儿?说实话还可以考虑饶你狗命,若再扯谎,直接剁碎了餵狗!」 一旁的西林觉罗氏见状心惊胆颤,却不知这福康安为何如此在意舒颜的去向,如今舒颜人已不在,只要这两个别出卖她,那就死无对证,然而她的如意算盘怕是要落空了,只因小厮也是个惜命的,眼瞅着这位爷似是很在乎那位姑娘,小厮也顾不得夫人会不会怪罪,毕竟保命要紧,一咬牙干脆说了实话,「三爷饶命!奴才老实交代,其实舒颜姑娘并没有自尽,奴才也没杀害她,当日她扮作男装,半路调戏一位姑娘,被人抓走送官府去了!」 什么?舒颜居然没死?骤闻此言,西林觉罗氏呆愣当场,一时没能反应过来,甚至不确定这小厮到底是在扯谎还是说的真话。 感觉有谱儿,福康安再次质问,「被何人抓走?」 「奴才听说那家人姓爱新觉罗,便没敢招惹,又怕没完成夫人的交代会挨训,这才谎称已然将她杀害。」 好嘛!如今确定人没死,但却供出了西林觉罗氏欲谋害舒颜的事实,震怒的福康安猛拍桌子,晃动的不止茶盏,还有西林觉罗氏的心,只因那一声声呵斥快要将她淹没,「你好大的胆子!秀女找人顶替不说,还敢过河拆桥,谋害她人性命!真当我富察家好糊弄,随便一个女人都能进门?简直痴心妄想!」 一迎上福康安那寒霜厉利刃般的眼神,她就吓得腿发颤,勉强扶住桌子才没摔倒,低垂的眼皮下眼珠来回晃动,似是还在想后招,咽了口唾沫,坚决否认,「舒颜可是我的外甥女,我又怎会指使他们谋害于她?定是他们心怀不轨,半路想欺负舒颜却没得逞,才这般诬陷于我,大人,我是冤枉的啊!」 她的狡辩之词根本入不了福康安的耳,只因他的神思皆凝在小厮的那番话里,爱新觉罗氏?会是谁带走了舒颜?苦苦思索间,福康安灵光乍现,若他没记错的话,那日在恒瑞府中,他的长随那丹说那丸子是赵姑娘所做,当时他也没在意,如今舒颜不在这儿,小厮又说她被爱新觉罗氏带走,难不成……是他表妹锦湘带走了舒颜? 如此算来,那丹口中的那位赵姑娘很有可能就是赵舒颜! 不枉他费神打探,总算理到一丝线索!至于西林觉罗氏,他有的是机会收拾她,并不急于一时,「你尽管否认,等我找到舒颜,再来与你对质算帐!」 急着去验证自己的猜测,福康安没再耽搁,就此离开。他是走了,可吓坏了西林觉罗氏,赶紧去找女儿讲明此事,「完了完了!福康安已经知道顶替选秀一事,舒颜那丫头根本没死,他要去找舒颜,这可怎么办?」 「怎么会这样?」不止晴云疑惑,连西林觉罗氏也不知具体情形,「娘也不晓得舒颜在宫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怎么就认识了福康安,这要是追究起来,咱们家可就彻底凉了啊!」 见识福康安的狠厉,她才会方寸大乱,晴云还算镇定,压下惶恐,劝慰母亲,「当务之急是得想办法应对,慌有什么用?」 「怎么应对?」她是想不出法子了,急如热锅上的蚂蚁,「娘都是为了你才惹出这些祸端,原本你不愿嫁给文治,娘只好冒险找人顶替,总算说服舒颜答应,赐婚就赐婚吧!让她嫁也可,好歹都是亲戚,咱们也能跟着沾光,可你突然改了主意不愿嫁文治,娘为了成全你,这才想法子解决掉舒颜,准备让你嫁过去,本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哪料竟会被人察觉!」 第29页 晴云为何突然改主意,这是她的秘密,并不打算告诉母亲,只说自个儿突然顿悟,西林觉罗氏相信自己的女儿,也不好追问,只是如今被福康安发觉,那便不能再调包,然而晴云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依旧抱着最后一丝希望,「爱新觉罗氏皆是皇亲,福康安想从中找一个姑娘怕是没那么容易,指不定她早已出什么意外,或是回了老家,额娘,你还是先派人去她老家打探情况再做打算。」 事已至此,她已没有退路,只要一天不找到舒颜,她们就还有狡辩的机会,如今她该做的是先福康安一步找到赵舒颜,而不是像她母亲这般失了方寸空埋怨! 福康安本打算直接到府中找人,可回到马车中仔细一琢磨,又觉得不大妥当,询问总得有个藉口,贸然找人,恒瑞若是问起因由,他又该如何解释? 毕竟舒颜顶替选秀一事非同小可,少一个人知晓就少一分危险,还是暗中打探比较保险。 思量再三,他终是没有直接找人,而是等到次日上朝之际,状似无意的在恒瑞面前提起,「回府后突然想吃糯米丸子,吩咐厨娘去做,尝罢总觉得缺点儿什么,你们府里做丸子的丫鬟可是有什么秘方?」 并未多想的恒瑞顺口解释道:「赵姑娘不是府中的丫鬟,而是锦湘的朋友。」 「朋友?」福康安故作诧异,「姓赵的不是汉人女子吗?锦湘怎会认识汉家姑娘?」 对待表兄弟,恒瑞没什么可隐瞒的,也就说了实话,「听她说是在茶铺相遇,那姑娘扮作男装调戏于她,两人不打不相识……」 这话倒是跟那两个小厮之言对得上号,如此看来,舒颜尚且平安,并未被送官,还被锦湘当成了客人,既然没什么危险,那他也可暂时放心,没再继续追问。 恒瑞还以为他真的爱吃丸子,好心提议,「若你喜欢,回头我跟赵姑娘说一声,得空再做一盘让人给你送去。」 既已相问,便该表现出感兴致的模样,福康安顺口应下,想起自己的事,又生嘆息,恒瑞问他何故烦忧,行至湖畔的福康安停步远眺,翠绿柳枝临水弄影,春景明媚,眼前一派盎然生机,他却苦恼丛生,有志难舒,「金川已是第二回 战乱,皇上派阿桂将军前往平叛,奈何金川地势险峻,易守难攻,迟迟没有捷报传来,皇上打算再增派援军,我想上战场,奈何皇上不许,说我的婚事还未张罗,不宜出征,定要我成亲之后再做打算。」 男儿皆有壮志在心,福康安满腔热血一心报国,恒瑞深表理解,但也得考虑现实状况,「毕竟你今年已然十七,之前因着舅舅去世,一直耽搁着没能成亲,你若是这会儿去金川,这一战指不定会打几年,总不好拖到二十岁吧?是以我也贊同皇上的意思,先成家,其他的都好说。」 皇上不准,他额娘就更别提,肯定是同样的想法,都希望他先成亲,看来婚事的确该提上日程,唯有早些成亲,皇上才会考虑让他出征。只是舒颜这事儿比较棘手,毕竟她是汉人,不够资格嫁入富察家,若想顺利出嫁,还得借用晴云的身份。 第18章 (修) 如何平衡两者的矛盾,他还得细细琢磨一番,务必让此事神不知鬼不觉。 恒瑞言出必行,回府后还真将此事放在了心上,差那丹过去一趟,请赵舒颜得空再做一份。 领命的那丹即刻过去传话,一听说是富察家的三少爷想尝,舒颜并未脆声应承,继续和夏桐翻花线,漫不经心的应付着,「他想吃什么让他们府上的后厨做呗!偌大的忠勇公府还找不到一个会做糯米丸子的吗?」 「三爷找了,可他说都没你做的美味。」 她可不会因为一句夸赞就给自己找麻烦,「瞧着容易做着难啊!糯米很难蒸的,要提前泡好才行,那个肉沫也很难剁,我胳膊的伤还没彻底恢复呢!实不想再去做那些琐碎的活儿,你就帮我找个藉口推辞了呗!」 秋扇闻言,心生嫉妒,人家三爷点名让她做,她不应该赶紧去张罗吗?如此难得的讨好主子的机会,居然还推辞,真把自个儿当回事儿! 在旁由着秋扇挫指甲的锦湘闻言笑打趣,「给二哥做的时候怎的也没听你说麻烦,轮到旁人就不乐意,看来还是二哥的面子大呀!」 她倒不是针对谁,主要是情况不同,「打伤二爷的人是我,我当然得有所表示,没有其他意思。」 锦湘也就是开个玩笑,适可而止,没咬着此事不放,还帮着她解围,「舒颜伤病初愈,不宜做杂活儿,给二哥做丸子那是出于歉意,至于表哥那边儿,还得缓一缓,先推辞了吧!往后有机会再说。」 姑娘既然发了话,那丹也没什么可顾忌的,直接如实回禀给少爷,让他想法子应对。 那丹也是惯爱说笑的,回去后特意将二姑娘的话重复了一遍,末了又附和道:「奴才也觉着赵姑娘对少爷您格外特殊,才去的时候,奴才问她可得空再做一份丸子,赵姑娘还满面笑容,问您是不是也觉着她手艺好,后来听说是三爷想尝尝,当即就变了脸,看来她只愿意给您做,不乐意给其他人做哎!」 那丹之意,恒瑞自是能领会,拿着书本的手指明显收紧,微微上扬的唇角透着一丝愉悦,但又不好意思表现出来,清了清嗓子,嗤他莫要胡说,「她可能真是手臂痛,才不愿费工夫,哪有旁的意思?就你爱曲解。」 第30页 主子虽是训斥人的语气,但神情明显没那么严肃,那丹也就不怎么害怕,大着胆子狡辩了一句,「若是手臂痛,之前又为何给您做丸子呢?忍着伤痛还要做菜餚,看来还是很在乎啊!」 只顾嬉笑的他一个没留神,自桌前起身的恒瑞直接将举起的兵书敲在他脑门上,「旁人都没有的心思,偏你知道得多,她不过是心怀愧疚而已,甭再瞎说,毁人姑娘家的清誉可不好。」 眼看主子似是恼了,那丹再不敢乱言,嘿嘿一笑,乖巧讨饶,「是是是,爷您说得对,赵姑娘对谁都一视同仁,至于三爷那边,还是您想法子交代吧!奴才嘴笨,可不敢说实话,以免连累赵姑娘。」 既然赵舒颜不愿做,恒瑞当然不可能去强求,次日便与福康安说她手臂的伤还没好彻底,最近不大方便,改日再做。 原本福康安倒也没多想尝,只不过拿那事儿找藉口问话而已,但赵舒颜这态度让他很没面子,怎么给恒瑞做的时候没说手臂痛,以他的名义去说的时候就找藉口?这丫头故意跟他过不去吧? 即便她不晓得他就是福康安,但她一个有婚约在身的姑娘,却对旁的男人那么好,委实不该,看来得空还是得去会一会她,以振夫纲! 恒瑞并不晓得两人的牵连,交代过后便没再多提。不过答应舒颜之事他还记得,舒颜只当他是随口一说,并未放在心上,哪料几日后的一个傍晚,日头尚未落山,她正在院中修剪花枝,忽闻沉重的脚步声响起,不像是锦湘的步伐,好奇回首一看,竟是恒瑞! 身着石青色束腰长衫的他此刻正静立在院中的一株梨树下,两厢辉映,一如那盛放的梨花一般高洁清雅。 舒颜总觉得这才是富家公子该有的模样,相比之下,瑶林就太过不正经了些,说话又耿直,与他相处难免心梗! 惊觉自己又想到了他,舒颜赶紧拉回飘忽的思绪,收起剪刀,规规矩矩的向二爷福身请安,打量着她,恒瑞神淡声轻,「不必多礼。」 未等他问话,舒颜便主动交代,「二姑娘找大少奶奶说话去了,估摸着今晚要在那儿用膳,二爷可以去那边找她。」 锦湘本是打算让她陪同,可自打上回她跟去之后,那位大少爷的目光一直在她身上逡巡,微眯的狭目透着一股子不怀好意的龌龊,看得舒颜浑身不舒坦,而大少奶奶也暗中瞥了她好几眼,她便知自个儿不受人待见,果断躲远些,不再踏足是非地儿。 说话间,那双灵眸闪动着莹润的流光,如明亮的月辉柔柔的洒进心田,单是看着便觉惬意舒坦,怔了一瞬,恒瑞这才收回出神的目光,微颔首,纠正道:「不是来找锦湘,找你的。」 「找我?」指了指自己,舒颜有些不可思议,快速回想自个儿最近做过什么,应该没惹到他吧?想了半晌没个结果,她才紧张询问,「却不知二爷找我何事?」难不成是因为她没做丸子,三爷不高兴,所以他来问罪? 正担忧之际,忽见他自身后拿出一物,潇然转了个转儿,置于她面前,定睛一看,舒颜眸光顿亮,原是一把雕工精緻的木剑,剑鞘上刻着花纹,剑柄处还繫着红流苏,尺寸与真剑无异。眼看他递向她,她还有些惊诧,迟疑半晌才接过,「给我的?」 点了点头,恒瑞笑容清浅,「之前不是说过要教你练武吗?今日总算得空,但想着真剑你拿着可能不习惯,万一伤到自己岂不麻烦?于是我让人雕刻了一把木剑,以备你练武之用。」 原来是要教她功夫,不是找她麻烦就好,暗松一口气,舒颜的肩膀不再紧绷,展眉笑道:「我还以为二爷只是说说,客套话而已,没想到您居然会放在心上。」 她没当真吗?大约是不了解他吧!做不到的事,他一般不会去开口,既然承诺,那他定会努力去兑现,半开玩笑的摇头慨嘆,「难道在你眼里,我是那种不讲信用之人?」 「怎么会呢!只是想着你平日里那么忙,哪有工夫教我?还如此细心的送来木剑,二爷真是个大好人!」这木剑雕琢的光滑,不似树枝那般凸凹不平,仔细盯瞧了好一会儿,舒颜仿佛明白了什么,「你是怕我再打伤你吧?」 恒瑞但笑不语,算是默认,拿着剑的舒颜随意耍了两下,的确顺手得多,正待说话,忽被院外的一声娇笑打断,「看来我回来得不是时候啊!」 闻声回首,恒瑞不觉好奇,「你不是要在大嫂屋里用晚膳吗?」 负着小手慢悠悠晃进院的锦湘嘟嘴道:「原本是这么打算的,奈何后来有位妇人来串门,她们又说起我的婚事,我懒听唠叨,便藉口离开。」道罢,她那乌熘熘的大眼睛转向恒瑞,凑近他低声道:「你若是觉着我碍眼,我倒是可以去后园转转。」 说话间,她一直笑吟吟的盯着恒瑞,果见他的眼神有些不淡定,但逞强依旧,「不过闲问一句,你至于想那么多?」 「不怪我想得多,我求了你那么多次,让你教我武功,你都不肯,转脸就来教舒颜,这又算什么?」锦湘倒不是真生气,就是借着此事意有所指,想看看恒瑞会是什么反应。 为防妹妹说偏心,舒颜会觉得难为情,他干脆连她一併教了,然而才让她们开始扎马步,没一会儿工夫,锦湘就嚷嚷着手臂酸,直起身子不愿再照做,恒瑞可算有机会为自己正名,「不怪我不教你,总打退堂鼓,再厉害的师傅也教不好这样的学生。你看看人家舒颜,都没喊苦累。」 第31页 舒颜不觉汗颜,实则她这会儿也开始臂酸腿麻,本想放弃,恒瑞这么一说,她反倒不好意思,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坚持住,好歹对得起他的称赞,不能打他的脸,可是这两条腿真的酸得厉害,好想直起身子缓一缓啊! 锦湘最是理解她的感受,主动为她找台阶下,「若然腿疼就甭练了,你是姑娘家,没必要学这些,将来嫁个好男人,有丈夫保护,何须学武功?」说到此,她还故意看向恒瑞,挑眉坏笑,「是吧二哥?」 恒瑞怔了一瞬,总觉得这丫头的话别有深意,干咳了一声,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应。 心大的舒颜尚未理解此话的含义,趁着说话的档口,顺势不经意的直起了身子,十分认真的辩驳,「即便有丈夫,他也不可能时时刻刻陪着我,万一遇到什么意外呢?我若会几招,也好保护自己。」 逮着话头的锦湘趁势追问,「颜姐姐之前可有定过亲?」 既已不用做假秀女,那桩赐婚也就与她无关,她没必要提起,只道没定亲,出乎意料的是,锦湘居然拉着恒瑞做起了媒,「那你觉着我二哥如何?」 第19章 锦湘的意图如此明显,舒颜想不懂都难,关键二少爷还在场,她这么直白询问,让人怎么回答啊! 恒瑞也觉不妥,不愿被妹妹取笑,没好继续待着,找藉口逃离这尴尬的境地,「忽然想起晚上还有个宴得出席,我先回去更衣,改日得空再继续教你。」 「哎---二哥你慌什么呀!」锦湘的话还没说完呢!他已转身匆离,只余背影。这样也太不礼貌了些,生怕舒颜不悦,锦湘赶紧解释,「他可能是害羞,并不是不尊重人,万莫误会啊!」 实则这样更好,舒颜也不必当众回答,正好免了尴尬,「没有误会,二爷本就是大忙人,能抽空过来教我功夫,我已很是感激,又怎会瞎想?」 锦湘想听的可不是敷衍之词,「我问的是你对二哥的印象如何,咱们可是好姐妹,这会子他已离开,你就甭打哑谜了,跟我说句实话呗!对他可有好感?」 「我?和二爷?」摇了摇头,舒颜只道没想过,「不是说满汉不能通婚吗?我还觊觎二爷?那不是给自己找不痛快嘛!」 女人,还是得活得清醒一些,因为门不当户不对而被拆散的那种苦情戏,她可不想去感受,也就从未思索过这事儿,锦湘却觉得这些并不重要,挽着她的胳膊往屋里走去,「规矩是死人是活,只要你们两情相悦,办法是可以想的嘛!我肯定会站在你这边的。」 「两情相悦?别逗了!我可没说喜欢二爷,再者说,你没看到你哥那神态吗?直接吓跑了!」说来她还是很感激恒瑞的,「最委婉的拒绝就是逃避话头,二爷真善良,没有当众嫌弃我,好歹给我留了一丝颜面,颇有涵养。」 二哥那是拒绝吗?锦湘怎么觉得是难为情呢?难得她想当一回红娘,可不能就这么轻易放弃,总觉得他二人很般配的锦湘一再怂恿,「你之前没考虑过,现在开始考虑也不晚,我哥也就是话少些,人还是比较靠谱的,你若跟了他,定然不会受苦。」 相处许久,舒颜还能不明白她的心思?「你就是想让我留下,才费心牵红线吧?真没这个必要,我跟二爷不合适。」 然而锦湘却觉得舒颜是个热心肠又开朗的好姑娘,与她二哥在一起,定能使他也变得爽朗一些,更重要的是,她能明显感觉到恒瑞对舒颜的态度很特别,应是有些好感,是以才极力想促成这桩姻缘,不过在此之前,她还是得去试探一下恒瑞的态度,确认之后再想法子也不迟。 晚上不宜去找人,直等到次日,锦湘才借着给他送腰带的好时机,故意提及婚事,「二哥赶紧娶个媳妇儿吧!往后便可让嫂嫂帮你做腰带,不必劳我费神。」 以致于那尚未道出口的谢愣是被这话给生生憋了回去,打量着手中的福纹腰带,恒瑞真不想说,他其实挺嫌弃这做工,怕她失望才会勉强穿戴,她倒好,直接来损人,「等你自个儿的婚事有着落之时再去揶揄旁人。」 「……」没得聊了!还是拿舒颜来堵他吧!慢悠悠的往旁边的凳子上一坐,锦湘轻捋着手绢,唇边噙着浅笑,状似无意的说起,「那日我问颜姐姐对你是什么看法,你猜她如何作答。」 对于卖关子这种行为,恒瑞最是不屑,偏偏二妹这个问题正是他所关心的,可他又不愿表现得太明显,于是装作满不在乎的捏着茶盖轻拨茶汤,淡声回应,「你惯爱玩笑,让人怎么回答?当着我的面儿,她总不能说我不好吧?」 实则那会儿他也是觉着无所适从才会下意识的选择离开,等匆匆出了院子,他的脚步又缓了下来,这才开始思量自己的反应是不是太冷漠了些,会否令舒颜尴尬,对于锦湘的问题,她会如何回答呢? 只可惜他已离开,不好再拐回去,只能继续往前走,而今锦湘又过来提起这事儿,越发勾动他的好奇心,却又忍着没多问。 晓得他脸皮薄,锦湘没再继续吊胃口,尽数坦白,「颜姐姐说了,满汉不能通婚,她不敢胡思乱想呢!看来她是自卑呀!怕二哥你嫌弃她的汉人身份。」 「我怎么可能嫌弃她?」恒瑞下意识纠正道:「我若嫌她是汉人,又怎会去教她武功?」 她就猜二哥不是那种人,欣然笑道:「既然不嫌弃,那就代表你不在意两人的身份差异咯?」 第32页 「我……」当他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妹妹是在给他下套时,为时已晚。 偏偏锦湘是个急性子,见不得拖泥带水,猜到他可能不会轻易说实话,便将了一军,「难道我猜错了?若然二哥不喜欢她,那我回去跟她直说好了,料想她会死心的,唉!多好的姑娘,真是可惜,罢了,我再给她寻个好人家吧!」 说着作势要走,恒瑞见状果然是急了,不动声色的挡在她身前,拦住她的去路,「我还没吭声,你又知道了?」 得逞的锦湘心下暗笑,面上正色依旧,「那你倒是说句实话啊!你可是男子汉,你都没胆子说出心里话,还指望姑娘家大胆表明心迹?」 仔细一琢磨,似乎是这个理,但他又顾虑深甚,垂于身侧的手指紧攥着,犹豫不决,「却不知她是什么态度,我不希望给她压力,万一她并无此意,再见岂不尴尬?」 如此明显,她一个外人都能看得出来,偏他二人还在质疑彼此,锦湘都替他着急,「我的二哥啊!你太不了解姑娘家的心思了,她若不喜欢你,又怎会给你做丸子送去?明摆着对你也有好感,但考虑到两人的身份不合适,这才生出退缩之意,倘若你对她也有感觉,就该勇敢的向她表明你的态度,让她明白你的心意,她才有可能接受啊!」 不得不承认,二妹之言的确鼓舞了他,原本那种感觉只是藏在心里,没想着要去表达,只想顺其自然,但自从锦湘说舒颜认为两人的家世有差距,不敢多想之后,他忽然觉得,自己的确应该主动表明些什么,却又不愿贸然行动,以免唐突佳人,「你的话我会放在心上,但我认为感情是郑重且神圣的,让旁人帮忙传达似乎不太好,必得我亲自去说方能彰显诚意,可该怎么去说,这是个问题,给我些时日,让我好好琢磨一番,再做打算。」 这便算是承认了对舒颜有意吧!明明是他两人的事,锦湘听来竟觉异常激动,连连点头,深表贊同,「的确该郑重些,不过也不能想太久,勇气往往都是一瞬间的事,过后便没了,三日之内,你若不说,我就要替你去说。」 有个期限也好,他也怕自己拖太久,到最后反而顾虑重重,锦湘这么一说,他也好逼自己一把,趁早解决。 得他承诺,满意的锦湘这才罢休,又闲聊了几句,告辞离去。 若是朝中公事,再难他也能想出解决的法子,偏这感情一事令他十分头疼,想了一夜竟没个主意,既不愿直白询问,委婉表达又怕她不懂,怎样才能状似顺其自然的向她表明心意,这是个问题。 此事一日未定,他一日不得安宁,连福康安请他去听戏,他都心不在焉,同行的明祥乃是傅恒的兄长傅玉的儿子,福康安与他关系不错,两人时常一道出来,他二哥福隆安成亲之后一得空便会陪着公主,他也不好去打扰人家,干脆也就没请。 今日听的是白蛇传,虽是老生常谈的戏码,但明祥可是听的津津有味,「瞧见了吗?台上那位扮小青的是最近展露头角的一位小花旦,听说原本是在后台打杂端茶的,某一日,那位常扮小青的突然受了伤,上不了台,只得临时找人来替,她就自告奋勇,给老闆唱了一段,老闆当即就让她快快上妆扮小青,这才火了!」 听明祥这么一说,福康安才仔细盯着瞧了两眼,发现这姑娘的确是双目炯炯,颇有神韵,只不过他对这种魅惑人的眼神不感兴趣,唯一能让他印象深刻的还是赵舒颜那嫌弃的眼神。 他两人闲论了半晌,福康安才发觉恒瑞今日一直没怎么说话,也没认真看戏,眼神似是有些飘忽,趁着明祥起身去登东的档口,福康安特地问他有何心事。 想起表弟点子多,恒瑞便没打算瞒他,神思微顿,低眉窘笑,「其实是有了钟意的姑娘。」 「哦?是吗?」一听这话,福康安顿时来了兴致,「这是好事啊!赶紧让姑母找媒人去提亲才是正事,何故惆怅?」 若真有这么简单,他也无需烦忧,深嘆一声,恒瑞嗟嘆道:「奈何那位姑娘是汉家女子,我还不能直接跟额娘讲明。」 汉人?闻听此言,再联想之前在他府中下棋那日,恒瑞尝着赵舒颜所做的丸子,眉间含笑的模样,一种大胆的猜测登时浮现在福康安的脑海,「不会是……那位赵姑娘吧?」 第20章 之前福康安也曾开过玩笑,但当时他并不晓得那个做丸子的姑娘就是赵舒颜,不过随口一说罢了,当时恒瑞也不曾回应什么,今日突然这般郑重的提起,福康安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私心里他是希望自己杞人忧天猜错了,然而老天偏偏与他作对,恒瑞居然点了点头,还唇带笑意,眼神格外温柔,「正是此女,因为她的家世问题,我暂时尚未与父母提起,现今苦恼的是想确认她的态度,又不好意思直接去问,这才烦忧,你比我更懂如何与人相处,可否帮我出个主意,该怎么去试探她的心思?」 呃……这就有些尴尬了,赵舒颜可是与他有婚约在先,他表兄居然对她有意,偏巧如今情况复杂,他还不能说出舒颜的身份,连个拦阻的资格都没有,为难的福康安沉吟道:「你若问公事我在行,感情这种事,我也是门外汉,恕我帮不了你。依我之见,姑母是不会同意让你娶汉人女子为妻,若是纳妾,姑母可能还会答应,但那位姑娘应该不愿意吧?」 第33页 虽说福康安与赵舒颜接触的不算太多,但依照她的表现来看,那绝不是个善与的主儿,自然也就不会愿意做妾,是以他才故意藉此打击恒瑞的信心,希望他能就此放弃,然而恒瑞竟道:「让她做妾的确是委屈了她,喜欢一个人的时候,便想给她最好的,倘若她愿意跟我,那我会想法子,争取让她做妻,不让她受委屈。」 表兄这态度着实出乎他的意料,他还以为恒瑞只是看舒颜顺眼而已,可听他这话音,似乎还挺在乎,按理来说,他们认识的时日并不久,怎的就突然这般情深呢? 想不通透的福康安忍不住问了句,「恕我直言,那位姑娘究竟有什么好,居然值得你如此待她?」 这种问题,往往都没有太具体的答案,毕竟感情本身就是虚无又缥缈,但又的确能真实感知的东西,他为何会喜欢舒颜? 大约是因为一时冲动打了她一掌,继而觉得愧对于她,再见时才会不自觉的多看两眼,又或者是因为她的树枝打在他脸上时,她那胆怯的神情让他生出怜惜,再不然就是她做的丸子让他吃出了少时的感觉,说不清,道不明,但的确心动了,近来总会不自觉的想起她,甚至想见到她。 听着恒瑞的自白,福康安一时无言,不觉反问自己,他对舒颜又是一种怎样的态度?当初是因为镯子的事,想帮她一把,得以太后的名义将东西送出去,那就只能向太后请旨娶她,太后那么疼他,肯定会如他所愿,旁的秀女他也不了解,只晓得宝芝太任性,他坚决不愿娶,唯一接触过的就只有舒颜,且他并不讨厌她,若然非得从秀女中选妻,那就舒颜吧! 这个决定似乎有些随意,不算太郑重,也无关情爱,但毕竟婚事已赐,那她便是他的未婚之妻,如今却被自家表兄觊觎,一种酸涩之感悄然漫上心田,若是旁人他早已翻脸,偏是自家表兄,还关系甚密,实在不好沖人发火,既然不好跟恒瑞明说,那他只能去找舒颜,想法子将她接走,以免再留在那儿,真会被旁人给拐走! 恒瑞并不晓得福康安的心思百转,还在琢磨着该如何跟舒颜表态,愣神间,这齣戏已然唱罢,只有明祥认认真真的听了,那两位都各怀心事,当然明祥听的不是戏,而是美人声。 一折戏罢,众人陆续离场,出得戏园子,明祥坐看右观,总觉得他俩心不在焉,「有心事?不若咱们去千景楼喝个小酒,听个小曲儿,什么困惑都能迎刃而解!」 那是他的爱好,可不是福康安的,「才听完戏你又听曲儿?莫不是楼里又来了新姑娘,值得你如此惦记?」 「这不是为你们着想,想给你们找乐子我才奉陪的嘛!」明祥义正言辞,想藉机逍遥一番,可惜他俩都对女人不怎么热衷,最后也就没去风月地,只去了一家酒楼,不过明祥还是跟掌柜的打了声招呼,让他请了位会唱曲儿的姑娘到厢房来伺候。 在他看来,人就该及时行乐,才对得起这苦短的人生! 恒瑞对这些姑娘并无兴致,全程只吃酒夹菜,不曾多看一眼,以往福康安还会玩笑两句,自从今日晓得表兄的心事之后,他竟不知该说些什么,执起酒杯一饮而尽,暗暗思量着将舒颜接走一事。 舒颜与锦湘住在一处,他想见人,得先经过锦湘,既要过去,必得带礼,只是一般的礼由下人去送即可,没必要劳他亲自走一遭,究竟该送什么特殊的礼,才能让他名正言顺的过去呢? 无意瞥见厢房内的漏刻,福康安心生一计,英眉顿舒。 午宴过后,回府下马车之际,一阵风迎面拂来,恒瑞晕了一瞬,脚步稍顿,酒后本该回屋休息,然而他竟不自觉的踱步来到妹妹的住处,赶巧此时舒颜推门出来,瞧见他的身影,大大方方的走出来向他福身请安。 清亮的声音传至被烈酒灌溉过的脑海中,似乎多了几分空灵的意味,婉转又动听。她垂着眸子的模样似乎格外乖巧,浅暖的日光映着她那身湖绿色的长裙,绣于裙间的飞蝶似在起舞一般,振翅欲飞,而她那清丽的容颜亦如蝴蝶般,不期然的在他心间翩跹。 看得入了神的恒瑞竟忘了回话,屈膝的舒颜半晌不听应声,好奇抬眸瞧了瞧,正撞上他的目光,幸得恒瑞反应迅速,立即点了点头,闲问打岔,「春日宜困,你怎的也不午歇?」 原本她是每日都要睡的,今日却是睡得早了些,「上午打了个小盹儿,是以这会子不困,正打算去帮夏桐去收二姑娘的衣裳呢!」 宴中饮了几杯酒,他的胆子比之以往大了许多,不想让她就此离开,居然开口提议,「既然不困,不若我继续教你练武?」 「真哒?」他乐意教,舒颜自是愿意学,还不忘跟他汇报,「昨日我也有练习扎马步,虽然坚持不了太久,好歹比前日强了一些。」 恒瑞欣笑应道:「你倒是比锦湘用功些,她只会瞎嚷嚷,从不肯吃苦。」 还不是生活所迫,说多了都是泪啊!「有清闲日子过,谁愿意受那种罪?只不过我太倒霉了些,下个月就准备离开,怕再上路会遇到意外,这才想学些防身之术。」 「你要走?」忽闻此言,恒瑞目露震惊之色,舒颜点了点头,「是啊!一直在此叨扰,实在不好意思,也是时候离开了,待二姑娘生辰过后我就走。」 她居然没打算长留,倘若真等她离开,岂不是再难相见?思及此,恒瑞很不自在,越发觉得自己应该坦露心声,将她留下。 第34页 闲扯的舒颜并未太在意恒瑞的反应,一心想习武,跃跃欲试,「我准备好了,可以开始了吧?」 本以为今日还要扎马步,姿势都摆好了,他却道不必,准备教她一些简单的拳法,舒颜跟着他的招式学得十分认真,有模有样,恒瑞也教得认真,看她哪个姿势做的不够标准便会走过去帮她纠正,「拳头要握紧,拇指压在食指和中指之间,这般出拳才更有力道,胳膊肘再抬起一些,腿往里收,否则容易摔倒……」 有他指点,她也能理解得更透彻,虚心好学的她勤加练习,恒瑞让她歇一会儿她都顾不得,坚决要再练一会儿,详记招式。 酒劲儿上头的恒瑞略觉头晕,明明她近在眼前,他却觉她的声音很遥远,但为了陪着她还是坚持立在一旁,只看着她肆意洒脱的练功,便觉十分美好。 风过梨树拂花落,落于云鬓天光阔, 万籁霎时寂无声,惟余心间灼似火。 认真练习的舒颜并未察觉到恒瑞的眼神,然而踢腿之际,许是踢得太过猛烈,竟觉一阵刺痛,似是抽了筋!疼得她赶忙将腿放下,微躬着身子不敢动弹。 见状,恒瑞心顿惊,三步并作两步沖至她身畔将她扶住,忙问她哪里受了伤。 尚未缓过来的舒颜疼得直咬唇,小声轻嘶着,「脚抽筋了!」 抽筋的滋味有多难捱,他最是清楚,忙扶她到一旁的石桌边歇着,然而才迈了一步她就不敢再动,摆手制止,「先别动,容我缓缓。」 这般一直立着无法缓解,只会更严重,恒瑞脑子一热,索性将她打横抱起,直接往西边走。 猛然被抱的舒颜尚未反应过来,人已在他怀抱之中,吓得她惊呼出声,「这样不妥,快放我下来,我自己能走!」 「勉强走路,再崴脚可如何是好?」不顾她的反对,恒瑞坚持要抱她过去,垂眸的瞬间,正好碰撞上她的目光,恒瑞坦然一笑,她却觉两人离得太近,太过暧昧,很不自在的低下眸子,不敢再与之对视。 还好这路不远,很快就到石桌边,恒瑞这才将她放在一旁的圆凳上,坐下的舒颜略显侷促,他本想帮她,可念及男女授受不亲,方才抱她她已经很排斥,若再帮她揉腿估摸着她会生气,便没动手,教她如何按捏缓解,舒颜忍痛照做,果然好了许多,那根筋复位,也就不再疼痛,遂向他道谢,「二爷懂的真多。」 那是因为他曾经历过,是以才有经验,「儿时我身体不大好,时常半夜抽筋,嬷嬷便教了我这个法子,后来我开始练武,强身健体,这才有所好转。」 说话间,他的视线一直落在她面上,舒颜不明所以,正待询问,却见他抬手伸向她这边,她当时就懵了,不禁暗自琢磨这是何意,就在她诧异的档口,他已收回了手,在她面前摊开,掌心间落着一朵洁白的梨花,原是有花瓣落于她发间,他帮忙拿下来啊!恍然的她才舒一口气,迎眸便见他凝向她的眼神似乎有些灼热,许是因为酒壮人胆,即使被她发现,他的目光也不再像之前那般闪躲,就这般肆意的与之对视,择日不如撞日,他突然想在此刻将心里话尽数倾诉,以免等她离开之后悔之晚矣! 下定决心后,恒瑞直视于她,鼓起勇气去捅窗纸,「赵姑娘,有些心里话,我想与你说清楚。」 第21章 直觉告诉她,恒瑞想说的话似乎有些特殊,只因这眸光太过温柔,她不是爱自恋的人,但最起码的感知还是有的,生怕他说出什么令人尴尬的话,如坐针毡的舒颜立马起了身,「突然想起还要帮夏桐收衣服,不能再耽搁,我先去了,多谢二爷教我,我会多加练习的。」道罢未等他应声,她已快速离开。 徒留恒瑞坐在那儿,飘飞的神思难以收回,她这反应,明显是在逃避,难不成她已猜到他想说什么?逃离是害羞,还是不愿细听? 她的心思他琢磨不透,只因这会儿头晕得厉害,扶额的恒瑞懵然失觉,大脑一片空白,自远处窗缝中偷偷观察的秋扇见状,认为这是不可多得的好时机,立马从屋里出来,自告奋勇柔声提议,「二爷您好像不舒坦,奴婢扶你回房歇息吧?」然而才触及他手臂,就被他挣开,声音疏离且防备,再无一丝温柔,「不必,我自个儿能走。」 吃了闭门羹的秋扇紧攥粉拳,又羞又恼直跺脚!实不知自个儿哪里比不上舒颜,二爷竟对那小狐狸精如此温和,却对她这般冷漠,气煞人也! 熘走之后,舒颜又怀疑自己是不是想太多,也许恒瑞想说的不是感情?她这般逃走在人家看来也许很可笑?真相她不得而知,但可以肯定的是,她目前尚未能安定,根本没工夫谈感情,二爷是个好人,她可不想瞎撩人家,毕竟下个月就要离开,没必要浪费彼此的感情,往后还是该刻意回避些,省得闹出什么误会。 她是避之不及,锦湘却满怀期待,趁着没人旁敲侧击,「哎,最近我二哥有没有过来找你,教你练武?」 舒颜只当她是对练功感兴趣,也没多想,如实回道:「有啊!今儿个下午还来了呢!那会儿你正在午歇,我也就没喊你。」 果然来了!惊喜的锦湘嘿嘿坏笑,双眸放光,兴沖沖追问,「那他可有跟你说什么?」 这话似乎别有用意,尤其是她搓小手的模样,俨然一副看好戏的架势,舒颜哪敢乱说,简要带过,不敢多提,「就教我打拳呗!嘱咐我每日都得练习,不可荒废。」 第35页 笑容渐渐消失,失望的锦湘不禁有些怀疑,「就这些,没别的了?」 摇了摇头,舒颜只道没有,但一想到那会儿恒瑞说有话跟她说,而锦湘又特地来问她,她越发觉得这兄妹二人之间是不是通过气儿?又或者只是巧合? 当然她很清楚锦湘不会害她,唯一有可能的就是想帮她牵红线,奈何她真没这个心思,干脆装傻,同时也警告自己时刻注意,不要给人错觉。 次日恒瑞又来时,舒颜藉口说自己嘴馋,上午去后厨做点心,切菜时受了伤,伤口挺深,虽然包扎过后已无大碍,但大夫交代这只手近期最好不要使力,以免出汗,影响伤口的癒合,「看来最近不能练武了,劳烦二爷走这一遭,实在过意不去。」 「这个无妨,养伤要紧。」他当然不会介意这点小事,毕竟教武功是他自愿,并不是舒颜的要求,只是昨日他有些冲动,想与她谈心,今日她便说受伤,不再学武,究竟是巧合,还是她有心回避? 其实昨日回去后他就撑不住,睡了一觉,将近傍晚才醒,醒来回想之前的事,还在反思那会儿的眼神太直白,会否吓到她,今日过来就是想看看她的反应,倘若她还如常般与他相处,那就没问题,但偏偏事与愿违,她明显在逃避,也许是察觉了什么,对他无意才会选择避嫌? 不教武功,那他便没了与她相处的正当理由,往后又该找什么藉口来见她呢?要不今日就直说了吧?好歹给自己一个痛快,省得总是瞎琢磨,不得安宁。 冒出这个想法后,他没再犹豫,打算直言,又担心请她出去她不肯,便以主子的身份吩咐道:「昨日去街市上带了个小玩意儿给锦湘,方才走的急,忘了拿来,你随我过去一趟,把东西带给她。」 心生防备的舒颜不敢再与他走得太近,尽量避免单独相处,恰好看到夏桐经过,便推给了她,「二爷见谅,我还有事要忙,不如让夏桐随您去拿东西吧!」遂将夏桐唤来,请她走一遭,好心的夏桐当然不会拒绝,待舒颜匆匆离开后,便问二爷要去拿什么,然而他只是望着舒颜的背影怅然若失,愣怔许久,才回过神来,不愿再折腾,闷嘆一声,低哑中透着一丝失望,「不必了,你去忙吧!」 夏桐是个心思剔透的丫鬟,一看到二爷这情状,便知他在想什么,也没多问,乖巧退下。 鼓起勇气忐忑而来,尚未说出口,又寂然离开,恒瑞心底那才燃起的火焰瞬时被熄灭,直觉告诉他,舒颜对他似乎无意,可他又忍不住怀揣着一丝希望,总想着也许这只是错觉,也许正如锦湘所言,舒颜只是胆怯,不敢主动接近他,才会这般回避,人心一旦有了情念,便容易患得患失,不断的打击自己,颓然不振,再从黑暗的缝隙中眼巴巴的寻找一丝亮光来鼓舞自己,给自己打气,劝自己不该轻易放弃,这种感觉酸涩又甜蜜,从未有过这样的经历,以致于他根本不晓得该怎么去与姑娘家谈心,总觉得方式不对,可又不知该如何纠正,看来还是得向锦湘去请教,毕竟她最了解姑娘家的心思,有她帮忙,他也不至于碰一鼻子灰,连个单独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如此想着,他又豁然开朗,眼角尽是明媚的春景,渐亮渐暖。 既然二爷没什么事,夏桐便跟着舒颜去后园採花,两人近来相处得不错,夏桐也是个热心肠,看二爷神色黯然,便想帮他摆脱困苦,「其实吧!明眼人都瞧得出来,二爷对你似乎有那么点儿意思,却不知你是个什么态度。」 「我……」起先锦湘提及时,舒颜只当是玩笑话,而今连她自己都有感应,也就无可反驳,「我没想那么多,也有自知之明,晓得自己的身份与二爷不般配,也就从未对他生出男女之情。」 不管是谦辞还是真心话,夏桐都想提点一句,「感情这种事,最忌讳的便是模稜两可,不管钟意与否,都该说个清楚,两人都明白,也就不会再生出误会,回避不是法子,只会令对方更痛苦,一直放不下,身为姐妹,我当然尊重你的态度,但若你真对二爷无意,最好跟他把话说开,料想二爷也不是死缠烂打之人,定会适时放手,这样对他对你都好。」 没什么经验的舒颜在旁的事上很胆大,唯独牴触感情,十分胆小,没有面对的勇气,总想着回避他便会明白,今日听夏桐这么一说,才知自个儿想岔了,不觉开始反思自己的行为是否不大妥当,可她这会儿又不能跑到恒瑞面前说自己不喜欢他,万一人家没那个意思,那可就糗大了! 罢了!还是顺其自然吧! 采罢花的两人提着篮子拿回去晒在箩筐中,等着晒干之后沐浴之时拿来泡澡。 当晚夏桐帮主子准备衣裳和首饰,舒颜一看这衣饰不似她平日的风格,色泽暗沉且庄重,便问她有什么应酬,一问才知,原是她明日要入宫一趟去见九公主,「九公主即将出嫁,她怕成婚后没机会与我相处,便请我入宫小住两日。」 锦湘还打算带舒颜一起,好让她长长见识,殊不知舒颜早已入过宫,还惹过麻烦,她是坚决不愿再进那牢笼,摆手连连,「宫中规矩森严,我又是个心大的,万一犯了宫规,只怕小命不保,还是乖乖待在府中等你为好。」 「那好吧!」习惯了与她相处,锦湘还真捨不得与她分开,不过九公主相邀,她也不好推辞,还是得去一趟的,但愿她归来之际,恒瑞已然与舒颜说清一切,两人心心相印,那就再好不过了! 第36页 奈何这世事总不可能如人所预料的那般顺畅,次日一大早,锦湘便动身入宫,舒颜不必相陪,又美美的睡了个回笼觉,意外的是,颂颖居然入了她的梦,梦里的她肩膀轻颤,正坐在池塘边独自垂泪,似是受了什么委屈,担忧的舒颜上前询问,她却无甚反应,仿佛听不到周遭的声响,舒颜伸手想拍拍她的肩,尚未触及,她竟纵身一跃,往池水中跳去!吓得舒颜就此惊醒,冷汗直冒! 先行出宫的她也没有颂颖的消息,却不知她是被留在宫中还是也被皇帝赐婚给其他人,十二阿哥不可能与她成为夫妻,那么她的命运会是怎样?舒颜很想知道,却无从打探,难免焦急。 有心事的她难以静心,干脆起身更衣,此时仍未有日光映进来,推窗一看,才发现天有些阴沉,眼看就要下雨,她担心那些摆在院中的花儿受不住风雨摧残,便打算将它们都搬进来。 正在搬花之际,忽见一陌生小厮过来,递给她一张字条,好奇的她展开一看,发现上面写着一行小字:巳时三刻,后花园北角假山,静候卿至,恒瑞。 这……这是二爷捎的信儿,约她见面?立在原地愣了好久,舒颜总觉得不该私下会面,但二爷都已相邀,她若不去,让人干等着似乎不太好,眼看着乌云漫天,若是真的下了大雨,害得二爷一直等在那儿淋雨岂不罪过?加之她又想起夏桐的嘱咐,越发觉得自己应该去一趟,好歹把话说清楚,不能吊着人家,不上不下的,忒不仗义。 想清楚之后,舒颜也就没再犹豫,搬完最后一盆花,而后回屋净了净手,也没换衣裳,直接去往后园,决定手起刀落,斩断乱麻! 尚未到得假山处,离老远就看到前方那片翠绿的竹林处立着一道挺拔身影,只是不太像恒瑞,恒瑞身形高挑清瘦,此人明显圆润一些,难不成是她的错觉?心下虽疑惑,步子还是没停下,想走近些再一探究竟,那人似是听到了脚步声,就此转身,一脸邪笑吓了她一跳!眼前人根本不是恒瑞,而是府中的那位大少爷恒宾!此人品行不端,防备的舒颜眉头顿蹙,下意识退后两步,「怎的是你?」 此时恒宾的眼中透着光芒,似豺狼发现猎物一般闪着兴奋,「不是你约我出来的吗?小美人,没想到你瞧着冷冰冰的,其实是个闷骚啊!不过爷喜欢哈哈!」 嬉皮笑脸的模样令人生厌,舒颜冷然否认,「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没约你!」 「那你为何会来此处?」 「我……」她总不能说是看到恒瑞的字条吧?明知恒宾不靠谱,她可不能在他面前提及恒瑞,以致于她此刻百口莫辩,懊恼的沉着一张小脸,看得恒宾越发心动,一步步朝她走近,「约都敢约,这会子又装什么难为情?」 「说了我没约你,此乃误会!」防备的舒颜一再后退,神情嫌恶的瞥他一眼,转身欲离,却被他抢先一步给拦住,举止言辞间尽是放浪之态,「哎---来都来了,走这么急作甚?不该陪爷聊会儿吗?」 毫不客气的推开他手臂,舒颜肃声警告,「大少爷请自重,你可是有妻室之人,就不怕夫人找你麻烦?」 仅仅只是见过一面,舒颜便能瞧出大夫人不是软柿子,恒宾对她必有顾忌,这才拿她来吓唬,然而这猫儿一旦想偷腥,哪里还顾得了那么多?皆是抱着侥倖的心态去占便宜,他可不认为舒颜这是讨厌他,厚着脸皮纠缠依旧,「唔---欲拒还迎,我懂的,既然你喜欢这种调调,那爷陪你玩儿便是!」 这丫头他肖想已久,打从上回见过就念念不忘,奈何二妹护她护的紧,几乎形影不离,他私下也送过东西给她,皆被她拒收,原本是要放弃的,没曾想今日竟自己送上门儿来,得知二妹入了宫,不在府中,他更是心花怒放,「风雨交加之际,正是缠绵悱恻好时机,这假山后方有个僻静之处,爷带你过去避避风,顺便说说知心话……」 他自以为这是情调,殊不知在舒颜听来乃是污秽之词,越发嫌恶!眼看他又来拉扯,舒颜岂会让他得逞?正好将恒瑞所教她的功夫活学活用,一拳打在恒宾身上,恒宾见状只惊不恼,眸带欣喜,「吆!还带爪子呢!这么凶,果然是只小野猫,看爷如何驯服你!」 男人一旦生出征服欲,便会想方设法得到手,可怜她才练了几日的功夫,哪里是他的对手,很快就被他钳制,双手被他反剪于身后,再也动弹不得,恼羞成怒一番痛骂,得逞的恒宾毫不在意她有多凶悍,眯着一双眼,尽是邪笑,「你不是我的对手啊小美人,既然你这么喜欢动手,不如咱们到里边儿去练练?我来亲自教你如何对付男人,可好?」 奋力挣扎却始终挣不开他的钳制,舒颜只得拿人来威胁,「无耻之徒!快放开我,否则二姑娘不会轻饶你!」 恒宾才不怕锦湘,「到时候米已成炊,二妹又能如何?还不是乖乖的把你赐给我?」 就在两人扯拽之际,忽闻后方一声怒呵,「你们在做什么!」 是道尖细的女声,舒颜尚未反应过来,身后的恒宾登时松手,笑意顿收,略显紧张的往后退开几步,与她保持距离,朝着对面的女人讪笑道:「慧瑶?你……你怎么来了?」 这不是大少奶奶嘛!一见他夫人过来,舒颜总算松了口气,握着自己的手腕轻轻晃动着,才刚被他攥得生疼,这会子都红了呢! 第37页 她还以为自己总算得救,然而慧瑶可不认为她受了欺负,只认为她是在勾引恒宾,快步上前,不由分说便狠甩一耳光,打的不是恒宾,而是舒颜! 这一巴掌力道十足,猝不及防的舒颜没能躲闪开来,火辣辣的痛感瞬时传来,不止面颊疼,女儿家的尊严亦被肆意践踏! 倔强抬眸,舒颜红着眼眶质问,「你凭什么打我?」 慧瑶傲然扬首,瞥向她的一双杏眸尽是愤恨,「勾引有妇之夫,活该被打!」 作者有话要说:五千字大肥章奉上,竹子正在努力存稿中,争取后天还加更! 第22章 (修) 她若真有那个心思,被打也认了,偏她没有,自然不甘心被诬赖,指着恒宾悲愤控诉,「怕不是眼瞎吧?明明是他纠缠我,你非但不追究他的责任,反而还偏袒自己的丈夫诬陷我,你这个女人做的真悲哀!」 好强的慧瑶当然不允许自己的丈夫做出这样没脸的事,一眼瞪过去,便将他吓得耸着肩,耷拉着脑袋,大气儿都不敢出,一看到他这幅不老实还犯怂的模样儿慧瑶就火冒三丈,厉声审讯,「恒宾!你给我说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心虚的他哪敢说实话,当然是将所有的责任都推给舒颜,未能得手便反咬一口,言之凿凿,「是她!是她勾引我,写字条约我出来,我是想来告诉她,不要再纠缠我的,哪知她来了之后就往我怀里扑,说想做我的女人,我当然得推拒了,毕竟我心里只有你啊慧瑶!」 虽然慧瑶不信这话,但自己的颜面不能丢,恒宾的帐可以等回去之后再慢慢算,此刻他们夫妻得一致对外,先把这个臭丫头给收拾了!遂管他要字条,恒宾连忙自怀中摸出字条给她,慧瑶不耐的洒了一眼,果见上头署名舒颜! 这字条是怎么回事?她根本没写过,难不成是恒宾仿造的?可她收到的字条又是谁给的?怎会晓得用恒瑞来引她出来呢?事出突然,一时间难以捉摸通透,但她很有必要证明自己的清白,「这不是我的字,我根本没找过他,更对有妇之夫无意,且我的手受了伤,最近都没碰笔,怎么可能写字?」 「你说不是你,那你来此作甚?」 「我……」慧瑶这话问得她是哑口无言,即便她对恒瑞没有男女之情,却也晓得二爷是好人,实不愿拉他下水,这件事本就不好解释,再将恒瑞牵扯进来,那她就更加说不清,甚至还会连累他,思量再三,舒颜终是没将自己收到字条的事说出来,只藉口说自己昨日来后园採花时丢了一只簪子,这才过来找寻,没想到会碰见恒宾。 这藉口太过牵强,慧瑶根本不信她的说辞,毕竟字条上有她的名字,便认定是她勾引恒宾,呵斥令她跪下,问心无愧的舒颜犟着不肯下跪,慧瑶可容不得她放肆,当即命令小厮将她按下,猛踢她腿部腘窝处,迫使她跪下,脆弱的膝盖和青石板猛烈碰撞,疼得她想哭! 见不得她这股子猖狂劲儿,慧瑶亲自上前,抬指狠狠的捏住她下巴,捏得她下颌骨生疼,依旧不肯认罪,不甘的瞪着她,「我是冤枉的,我没有招惹恒宾,你男人图谋不轨,对你不忠,还撒谎骗你,你居然相信他的鬼话,实在傻得可怜!」 「我们夫妻之间的事,还轮不到你来管,锦湘真是把你宠坏了,居然敢来指教本夫人!今日我便要好好教训你这张伶牙俐齿的嘴!划花你这张妖里妖气的脸,看你还如何勾引男人!」 说着慧瑶已然自发间取下一支锋利的簪子,毫不留情的朝她那张白皙粉嫩的脸蛋儿上划去! 被人钳制的舒颜动弹不得,脸又被人捏着,眼看着那簪尖近在眼前,她却退无可退,躲避不开,若然被这么划一道血口,势必毁容!那她的余生便算是完了! 惶恐的舒颜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奋力挣扎着,「放开我!我没有做过亏心事,你这样私自动我,锦湘绝不会放过你!」 「少拿锦湘来压我,你胆敢勾引我丈夫,便该想到这下场!即便她在场,看你做出这等龌龊事,也没理由护你!今日我定要毁了你这张狐狸脸,看你以后还敢不敢浪荡!」 慧瑶早就看此女不顺眼,上回锦湘带她过去时,恒宾的眼神就一直在她身上乱瞟,当众她也不好说什么,而今被她逮到,势必狠狠教训,以儆效尤,省得旁人都不自量力的想做妾! 当那尖锐的簪子划于她面上时,闪躲不开的舒颜拼尽全力也只能勉强稍稍偏头,簪子没划到她脸蛋儿,偏至下颌角,饶是如此,那火辣的痛感交织着被冤枉的屈辱,烧得她那满腔的怒火奔涌而出! 先是被人愚弄,利用她的同情心骗她去选秀,入宫后又被人揭发,还被人祸害,差点儿保不住命,好不容易出了宫,姨母又想置她于死地!万幸遇见了锦湘,总算过了些安稳日子,谁料一波才平一波又起,也不晓得得罪了谁,竟又被人算计,诬陷她与旁人有染,还被当众羞辱毁容! 她怎么就那么倒霉?老天爷若真的看她不惯,直接点儿给个痛快得了,何必这般折磨她?越想越悲哀,羞愤的舒颜强忍着眼泪,化愤恨为力量,红着双眼低叱一声,拼命将头往下低,一张嘴狠狠咬在慧瑶的虎口上,疼得她呲牙咧嘴的甩手,「贱人!居然敢咬本夫人,给我掌嘴,狠狠的打!」 身后还有两人紧抓住她手臂,舒颜死活挣脱不开,脸都被人划花了,她也顾不得什么颜面,直接用头去撞身边小厮最脆弱的部位! 第38页 猝不及防的撞击痛得那小厮直冒冷汗,下意识弯腰松手,再挣开另一个就容易许多,当她终得自由站起身来准备逃走之时,一旁的护院又迅速跟来,一只胳膊被人钳住时该如何脱身,恒瑞教过她,可这护院是个高手,舒颜躲得过一招,却躲不过连环追击,渐渐败下阵来…… 慧瑶见她如此不服管教,越发恼火,紧绷的兰指翘向她,怒声呵令,「将这狐狸精给我拿下,交给额娘处置!」 护院得令,下手更狠,一掌拍过去,震得她退后几步,「哐」的撞上身后的假山,霎时间脑袋一嗡,开始出现幻觉,神思游离间,她仿佛看到了现代的自己,又看到初来异世时将将醒来被劫匪挟持的场景,还恍惚听到那个熟悉的声音唤她的名字…… 每次她有难时,那个人总会及时的出现,救她一命,可是这回不会那么巧了,他是不可能出现在锦湘家的,脑袋很痛,她好累,实在来不及细想那么多,但愿就此死去吧!她若能再次回到现代,也就解脱了,惟愿这只是一场噩梦,这个世界太复杂,太多勾心斗角,她根本应付不来,还是离开的好。 她以为那是幻觉,殊不知,最后那一声呼唤的确是瑶林。 自前日恒瑞说过心属于她,福康安便坐不住,特意挑着恒瑞不在府上的日子过来,借着给表妹锦湘送礼打算与舒颜碰个面,哪料锦湘今日竟入宫去了,也不在家。 他本打算就此离开,可又不甘心,便多嘴问了句小厮,问他们这儿会做丸子的那个丫头可在,想让她做一盘带回去,小厮只道她去了后园,福康安这才拐至后园,准备假装与她来个偶遇,谁料刚到场就撞见她被人欺负,撞到假山这一幕! 待他疾步行至跟前,发现她已晕厥在地,白皙的脸上赫然被人划出一道血口子!好好的人儿竟被伤成这般,毁人容貌者是有多恶毒?福康安眉皱成川,拳上的青筋似抑制不住的愤怒,即将爆发!冷厉的目光扫视众人,沉声质问,「谁划的?」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预告,福康安终于和舒颜碰面,掉马后即将开启甜蜜旅程! 新文《朕的太妃谁敢动》已开,点作者专栏可看:宋余音十三岁那年被姨丈平南王送入宫中做了小皇帝的妃子,半年后,小皇帝嗝屁了,平南王登基称帝,尚未侍寝就成了小太妃的宋余音被安置在庵堂之中,本以为残生就此虚度,然而三年后,表哥六皇子竟亲自来庵堂中接她,定要娶她为妻! 宋余音婉拒,「出家人不可破戒。」 六皇子顺手摘掉她的尼姑帽,就见那如瀑青丝悬落于肩,「带发修行,算什么出家人?」 不愿涉足宫闱是非,宋余音拿先夫做挡箭牌,「我乃先帝太妃,怎可嫁与当朝皇子?」 隔壁道观的冷面小道士见状,一把拽住她手腕,沉声纠正,「朕还没死,你算哪门子太妃?」 宋余音:……? 第23章 福康安救场(三更合一) 虽不知三爷为何会管这闲事, 但这眼神有些吓人, 慧瑶下意识将手中的簪子背于身后,然而这一举动被福康安看得清清楚楚,心知是她下的手,福康安问也不问, 默默走近,眸迸寒光, 抬手便是一耳光! 男人的手劲儿极猛,慧瑶哪里顶得住, 一个趔趄摔倒在地, 捂脸时才发觉唇角已然出血! 才被她训过的恒宾见状也不去扶她,只揣着手幸灾乐祸, 心道恶人自得恶人磨, 总算有人能收拾这泼妇, 替他出口恶气! 丫鬟赶忙将少奶奶扶起,将将站稳,又气又恼的慧瑶拧着一双柳眉怒指于他,「福康安,你凭什么打我?我可是慧贤皇贵妃的族人!」 高佳氏?福康安又岂会放在眼里, 凛她一眼, 鼻溢冷哼, 「不过是个被皇上抬旗的包衣, 也好意思在本官面前炫耀?」 目睹自己的妻子被人嘲讽, 恒宾非但没为她出气, 反倒斥责她不懂事,「你在我面前撒泼也就罢了,瑶林可是先皇后的亲侄子,你在人家跟前横什么?」 那一巴掌虽疼,却不及丈夫的落井下石更令她心痛,怨恨的瞪着他,慧瑶颤声控诉,「还不是为你收拾烂摊子!若不是你不老实,我至于出手教训那些蜂蝶?」 「就算她勾引我,你警告几句也就罢了,至于下手这么重吗?」生怕表兄怪罪,恒宾赶忙澄清,「是她划伤人家的脸,可不是我!冤有头债有主,你尽管问罪便是,我绝不护短。」 方才只会站在一旁,屁都不敢放一个,这会儿又把责任全都推给她,亲眼目睹自己男人的窝囊模样,慧瑶越发心凉,真不知自己造了什么孽,居然嫁给这种毫无担当的男人!同是孝贤皇后的亲戚,一个是皇上身边的宠臣,一个不学无术混日子,怎么差别就这么大? 恒宾是什么德性,福康安一清二楚,心道舒颜连他这般倜傥的男子都瞧不上眼,又怎么可能瞧得上恒宾? 「她会勾引你?说瞎话良心不会痛吗?」 此刻的舒颜尚在昏迷之中,冰冷的青石板岂是人躺的地儿?尤其是她这般身子骨柔弱之人,只怕再耽搁又会发热,权衡之下,福康安决定先带她去诊治,遂将她抱起,临走前睇了恒宾夫妇一眼,「你们的帐咱们慢慢算!等舒颜醒来,自然真相大白!」 不甘心让这丫头被人带走,慧瑶上前相拦,「哎---她可是锦湘的丫头,我们府上的人,你要带她去哪儿?」 第39页 斜她一眼,福康安懒得搭理,恒宾赶紧去拉她,「这你就甭管了,带走了也好,少生是非。」 他是一心想甩锅,自不会拦着,慧瑶挨了一巴掌,哪里受得了这样的委屈,奈何丈夫不帮她,她又不敢得罪福康安,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将人带走,心里窝着一肚子火,待福康安走后才对恒宾撒,然而恒宾死活不认,一口咬定是舒颜勾引他,即使闹到他额娘那儿,他也是这么个说辞,婆婆听罢也怪她太过任性,「不管真相如何,你受了委屈就该跟我说,让我来做主,私自处罚,的确有失妥当。」 「那福康安还打了儿媳呢!我怎么说也是他的表嫂,他居然对我动手,何曾将您这个姑母放在眼里?」 挑拨的意味如此明显,富察氏也不是傻子,哪会被她牵着鼻子走?侄子与儿媳比起来,当然是侄子更亲一些,「想必他对那姑娘颇为上心,才会一时冲动,得空我会指教他,这事儿你就甭管了,由我来处理。」 明摆着的敷衍之词,这一家人都不向着她,慧瑶越发觉得自己委屈,但也不敢跟婆婆犟嘴,只噙着泪花儿,打落牙齿和血吞。 而富察氏更在意的是,这个舒颜与她的侄儿福康安究竟有何渊源,为何他会这般相护?锦湘与这丫头最亲密,应该晓得内情,奈何女儿这会子不在家,得等她回来再细问。 舒颜骤然被人带走,一看是富察家的那位三爷,府门口的守卫皆不敢相拦,恒瑞今日在宫中忙着审核新来的侍卫,忙完归来已是暮色四合,浑身疲惫的他已然饿过了劲儿,没什么胃口,便没用晚膳,先去沐浴,泡个热水澡总算清爽许多,正更衣之际,忽见那丹急匆匆的进来回禀,「爷,不好了,方才奴才听他们闲聊,说今日府中出了事,赵姑娘被人逮到和大少爷幽会,还让大少奶奶撞个正着呢!」 「怎么可能?」恒瑞才不信舒颜会与恒宾有私情,那丹也是不信,「奴才仔细打听了,八成是被人诬陷,大少爷说是赵姑娘给他写了字条约他出来,赵姑娘不认,可大少奶奶不信,就拿她出气,不仅罚跪还拿簪子划伤她的脸!」 「什么?大嫂居然毁她容貌!」得知舒颜这般被人欺负,恒瑞岂能坐视不理?当即拍案而起,定要娶找大哥要个说法,却被那丹给拦住,「少爷息怒,奴才还没说完,后来表少爷不知为何突然来了府中,救下赵姑娘,但他直接将人带出了府。」 瑶林?万万没想到,竟会是他出面!恒瑞不解其意,那丹也觉诧异,「现下都在猜测赵姑娘和三爷的关系,奴才私以为,爷您还是暂且不要蹚浑水,以免太夫人问起,您又该如何作答?还是先将此事弄明白再说。」 他倒不怕蹚浑水,只是不明白福康安怎会掺和其中?按理说他不可能认识舒颜,即便碰巧救下,也应该将她安置在府中,公然带走又是哪一出? 难不成他们是旧相识?可他之前也曾提过舒颜之名,当时福康安无甚反应,那就证明不是故交,当中曲折,他百思不解,晚膳已摆上桌,心下焦躁,他也顾不得用,径直出府乘马车去往忠勇公府,打算找表弟当面问个清楚,顺道看看舒颜的伤势,然而府门口的护卫却说三爷并未回府,不知去了何处。 他不是带走了舒颜吗?不回府又能去哪儿?想起福康安还有别院,他又拐去寻找,孰料连找了两处,皆被告知三爷并未来过。 却不知是真没来过还是敷衍之词,毕竟这是人家的宅邸,恒瑞也不好硬闯,无奈只得暂时回府去。 实则福康安就在这座名为云泉居的别院之中,舒颜受伤,他自不能带她回忠勇公府,若被母亲察觉,不好交代,便先带至此地好让她安心休养,为防有人打扰,这才事先交代守卫,不许透露他的行踪,是以他并不晓得恒瑞到此一事,即便知晓,也不可能让他进来再见舒颜。 此时舒颜尚未醒来,大夫来看过,已将额头包扎,「这位姑娘额上的伤并无大碍,休息会子应该能醒,只是这面上的划痕……」 候在一旁的福康安听这话音便知其意,「怎么?伤口很深,会留疤?」 大夫点了点头,「恕老夫才疏学浅,可以使其癒合,但不留一丝疤痕这种大话,不敢夸口。」 宫外的大夫,也不指望他们能有什么良药,还是得入宫去找御医,兴许会有什么秘方,帮助舒颜疗伤。毕竟女儿家都在乎自己的容貌,若然留疤,她必然难过。 如此想着,福康安也没为难大夫,还特地嘱咐他,「待她醒来若是问起,你就说这伤口浅,有修复良方,务必使她安心休养,免她忧虑。」 大夫会意点头,写下方子好让人抓些活血化瘀的药,福康安命长随达海打了赏,而后送他出去。 人走后,他才慢步来到帐边坐下,看着双目紧闭的人儿,愧疚丛生,前些日子晓得她在表兄家时便该将她接出来,也就不会生出这些变故,害她遭罪,当时只想着她和锦湘在一起应该会很安全,哪里料得到恒宾竟会打她的主意,现下后悔为时已晚,她的脸已被慧瑶划伤,于她而言,定是莫大的伤痛和耻辱! 此刻昏迷的她依旧皱着眉,似是很痛苦的模样,也不晓得梦到了什么,唇角微颤,好像在说梦话,好奇的他俯身凑过去仔细听了听,才发觉她说的是不要,「不要杀我,我不做秀女……」过了会子,她又喃喃说着,「我没勾引他,别毁我的脸……」 第40页 想必是她的经历太坎坷,以致于噩梦连连,为防她再这么痛苦下去,福康安在旁轻唤着,想将她从噩梦中唤醒,「舒颜!舒颜?你醒醒!」 单喊似乎无用,他也顾不得所谓的男女之防,紧握住她的手,轻推她臂膀晃了晃,她才猛然惊醒,才睁眼就看到一张熟悉的脸庞,舒颜不仅扶额,「怎的老梦见你,我又不想你!」 此言一出,愣了一瞬的福康安唇角微弯,饶有兴致的问她,「梦见过几次?」 掰着指头算了算,舒颜也记不大清楚,「大概两次,还是三次?刚才晕倒前我好像还听到了你的声音,果然又是做梦,」说话间,她打量着四周,想抬身看看,刚起身只觉头疼,抬手就触到了纱布,自顾自道:「这梦还挺真实,伤口都给我包扎了!」 正感慨间,忽见他压低了身贴近她,眼角尽是戏嚯,吓得她缩身后退,奈何身后是床板,退无可退,她瞪大了双眼,慌张质问,「你要作甚?」 「你不说这是梦吗?顺道儿赠你一场春梦……」 吓得她赶紧拿手推拒,扣住他肩膀时才发觉这触感太真实,真实得不像梦,此时的她反倒糊涂了,「这……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不是梦吗?你怎么会在这儿?这又是哪里?」 明显不是锦湘的房间,她怎么会躺在此地?若然是梦,天马行空都好解释,可若是真的,那她昏迷之后究竟发生了何事,瑶林怎会突然出现? 心知她疑惑深甚,福康安一一替她解答,说自己是恒瑞的朋友,去府上找他,不巧人没在,他准备去如厕,路过假山时意外撞见她被人欺负,这才搭了把手,将她救出,「此乃我的别院,无人打扰,你且在此安心养伤,无需担忧其他。」 说起伤势,她这才想起自己的脸,心念顿沉,再顾不得深究他的来由,「我的脸,脸被人划伤了,是不是很丑?」 抬手摸了一把,触到伤口,似乎有些油腻,福康安解释道:「此乃大夫给你涂的药膏,先别碰。」说着顺手将巾帕递给她。 将手指擦干净之后,不放心的她要下床找镜子,却被他拦住,「小伤口,并不影响,莫怕。」 「才怪!若是不丑,你为何不让我看?是怕我被自己吓到吗?」他越是拦阻她越觉惶恐,坚持要照镜,福康安拗不过她,只得去妆檯前将铜镜拿来。 接过镜子侧脸一看,左脸下颌骨处赫然一道血痕蜿蜒至下巴,虽已被清洗过,但仍旧触目惊心,足以毁她余生!心知无可挽回,舒颜瞬间颓然,无力的放下镜子,再也说不出话来,心酸化作泪水,在它即将夺眶而出之际,她快速低眸,紧捂自己的脸,不想让人看到她脆弱的一面。 见她这般痛苦,福康安也跟着伤感起来,拉住她手腕,示意她放下手掌,温声劝道:「别蹭伤口,不利于复原。」 伤成这样的结果是什么,她心知肚明,哪里还敢报什么希望?「都这样了,还指望复原?怎么可能?」 「才刚我问过大夫,他说伤口不算深,只要定时拿药膏涂抹便可修复。」 然而这话她并不相信,「别安慰我了,根本不可能的事,顶多淡化,不可能复原的!」说着说着她终是没忍住哭出声来,只因委屈满溢心扉,心脏抽搐着疼痛,实在无法面对这惨状! 脸对姑娘家而言是最重要的,一旦留疤,将会伴随一生,每每照镜子瞧着都会觉得膈应,更会被旁人指点笑话,一想到这儿,她就觉得自己倒霉透顶,「我上辈子到底造了什么孽,这辈子怎么就厄运连连,没一天安稳日子,总在被人算计谋害,现在还被毁了容,以后可怎么见人吶!」 她这一哭,他就心里发堵,仿佛那滚烫的眼泪颗颗落在他心底一般,灼得他压抑难舒,抬手帮她擦掉左脸边滑落的泪滴,「伤口才涂过药,再滴上眼泪可不好。」 她却满不在乎,赌气哭道:「终归会留疤,还在意那些作甚?」 不愿看她自暴自弃,福康安鼓舞道:「肯定不会留疤,相信我,我定会找最好的大夫,最好的药给你医治,保证让你恢复如初!」 这话虽诚挚,却也漏了馅儿,「倘若大夫真的说不会留疤,你也就无需再去找其他的大夫,由此可见,你方才之言只是安慰之词。」 这都被她发现了,看来现在的小姑娘不好蒙啊!做好人真难,被拆穿的福康安摇头讪笑,「这个大夫不行,不代表旁的不行,今日天色已晚,明儿个我再入宫去问问太医,太医院里肯定有修复疤痕的秘方良药,总之我可以保证,肯定不会让你留疤,好歹我也救你那么多回,你连一丝信任都不肯给我?」 他再三保证,她却目露疑色,并不能真正安心,抱着被子翻身侧躺,目光哀戚,低声抽泣着,「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我实在做不到自欺欺人,不想怀揣希望又失望。」 若在现代,她肯定不怕,毕竟还能整容,可这是古代啊!疤痕怎么可能完全修复呢?越想越绝望,颓然的舒颜瞥着小嘴,下巴微颤,心情低落到极致,眼瞧着她那细密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福康安心头一软,玩笑打趣,「你是怕面上有疤嫁不出去?」 「才不是!」她才没想那些,「只是自个儿瞧着膈应,以后都不想照镜子。」 说话间她又轻轻啜泣着,可怜兮兮的小模样看得他心生怜悯,正义感促使他挺直了嵴背,想要为她分忧,「你可别低估太医的能力,能进太医院的肯定不是普通大夫,之前我家人受伤,用药涂过之后并未留疤,所以你尽管放宽心,别吓唬自己。退一万步来说,即便真的留下一丝痕迹,没人要你我来娶,多大点儿事儿,不必耿耿于怀!」 第41页 知她嘴硬,他才想给她吃颗定心丸,毕竟婚事是他求太后所赐,不管她面上有疤与否,他都会如约娶她,可舒颜并不晓得他就是福康安,也没将那桩婚约当回事,自然不明白他的心思,只当他是随口一说,并未当真,「嫁不出去便自己过,我才不怕,无需你怜悯。」 听这语气,她仍旧不晓得他的身份,福康安忽然觉得被她当成陌生人相处的感觉还不错,便也没透露自己的家族,只以瑶林的身份来问话,假装自个儿不知内情,「你不是在宫中选秀吗?这是落选了所以才出宫?我记得你是明山的女儿,为何住在锦湘家中?」 墨瞳微瞥,舒颜懒懒的白他一眼,「我是不是明山的女儿你不是最清楚吗?」明知故问真欠揍! 「我只是猜测,真相究竟如何,你是不是也得给我一个交代,好歹我也救过你一命,」默默算了算,他又纠正道:「不对,应该是好几命。」 救命恩人这一点,她无可反驳,反正这事儿已然过去,瑶林救她多次,不可能害她,她也就如实坦白了自个儿的遭遇,福康安则起身来到桌畔,倒了杯茶递于她,好让她润润嗓子,开始讲故事,「从山寨逃出来之后我就随我娘去了姨丈明山的家中,他还在外地任职,姨母私自做主,让我顶替她女儿选秀……」 这故事似乎有些长,他撩袍坐于桌畔,闲闲执盏,品着甘香的龙井听她讲述来龙去脉,西林觉罗氏还曾狡辩推诿,说舒颜只是打算回老家看望父母,如今一对质便真相大白,那妇人果然在矇骗,早就存了谋害之心。 明白当中原委,福康安愤而拍桌,震得杯盏微晃,茶汤粼粼,「这个西林觉罗氏当真是狗胆包天,居然妄想偷龙转凤!真以为老天爷是她家亲戚,什么好事都能让她占尽便宜!」 这般义愤填膺的模样着实出乎她的意料,「被坑害的是我哎,我还没来得及咒骂,你倒先咬牙切齿,怎的好似被损害的是你的利益一般?」 自己选的妻子险些被人偷换,他能不生气吗?不过这话暂时不能说,强掩怒色,冷静之后,福康安顾左右而言他,「若不是我为人仗义,哪还有你的活路?我这不是感慨命运不公,替你生气嘛!明明是你入宫选秀,那太后赐婚理该由你去出嫁,你实该争取自己应得的,这么好的丈夫,怎么甘心就此放弃,让给旁人?」 说得轻巧,殊不知当时的情形有多危险,「那对母女都想除掉我,我还不自量力的去跟人争辩?只怕竖着进去横着出来吧!他们稀罕富察家的家世,我可不在乎,再者说,富家子弟能有几个好东西?单说福康安这三个字,一听便知不靠谱。」 目睹她嫌弃的眼神,福康安内心十分复杂,他一直感觉自个儿的名听着还不错,怎么这也能被人拿来说道?强压住心里的不平衡,他掩下不悦,沉声询问,「你倒是说说这名字怎么就不靠谱?」 未察觉到他的神情变化,舒颜想当然的瞎扯道:「福气,康健,平安,一听便是父母想把最好的东西全给他,想必这孩子生在富贵窝里,自小就被人溺爱,这般娇生惯养的孩子肯定臭脾气,不好相与,我挤破了头嫁过去怕也是被人瞧不起的,何苦给自己找罪受?」 这锅他父母可不背,「你可知,福康安的名字是当今皇上亲自命名,跟人家的父母毫无关系。」 「别人家的孩子,怎么老干还要干涉取名?」舒颜也就嘀咕了一句,偏被他听到,颇为震惊,「老干?你居然这么称呼当今皇上?」 被质疑的舒颜恍然想起他可是朝廷命官,在他面前对皇帝大不敬不等于给自己挖坑嘛!心虚的她略紧张,「你不会准备到皇上面前告我的状吧?我这可是十分亲切的敬称,绝没有贬低之意,你相信我,我对皇上的敬仰犹如滔滔江水……」 话没说完就被他摆手打断,「得了,皇上又不在场,你拍龙屁我也不会转达,至于你的疑惑,那福康安是老干,」听着蛮顺耳,他也就说顺了口,意识到自己口误,他干咳一声,赶忙改口,「啊不!是皇上的侄子,堂堂一国之君给自己的侄子起个名那可是无尚光荣,证明他对这个侄子寄予深切厚望,有何不妥?」 老干向来喜欢显摆,能娶出这么高调的名字倒也正常,舒颜也不好再去纠结,「那行吧!皇上他老人家开心就好。」 她都没纠结了,他还在继续解释,「名字是皇上取的,福康安无从选择,但他的父母对他并不溺爱,教导有方,六岁后便入宫跟着皇上,由皇上教养,宫规森严,皇上又亲自过问他的学业,他怎敢偷懒?何况还有那么多阿哥们在一起做功课,谁若不用功,便会被人嘲笑,都是比着谁更优秀,绝不是你想的那种不学无术,纨绔子弟。」 愣愣的听罢,舒颜只有一个感受,「我说一句你能说十句,这般不遗余力的为他说好话,你们莫不是亲戚吧?」 什么亲戚,明明是本人!这丫头有时候挺机灵,有时候却略迟钝,福康安越来越喜欢逗她,何况此时若然摆明身份,必然尴尬,她很可能不愿再理他,还是等此事解决之后再坦白,于是打了个哈哈糊弄过去,「我若真是皇亲这官途也会顺畅许多。」 这人还真不知满足,「你这个年纪已是二品官实属少见,怕不是砸钱买的官吧?」 笑话!他还需要买官?不吭声皇上都会丢两个官职给他练练手,根本不需他去惦念,默默腹诽着,福康安但笑不语,表示默认,她喜欢瞎猜那就随她,倒省得他再去找理由解释,说太多容易自曝身份,他没再多提,又说起了旁的,「所以你就这么放弃了?眼睁睁的看着她们母女夺取本应属于你的一切,你真的甘心?」 第42页 被人这般坑骗,她的确生气,但若说属于她吧!她又心虚不敢认,「毕竟我是假冒者,并不是真正的晴云,我还能去告她们不成?纵使令她们得到制裁,只怕我也难逃干系,与其玉石俱焚,还不如成全她们,我才好远离是非保住小命。」 她倒是撇得一干二净,也不管他是否愿意娶晴云,不过姑娘家胆小,顾忌太多实属人之常情,「太过善良容易被人欺负,若换成是我,必然想方设法夺回属于自己的东西!」 她不敢没关系,他会帮她讨回一切,包括这毁容之仇! 闲聊了这么久,想着她可能会疲惫,他没再啰嗦,起身道:「你先休息会子,等午膳做好会有人给你送来。」 旁人送来?那他呢?「你要走了?」 这紧张的小眼神,看得他十分受用,侧转一步,负手回望着她,轻笑道:「你若是不捨得,我倒可以考虑留下。」 「……」遇到自我感觉如此良好之人,她还能说什么?可劲儿打击呗!「只是想跟你说一声,出去的时候帮我跟锦湘带句话,我怕她找不到我会着急。」 呃……这就有些尴尬了,不过他向来脸皮颇厚,被她打击依旧能保持笑容,「你们倒是感情颇深,成吧!我就受点儿累,帮你传个话。」 道罢他转身离开,没一会儿就进来一个小姑娘,规规矩矩的朝她行礼,「奴婢名唤雪阳,三爷吩咐奴婢过来伺候,草药正在煎呢!约摸着快好了,等会儿奴婢给您端来,您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奴婢便是。」 她暂时没什么需要,头又开始嗡嗡作响,只想好好睡上一觉,便让她先去歇息,「你去忙吧!有事我自会唤你。」 她还在担心锦湘会找她,而锦湘仍在宫中陪九公主,尚不知晓此事,只有恒瑞知情,苦寻舒颜无果,恒瑞回府后直接去找他大哥,质问他为何要诬赖舒颜,恒宾坚称是舒颜给他写的字条,「女人送上门,不要白不要。」恒瑞问他字条何在,他却拿不出来,「被你嫂子给揉烂扔在假山那儿。」 为防他撒谎,恒瑞当即命人去找,没想到还真给找到了,虽已被撕扯,勉强还能拼出上面的字,恒宾扬声哼笑,「看吧!我没骗你吧!的确是她勾引我在先啊!」 然而恒瑞并未见过舒颜的字,也无从分辨,但他依旧选择相信舒颜,「这绝不会是她写的,肯定有人冒名顶替陷害于她。」 这般笃定的维护,倒令恒宾有些不解,起先他还以为恒瑞只是帮锦湘过来问话,如今看来,似乎是他自己的主意,打量着他那愤然的神态,恒宾恍然大悟,「却不知二弟为何会对她的事如此上心?难不成,你也对她有意?」 恒宾眼里只有□□,并无真情,恒瑞懒得与他讨论这些,藉口正色道:「舒颜乃是二妹的朋友,你这般闹腾,二妹回来得知她被你们夫妻坑害毁容,定不会轻饶你!」 恒宾不以为意,吊儿郎当的坐下,将责任推卸得十分干净,「她的脸是慧瑶所划,我怎会对美人如此狠心?锦湘实该找慧瑶的麻烦,与我何干?」 兄长的狡辩他并未细听,只在琢磨一件事,既然恒宾是收到字条才过去,那么舒颜又是为何过去?倘若只是寻找丢失的簪子,背后想谋害之人无法确保她正好在那个时段去假山,应该另有隐情才对,但真相究竟怎样,还得见到舒颜亲自询问方能解答,奈何他此刻见不着她人,只能等明日入宫上朝之际,见到福康安再打听舒颜的下落。 然而次日下朝之时,福康安又被皇上叫走,到养心殿问话,恒瑞特地在附近等着,就怕错失机会,回头又找不着他。 殿外的松枝翠绿繁盛,他盯看了许久,始终无法平静,一旦心浮气躁,便觉光阴走得格外的慢,大约煎熬了两刻钟之后,终于瞧见殿门打开,一道熟悉的身影自里头闪了出来。 离老远瞧见恒瑞等在那儿,福康安已然猜到他的来意,想着终究得跟他说个清楚,也就没回避,径直上前,果听他焦急询问,「你把舒颜带至何处?」 不愿道出住所,福康安避重就轻,「她现在很安全,正在养伤,不宜打扰。」 淡漠的语气透着几分疏离,混不似之前那么亲切,恒瑞越发觉得此事有蹊跷,冷然质问,「舒颜是我府上的人,你就这般堂而皇之的将人带走,不该给我一个交代?」 念在表兄弟的情分上,福康安强忍着没发火,沉声警告,「她只是与锦湘要好,暂住而已,可不是你的人!表兄说话实该严谨些,万莫毁人家姑娘的清誉。」 这警示来得莫名其妙,恒瑞尚不明白他的底气从何而来,「好歹也是我妹妹的朋友,我关心她理所应当,你与她素不相识,何故将人带走?」 原本两兄弟的确关系甚密,但自从晓得恒瑞心属舒颜之后,福康安便不自觉的对他生出一丝偏见,再见时很难再如从前那般和善,多少有些防备,直接宣告归属权,以免他再觊觎,「我与她早已相识,在你之前。」 如何相识,他不想多问,只是质疑福康安的打算,「你已有婚约,怎可再与其他人纠葛?舒颜是个好姑娘,难不成你还想让她做妾?」 实则昨夜他就在思索,关于舒颜的身份,该不该告诉恒瑞,他料准恒瑞肯定会来质问,那他必须给一个答案,至于真话还是假话,他犹豫了许久,最终还是决定隐瞒一部分,毕竟舒颜代替旁人选秀一事非同小可,少一个人知情便少一分危险,是以他只将山寨偶遇舒颜一事告知了恒瑞,「当时为了取得贼匪的信任,我与她同住一屋,姑娘家的清誉最为重要,我自然得对她负责。」 第43页 原来他二人早已相识,如今再回想之前的事,恒瑞才恍然大悟,「所以喜欢吃丸子都是藉口,你只是在向我打听她的消息?既然你们是旧相识,为何不与我讲明?」 「当时并不确定,只是猜测。」 所以当他向福康安讨教该如何向舒颜表明之际,他才会推脱说不擅长吧?实则那个时候他就明白一切,居然还装糊涂! 所谓的好兄弟居然也会矇骗,恒瑞深感失望,理智告诉他,他不该这般,可心里依旧念着舒颜,捨不得就此放弃,毕竟此事过于复杂,细究起来,他还是有资格去争取,「只是同住一屋,并未有夫妻之实,情非得已,我可以理解,但你不能因为这个就强迫她跟着你,你可问过她的意愿?」 本以为说清楚之后他就会自动放弃,哪料他竟说出这样的话来,似是打算与他竞争到底,福康安诧异偏头望向他,眸底寒意渐深,「你我可是表兄弟,你当真不顾兄弟之情,要与我争抢?」 在恒瑞看来,这不是争抢,「你我说什么都无用,最重要还是看舒颜的心意,她若与你两情相悦,我也无话可说,绝不会再去掺和,但若她心中无你,不愿下嫁,那我自然要争取这份感情。」 舒颜是否心属于他,福康安还真不敢确定,相处这么久以来,他只感受到嫌弃,而且这姑娘不似其他的闺阁千金那般注重男人的家世,随随便便就将订婚的夫君让给旁人,扎心! 正胡思乱想着,忽闻恒瑞再次要求,一改温和之态,语气颇为强硬,「我要见舒颜,当面问个清楚,你若真心待她,就该听一听她的心声,看她愿意跟谁。」 第24章 这请求尚在情理之中, 然而本该答应的福康安竟然不假思索的拒绝, 「因着容貌有损一事,她的情绪很不稳定,我不希望有人打扰她,对于现今的她来说, 安心养伤最重要。」 恒瑞就怕这个,在她最失落之际, 他理该陪伴,给她鼓励, 若然一直见不着, 她一个人待着必然落寞,「那我更该去看望安慰, 以免她想不开。」 「表兄多虑了, 舒颜是个开朗的女子, 只会伤心难过一阵儿,倒不至于为这种事寻短见,我会照顾好她,无需你担忧。」 不意多言,道罢他不再多作停留, 转身便离, 福康安可以自由出入, 恒瑞乃宫中侍卫, 此刻尚不能离宫, 是以他没法儿再跟上前, 虽被拦阻,可他仍未死心,思量再三,决定将此事知会于锦湘。 听闻舒颜遭罪,锦湘自是坐不住,原本打算再住两日,这会儿浑然没心情,推说家中有事,向九公主辞行之后便匆匆离宫,去找表兄打听舒颜的下落。 前脚才见过恒瑞,后脚锦湘就跟来,福康安又岂会不懂恒瑞打的什么主意,坚决不肯向锦湘透露半分,「待她的伤好些,我自会让她去找你。」 「可我现在就想见她,她的脸被人划伤定然伤心难过,我要去陪着她,瑶林哥哥,你就行行好,带我过去呗!」 以往撒娇还能达到目的,而今却是失灵,无论她怎么软硬兼施,福康安都不肯妥协,气得锦湘使出杀手锏,「你若不带我去见舒颜,我就去告诉舅母,说你别院里养着一个姑娘,让姨母插手此事。」 讲真的,目前这状况,福康安还真不希望自己的家人掺和进来,一旦他额娘知晓舒颜是汉人,定然不会同意让她进门,是以锦湘这威胁还是一针见血的,但他从容不迫,故作无谓,「我这个年纪,即便有女人也正常,你尽管去说,看我额娘会不会笑你多管闲事。」道罢他又状似不经意的说起另一个人,「哦对了,那个马慧裕已经参加过殿试,殿试已然放榜。」 锦湘闻言,眸光顿亮,立马关切询问,「是吗?那他名次如何?」 「二甲十八名。」 虽然不是一甲,但名次这般靠前已是很厉害,眉眼弯弯的锦湘欣慰赞嘆,「不错哎!我就说他肯定能取得好功名!」 就猜她感兴致,福康安故意选择在此时提及,「他跟我说,很是感谢你的帮助,还想让我帮忙带他见你一面,不过你都要告我的状了,我可没心情管这种闲事。」 正如他所料,此言一出,锦湘再不敢说什么威胁的言辞,一改凶容,立马笑嘻嘻的拽住他胳膊柔声讨好,「瑶林哥哥我错了,我怎么可能真的去告你的状呢!才刚只是与你开个玩笑,太想见舒颜才会口不择言,既然你觉着不是时机,那我再等几日好了,待她好些,你可一定要带她来见我。」 果然乖了许多,没再闹腾,福康安满意的点点头,提醒她该回去了,「我还有事要忙,今儿个就不招待你。」 临走前锦湘还不忘交代,「那你得空记得安排慧裕与我相见,我每日都在家,随时都有空。」 这丫头倒是比他想像中的更关心马慧裕的消息,福康安含笑点头,终于矇混过关,着实欣慰。 然而锦湘可不是那么好打发的,面上说着不再强求,实则还是留了心眼儿,暗中差派两名小厮留在此地,跟踪她表哥,看他会去往何处,不就能找到舒颜的下落嘛! 跟踪过后,小厮回府禀告,说是三爷去了清月苑,进去了将近一个时辰都没出来,锦湘知情后没有轻举妄动,直等到恒瑞回府,兄妹二人才一道动身再次出府,匆匆赶至清月苑,守卫不许他们进,她便表明身份,「我乃瑶林哥哥的表妹,先皇后的亲外甥女,你们若再拦阻,惹恼了本姑娘,谁都没有好果子吃!」 第44页 守卫一听这话,没敢再拦,只得由着两人进去,恒瑞还以为终于可以得见舒颜,然而进得苑内,找了一圈儿都没见到舒颜的身影,也没看到福康安,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锦湘也觉疑惑,质疑小厮是不是看错了,小厮再三保证不可能看错,「的确是此处,奴才回去报信时还留了人在此看着,并未看到三爷离开。」 他们坚称没看到人离开,那就只有一个可能,人是从后门走的,只不过福康安从后门离开有可能,舒颜受了伤,养伤期间应该不会随意挪动,总不可能让她也从后门走吧? 除非……想到一种可能,恒瑞恍然大悟,「他们可能被瑶林给耍了!」 「啊?什么意思?」 锦湘尚不明其意,自以为如意算盘打的精,殊不知福康安戒心甚重,乘坐马车时已然察觉有人在跟踪,故意让马车拐至另一座别院清月苑,大大方方的从正门入内,而后再从后门出去,悄无声息的赶至云泉居。 那小厮并不晓得,回府后如实回禀,这才导致锦湘等人白跑一趟,福康安名下的宅院甚多,恒瑞一时间还真不能确定他到底会将舒颜安置在何处。懊恼的他狠锤一旁的枣树杆,暗嘆福康安为了隐藏舒颜的下落可真是煞费苦心!暂时找不到破解之法,兄妹二人只能先行回府,再做打算。 此时的福康安早已悠哉悠哉的到得云泉居内,一轮清月高悬夜幕,疏星点点,来得不早不晚,正赶上下人在摆晚膳。 雪阳一看三爷过来,顺道儿为他添了副碗筷,舒颜看到他也没什么反应,闷闷的舀着碗中的瘦肉粥,晃神许久才送入口中。 福康安心道自个儿也不小气啊!特地嘱咐下人好生伺候着,晚膳六菜两汤,皆是珍馐美味,不曾亏待她,她怎么就兴致缺缺呢?「桌上就没有合你胃口的菜?」 抬眸瞧了他一眼,左手支着小下巴,微倾身的舒颜懒声道:「整日的躺在帐中,不曾走动做活儿自然也就不饿,没什么食慾。」 修长的指节拿捏着塔头竹筷,福康安若有所思,「不如晚上我陪你活动一番,也好消消食,劳累过后自然知饿。」 「……」微眯眼,舒颜不悦的瞥向他,而后放下筷子双手合握,松了松筋骨,「好啊!前些日子学了几招,正好拿你练练手。」 这种时候,她不应该娇羞一笑,嗤他讨厌嘛!然而她竟面不红心不跳,打岔的功夫还真是一流,未曾如愿看到她羞涩的模样,福康安甚感挫败,夹了一块牛肉放在她面前的骨碟中,「多吃点儿才有力气打人。」随后又吩咐丫鬟给她盛了碗骨头汤,说是利于养伤。 用罢晚膳,漱了漱口,舒颜起身去净手,雪阳小声回禀道:「那些汤药赵姑娘倒是喝了,只是这瓶药膏她不肯涂,说是难闻,不愿往脸上抹,奴婢嘴笨,也劝不动。」 这药膏他也闻过一次,稍稍刺鼻,但贵在疗效,舒颜脾气犟,连他都得费一番工夫才能降住她,丫鬟拿她没办法实属正常。 微扬首,福康安示意她将药放在桌上,「搁着吧!我来劝。」 雪阳识趣退下,待舒颜过来时,看他还坐在这儿,忍不住提醒道:「明月高悬,天色已晚,你不该回去吗?我要休息了。」 岂料他竟将袍一撩,坐得越发端正,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这座别院可是我的,自然屋子也归我,我想留宿还得徵求你的同意?」 想起那晚在山寨的可怜遭遇,舒颜心生防备,「不是不可以,但此处屋子那么多,又没劫匪监视,无需住一屋,你睡旁处呗!」 「我还就看中这间了。」 福康安耍赖不肯走,故意逗她,就是想看她软声细语跟他说好话的模样,然而她从不肯遂他的愿,不肯讨好求饶,满不在乎的往外走,「成,那我露宿街头去。」 未得逞的福康安只好伸手去拉她,「哎---对待恩人就是这种态度吗?你就不能软一点儿,温柔一些?」 「那你想让我怎样,以身相许?」指了指自己的脸,舒颜好心提醒,「我这种丑八怪,你也能下得去手?」 清了清嗓子,福康安微低首,望向她的眼底尽是戏嚯,「无妨,熄了烛火都一样。」 「……」这话着实伤人,好在舒颜心大,不与他计较,「既然都一样,你去找旁人不成吗?」 顺手将药膏拿来,打开瓶盖,福康安顺水推舟的与她讲起了条件,「成,你来涂药,涂完我就走。」 嫌恶皱眉,舒颜摇头连连,「不涂,难闻得厉害,涂着那个我才更没食慾,睡觉闻着那气味简直折磨。」 「这般任性便是对自己的脸不负责任,赶紧养好,也就不必砸我手里,养不好我就得娶你。」 说得好似他被胁迫一般,「我可没逼着你娶我,少在那儿叫屈。」 轻转着瓷瓶,看着上头绘着的清雅兰草,福康安顺口胡诌,「这不是出于同情心嘛!我这人没什么优点,就是心地善良。」 听不得他这般自吹自擂,舒颜适时打断,颇有骨气的冷哼道:「您的好意我心领了,即便真成了丑八怪,一辈子嫁不出去,我也不会祸害您的,您就把心放肚子里吧!」 再说下去怕她真生气,福康安没再玩笑,正色道:「这药确实难闻了些,但你面上的伤必须涂药,利于伤口癒合,待一个月之后再涂修复的药,暂时还没找到良药,但我会尽快去寻。」 第45页 闲扯归闲扯,人家的好意她也不能辜负,为了让她涂药磨破了嘴皮子,舒颜都不好意思再推拒,勉强答应上药,「你先回吧!这药先放着,我自个儿会涂。」 他可不是那么好打发的,「走后我又瞧不见,谁晓得你是不是敷衍。」是以福康安坚持要亲自给她上药,舒颜只觉难为情,「不必劳烦你,我照着镜子也能涂。」 「瞧着伤痕不是更糟心?还是我来为好。」道罢不由分说便拽她坐于桌畔,而他则拿起药膏,仔细的为她涂着,温热的指腹沾着冰凉的膏体,轻拭于她的面颊。 白嫩细滑的脸蛋儿上赫然多出一道伤痕,她心里必然难过,然而她也只是昨日哭了几声,今日便没再矫情,掩下悲伤,不与他抱怨,即便她装作没事儿人一样,实则心里该是黯然神伤吧? 那他更该尽自己所能去帮她寻药,争取消除这伤痕,拔去她心中的那根刺。 原本舒颜也没当回事,可此刻两人的距离那么近,近到甚至可以看清他的睫毛,睫毛下的眸子正凝着她,认认真真的帮她擦药,这幅神态静默如画,算来她好像还是头一回这般仔细的盯着他看,正看得出神之际,猛然瞥见他的目光移向这边,心虚的她当即装作若无其事的偏开眸光,然而这一细微的神情变化尽落在他眼底,停下手中的动作,福康安唇角微翘,打量着她,饶有兴致的追问,「这般盯着我是何意?该不会是对我心生爱慕?」 第25章 (二合一) 「……」他怕不是对爱慕有什么误解?舒颜毫不客气的纠正, 「我对你顶多只有几分感激,爱慕免谈。」 「感激也成, 下回我过来之前, 你最好想清楚该怎么报答。」语罢,涂完药膏的福康安盖上瓶盖,起身去净手。 面上的药膏冰冰凉凉,开始散发出一股刺鼻的气息, 舒颜勉强承受着,郁郁哀嘆,惆怅着今晚怕是又难安眠。 拿巾帕擦手之际, 福康安还不忘交代,「夜里入眠时只能平躺或是右侧, 切记不要左侧,压到伤口可不好。」 才躺下那会儿她肯定会注意, 往后就不清楚了,「睡着后哪会有意识?即便左侧我也不晓得。」 「我倒有一个好主意。」 「哦?」她还以为他真有什么好法子可以避免,好奇的等着他传授,但见他一本正经道:「我躺于你身边, 抱着你不撒手, 你也就无法翻身, 我这人觉浅,一旦你翻身我就会醒来, 还可提醒你, 岂不妙哉?」道罢还得意的朝她挑了一挑眉, 似是期待着夸赞。 「……」这种人怎么可能出什么正经点子?也怪她傻,居然还抱着一丝希望,给了他说浑话的机会,舒颜那上扬的唇角顿时垮了下来,再不愿理他,指着门帘道:「门在那儿,慢走不送。」 就猜会被她嫌弃,福康安也不恼,负着手哼着小曲儿离开,出门的时候看到雪阳还嘱咐道:「她不喜欢那药膏的味儿,睡一夜很容易沾到被褥上,记得每日都给她更换床铺。」 雪阳一一谨记,待主子走后,这才进屋去给赵舒颜铺床,看她今日心情不错,便大着胆子打趣道:「奴婢瞧着三爷对您很是细心呢!一再交代奴婢好生伺候,想得十分周到。」 还真别说,瑶林在某些方面的确比她细緻得多,虽说嘴欠了些,常爱玩笑,但她也能分辨出来,他纯粹是说笑,并不是真有轻薄之意,是以她对他并不排斥,且他救过她那么多回,她的确是该表示谢意,至于该如何表达,还真令人脑壳疼。 临睡前琢磨了许久都没琢磨出个名堂来,总感觉他什么都不缺,想得脑袋都要炸了,舒颜头疼欲裂,最后干脆放弃,梦周公要紧。 而福康安则致力于帮她寻药,次日下朝后去了一趟太医院,找徐太医打听这种修复疤痕的妙药,徐太医还在犯嘀咕,「嘿,怎的最近老有人找这种药?」 「哦?」脑海中闪过一个人,福康安故意试探,「还有谁来找过你?」 「就大人您那位表兄,御前侍卫恒瑞。」想着他们是一大家子,徐太医也就没瞒着,殊不知两人现今有矛盾,找药也是为了同一个人,奈何他真没有那种药,但又想巴结福康安,便给其指了条明路,「下官有位姓柳的同门师弟,他倒是曾研制出那种药膏,只不过他不肯将秘方告知于我,且他那人与当官的有仇,尽管医术高明,却始终不肯入宫做太医,只在家里开了个小医馆,大人可以去找他打听,但下官不敢保证他会否给药,那人脾气太臭,连我也不肯再联络。」 福康安不禁在想,徐太医既然肯把这些告知于他,想来恒瑞也已晓得这个门路,那他更该立刻行动,以免被人捷足先登。 只不过徐太医说此人不爱功名利禄,那么拿官威去施压,或者拿金银诱惑估摸着都不顶用,还得另寻他法,务求一次成功,随即吩咐达海,「先去打探柳大夫的身世,查清楚他为何与官员结仇。」 达海领命而去,他打探消息的功夫可是一流的,即便柳大夫视金银如粪土,可认识他的人必有知道内情的,只要好处给足,想查他的过往并不难。 于是达海到柳大夫那家医馆附近的一个茶铺里点了壶茶,与人闲扯了一下午,终于打听到有用的消息。 原来这柳大夫的夫人也曾伤到面部,他为讨夫人欢心,这才开始研制这种能使疤痕修复的药,说来他也算是个奇才,皇天不负苦心人,终于让他给研制出来,他夫人的伤疤还真就消除了。 第46页 这事儿一传十十传百,难免被那些个达官贵人给知晓,当中有一位辅国公得知柳大夫有这种神药,立即来求取。 当时柳大夫并不愿跟这些人打交道,心善的柳夫人看辅国公如此心诚的为他的夫人求药,便劝她丈夫行行好,将那瓶药献了出去。三个月之后,那位福晋面上的疤痕还真就消除了,辅国公还特地带着重金来相谢。 本以为是件积德行善的好事,哪料又过了两个月,辅国公突然找上门来,怒火滔天的控诉他的药有问题,说他夫人昨日生下一个死胎,还是个男婴,福晋接受不了,伤心欲绝,这辅国公便将责任归咎于那瓶药上,愣说是因为涂了那瓶药才会生下死胎。 柳大夫自是不认,坚称那药没毛病,可辅国公不肯罢休,仗着权势命人将他逮捕,柳夫人不忍见丈夫受牢狱之灾,哭拉求情,不耐烦的辅国公不意被她揪扯,猛力挥手,孰料那柳夫人竟然撞到桌角,就此殒命! 爱妻骤亡,柳大夫几近崩溃,扑跪在妻子尸身前,红了双目碎了心,辅国公并无愧疚之意,认为这是一命抵一命,没再追究,就此罢休,可怜柳大夫好心救人,最后竟连累爱妻身亡,他哪肯善罢甘休,誓要为妻子讨回公道,奈何辅国公身份贵重,即便告到衙门也无人敢管,甚至还拿他的孩子做威胁,迫他放弃告状。 为着一双子女的安危着想,柳大夫只得放弃,从此便恨上了当官的,也不肯再制那药膏。 彼时福康安正立在院中的一株垂丝海棠下,娇艷的花朵越发衬得他清贵非凡,听罢达海的讲述,他心中已然有了计较。 打听到他的住处后,次日福康安专程去拜访,这柳大夫的医馆开在一片竹林附近,风过竹香漫周身,傍水依山添雅韵,碍于心中有事,他才不得空赏这美景,因着是来求药,是以福康安尚算客气,跟着药童入内,一见到柳大夫,微颔首向他致意。 自后堂出来的柳大夫捋着鬍鬚眯着眼角,打量着来人,但见这少年身着银纹福字长褂,腰束玉带,脚踏金丝黑靴,一看他这身行头,柳大夫便知这不是普通人,八成又是官宦权贵,他生平最厌恶的一类人,当即没了好脸色,冷然拂袖,下逐客令,「老夫这儿庙小,盛不下金佛,贵人还是到旁处去吧!」 福康安也不拐弯抹角,直截了当的表明来意,「晚辈有位挚友,被利器划伤面颊,为免她心忧,特意来求娶凝香露,还望您成全。」 本就不欢迎的柳大夫一听这话面色顿黑,「老夫没有这种邪药,休要听信旁人胡说。」 明显是在撒谎,一旦他有心隐瞒,不管福康安如何追问,他应该都不会老实交代,没工夫与他啰嗦太多,福康安直言不讳,「听闻柳大夫有一桩心事,耿耿于怀,若晚辈能帮你控告那位累尊夫人致死之人,不知您是否愿意成全晚辈?」 此等大话,柳大夫听来只觉可笑,「你可知那人是谁?这般夸海口,真以为老夫会相信?」 来之前,福康安早已将前因后果调查的一清二楚,包括那人的身份,「不就是永璧吗?曾经的辅国公,去年才袭他阿玛弘昼的王爵,正是如今的和硕和亲王!」 正因为那位辅国公的阿玛是和亲王弘昼,是以那些官员才不肯受理他的案子,而今永璧袭王爵,身份越发尊贵,更无人敢动他。然而眼前的少年说起永璧时竟目露轻蔑,似乎并未将之放在眼里,「即便是亲王又如何?他草菅人命是事实,一样会受到律例制裁!」 说的比唱的都好听,原先柳大夫也以为有理便可行遍天下,后来才发现,终究是皇权至上的时代,官官相护再正常不过,接连碰壁之后,他已不再抱任何希望,只痛斥这不公的天理,「试问哪个官员敢冒着掉顶戴的危险去重审这桩案子?他们个个贪生怕死,畏惧权贵,无人在乎真相,无人肯为我妻子伸冤,我还能指望什么?」 打量着一旁木架上摆着的那盆建兰,福康安提醒道:「建兰喜阳,您却将它放在阴凉处,如何能开出娇美的花朵?」 达海闻言,十分自觉的帮忙将那盆建兰挪至窗口,好让它沐着暖阳。 柳大夫尚不解其意,但闻此人又接着道:「一如你妻子这冤案,不是不能翻,只是你没找对人,你便认为当官的没一个好东西,未免有失偏颇。官场虽有腐败,可也有愿意伸张正义者,他们不敢,不代表本官不敢。」 一个少年,居然信口开河,这样的年纪顶多也就是个六品官,有什么能耐与宗室王亲对抗?深嘆一声,柳大夫目光黯然,「你有这份心,老夫深表感激,但你冒险弹劾和亲王,无异于以卵击石,我可不希望再有人为这事儿而受牵连,到时候案子没翻成,再累你丢了官职,老夫难辞其咎。」 能说出这番话,看来这位柳大夫也不是个冷血之人,朗笑一声,福康安一派无谓,「我福康安不敢自诩什么大善人,之所以肯帮你,也是因为我想求取凝香露,银子你不稀罕,又不愿与为官者打交道,那我只能尽自己所能帮你完成心愿。」 言外之意也就是他得拿凝香露做报酬,福康安只将话撂下,也没逼迫,由他自个儿做选择。 以往有多少人曾拿着古玩珍宝来求他,他都无动于衷,而这一回的条件很特殊,柳大夫不得不承认,他的确心动了,一个年轻人,竟浑身散发出一种毋庸置疑的笃定气势,究竟是怎样的家境,才能培养出这般傲骨桀然的少年?越想越诧异,柳大夫不由怀疑,「你究竟是什么人?凭什么跟王爷叫板?」 第47页 若不表明身份,只怕他不会放心,为取得他信任,福康安这才道出实情,「家父乃忠勇公,傅恒是也。」 柳大夫虽不涉足官场,但忠勇公的赫赫威名他还是有所耳闻,「忠勇公虽为皇后之弟,皇上的小舅子,却不从仗势欺人,为人十分谦逊,当年缅甸之役,出征之前,皇上曾赏他三眼花翎,需知这三眼花翎乃是贝勒以上方有资格佩戴之物,傅中堂乃是臣子中的头一位,然而他并未因此而沾沾自喜,反而婉拒,说是要等立得战功之后再收,如此不慕虚名,严以律己的军机大臣,实属少见,老夫深感钦佩!」 他阿玛身上的确有许多闪光点,值得福康安效仿,更令他欣慰的是,如柳大夫这般厌憎庙堂之人,居然也会对他阿玛生出敬仰之情,想必他父亲在天之灵也十分安慰,正应了辛弃疾的那句: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 既已得知他是皇帝的侄子,那翻案之事便有希望,柳大夫不再怀疑,答应与他做这桩交易,但仍旧有所保留,「药膏我可以先给你,但具体该如何涂抹才有奇效,得等事成之后才能告知,左右这药她暂时还不能用,需等一个月之后再涂,料想到时候这案子也该了结。」 虽说福康安是应了,可难保当中不会出什么岔子,他若反悔,柳大夫又该找谁说理?是以才留了这么一手,福康安也能理解,并未怪罪,「一言为定!」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当柳大夫进屋开箱去拿药之际,却发现那药瓶居然不翼而飞! 柳大夫百思不解,「怎么可能呢?昨日我还瞧见药在这儿,怎会突然不见?」 昨日他来看过吗?好端端的,他来看这药作甚?猛然想起徐太医之言,福康安顿悟,忙问他昨日可有人过来寻药。 点了点头,柳大夫道:「的确有人,不过我将他打发了,并未与之多交谈,他走之后,我还特地过来瞧了瞧,本想将药扔掉,不愿再惹是非,可这药是当年夫人陪我一同研制,我终是捨不得,将箱子又上了锁,这锁只有一把,由我保存,难不成谁还能隔空取物?」 难以置信的柳大夫焦急寻找着,将其他的箱子都打开,皆未发现那瓶药的踪迹。 达海见状,忍不住小声质疑,「爷,他该不会是耍咱们吧?」 摇了摇头,福康安只道不可能,「若他不愿给,没必要闹这么一出,看得出来他很想帮夫人伸冤,这药失踪,明显在他意料之外。」 如今看来,似乎只有一种可能,恒瑞也知晓柳大夫这儿有灵药,先他一步来寻,只是柳大夫没给,却不知恒瑞又使了什么手段将药盗走。 当然这些只是他的猜测,毕竟是表兄弟,他不会乱说话,遂对柳大夫道:「那您再仔细找找,兴许是放错了位置,待您找到,可去忠勇公府找我,约定依旧作数。」 说定后,福康安就此离开,也没耽搁,乘坐马车又去找恒瑞,打算问个清楚。 彼时一身青衫窄袖长袍的恒瑞正立在水榭畔,指节微曲,拈几粒鱼食扬手洒至池中,水里的鱼儿摆尾争抢,看着它们如此雀跃,他的心却始终沉不下来,担忧这谈判的结果。 远远听见脚步声,抬眸瞧见福康安的身影出现在走廊中,恒瑞并未有任何惊讶,低眸继续餵食。 看表兄这情态,似乎已料准他会过来,福康安越发笃定自己的猜测,步伐逐渐加快,自长廊绕至水榭,向他迫近。 直至脚步声越来越近,恒瑞才缓缓回首,容色淡淡的与之打招呼,「表弟今日倒是得空,不去清月苑兜圈子?」 看来福康安没猜错,那日锦湘跟踪他,还真是为了她二哥,听出嘲讽之意,福康安并无愧疚之色,反讽道:「我还以为被心怀不轨之人盯上,这才躲闪,为自个儿的安危着想,不为过吧?」 纵两人心知肚明,也不好把话说开,毕竟跟踪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恒瑞也只能吃了这哑巴亏。 期间丫鬟过来奉茶,恒瑞不再像之前那般客气招待,只端着食碗,立在红漆栏杆处,继续洒着鱼食,两厢无言。 池中群鲤竞游,水花荡起圈圈涟漪,面对如此悦目的景致,两兄弟却无心言欢,各揣心事。 既然那日恒瑞已讲话挑明,福康安也没什么好顾忌,状似无意的说起那瓶药,「今日我为赵姑娘去寻药,孰料柳大夫家中竟遭了窃贼,不偷金银,专偷那瓶药,你说怪不怪。」 恒瑞也不避忌,坦白道:「药在我这儿,却不是我偷的,而是有人相赠。」 果如福康安所料,还真在恒瑞这儿,至于他是如何得到,福康安并无兴趣探讨,只在乎结果,「那瓶药想必你也用不上,赵姑娘正好需要,不如表兄将它给我,条件好商量。」 等的就是这句话,恒瑞顺水推舟的道出自己的要求,「药可以给赵姑娘,但有一个条件,必须我亲自去送。」 第26章 (修) 此话一出, 福康安面色顿沉,眸带警惕的将视线移向他,「敢情你就在这儿等着我呢!」 还不都是情势所迫,「若然你痛快点儿准我见她, 我也不至于费这番功夫。」 他本不愿与兄弟耍心机,可福康安防他在先,不得已之下, 恒瑞只能想出这么个法子,逼他带路。 从来都是他威胁旁人, 而今居然被人威胁, 这种滋味很不好受, 若换成旁人,他还可威逼利诱,用尽一切手段逼人将药交出,可此人是他的表兄, 如何下狠手? 第48页 看他紧抿薄唇不吭声,似乎在想拒绝的说辞, 恒瑞再次激将, 「我说过, 只想要一个答案而已, 并不会强求舒颜。你为何就是不敢让她见我?难不成你对自己没自信,怕她跟我走?」 舒颜那种没心没肺的女人, 怎么可能对恒瑞生出情愫?为着那瓶药, 也为了让恒瑞死心, 犹疑再三,福康安终是点了点头,「带你去见她也不是不可以,但必须有我陪同,我要守在门外。」 见一面说句话也要被旁听,恒瑞自是不情愿,「哐」的将食碗撂至一旁的石桌上,言辞迫切的向他陈述眼前的情势,「东西在我手里,你凭什么跟我讲条件?」 真以为凭这个就能威胁得了他?微拧的眉峰隐着一丝愠色,负手而立的福康安正好触到垂在身后的发辫,辫尾繫着几颗珊瑚,一怒之下,不小心拽掉一颗,在指尖来回转了几圈,最后被他掷于湖面,溅起几圈水花,惊得鱼儿四下逃散,与此同时,风间传来不耐的警示,「答应也只是看在表亲的份儿上,并不代表我真对你无可奈何。我不想因为一个姑娘而与你撕破脸,希望你也适可而止,一旦惹急了我,我有的是手段将药弄来,你连讲条件的机会都没有!」 相处多年,福康安的脾气他还是清楚的,实则恒瑞也只是仗着亲人才敢威胁,他也懂得适可而止,若再继续犟下去,指不定福康安会做出什么事来! 且他自认这份感情光明正大,没什么见不得人的,让人听着也没什么大不了,若然舒颜真与他两情相悦,那福康安亲耳听到之后也该死心了吧! 当然这只是他的臆想,舒颜究竟会如何抉择,谁也说不好。 心知这次见面机会难得,去的路上恒瑞便在暗中鼓舞自己,一定要将心里话说出来,省得错过遗憾。 待两人到得云泉居后,福康安如约定的那般,抱臂静立在门外的墙边,只让恒瑞独自进去。 彼时舒颜正在屋里学着绣鞋垫,以往还有锦湘陪她说话逗乐,而今离开,她还真有些不习惯,雪阳的性子沉稳些,舒颜才与她接触,也不好意思与之玩笑,闲来无事只能学着做些针线活儿打发光阴。 听到稳健的脚步声,舒颜随口招呼着,「你倒是挺闲,每日都往这边儿跑,除了损我还会作甚?」将那根粉色的丝线自鞋底穿过来之后,她才得空回首,一抬眸不觉讶然,来人不是福康安,居然是恒瑞! 「二爷?」惊诧的舒颜忙将手中的活儿放下,起身去迎,还以为他们兄妹二人一道过来的,然而张望了许久也不见锦湘的身影,舒颜不觉好奇,「锦湘呢?她没过来?」 今日这场合,锦湘不适合同行,恒瑞也就没知会她,淡笑着解释道:「锦湘今日陪我额娘去上香,改日得空再单独来看望你。」 「没事儿,她忙完再说,我不着急,就是有些想念她。」招呼他坐下,舒颜执壶为他倒了杯热茶,置于他面前的桌上。 抬手虚扶了一把,恒瑞点头致意,说起此事,他深感愧疚,「若不是恒宾夫妇挑事,你也不会遭这样的罪,偏偏那日我不在府上,没能及时搭救,实在抱歉。」 「二爷千万别这么说,」冤有头债有主,舒颜一向明事理,自不会胡乱怪罪,还反过来劝他,「突发意外,谁也无法预料,错的是那些在背后搞鬼之人,并不是你,万莫自责。」 听她这语气,似乎另有隐情,现下碰着面,他正好可以问一问那日的情形,「背后之人?你是指谁?」 沉吟片刻,舒颜也不敢确定,只将那日的情形大致复述了一遍,「恒宾坚称收到有我署名的字条才会去后园,可我是收到有你名字的字条才会过去,但你当日在宫中,并不在家,足以证明有人假冒你的名义写的这张字条,为的就是引我过去。」 得知实情,恒瑞颇为震惊,若有所思的沉吟道:「我没写过字条,当日送字条的是何人?」 摇了摇头,舒颜暗恨自己没有防备之心,「府上那么多下人,我也认不全,反正不是那丹,是个陌生的小厮。」 细细思量着她的话,再联想之前的事,恒瑞总算理出一些头绪,轻叩着桌面,兀自猜测着,「如此看来,的确是有人在暗中捣鬼,故意让你碰见恒宾,而大嫂来的那么巧,定然也是被人指引!」 不过他不明白的是,「那你为何说是找簪子?怎的不把那张字条拿出来给大嫂看?这可是证据!」 懊恼的撇撇嘴,她不是没想过,只是顾虑深甚,「当时我就觉得有鬼,这字条应该不是你写的,可我已经惹了这么多是非,若再将你牵连进去,毁了你名声,岂不是我的罪过?」 她这般为他着想,恒瑞着实感动,立在外头的福康安听见这话,喉间微堵,她明明有机会澄清,虽然说出来旁人也不一定会信,但为保自己清誉也该把字条拿出来,可她没有这么做,为了恒瑞的名誉,居然不惜自己背锅,这般有情有义,难不成真对恒瑞有爱慕之心? 在他酸涩的同时,恒瑞却是心间微甜,感念于舒颜的这份用心,但又不提倡这种做法,「既是事实便该说出来,不必考虑我的处境,只要能解救你于水火便是好的,下回千万别再做这种傻事,我的名誉不算什么,累你遭罪才是我最愧疚之事。我定会全力追查,找出真凶,为你伸冤!」 实则她倒不太在意那些外人的看法,「已然离开,其实那些都不重要了,大少奶奶本就看我不惯,即便拿出证据,她也不会对我改观。」 第49页 「你是被冤枉,理该找出真凶,大嫂的看法并不重要,但最起码要证明你的清白,需知流言蜚语能淹死一个人,若不拿出证据,这事儿还会在旁人口中流传,对你的声誉很不利,我可不想眼睁睁的看着你背黑锅,」心知她不愿给他添麻烦,恒瑞又劝道:「这事儿你不必担忧,交给我即可,等我查出真凶,势必将其押至你面前,任你处置!」 道罢他将白色瓷瓶拿出来递给她,「这药待一个月之后再开始涂抹,可以彻底消除疤痕,恢复如初容貌。」 她其实并不相信有这种神药,但毕竟是恒瑞的好意,质疑似乎不太妥当,舒颜也就没多问,欣然收下笑相谢,「让二爷费心了,您的大恩大德,我无以为报。」 「你若真想报答,我倒是有个门路。」 「啊?」一般不都是会说举手之劳不足挂齿吗?怎的恒瑞不按套路出牌?不过既然人家这么说,她当然不能退缩,继续表诚心,「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二爷尽管开口,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这般仗义的言辞听得恒瑞轻笑出声,「赴汤蹈火不至于,我就是缺个媳妇儿,却不知你是否愿与我共结秦晋之好?」 这心迹表明得猝不及防,纵然舒颜曾有过这般猜测,骤然听到他亲口说出,还是会无措,眼神也变得闪躲,不敢再直视,搓着小手目露尴尬之色,「二爷何时也学会了玩笑?你可别跟瑶林学,这种不正经的话还是少说,会给人不稳重的感觉。」 被拿来举例的福康安一脸无辜,真想冲进去质问一句:我怎么就不稳重了?思及与恒瑞的约定,可旁观,不可近前,最终只能强压下不满,将满怀的愤慨紧握在拳头里。 至于恒瑞的问题,他倒也没生气,想着就该让他问出来,得到答案后才会死心。 而恒瑞平日里的确是个不苟言笑之人,突然说这样的话,难免会让人不明所以,实则他只是太紧张,不知该如何表达,才会借着舒颜的话音以这样的方式带出真心话,却被她当成了玩笑,实在失误。 话已至此,无法收回,略窘迫的恒瑞大着胆子再次表明,「不是玩笑,舒颜,我说的都是真心话,虽然你我相处的时日不算太久,但我的确对你很有好感。」 讲真的,她活了两世,还是头一回听到有人跟她表白,心里难免有些激动,之前夏桐也提醒过她,若然无心,便该与二爷说清楚,当她收到字条,以为是恒瑞约她时,她也想着应该趁机讲清楚,这才会去赴约,而今恒瑞就在她面前,郑重的表态,那她也该将自己的想法讲出来,以免耽误人家。 捋了捋思路,舒颜清了清嗓子,正打算开口,却被他打断了,他的话似乎尚未说完。既想收穫真情,就不该有所隐瞒,是以恒瑞才选择在此时坦白自己的过往,「不瞒你说,我其实是庶出,母亲才生下我没几日就撒手人寰,我也身子骨不好,因着她不得恩宠,我阿玛对我也有些嫌弃,担心我在府上会染病给大哥,便将我送至别院,八岁之前,我都是在别院长大,直到后来习武,身子硬朗了些,才被接回府中,从小不被人重视,是以我很孤僻,旁的孩子不爱搭理我,我也从不主动找他们玩儿,自家兄弟只会笑话我,唯独瑶林愿意与我接触,他说自个儿生来幸运,皆走好运,不可能被克,也就不在乎那些流言蜚语,肯跟我待在一处……」 忆起旧事,恒瑞忽生感慨,却不知自个儿怎么就跟福康安闹到了今日这一步,为着一个姑娘而生嫌隙,似乎有些可笑,可舒颜对他的意义不一般,他不捨得轻易放弃,这才想争取一番,也算是给自己一个机会。 而外头的福康安听到这些话,回想起两人年少时的愉快时光,再联想今日自己的蛮横态度,顿生懊悔,暗恨不该仗势欺人,这般对恒瑞。 相识多年,他比任何人都了解恒瑞,晓得恒瑞是个磊落坦荡的君子,如今他可能只是想跟心仪的姑娘表明心迹,不想留下遗憾罢了,想来高傲如他,也不屑耍什么卑劣的寿诞,他这般待在外头监视人家说话,似乎不太妥当,思量再三,福康安终是改了主意,不再守于此地,转身到旁处去,给恒瑞一个表达的机会,至于结果如何,但看天意。 恒瑞并不晓得福康安已然离开,仍在与舒颜说着那些不为人知的事,「还有一桩事,不晓得锦湘是否与你提过,其实之前我成过亲,但婚后不到两个月,她就病逝了,从此之后,我就觉得自己的人生很失败,人也变得更加颓然,不喜与人交谈,以往我的日子枯燥如衰败的秋冬,但自从你来到府上,就如彩蝶般绚烂了我的人生,你的笑容明媚如春,我终于看到了光彩,是以很希望你能留下来,陪在我身边。」 之前她还在纳闷儿,恒瑞家世优渥,优秀的姑娘那么多,他怎会瞧得上她?今日忽闻此事,想到某种可能,她忍不住问了句,「该不会是因为我长得很像你的亡妻吧?」 摇了摇头,恒瑞解释道:「你二人毫无相似之处,我与她成亲之前并未见过,成亲后才知她身子柔弱,洞房当晚一直咳,我看她那么痛苦,也就没圆房,说来两人尚未培养什么感情,她就那么去了。 剋死母亲又克妻子,我甚至一度怀疑自己命太硬,为着此事,我很懊恼,一直不肯再娶,其实也是因为没有钟意之人,觉得是否娶妻没多大差别,也就一直拖着。」 第50页 原来他还有这么悲惨的过往,怪不得舒颜才见他之际,总觉得他周身萦绕着一丝阴郁之气,看来不是她的错觉,而是他的经历太沉重,才会令他失去华彩。舒颜正胡思乱想着,丝毫没有留意到恒瑞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她面上,眸间流动着温柔的情意,「直至遇见你,一切才变得不一样,那日你说要离开,我很不舍,一想到往后可能见不到你,我就很难受,私心里还是很希望余生能同你生活在一处,可又怕我命硬连累你,是以一直犹豫着没敢说出真心话,你意外受伤之后,这几日我一直都在找你,担心你会因为脸被划伤而难过,我想跟你说的是,这疤痕能消除,我也替你开心,若然不能,你也不必担忧,我依旧愿意娶你,就是不知你是否敢尝试,敢不敢与我这个命硬之人在一起?」 她一直以为恒瑞生在这样的富贵人家,日子应该过得很顺心,今日听他说起才晓得他的人生竟也这般悲苦,心生同情的她温声鼓励道:「我不是迷信之人,从不信什么八字太硬会克亲人的说法,你千万不要因为这个就妄自菲薄,走自己的路,过好自己的日子才最重要。」 一番鼓舞听得他眸光顿亮,热血沸腾,「这么说你不介意,愿意与我在一起?」 第27章 呃……她不是这个意思, 只是不希望看他因为那些指点而懊丧而已,被误会的舒颜赶忙澄清,「二爷莫误会,我不是介意这个, 只是……只是对你不曾生过男女之情。」 初闻这句,他的心情极为低落,仿佛骤然自云端跌至谷底, 但一想到锦湘的话,他又怀疑她可能有什么苦衷,「你可是认为自己是汉人, 满汉不可通婚, 这才刻意回避?」 「这也算是一方面的原因,但其实更重要的是,我对你并无情愫,假如真的喜欢, 即便有什么满汉不通婚的规矩,我也不会在乎, 定会想方设法与心上人在一起, 所以, 那些规矩只是藉口……」实话虽伤人, 好歹没有欺瞒,虚言只会给人带来妄念, 那才是斩不断的痛苦。小心翼翼的道罢, 她才怯怯抬眸问了句,「你懂我的意思吗?」 她已经尽量委婉,不想伤他的自尊,可若不说清楚,她又不安心,这才拒绝得这般干脆。 一字一句,经耳入心,如无情的寒风,呼啸着吹灭他眼底那一簇倔强亮着的微光,最后一丝希望也被碾碎,他还能拿什么藉口去自欺欺人? 也许这份相遇的美好,从一开始都只是他在心动,而她波澜不惊,大约是他性子太沉闷,不似福康安那般风趣乐观,才未能吸引她的目光吧! 纵使痛楚满溢,他还是忍不住想问个清楚,也好让自己心死的彻底些,「可否冒昧问一句,你……是因为钟情于瑶林,所以才对我无意吗?」 骤然提起瑶林,舒颜面露讶然之色,却不知他为何会这么问,低眉窘笑着否认,「怎么可能?瑶林虽对我有救命之恩,可我对他只有感激,并无其他。我没有动心,不代表你不优秀,只是咱们缘分没到吧!我想肯定还会有更好的姑娘在等着你。」 心已放在她身上,哪还会多看旁的姑娘一眼?只是这些话说出来也没什么意义,只会给她带来负担,苦笑一声,恒瑞没再多言,怅嘆一声,自桌边起了身,「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你既无心,我也不好强求,免得你为难。」凝着她的面容,他心底满是不舍,却也不晓得不该再继续待下去,遂向她告辞,「你且安心休养,那件事我还会继续追查,势必给你一个交代。」 窗户纸未曾捅破之前,他这么说,她还会欣然接受,而今明确的表示拒绝之后,他再为她的事奔波,她总觉着愧疚,「小事一桩,二爷不必放在心上,查不出便罢,莫要因此伤了你们兄弟二人的和气。」 明白她不想麻烦他,恒瑞宽慰道:「即便没有这件事,我与恒宾也不和,是以你不必忧心,交给我处理便是。至于锦湘,得空我会让她过来看望你。」 道罢,他勉笑转身,状似无谓,实则整颗心都被苦涩蔓延,好不容易体会到心动的感觉,奈何舒颜对他无意,满腔热忱付诸流水,除了惋惜遗憾,他还能如何? 本以为出来之后会撞见表弟,被他嘲讽,然而门口空无一人,只有几盆花迎风盛放。这倒有些出乎恒瑞的意料,他不是说要守在门外的吗?此处并没有他的身影,他会去何处? 黯然神伤的他也顾不得去找福康安,默默离开这院子,来时春景媚满园,心怀希冀盼卿同心恋,去时风骤乌云旋,怅然若失只余苦笑漫唇间。 此后不必表弟再拦阻,他也不会再过来打扰舒颜。她想见的人终归不是他,过来也只会给她添堵而已,何必呢? 人走后,周遭一片寂静,舒颜心里很不是滋味,毕竟她来到此处后,遇见的大都是心怀不轨之人,而锦湘兄妹二人诚心待她,她心非草木,多少会有些感动,但也明白这不是感情,不能因为心软就答应,现下是说清楚了,恒瑞又会怎么想?会不会认为她介意他命硬,所以才不愿与他在一起?他本就自卑,性子沉郁,她再拒绝,他会否很失望? 可她真不是介意这个啊!她所言皆是实话,却不知他会不会相信,当然也有可能是她想太多,方才恒瑞离开的神情尚算轻松,也许他并没有那么在乎她,毕竟相处的时日也不算太久,大约只是有一丝好感,并没有那么深刻,发觉不合适就会坦然放下吧! 第51页 如此想着,她心里总算好受了一些,舒了口气,行至窗前,打开窗子,暖暖的日光透窗而入,沐于身上温朗舒适,微俯身,舒颜以手支额,半倚在窗前,赏着院中那片花圃中盛放的牡丹,紫红色的重瓣牡丹,光彩灼灼,端的是一副雍容之态,似高贵明艷的女子一般,只顾赏花的她并未注意到远处的亭中还坐着一个人。 恒瑞走后,福康安才从另一间屋子里出来,行至门口却未进去,拐至亭间闲坐,心中感慨万千,之前他还在想着恒瑞不该和他争抢舒颜,而今听到表兄的一番剖白,他又觉得恒瑞的前半生太不顺心,相比之下,他则事事顺利,几乎没遇到过什么挫折,恒瑞难得喜欢舒颜,偏他一早就求了赐婚的旨意,若是古玩珍宝,福康安愿意相让,偏是女人,舒颜又与他同睡过一张床,他自然要负责,不可能再让与表兄。 这是原则问题,他自认没有做错,但心里终究有一丝愧疚。 愣神间,他并未察觉到舒颜开了窗,直至一声轻笑自背后传来,飘飞的思绪才逐渐收回,「来了怎的也不进屋,坐外边发什么呆?」 循声回首,福康安已敛下纷乱思绪,笑面以应,「你若是盼念,我现在就进去。」 不过嘴边的一句话而已,她才没有期待他的到来,撇了撇小嘴,舒颜揶揄道:「只是想着一白遮三丑,你若再晒黑,变丑了娶不来媳妇儿可如何是好?」 「这不是还有你嘛!我都不嫌弃你,你还嫌我?良心不会痛吗?」说笑间,他已起身,而舒颜则自窗前转了身,还以为她是生气了不愿理他,孰料转瞬间就看到她的身影自门口闪出来,朝他这边走近。 中途离场的福康安不晓得结果,状似无意的问了句,「方才恒瑞离开时好像不怎么开心,你们有什么不愉快吗?」 「呃……」她还以为瑶林并不晓得恒瑞向她表明心迹一事,认为这种事公然议论不太好,便一笑而过掩饰道:「没什么不愉快啊!聊得挺好的,他就是那么不苟言笑的一个人,绷着脸不代表不开心,你别瞎想。」 福康安不禁在琢磨,挺愉快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他们郎情妾意?可看恒瑞黯然离去,不像是如他所愿,那么舒颜到底是个什么态度? 正犹豫着该不该继续问下去,忽见她走到葡萄架下仰头惊呼,「哇!葡萄开始结小果子了哎!」 随行的他顺手弹她一个脑瓜崩儿,「这是开花,才四月底就能结果?傻不傻?」 「花是绿色的小果果?」可怜她一直以为这就是葡萄的果,原来竟是花!嘿嘿一笑,舒颜略尴尬,听他说六月才结果,八月成熟,她顿感可惜,「要那么久啊!看来我是尝不着这葡萄的美味了。」 为嘴伤心,也是没谁了,福康安颇为大方的放话,「随便吃,管饱,又无人与你争抢。」 她之所以这么说是有原因的,「我怕是等不了那么久,待额上的伤好一些,面上的伤结痂掉痂之后,我就该走了。」 乍闻此言,福康安微愣神,「走?去哪儿?你要回老家?」 摇了摇头,轻抚着嫩绿的葡萄叶,舒颜茫然哀嘆,「我那个黑心姨母肯定不会轻易放过我,我回老家定会被揪出来,很有可能连累父母,还是不回去的好。」 「那你还能去哪儿?」 暂时还没决定,她也不惆怅,反正脚在自己身上,可以说走就走,「天大地大,我还找不到容身之所?你也太小瞧我了吧?」 姑娘家大都渴望安定的日子,对未知的生活充满恐惧,可她居然毫不怯懦,敢于去闯荡,这份胆识着实出乎他的意料,他欣赏她的果敢,却又不希望她离开,她若是一走了之,他就得娶那个晴云,如这般蛇蝎心肠的女子,怎配做他的妻? 如今这灵药已找到,福康安无需再为此忧虑,接下来就该跟晴云母女好好算帐!摆正舒颜的身份,她也就不必再四处流离。 打从被福康安警示过之后,那西林觉罗氏的日子也不好过,整日的提心弔胆,听从女儿的话,派人到她妹妹家附近寻人,只可惜并未寻见舒颜的踪迹,不甘心的晴云又问,「可有在附近打探,是否有个叫狗蛋儿的男子?」 小厮点头道:「有一个,不过那孩子才十三岁,却不知是否是赵姑娘所说的那个。」 晴云冷哼,「这丫头果然在撒谎,额娘,咱们都被她给骗了,当初就该在府中直接解决,也生不出这些事端!」 这主意都是西林觉罗氏出的,女儿这话倒像是在埋怨她一般,理亏的西林觉罗氏讪笑道:「娘只是不想跟姊妹闹得太僵,更何况舒颜那丫头瞧着傻乎乎的,谁曾想她竟藏着这样的心眼儿。」 事已至此,再怨怪也无用,奈何这几日的打探并无成效,她们仍旧找不到舒颜的下落,却不知福康安是否找到,若然他也找不到,便算死无对证,若然被他找到,那她们母女可就真要遭殃了! 事实证明,有时候真的是怕什么来什么,母女二人才将小厮打发走,商议着应对之策,那边厢就有下人来禀,说是富察家的三少爷前来拜访。 话音刚落,未等下人通禀之后再去请人,福康安已然入得堂内,浑不顾什么礼数,对待这种毒妇,无需客气! 眼瞧着他不像之前那般备着厚礼,只带着长随和护卫,冷着一张俊脸,气势汹汹的跨踏而入,晴云心顿慌,总觉得他是来兴师问罪,下意识站起身来,握着扶手的手指不自觉的轻颤着…… 第52页 第28章 讨好福康安 西林觉罗氏虽紧张, 却也不忘朝他行礼,以免礼数不周被指教,「大人来访,有失远迎, 您请上座,采雪,备茶去。」 采雪领命而去, 转身时听见这位三爷似是提到了舒颜的名字,难不成他已找到舒颜, 舒颜她真的尚在人间吗? 若真如此, 她也替舒颜高兴, 这么个好姑娘,若被人残害,实在可惜。 当西林觉罗氏听说他已找到舒颜时,心下暗恨, 面上还装作惊喜的模样,双手合十的感谢上苍保佑,「舒颜没事儿就好, 否则我如何跟妹妹交代啊!」 哭不出眼泪何必硬挤?见不得她这幅假慈悲的情状, 福康安冷然打断, 「少在那儿惺惺作态!若不是你们母女谋害,她何至于落得如此地步?」 「大人明察, 我是她的姨母, 绝无害她之心, 是她坚持要回老家,至于出什么意外,我真的一无所知,这当中定有误会,可否让我见她一面,与她说清楚?」 到了此时她还在狡辩,福康安真想给她上个刑,看她还敢不敢嘴硬,「按我大清律例,秀女无故缺席选秀或是找人顶替,其父为官者,革职查办,其母知情不报者,押入大牢,听候发落!」 西林觉罗氏一直报着侥倖的心态,希望此事可以就此揭过,然而该来的总是会来,福康安终究还是会追查,他早已与舒颜见过,此事无法遮掩,心知狡辩无用,她只能扑通一跪,哭求放过,「夫君他在外任职,并不知此事,一切都是我这个无知妇人的主意,还望大人网开一面,压下此事,千万不要告知皇上!否则我们这个家就完了!」 她在一旁祈求,晴云却看穿了福康安可能是对舒颜有意,故意拿此说事儿,「大人可曾想过,一旦将我们揭发,那么舒颜也难逃干系!」 最恨被人威胁的福康安一听这话,眸迸寒光,斜睨她一眼,「与我何干?想嫁入富察家的人多不胜数,我何须顾忌她的处境?与其担这份闲心,你不如考虑该备什么花色的寿衣。」 「晴云,别瞎说!」福康安的心思,西林觉罗氏又岂会看不出来?但他性子刚直,自不会甘心被人威胁,想要自保必须顺毛捋,如女儿这般胁迫的手段,只会适得其反,西林觉罗氏果断妥协,不敢逆他之意,「找人顶替实属情非得已,小妇人不敢狡辩,只求大人发发慈悲,看在我夫君忠君报国的份儿上,饶我们一回吧!既是舒颜入宫选秀,那就让她继续代替晴云嫁过去,如此一来,外人也不知晓,不必惊动皇帝,岂不少一桩是非?虽说舒颜身份卑微,高攀了您,可她性子温顺,定会好好伺候您,报答您的大恩大德!」 这才是他今日过来的真正目的,好在这妇人尚算机灵,早有领悟,主动提出,十分识趣的铺好台阶给他下,只为保住她一家人的性命。他本讨厌谄媚,但西林觉罗氏这般有眼色,倒令他神清气爽,虽如了他的意,可一想到她谋害舒颜,他就恨意丛生,故意揶揄,「你不是打算让自己的女儿嫁过去吗?」 西林觉罗氏立马义正言辞的否认,「哪儿能啊!只不过舒颜失踪,我怕到时候交不出新娘子会惹麻烦,这才劝晴云顶替,其实她并不想这么做,是吧云儿?」 「我……」晴云很想否认,然而母亲侧脸时的那一记瞪眼令她心有余悸,连母亲都不再帮她,看来她的如意算盘真的要落空了!明知福康安就是在乎舒颜,可她还不能去威胁,只因母亲担忧这一家子的命都会给赔上,是以才赶紧改了说法,除了应和母亲的说辞,她似乎没有旁的选择,不甘的紧咬红唇,最终晴云只得点了点头,违心道着,「额娘说得极是,这本就是属于舒颜的婚约,我不想代她嫁人,而今她平安无事,合该由她出嫁。」 还算她识时务,没再继续犟,但凡她再敢说一句,福康安绝不会轻饶她,有的是法子收拾! 眼瞅着福康安没再发脾气,西林觉罗氏趁热打铁,继续劝道:「虽是阴差阳错,到底也算缘分,不如您将错就错,行行好娶了舒颜吧!否则她也不好嫁人啊!」 他的确是这么打算的,但面上还要装作事不关己的模样,轻抚着拇指的白玉扳指,声色凉凉,「我与你们无亲无故,为何要帮你们隐瞒?」 「这……」西林觉罗氏不敢威胁,谄笑着转着眸子好言提醒,「如今选秀已过,若再追究起来,您身为镶蓝旗的副都统,可能也会受到牵连,若然皇上降罪,又该如何是好?」 这一句没扯到点子上,福康安不甚满意,微扬首,不屑冷哼,「你以为皇上会将我如何处置?顶多也就是罚个俸,换个官职而已,我会担忧这点儿小麻烦?」 仍旧跪着的西林觉罗氏赔笑道:「这点儿小事当然难不倒您,只是小妇人愧疚罢了!一旦此事上报皇帝,我和妹妹两家人势必受到牵连,小妇人自知罪无可恕,死不足惜,但舒颜和她的父母兄长皆是无辜,大人您心地善良,也不忍心看着她被连累吧?就当积德行善,睁只眼闭只眼吧!我们两家都会奉您为大恩人,感激不尽!」 好在最后这马屁拍得尚算到位,福康安正好顺着台阶而下,心下微喜,面上故作为难的勉强点头,「你们惹出的烂摊子,还得本官来收拾,真是流年不利!」 听这话音,似是答应了,西林觉罗氏喜出望外,一再道谢,福康安仍旧没有让她起来的意思,这般心狠手辣,妄图谋害舒颜之人,就得让她吃点儿苦头,若不是看她还有利用价值,又岂会只让她跪着这么简单! 第53页 至于晴云,一个小姑娘都能有那么多的心眼儿,必定不简单,不可大意对待,打量着她,福康安意有所指,「既然舒颜已然代替晴云选秀,以后嫁过去也是以晴云的名义,那么你府里总不能有两个晴云吧?」 会意的西林觉罗氏当即表态,「我可以将云儿送至庵堂去。」 不愿再被送走,晴云紧拽着母亲的衣袖哀怨乞求,「额娘,女儿不愿再住庵堂。」 好不容易说动福康安,西林觉罗氏可不允许女儿再打岔,再不给她颜面,急切呵斥,「住口!你惹的祸端要让众人来替你遮掩,还有脸挑三拣四?」 看他们母女唱戏忒没意思,庵堂那种地方不能让她去,谁晓得她又会整出什么么蛾子,对此福康安早有打算,「本官倒是有座别院,可以让她暂住。」 面上慷慨,实则是想监视她的一举一动吧?晴云心知肚明,不愿被束缚,轻轻啜泣着嘤声哭道:「小女子怎敢劳烦大人,住在庵堂便可。」 此般梨花带雨的情状并不能勾起他的怜悯之心,只会令他无比烦躁,嫌恶打断,「若想保你父母性命,就照本官的安排去做,装柔弱可怜这一套在我这儿不顶用!」 磨破了嘴皮子才使他答应不再追究,西林觉罗氏可不敢再惹恼这位爷,一个劲儿的给女儿使眼色,「大人这般抬举你,你就听从他的安排,随他去别院吧!」 她还想藉口带女儿回房收拾行装,交代几句话,孰料福康安并不给她这个机会,正是防止她们母女串通一气,「不必收拾,到得别院,若缺什么自会有人去备,即刻出发,莫再耽搁。」 他已发话,西林觉罗氏不敢违抗,又劝了女儿几句,亲眼看着她被人带走,既为女儿感到可惜,又为侥倖逃脱而暂舒一口气,但愿女儿能为大局着想,千万别再惹什么是非。 晴云只怕自己这一去凶多吉少,可又想着舒颜尚未出嫁,福康安应该不至于撕破脸,至少在大婚之前不会动她,她一个姑娘家,反抗不得,且还肩负着父母的安危,唯有任人摆布,苟且偷生,待觅得佳机再行逃脱。 软禁之地,福康安早已安排妥当,不需他亲自过去,由护卫看押即可,至于舒颜,思来想去,福康安还是认为应该将她送回她姨母家,以陕甘总督女儿的身份出嫁,不过此事不能由他去说,得让西林觉罗氏出面方可。 此时尚在屋内涂药的舒颜并不晓得自己的命运已在旁人的干预下悄然转变,雪阳才从后园采了许多花朵,正拿着剪刀在剪枝叶,闲来无事的舒颜也在旁帮忙,将花瓣一片片剥离放至箩筐之中,待会儿好拿到日头底下曝晒。 无聊之际,下意识望了望门口,不见有人过来,她不禁暗算着,瑶林似乎有两日不曾过来,却不知他在忙些什么,正胡思乱想间,轻唤声随风入耳,「姑娘,姑娘?」 「啊?」被拉回思绪的舒颜一抬眸就见雪阳正笑吟吟的望着她,「姑娘在想什么呢?这般入神?莫非是在念着三爷?」 方才她的脑海里的确闪出他的身影,可也只是一瞬间而已,不算是想念吧?但雪阳突然这么问,还是令她心下微紧,眼神稍稍慌乱,傲娇仰脸,强行掩饰,「我怎么可能会想他?他一来就唠叨个不停,我巴不得他十天半月都别来打扰我。」 话音刚落,骤闻门外传来一道洪亮的男声,「前几日你说太闷,我还想着带你出去转悠一圈,既然这般讨厌我,那我还是别来讨人嫌。」 语毕,就见珠帘被一把摺扇挑开,互相碰撞间,叮咚作响,与此同时,一张眸带失望,哀哀戚戚的俊容出现在眼前,待他迈进一步,身后珠帘复又被放下,左右摇摆着,清脆的声音回响在房中,悦耳又撩心。 舒颜只觉眼前一亮,立马推翻才刚自个儿说过什么话,笑眯眯起身相迎,「你不晓得姑娘家都口是心非嘛!其实我一直记挂着你,才刚还跟雪阳念叨,你怎的还不过来呢?是吧雪阳?」 眼瞧着赵姑娘挤眉弄眼的朝她求助,机灵的雪阳顺着她的话音加油添醋的附和道:「三爷有所不知,这两日您没来,赵姑娘可是朝着门口望了几十回,心不在焉,食不知味,连做梦说梦话都在唤着您呢!」 这话着实惊了舒颜,心道我真有念他的名字吗?怕不是夸大其词吧?奉承两句让他嘚瑟一下,肯带她出去玩儿就好,不至于说得这么生动形象吧?完全不考虑她的面子吗? 「哦?是吗?」福康安自是不信,但如此良机,不逗逗她岂不亏了?随即笑着走向她,「那我可得跟你单独相处,给你个一诉衷肠的机会。」说话间,福康安微抬指,朝着雪阳的方向摆摆手。 雪阳会意退下,房间内一时间寂静无声,静得她只听到自己的心砰砰乱跳,尴尬抬眸,迎上他那步步逼近的身影和意味深长的笑容,舒颜突然觉得自己是挖坑的好手,但方向有误,挖给自己跳了! 第29章 吻 该怎么圆回来, 这是个问题。 「呃……方才雪阳在说笑呢!认真你就输了。」尽管她有澄清,可福康安却不信她,「说梦话之人往往都不记得,只有旁观者听得最清楚, 是以我选择相信雪阳。」 都怪她方才的态度太谄媚,以致于这会儿否认都没人信,急得她是满头大汗, 他却气定神闲, 被笑意晕染的双眸盛满清辉,亮如星火,「实则不必梦里相见,你若想我便与我直说,我这会儿正好得闲,可慰你相思之情。」 第54页 那笑意忒欠揍, 看得舒颜牙痒痒, 瞥见他伸手来拉她,立马拍开,索性摊开来说,「聪慧如你,难道还看不出来我只是想让你带我出去玩儿?什么想你都是假的, 你听听也就罢了, 甭当真。」 他当然明白, 但戳穿可就不好玩儿了, 福康安笑意渐失, 不悦撇嘴,将松色袍子撩至一旁,潇潇然往桌边一坐,「小爷现在心里不舒坦,你若有能耐将我哄开怀,咱们还有得商量,否则免谈。」 为了能出去透透风,舒颜可谓是无所不用其极,立马做殷勤状,自桌边绕至他背后给他捶背捏肩,又给他端茶倒水,奈何他依旧绷着脸,一副旁人欠他几百两银子的冷淡模样,于是她跟他讲起了条件,「不若这样,我给你讲个笑话,但凡你笑了,便当我赢,你就得带我出去玩儿。」 难得被她哄着,福康安十分受用,欣然点头,算是应承,于是舒颜开始讲笑话,「话说曹丕命曹植作七步诗,作不出来就要杀掉他,曹植胸有成竹,然而才走了五步,诗未作罢就突然倒下了,你猜为什么?」 福康安十分配合的问了句,「为何?」 但听她接着讲道:「一旁的曹丕得意哼笑:傻弟弟,你中了五步断肠散啊哈哈!」才道罢她便笑不可仰,自个儿傻乐,好不容易直起腰,却发现他正面无表情的盯着她,一副看傻子的模样,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舒颜讪讪敛笑,颇为懊恼,「我讲的不好笑吗?」 摇了摇头,福康安并不觉着好笑,甚至还觉得傻里傻气。失败的舒颜并不气馁,继续想办法,「不如我们来玩木头人,你玩儿过的吧?谁先动谁就输。」 她喜欢玩儿,那他就奉陪到底,待她喊了声一二三,两人互盯着对方,都不再动弹,他尚未发现她乱动,她竟自己承认,「我认输。」 福康安莫名其妙,「哪里动了?没看到啊!」 指了指自己,舒颜狡黠一笑,「心动了。」 「……」这也算?居然拿这个来逗他?没想到她是这样的赵舒颜,福康安摇头轻笑,得逞的舒颜欣喜拍手,得意洋洋,「哎---你笑了!」 笑意顿僵,福康安一脸懵然,「这不是两个游戏吗?还能混为一谈?」 难得将他逗笑,舒颜可不会分得那么清楚,「我不管,反正你笑了,就得带我出去玩儿,说话要作数吆!」 本就是这么打算的,正好有个台阶,他也就顺势而下,遂交代她换身衣裳,带她去逛一逛夜市。 最近一直待在屋内,不曾出门,她也就没怎么刻意拾掇自己,只让雪阳帮她盘了简单的发髻,戴了两朵粉色和紫色的绒花,因着今晚要逛夜市,是以雪阳特地为她重新妆扮,换了身茜色绣琼花的衣裙,又在云鬓上簪着葡萄石的珠串钗,青翠欲滴,色泽盈亮,越发衬得这张面娇容白。 雪阳想着这些首饰皆是三爷亲自送来的,今儿个都戴着,三爷瞧着必定欢喜。 一心想出门的舒颜坐不住,无心欣赏这些精緻的首饰,直催她快些,「实则不必那么细緻,待会儿回来还得卸妆多麻烦,简单一些即可。」 「外头那些铺子里的人都是看人的穿着打扮区别对待,奴婢当然得给您打扮得美艷些,不能让人小瞧了去。」 打量着镜中的自己,舒颜不觉哀嘆,「脸上还有疤呢!穿戴得再好看也是白搭。」 立在窗边等待的福康安闻言,回头挑眉,「夜幕四合,朦朦胧胧,谁瞧得清你的脸容?只管跟着小爷走,谁也不敢笑话你半句。」 她也就是随口感慨一句,并无低看自己的意思,无需他来安慰。 挂上耳坠后,舒颜终于松了口气,迫不及待的起身吆喝着,「走咯!出去放风咯!」 不等他领路,她已率先出发,步履轻快如飞蝶,十分嚮往的模样,此时的日头将要落山,昏黄的辉光晕染着天边的云霞,再将余晖折于她身上,恰逢她回首招呼着他走快些,荡漾在眼角的笑颜明媚且快意,而他仿佛受到了感染一般,唇角也被牵动,摇头轻笑着,看来他这个决定还挺正确,至少她很期待。 马车行驶了约摸一刻钟左右,很快便到得街市,傍晚的日落快得异常,仿若前一瞬她掀帘时还有霞光,过会子再掀开时,暮色已将天地合上,所幸四周灯火阑珊,亮堂中透着繁华和热闹。 幽亮的灯火照亮各家各户,而她的家又在何处?怕是再也回不去了吧?她的父母肯定很担心她,而她身在异世,根本无法与之联络,越想越难过,原本上扬的唇角渐渐弯了下来,明亮的眸子也被愁云笼罩,失去了光彩。 福康安见状不觉好奇,往她身畔挪了挪,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不过是些铺子和过往的行人,却不知她为何突然愁肠百结,不明所以福康安打趣道:「莫不是瞧见了心上人?」 缓缓侧首白他一眼,失落的舒颜连声音也没之前那般洪亮,抿着红唇默了好一会儿才懒应道:「哪有什么心上人?真看到心上人是该欢喜的好吧?」 她本不愿细说,耐不住他连番追问,最后只得随口道了句,「想家了而已。」 在她放下帘子的瞬间,福康安瞥见一簇灯火,这才明白她的心情,脆声安慰道:「这有何难?你若想见他们,明儿个我派人送你回老家一趟,有我的人保护,无需担心会被你姨母谋害。」 第55页 她想念的是她的父母,可不是此处的,这一世的父亲和兄长她还不曾见过,只见过赵母,回去又能说什么呢?指不定说错了话还会让人察觉出异常,虽说有瑶林的下属保护,她不会出什么岔子,可万一让姨母知晓她曾回去过,指不定又会为难她的父母,逼他们说出她的下落,岂不是连累人家? 思量再三,她还是觉得不该回去,况且她连家在何处都不清楚,瑶林问起来她肯定露馅儿,还是别折腾的好,先谢过他的好意,而后又找藉口道:「我这脸上的疤痕还这么明显,若是被我娘瞧见,定然心疼,还是等好些再回吧!」 这般说来也有道理,福康安也就没再勉强,随她的意思,养好伤再做打算。 到得闹市,各色商铺,看得人眼花缭乱,她不愿再乘坐马车,「一晃而过什么也瞧不清楚,不如下来慢悠悠的逛着。」 她既发话,他岂有不应的道理,当即吩咐车夫停下,福康安先行下马车,才立定,舒颜也跟着下来,达海十分尽责的伸出手背,好让赵姑娘搭把手,孰料主子竟然干咳一声,达海抬眸便迎上主子警示的眼神,会意的他当即收回手,一退三步遥,福康安则顺势将手腕递向她,然而她竟视若无睹,直接下来,根本不搭他手背! 达海可以发誓,他真的不想看主子笑话,可主子献殷勤居然被忽视,这尴尬的场面他想不笑都难啊!只能佯装看天,别过脸去偷着乐。 手都伸出去了,好歹搭一把啊!这也忒不给面子了吧?憋屈的福康安跟上前抱怨道:「除了我额娘,我还真没对谁伸过手,你就不能配合一下?」 大步向前走着的舒颜突然停下步子,认真思索了一会儿,十分诚恳的感激道:「多谢你对我的这番敬意,不过咱们是朋友,你把我当长辈我有些受不起,我又不是柔弱女子,下个马车而已,无需人相扶。」 「……」究竟是他的表述不够清晰还是她的理解有问题?居然能体会到敬意也是很神奇了! 心好累,他现在不想理她,而她似乎并未察觉到他面色不愈,只顾看着周围夜市上摆着的各种摊铺,有卖竹篮小箩筐的,还有卖字画,变戏法的,每个摊子前皆有人围观,舒颜也过去凑热闹,看了会子便有人捧着锣盘挨个儿来收银子,有些人看的挺乐呵,一见要赏钱便赶紧挒开,许是真没有,也可能是小气不愿出,舒颜也明白这些走江湖的不容易,便打算给点儿意思意思,正准备掏银子,却发现自个儿根本没带,只得看向瑶林求助,笑眯眯挑眉,「借点儿银子呗!」 原本小事一桩,可她刚才惹他不悦,这会儿他正好趁机为难她,「倒也不是不可以,只是你有银子还吗?你可是身无分文啊!」 小心眼儿,还怕她不还了啊!「之前从姨母家逃出来时带了些家当,都放在锦湘家呢!到时候取出来还你呗!」 纵使她下了保证,他依旧不肯轻易妥协,抱臂轻哼,「空口无凭,你要是不还怎么办?」 实则他就是想听她说句软话,奈何舒颜不是那样的性子,嫌他忒墨迹,眼看那位瘦小的姑娘端着锣盘走到她跟前,她懒得跟他废话,干脆拔下鬂上的发钗放入小姑娘的盘中,柔声笑道:「我没带银子,给这个可以吧?」 一看这发钗上尽是珠子,肯定能换不少银子,那小姑娘瞪大双眸,暗嘆遇到了贵人,喜滋滋点头,「可以可以,多谢姐姐捧场。」 这举动着实出乎他的意料,福康安迅速自盘中拿出那葡萄石的发钗,闷声质问,「我送你的东西你居然就这么打发了?」 「那你又不肯借我银子,我总不能白看不给鼓励吧?」 她这幅义正言辞理所当然的模样把他气得不清,无奈只得给达海使了个眼色,达海立即掏出一两银子扔进锣盘中,难得有客人这般大方,小姑娘欢喜收着,鞠躬道谢,又继续向旁人求赏。 眼瞧他给了银子,舒颜这才有了笑容,福康安沉着脸将发钗又簪于她鬂间,同时警告,「不许再将我送你的东西给旁人,好好保管才是对我最起码的尊重。」 她当时就是脑子一热,也没想太多,谁晓得他居然会这么在意,因着理亏,她也没犟嘴,乖巧点头,「晓得了,别生气啦!」 本来是生气的,可一看她眸带祈求可怜兮兮求饶的模样,他又不好再计较,自个儿生会儿闷气,没再啰嗦。 为岔开这话头,舒颜藉口说饿了,「咱们去吃点儿什么呗!」 酒楼的厢房,达海早已定好,就等着主子过去,然而这位赵姑娘竟不愿去酒楼,「你别院里一日三餐也十分丰盛,我对那些佳肴没多大兴致,咱们还是找些特色小吃来解解馋。」 她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远远瞧见前方有个摊子写着烤肉串,尚未近前就能闻到浓郁的香气,勾得她按捺不住,不尝一口心痒痒。 福康安却觉得坐在这种路边摊吃东西有些不太雅观,遂提议道:「你若想吃,让达海过去等着,带两盘烤肉串到酒楼去也可,何必坐这儿,被来来往往的人瞧着,忒别扭了些。」 「一看你就是没吃过路边摊的人,没机会体会这种自在和惬意,实在可惜!你若想去酒楼只管去,我就想在这儿吃烤串,你吃完再来找我便是。」 说着她头也不回的往前走去,任他呼喊也不回头,她不愿为他而委屈自己,那他只好委屈自己,跟上她的步伐。 第56页 跟在后方的达海大开眼界,心道主子这到底是怎么了,一再跟赵姑娘妥协,以往的少爷脾气呢?终于有个能制住他的人,着实不容易啊! 正胡思乱想着,已然到地儿,但见赵姑娘毫不扭捏的跟摊主交代道:「三十串羊肉串,微辣!」 心下感动的达海忙道:「姑娘您和少爷食用即可,奴才不饿。」 闻声,舒颜这才想起他来,一拍脑门儿懊悔不已,「险些把你忘了,那就四十串!」 「……」敢情才刚点那么多不是给他点的啊! 此时此刻,福康安的心情和他一样复杂,愣愣的看着点完串欣然坐下等待的赵舒颜,十分好奇她今晚到底能吃多少串。 更令人惊诧的还在后头,她居然还要点酒,被福康安强行拦下,「你还有伤需休养,怎可饮酒?」 「黄酒而已,没多大妨碍,吃串没酒不畅快啊!」舒颜不以为意,他却坚决不许,敲着桌子严肃制止,「吃多少串都没关系,但不能放辣,也不能吃酒!」 不让她饮也就罢了,他居然自己叫了壶黄酒,就坐在她对面,喝得起兴,边喝边赞嘆,「这家的黄酒还算地道,味儿挺甘醇。」 眼红的舒颜边吃肉边瞪他,「自个儿品味,少说话!」 「好东西当然要夸赞,」说着他还又抿一口,笑贊香醇,气得她狠狠咬下一口羊肉,再端起茶碗喝了一口清茶安慰自己。 来时倒是好兴致,点了那么多,达海也尝了两串,最后也没吃完,临走时舒颜还不忘交代将剩下的带走,福康安不屑带东西,总觉着有失体面,「想吃明儿个还带你过来,剩的就不要了吧?凉了会有膻味。」 一边叫人拿油纸包起来,舒颜一边数落道:「你这种富家子弟怎知民生疾苦?付了银子的,带走也是光明正大,凉了再热热呗!浪费可耻!」 店家包好后,达海赶紧上前接过,不敢劳烦赵姑娘去拿。 心知拿她没办法,福康安也就没再管,转身先行。 一晚上没能喝到黄酒的舒颜心痒痒,趁着他转身的档口,迅速掂起酒壶偷抿了一口,味道醇厚,鲜甜爽口,甭提有多满足。 怕被发现的她没敢多喝,只一口便放下了,刚放桌上,就听前方有一道警示声响起,「你在作甚?」 心虚的舒颜立马松开酒瓶,讪笑道:「酒壶倒了,我扶一下而已。」 「是吗?」福康安狐疑的侧首打量着她,她哪敢再逗留,小跑着跟上前去,乖巧的跟在他身畔。 就她那点儿小心思,他猜得透透的,当着众人的面儿也没说什么,直至上了马车,放下帘子之后才盯着她质问,「老实交代,才刚可是偷喝了什么?」 生怕被他训斥,她那小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否认得十分干脆,「没有偷酒啊!」 「我说你喝酒了吗?问的是茶,」福康安哼笑数落,「不打自招了吧?」 察觉入套的舒颜懊悔不已,真想咬掉自己的舌头,即便如此,她仍旧不认,坚称自个儿没喝酒,福康安才不信她,「真没喝?让我闻闻可有酒气。」说着就往她身边凑,吓得她赶紧别过脸去捂住自己的嘴巴,不许他闻,哪知他竟来掰她的手,担心被发现,舒颜拼命护着,孰料马车好像磕到什么,蓦地一晃,生怕摔倒,她赶紧伸手扒拉,想拽住什么,没了手指做遮挡,这樱唇竟瞬间贴在一处柔软上! 第30章 异样的感觉 实则他只是逗她一逗, 想看看她心虚的模样,并不会真的占她便宜,然而这马车晃得猝不及防,他尚未来得及坐好, 就被两瓣柔软骤然贴覆,相触的瞬间,一丝苏痒自心底轰然而炸, 周遭似是寂静无声,又似有什么在悄然盛放…… 而舒颜更是无措, 只因这一吻看起来像是她在主动, 睁眼就见他的眸子近在眼前, 清亮墨瞳就这般与她对视着,似还噙着一丝笑意,一向大大咧咧的她面对如此尴尬的场景也窘迫得想撞墙! 受到惊吓的她赶紧从他怀中挣扎起身,迅速往后挒了挒, 与他保持距离的同时,眼睛还不自觉的往下瞄。 福康安见状还以为她丢了东西, 便问她在找什么, 舒颜头也不抬的闷声道:「找地缝。」她想钻进去啊! 恍然一笑, 福康安颇为赞许的点点头, 「这个报恩的方式不错,我好像救过你三回, 也就是说你还欠两次吻。」 不说还好, 一说她更窘, 面颊烫似火烧,赶紧拿手来冰,指节的凉意霎时传来,这才令她好受一些,但羞恼的她仍不忘为自己辩解,「这是意外,我又不是故意的,谁让你突然凑近来着。」 一番好意居然还被怨怪,福康安大呼冤枉,「只是担心你偷喝酒,对伤势不利而已。」说起这个他才想起来,「哎呀!方才突然被亲,我居然忘了闻闻是否有酒气。」 羞赧捂脸,舒颜不许他再提这事儿,「再提我就不理你了!」 「不理便不理,你以为我多稀罕。」 本是逞强的一句话,孰料她还真就不再理他,扭过脸气鼓鼓的坐在马车一角,密长的睫毛掩下幽怨,嘟起的小红唇尽显不满,瞧着她这幅赌气的小模样,傲娇中又透着几分可爱,看得他心念微动,舌尖滑过微抿的唇,也不知是残留的酒香,还是她贴吻时留下的女儿香,再细品时竟还有一丝甜美,望向车窗外时,福康安的唇角不自觉的扬起笑意,感觉和她在一起的时刻趣味又美好,即便此刻两人都不说话,可这气氛也微妙得让人十分享受,是以他打心底渴望这路途再久长一些,不要那么快停下。 第57页 他一个大男人,又是被吻的那个,自然不觉得有什么,最难堪的还是舒颜,居然是她先贴上去的,以后哪还有脸见他啊! 越想越窘迫,她总感觉身畔的他似在笑吟吟的看她笑话,可又不敢抬眸,一双大眼睛滴熘熘的转着,企图看向旁处,用余光来感应他的视线,看他似乎正看向左边,她才大着胆子瞄了他一眼,然而他似是有感应一般,居然回首望向她。 心慌了一瞬,舒颜强自镇定,假装极其自然的将视线自他面上转移至坐榻中间的小桌上,自碟中拈了一块儿蝴蝶卷子送入口中。 明摆着装腔作势,福康安忍不住揶揄,「才刚的肉串还没吃饱?」 偏她记仇,任他再怎么询问也不答话,装聋作哑,明明已有饱腹感,为掩饰自己偷看,还是勉强将糕点给咽了下去,食用得太过着急,以致于她感觉噎得慌,正想找茶喝,旁边已有茶盏递上前来,担心自己打嗝丢人,她也顾不得计较,接过茶盏猛饮几口,这才勉强顺了气儿。 却不知为何,她的一举一动都让他觉得好笑,就这般一直盯着她看,直至马车停下。 如坐针毡的舒颜哪里还顾及什么礼节,车才停便抢先起身逃也似的下了马车,疾步回往云泉居内。 福康安也跟了进去,本想讨杯茶喝,然而跑在前头的她一进门竟将房门给拴上,不许他进,隔着门扬声道:「我有些头晕要就寝,不方便不招待你,你赶紧回去吧!」 「谁让你偷喝来着?一口就醉,你也是能耐。」心知女儿家脸皮儿薄,定然还在为方才之事懊恼,才不肯再见他,他也就没再打扰,临走前不忘嘱咐,「既然偷喝了酒,今晚莫再喝药,以免影响药效,多喝些茶,记得擦药膏……」 几乎回回见面都会重复,听得她耳朵都要起茧子了,舒颜不耐应承,「知道了,你怎的比雪阳还啰嗦。」 「你以为我愿意啰嗦,还不是怕你偷懒不肯涂药,万一好不了赖上我,我岂不是没得推诿。」 舒颜恨声反嗤,「真以为自个儿是香饽饽,即便没人要我也不会嫁给你,若然嫁了我就不姓赵!」 门外的福康安轻笑摇头,心道当然不能姓赵,可不就得改姓阿颜觉罗氏嘛! 未免再说下去真会惹恼她,他没再耍贫嘴,识趣离开。 看着主子一路上哼着小曲儿,悠哉悠哉的模样,达海忍不住问出心中疑惑,「爷您为何不将自己的身份告知赵姑娘,一旦她晓得你们有婚约,也就不会再将您拒之门外。」 这话他就不爱听了,「那是拒之门外?那是她羞涩,不好意思面对我才会这般,此乃情,趣也!跟你说你也不懂。」 「奴才懂啊!」达海一脸好奇的继续追问,「您再多讲点儿呗!赵姑娘为何突然害羞?才刚在马车内究竟发生了什么?」 具体发生了什么,他当然不能讲,推说是秘密,「少打听这些,整日的就知道听闲话。」 「奴才若是不听闲话,怎能助您攻破柳大夫的防备,使他改变主意?」 虽然很有道理,但他的话不容反驳,福康安坚决不允许自己的威严被人挑衅,不悦眯眼瞪向他,「嘿!你小子还学会还嘴了是吧?想吃栗子就直说。」 眼看主子反手准备赏栗子,达海立马抬手去挡,谄笑求饶,「奴才知错,再不多嘴抖机灵,爷您手下留情啊!」 赶巧他今日心情颇佳,也就没与之计较,还与他多说了几句,「现在不说,是想等着成亲的时候看她会是什么反应。」 一想到掀开红盖头时她那难以置信的模样,他便觉十分有趣,是以才迟迟没报真实身份,也想用瑶林的身份与她自在相处,免得她晓得他就是福康安之后,心理会有压力,甚至会排斥。 今晚的他算是占尽了便宜,一亲佳人芳泽,可苦了舒颜,人已离开,她仍觉得浑身发烫,燥热难当,一想到那会儿的场景便羞得无地自容,原本他也偶尔会说几句浑话,但她从来不会害羞,甚至还敢回几句嘴,愣是把他给唬住了,可今夜她居然冷不防的亲到他的唇,那种酥酥麻麻的感觉太奇怪,以致于她至今反应不过来,不晓得该如何面对,唯有逃避。 后来的几日,福康安也会过来看望她,但明显感觉到她不似以往那么爱说话,再面对他时也没什么笑脸,似乎心事重重,自顾自的剥着松子。 垂眸打量着她那灵巧的双手,福康安好意提醒,「想吃让下人帮你剥即可,细长的指甲若是弄断了多可惜。」 她却不以为意,「剥的过程也是种享受,自己剥的吃着更香。」闷闷道着,她并未抬眸瞧他,这幅情状总让他感觉哪里不对劲儿,但又讲不出来,便试探着问了句,「该不会还在为那件事生我的气吧?我又不讹你,没让你负责,你怕甚?」 此言一出,她那剥松子的手微顿,红霞几乎是在一瞬间飞至双颊,将娇羞的女儿态渲染得淋漓尽致,无颜面对惟余嗤,「都说揭过去了,不许再提,怎的你还问?」 合上摺扇的福康安无奈摊手,「我也不想旧事重提,可你最近一直冷脸以待,我实在想不通究竟哪里得罪了你。」 其实她很清楚,他没有得罪她,只是她自个儿的心态有所改变,变得很奇怪,也不知怎的,再见他时始终无法像之前那么坦然,总感觉哪里别扭又说不清道不明,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这是她自己的问题,与他无尤。 第58页 但她又不好意思说出来,便藉口说是来了月事,身子不适,没心情与他说笑。 这理由相当充分,他也就当了真,没再怀疑什么。 夜深人静之际,无所适从的舒颜兀自琢磨着,也许是时候离开了,她与瑶林非亲非故,在此叨扰许久实属不妥,这面上的伤痕已然掉痂,至于能不能恢复如初,但看天意,额头上的伤也没什么大碍,似乎没有再继续待着的理由,待他下回再来,就向他辞行吧! 只是计划永远赶不上变故,舒颜尚未等到瑶林过来,竟在次日清晨刚出屋子准备到院中晒日头之际,猛然瞥见一道妇人的身影! 不是旁人,正是她那位黑心姨母! 这妇人可是她的噩梦,是以舒颜一见到她就下意识转过身去想回避,可西林觉罗氏今日就是专程来找她的,看她想走,忙将人唤住,「哎---舒颜等等!」 名字都唤了出来,看来真的躲不过去,琼鼻微皱,懊恼的舒颜极不情愿的转过身来,虽然她早已看穿这妇人的歹毒心思,但从明面儿上来说,两人尚未撕破脸,她还是得笑面以对,于是规矩的向其福身行礼。 西林觉罗氏惯会做戏,上前就握住她的手,拈着巾帕抽泣道:「我可怜的孩子,姨母可算是寻到了你的踪迹,小厮回来时跟我说你遭遇劫匪,可把我给吓坏了,一直在派人寻找,始终没有你的消息,我还以为你凶多吉少,心中自责得厉害。」 得亏她今早没用朝食,否则这幅虚伪的嘴脸铁定能让她直接吐出来。强忍下心中的厌恶,舒颜不动声色的抽回被她攥着的手,干笑着敷衍,「我福大命大,并未遭人毒手,姨母不必挂怀。」 打量着她,西林觉罗氏一眼就瞧见她侧脸的伤痕,忙问她这是怎么了。舒颜不意与她细说后来的遭遇,便扯谎说是不小心被树枝划伤的。不过她更好奇的是,西林觉罗氏怎会找着此地? 询问之下才知,原是福康安命她过来的。 这就更怪异,她的行踪只有瑶林知情,为何福康安也会晓得呢? 第31章 逼婚 猛然想起锦湘说过, 福康安是她的表兄,只要她和恒瑞知情,那福康安会知情似乎再正常不过,却不知姨母今日过来是何意, 生怕又被算计,舒颜再次表明决心,「姨母, 您也知道的,我不想嫁到富察家, 就让晴云嫁过去吧!」 西林觉罗氏慨嘆连连, 拉着她进屋去, 谨慎的关上房门小声道:「这可不是咱们能做主的,前几日那位三少爷找上门来,说是已然知晓你顶替选秀一事。」 「怎么可能?」舒颜大惊失色,她一直认为此事十分保密, 不曾想竟会有被人察觉的一日,究竟哪里出了差错, 她百思不解, 「我可没与任何人说过此事!」 是否是她所说已不重要, 现下最重要的是寻求解决法子, 而不是追根溯源,不过说起此事, 西林觉罗氏难免不畅快, 忍不住数落了两句,「他说他额娘在宫里见过你,还与你起过冲突,你这孩子,怎的也不把这事儿告诉我,若然那拉氏见过你的样貌,那云儿嫁过去一眼就会被人拆穿啊!你险些害了云儿!」 明明是她们起歹心在先,怎还有脸反过来怪她?忍住翻白眼的冲动,舒颜耐着性子解释道:「我这不是惹祸了嘛!怕您怪罪才没敢说,谁曾想会被福康安知晓,他额娘可真记仇,居然还将此事说给她儿子听。」 经此一事,西林觉罗氏才知舒颜也不是个软柿子,这丫头面上装傻,心里可机灵着呢!她是有所图谋,但这丫头也绝对没安好心,说是不愿嫁,最后还不是摆她一道? 不过现下还得利用舒颜挽救一家人的性命,西林觉罗氏不好再计较这些小事,遂客客气气的笑面以对,向她表明来意,「那福康安知情后大发雷霆,我好说歹说下跪求情,这才令他改了主意,毕竟他是镶蓝旗的副都统,若然被查出秀女作假,他也会被连累,权衡利弊,他才没再追究,如今这婚约还作数,但那拉氏已见过你,是以必须由你出嫁,方可瞒天过海!」 开什么玩笑?好不容易逃了出来,居然又让她出嫁?她才没那么傻,一想起那拉氏那严肃的模样,她就心发颤,做富察家的儿媳肯定会被婆婆管教欺压,哪能有好日子过?她才不去遭这份罪,「恕我直言,我本不是富家千金,生活习性差异太大,嫁过去肯定会被人识破,姨母您这不是把我往火坑里推嘛!」 这金窟窿她倒是想让自家女儿往里跳,奈何福康安他瞧不上晴云,不得已之下,她只能来跟这个晚辈说好话,「规矩之类的,之前你不也学了些吗?虽说那是宫规,可也大差不差,你若担忧,我还会派人再细细教你,争取在大婚之前将你教成大家闺秀。」 不提学规矩还好,一提她更排斥,那段日子简直苦不堪言,若不是之前应承过,不好反悔,她早就想逃了,「我在宫里已然闯祸,往后岂不是更难熬?若又被人发现是假冒可如何是好?」 这些皆是后话,西林觉罗氏只想先将眼前的危机解决了再论其他,「好歹现在那拉氏信你就是我女儿,之前纵有矛盾,现下你成了她的儿媳,她看在儿子的面上也不会同你一般计较,且那位三少爷也会帮你隐瞒,只要你小心谨慎,肯定不会被人发现,你依照婚约嫁过去,咱们都有活路,若然你不肯,那此事必定败露,你姨丈会被革职,我们母女的命不保,你以为你就有活路吗?没有!顶替者也会受牵连,不仅如此,还有你爹娘兄长,都将被惩处!」 第59页 西林觉罗氏自以为软硬兼施就能使她妥协,偏偏舒颜也是个倔强的主儿,好话她还有可能心软,但凡说硬点儿,她这暴脾气可就上来了,说话也不再客气,态度略冷硬,「姨母你这到底是求人还是威胁?当初是你们母女求我替她选秀,如今选秀已过,我也不求荣华,其他的你们自己解决便可,怎的又让我代她嫁人?你们只想着自己的利益,可有考虑过我的意愿?」 被晚辈斥责,西林觉罗氏这面子挂不住,但也深知家族利益最重要,劝她应下才是要事,于是拉下老脸讪笑讨好,「这不是骑虎难下嘛!谁也料不到你会被赐婚给富察氏啊!且那家的主母那拉氏已然见过你,根本无法再调换,只能将错就错,其实你嫁过去也好,多给娘家帮衬些,以后你们家就有好日子过,你大哥想要考取功名入官场也更容易些。」 又拿亲人说事儿,一听这个她就烦,实不想管那些,可若弃他们的安危于不顾又似乎太狠心了些,她始终做不到如此绝情,但若为旁人而出卖自己的后半生,便是对自己不负责。 究竟该如何抉择,她一片混乱,一时也没个主意,偏这妇人还在旁不停的唠叨,说什么她家困难时,她姨丈帮衬过不少,她也得感念恩德,帮她们一把,又是打感情牌,又是哀求落泪,一直回响的声音听得舒颜脑袋都快炸了,摆摆手示意她停下,「好了,利弊我很清楚,但这件事关系重大,未免以后后悔,我不想草率决定,需要时日来考虑。」 她们一家子的性命都捏在她手里,现在她可是祖宗,虽然很希望她能一口应下,但也不敢逼得太近,惹恼了这丫头可没什么好果子吃,是以西林觉罗氏不敢强求,勉笑应下,「那好,你先考虑着,过两日我再过来,你可千万想清楚,多为家人亲眷考虑,顾及大局啊!」 好不容易送走了她,周遭总算是平静了些,可她的脑海依旧嗡嗡作响,屋内燃着的月麟香也无法凝神静气,撑着桌面缓缓坐下,舒颜头疼欲裂,扶额怅嘆,她很肯定,自己不愿就这么随随便便的将余生葬送,可若不妥协,此事定会被抖出来,两家人若是因她的任性而被治罪,她的良心能安吗?怕是也会自责懊悔吧?思量再三也没个决断,正为难之际,瑶林的身影乍现于脑海,舒颜忽然想向他求教,问一问他的意见。 还有一点儿令她疑惑的是,恒瑞虽然知晓她在此处,但他不知她入宫选秀一事,怎么可能告诉他的表兄福康安呢?唯一知情的便是瑶林,而瑶林也是恒瑞的朋友,难不成是瑶林无意中说漏了嘴,是以恒瑞才知情,又转告给福康安? 目前她能想到的只有这么多,真相究竟如何,还得亲自问过瑶林才知晓,却不知他何时会过来,有时日日都来,有时却会隔几日,情绪纷乱的她已然等不及,遂向雪阳打听,如何才能找到瑶林。 雪阳还以为她是想念三爷,没敢耽搁,立即差了小厮去打听三爷何时有空。 彼时福康安正在公主府中和他二哥在讨论户部之事,自傅恒去世之后,忠勇公的爵位便由其子福隆安承袭,干隆对这位额驸也是百般疼宠,一直让他随侍在京,不愿让他到外地任职。 而今三弟将被调去户部,福隆安便将自己曾在户部任职的经验倾囊相授,务必让他少走弯路,做出一番业绩给皇上看,也好证明他不是只靠裙带关系,自身也有能力去担任侍郎的官职。 两兄弟一谈论起官场便有说不完的话,容璃本不愿打扰,可眼看晌午将至,还是得过来问一声,看三弟是否有饭局,若是得闲正好可以在这儿用午膳。 赶巧福康安今日也没什么事儿,便应承了下来,于是容璃吩咐下人到后厨去交代一声,福康安则继续留下与他二哥品茶畅谈。 说得正兴起之际,守在外头的达海突然进来小声回禀,说是赵姑娘在找他。 她在别院养伤应该很安全,且这几日她都不怎么理他,想着她可能来了月事不舒坦,他便没去打扰,孰料她竟会主动来找,担心出事,福康安蹙眉沉声询问,「哦?可有说何事?」 摇了摇头,达海并不清楚,「过来的小厮没说,只说赵姑娘在打听您何时过去,兴许是想您了?」 饶是达海尽量放低了声,一旁的福隆安也隐约听到想你几个字,且他分明看到三弟低眉间唇溢浅笑,似乎达海之言令他很受用,正好奇之际,但见他抬眸请辞,「有位朋友突然有事找我,我得去应酬,晌午怕是不能陪二哥共饮。」 「唔---」沉吟间,福隆安明知故问,「却不知是谁的面子这么大,居然能让三弟推了我的饭局。」 二哥一向明事理,有事断不会拦他,今日故意这么说,八成是在打趣,福康安也没当回事,一笑而过,「朋友而已,回来再细说,我先行一步。」 道罢便拱手告辞,匆匆离去。 从外头进来的容璃只看到福康安远去的身影,甚感讶异,「三弟不是要留下用膳吗?怎的突然离开?」 「被人叫走了呗!」福隆安神秘一笑,补充道:「估摸着是位姑娘。」 「是吗?」一听这话,容璃反倒笑不出来,「他不会是有心上人了吧?可他已然定亲,若然再心属旁人,那他将来的妻子岂不是很可怜?」 容璃这想法着实出乎福隆安的意料,但转念一想,大约也能明白她的观念,遂劝她放宽心,「瑶林最近时常给他那位未婚之妻送去诸多珍宝,估摸着很是钟意,想来这会儿去见的应该也是她,不存在旁人,无需担忧。」 第60页 若真如此,再好不过,两人和和睦睦,这夫妻的日子才能过得安稳。 说来舒颜在别院住了大半月,回回都是他去找她,她从未主动打听过他的行踪,这还是头一遭。难得被找,福康安本想摆一摆谱儿,晾她一晾,可又担心她等不到他可能会着急,万一耽误她的要事,岂不是罪过? 冷硬的心肠一到她这儿就软了,总会不由自主的替她考虑,摇头轻笑着,福康安加快了步伐向府门口走去,连轿子都没乘,特地坐马车过去。 匆匆赶至云泉居内,离老远便瞧见那扇窗子半开着,窗台上盛放的茶花娇柔明丽,绿枝延展,半遮美人面,而屋内的舒颜则歪坐在桌畔,以手支额,神思哀哀,无精打采。 独坐许久仍没个主意,舒颜闷闷不乐的执壶倒茶,才摸到杯子,一声洪音骤然传至耳畔,「听说你想我了?」 寂静的房中霎时响起动静,没防备的她手一抖,壶嘴就此歪斜,热茶瞬间洒至她手背,痛得她惊呼出声! 突发状况,福康安再顾不得嬉笑,疾步自窗前绕至门口跨进去,一到她身边就拉起她的手,眼瞧着白皙的手红了一大片,他甚感自责,紧张问询的同时立即吩咐雪阳去拿药膏。 雪阳即刻进里屋去翻找,他则微俯身,对着她手指轻吹着,还哄说这样会好受一些。 才刚接触热水时的确火辣辣的疼,这会子被他这么一吹似是好了许多,但他的唇离她的手指那么近,呼出的热气拂于指尖竟似柔柔的羽毛挠在心底一般,又痒又窘,他这般紧张又细心关怀的模样令她无所适从,直忍得涨红了脸,难为情的向后挣着抽回了手,「无妨,这茶沏有小半个时辰,倒也不是很烫,缓缓也就好了。」 抬手触了触壶身,似乎真不是太烫,那应该伤得不严重,福康安稍稍宽心,只不过她手红正常,这脸红就不太对了,想起那日在山寨中她发烧时也是这般,他赶忙追问,「可是觉得头烫难受?还是找大夫来瞧瞧吧!」 纤指微抬,抚了抚自个儿的面颊,不必照镜她也能猜到定是烧得通红,舒颜越发羞窘,不许他请大夫,「我没事,许是今日天气热燥所致。」 说话间,雪阳已将药膏寻来,她也是个有眼色,心知三爷定会帮赵姑娘涂药,也就没在跟前打扰,藉口退出去,关好房门。 他倒是想帮她涂,可她不肯,坚持要自己涂,才刚只是被他吹了下手指就红透了脸,这要是再继续接触,只怕心都该跳出来了,脸皮何时变得这般薄,她也不清楚,只知不该再这样下去,当需避忌些,「手指又不是脸,我自个儿瞧得清楚,无需你帮忙。」 说话间她一直没抬眼,只伸指自他手中拿过药膏,兀自涂着。 手中一空,福康安狐疑的打量着她,总觉得哪里不对,摸到桌上的摺扇敲了敲,暗自琢磨着,「你最近对我有些见外,我若是哪里得罪了你,你大可与我直言,千万不要忍在心里。」 她也能明显感觉到自己最近很不正常,闷闷摇头,轻声道着,「与你无尤,是我自己有心事,我遇到了难题,却找不到解决的法子。」 她有困难,他理应相助,遂问她为何烦扰,「尽管说出来,小爷定然帮你解决得漂漂亮亮!」 本就是想徵询他的意见,舒颜也没再犹豫,将她姨母找她一事和盘托出,末了又问他,「你觉着我应该听从姨母的意思嫁到富察家吗?」 第32章 原是为这个而烦忧啊!他当然是期待她嫁过去, 否则也不会大费周章的与西林觉罗氏讲条件,直接上报于皇帝即可。心有所图的福康安趁机怂恿道:「既有婚约,那就嫁过去呗!」 怔怔的望着他,但见他神情郑重, 不像是开玩笑的模样,舒颜心下一沉,仿佛心底那丝微弱的火光霎时被风熄灭, 面色顿黯! 她还在念着当初两人同躺过一张床,还想着他说过容貌若无法恢复就会娶她, 如今看来, 他似乎并不在意那些琐事, 纯粹说笑罢了!原本她也不在乎,可为何今日听到他的提议时心里竟像是被谁的手揪扯着一般酸涩,似是不可置信,喃喃反问,「难道你认为……我应该嫁?」 并未察觉到她的情绪变化,福康安点头应道:「虽说你姨母黑心, 可你的父母却是无辜, 若然不嫁, 冒名顶替一事被抖出来, 他们都会遭殃。」 道理她又何尝不懂,只是这大义凛然的话从他口中说出, 她心里格外不是滋味, 他不曾站在她的立场, 考虑她的感受,只为旁人着想,这就是所谓的朋友吗? 被人忽视的舒颜倍感失望,侧脸低眸怅嘆,「你可有想过我的意愿,我愿不愿嫁给那个福康安?」 看她这神色,似是不大情愿,他笑意顿僵,忍不住问道:「不愿嫁给他?难不成……你有心上人?」 舒颜尚未吭声,他已打趣道:「该不会是我吧?」 心底某一处柔软仿佛被戳了一下,轻颤的瞬间,她用嗤笑来掩饰内心的不安,「我会喜欢你?怎么可能!我说过不会嫁给你,你少在那儿自以为是。」 不屑一顾的态度略扎心,但他尚不能确定舒颜这话算不算口是心非,于是故意闲问,「不是我,那会是谁?难道是恒瑞?」 恒瑞的心思,福康安一清二楚,但舒颜并不晓得那日恒瑞过来时瑶林也在门外,十分好奇他是怎么知道她和恒瑞有牵连的?总不会是恒瑞跟他说的吧? 第61页 诧异的她眼珠轻转,下意识问了句,「谁跟你说了什么?你怎会这么问?」未能确定之前,她不愿连累恒瑞被朋友笑话,是以才想打听他是如何知晓的。 然而她的暗自琢磨看在福康安眼里竟成了心虚,说起他的时候,她睇了个白眼,说起恒瑞,她的神情就变得小心谨慎,姑娘家大约只有在提及心上人时才会有这样的神情。 思及此,滞涩感梗在喉间,堵得他心火顿冒,紧攥着手中的扇轴,抿唇不语,强压着心底的愤慨,也不答话,以致于舒颜莫名其妙,问他这是怎么了。 方才福康安还打算趁此时机将他的身份告知于她,问问她是否愿嫁,可她现今的表现令他失望之至,她平日里在他面前从不会羞涩,想来对他真的没有男女之情吧?否则怎会与恒瑞说话时那么温柔,一到他这儿就凶神恶煞? 蓦地想起那日她说和恒瑞谈得很愉快,倘若她真的心属恒瑞,那他又算什么?仅仅只是救命恩人? 这样的认知于他而言颇有些打击,他想追问,可又觉得有失风度,自尊心不允许他再去追问细节,最终强忍下来,没再去探讨,深呼一口气,站起了身,漠声敷衍,「突然想起我还有要事得办,先行一步。」 道罢不等她应声便头也不回的离开此地,骤凉的态度完全让人摸不着头脑,待他走后,舒颜才后知后觉的想起,他似乎还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不过在此之前,他的立场已经很明显,他并不介意她嫁给旁人,足以证明他并不在乎她的婚事。 加之方才他说走就走,忽冷忽热的态度令她很不舒坦,舒颜越发糊涂,之前的那些亲近和愉快都算什么?她的错觉?也许他对每个姑娘都可以这样随口关怀,可怜她还放在了心上,不自觉的生出一丝奢望,到头来竟是这么个结果,说到底还是自己傻,旁人对她好一些她就忍不住胡思乱想,自寻烦恼。 苦笑一声,舒颜勉强撑起桌子站了起来向里屋走去,心力交瘁的她一个人窝在帐中,翻身侧躺着,指节微屈,紧揪着棉枕,尽管一直在强忍,可她仍旧深切的感觉到心在发颤,从未像此刻这般难受过,满腹的委屈瞬时上涌至眼眶,发红的眼尾倔强的噙着晶莹,不许它落下。 之前被人谋害欺负时,她也只是心中怨愤窝火,几乎从未为哪件事痛楚过,感觉异世中没有值得她伤怀之事,可今日瑶林的态度竟令她有种被耍弄抛弃的感觉,明明他也没成承诺过什么,错在她傻,把人家的玩笑话当真,才会生出落差感。 闭眸掩下满怀戚戚,哽咽的她吸了吸鼻子,实不愿再去纠结这些纷乱,既已明白他是无心的风,拂过便离,不会驻足,那她也没必要再去为其伤感,生怕越理越乱,她索性不再去想,睡上一觉,暂时放自己一马。 不得不说,睏觉的确是好法子,往往一觉醒来,天大的气儿也能消个大半,许多想不明白的事也能豁然开朗些,感觉没必要斤斤计较,若然前方是死胡同,那就回头吧! 当仅有的一丝期望也湮灭之际,她也就没了坚持,既然寻觅幸福那么难,那还不如放弃,牺牲自己一人,好歹能免去两家人的灾难,不为西林觉罗氏,单说她的父母,纵无感情,也有孝义在身,舒颜终究心软,不愿连累他们,干脆就嫁了吧! 想通之后,心无重负方觉释然,再不纠葛,也算放自己一马。 两日后,西林觉罗氏如约而至,舒颜没再与她闹别扭,答应了她姨母的请求,随她回府。 她的行装也没什么好收拾的,只带了两身衣裳,至于其他的首饰,皆是瑶林送来的,往后再无牵连,她受之有愧,也就没带。雪阳恋恋不捨的送她出去,舒颜感念她的照拂,心下伤感,只怕往后再无相见之机。 雪阳却是信心满满,柔声笑道:「奴婢与姑娘有缘,相信很快便会再相逢。」 此时的舒颜尚不知雪阳这话是何意,一众僕从皆在等着她,她也不好再耽搁,又温笑着嘱咐了几句,就此辞别。 实则这两日她一直在犹豫,要不要去见见锦湘,可若去找锦湘,府中人定会对她指指点点,万一再遇见恒宾夫妇,或是恒瑞,又该如何自处?前思后想,她终是放弃了这个念头,正如雪阳所言,有缘自会再见,无谓强求,若然还能再会,到时她定会对锦湘坦白一切。 一路茫然,不觉间马车渐停,掀帘下了马车,映入眼帘便是这座改变她命运的牢笼,之前她不知情,被姨母骗来,而今明知这是桎桍,她却甘愿自己走进来,曾经她以为自由至上,人不该为了所谓的仁义而捨弃自由,而今身陷是非之中,她才明白,人心大都是软的,不可能做到真正冷硬,不顾亲人的处境,未免日后自责,她还是决定回来,继续顶替晴云。 令她意外的是,才到府中,便有四名小厮跟着她,到得原先住的房间,另有两名嬷嬷和丫鬟伺候,不是之前的采雪,皆是陌生人,且西林觉罗氏也对这些丫鬟十分客气,好似不是府中人一般。 现下人多,她也不好多问,直至安置妥当,西林觉罗氏离开之后,一名丫鬟顺势上前向她行礼,「奴婢名唤流月,乃是忠勇公府的人,西林觉罗氏母女心怀不轨,三少爷不希望再有调包的事发生,是以差遣奴婢过来伺候姑娘,外头的小厮皆是护卫,有他们守护,谁也伤不了姑娘分毫。」 第62页 阴差阳错才导致如今这样的局面,想必那福康安并不愿娶她,却又不想徒添笑柄,被人戳嵴梁骨,这才将错就错吧! 这些都不重要了,陌生人的心思,她无心去探究,只管好自己,等着六月大婚即可。 在她纡郁难释之际,福康安又何尝不是千愁百虑? 奢华古雅的忠勇公府在夜幕中格外静谧庄严,半阙月隐于云雾之中,淡淡清辉透过半开的窗轩铺泻于地面上,书房内的福康安正持着一本《武韬》,半倚在黄花梨木椅扶手边,闲翻了几页,却始终静不下心来思量文中字句的含义,思绪纷纷乱浮于脑海,抓不住一个重点。 自打上回与舒颜不欢而散之后,没两日她就离开了云泉居,回到她姨母家,他想去见她,可又觉得她可能在念着恒瑞,瞧见他并不会开心,终是犹豫着没去。 如今这婚事已定,他总不能再将她让给恒瑞,可她那日的反应着实伤他自尊,上回为救她,他不惜向太后请求赐婚,仅仅见过两面而已,本不至于如此,他也不知为何,竟鬼使神差的那么做了,这回为帮她找药也是四处奔波,可她呢!似乎并不感动,也不曾对他生出任何情愫,反倒对恒瑞百般温柔! 越想越委屈,他连书也看不下去,随手往桌上一撂,揭起茶盖,没喝一口,又给盖上,神色颇为烦躁。 第33章 恨还是爱? 主子最后一次见赵姑娘时, 两人到底说了什么,达海也不清楚,但以他的机灵劲儿,可以明显感觉到主子最近不怎么高兴。 按理来说, 他晓得赵姑娘住在何处,以他的身份,想见她易如反掌, 即便不想过去, 差人送些礼带些话也算人之常情,然而已过去了四五日,主子仍旧没什么表示,这就不太正常了! 难不成两人生了什么矛盾?否则主子不该这么冷淡啊! 为验证自己的猜测,达海状似无意的随口念叨着,「好似一月之期已到, 也不晓得赵姑娘是否记得换药膏, 可别耽误了伤势啊!」 猛然听到她的名字,福康安那原本紧皱的眉峰倒是逐渐舒展,他自个儿一直赌气不愿提,听旁人提起才发觉自己还是很乐意说起与她有关之事,但又不愿表现出明显的关心, 淡淡应声,「纵使她记不住, 丫鬟也会提醒她, 应该无碍。」 挑起话头后, 达海又道:「算来爷您好久没去看望赵姑娘,明个儿没什么应酬,不如您去瞧瞧她?姑娘家难免矜持些,必然不好意思来找您,还是您主动些为好。」 觑他一眼,福康安坐直了身子,讥诮一笑,「有长进啊!居然开始安排爷的行程了?」 嘿嘿讪笑着,达海赶忙低头澄清,顺便表忠心,「奴才不敢干预主子的事儿,只是想尽心尽力为主子分忧而已。」 明知他是好意,但福康安仍觉心事被戳穿很没面子,颇为不悦地傲然扬首轻哼道:「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在忧愁?爷很自在的好吧!不过就是个女人,见与不见并不重要,小爷我怎么可能沉迷女色,为女人发愁?」 他家少爷一向自傲,不过在赵姑娘面前倒是没摆过什么谱儿,今日又端起架子来,达海越发肯定两人定是闹了矛盾,这都准备成亲了,还闹什么呀?如他这般没媳妇儿的人,若有媳妇儿做梦都得笑醒,怎的主子有了未婚之妻还跟人闹别扭,不知珍惜是会后悔的! 当然也只是腹诽,他可不敢明着说出来,否则主子要赏的怕不只是栗子了!心知少爷这种脾气只能顺毛捋,于是达海换了种法子,故作哀嘆,「您又不肯告诉赵姑娘真相,她到现在都不知晓您就是她的未婚夫婿,且她面上的伤痕还没彻底恢复呢!您就这般不理人,也不晓得她会作何感情,估摸着以为您嫌弃她容貌有损呢!」 被误解的福康安愤然拍桌,委屈抱怨,「我若嫌弃她,何至于费尽周折帮她找药,还时常带着各种新鲜玩意儿去看望她?是鸟不好逗,还是酒不好喝?我非得瞎折腾自己?」 这算是间接承认他在乎赵姑娘了吧?闻听此言,达海欣慰点头,趁热打铁再劝道:「奴才时常跟着少爷,当然最是明白您的心意,但感情之事本就复杂,往往都是当局者迷,且姑娘家心细,大都容易胡思乱想,说得一清二楚她们都有可能误解,若然再有误会不澄清,那她们岂不是更会暗自伤怀?少爷实不该高估赵姑娘的领悟力。」 不是他不愿主动,只是舒颜的话太伤人,扎了他的心,生生止住了他的步伐,「她都说了我不是她的心上人,我还去作甚?讨人嫌?」 达海不觉纳罕,主子一向聪颖,怎的关键时刻就犯糊涂呢?「赵姑娘这明摆着的口是心非玩笑话,您怎能当真?在您没明确表白的情况下,人姑娘家怎么可能先行坦白心声?」 仔细一寻思,似乎还真是这么个理儿,被达海这么一怂恿啊!福康安那强装冷硬的心肠又开始动摇,究竟该不该主动去见她,这是个问题。 未免又碰一鼻子灰,他终是决定不亲自过去,先派达海带些礼过去,探一探她的态度再想应对之策。 自从前些日子黯然离开云泉居之后,舒颜还以为她与瑶林不会再有任何交集,不曾想他还会派人来送礼,只是这礼和达海的话再一次戳伤她的心,「赵姑娘婚期将至,我家主子特派奴才过来送上厚礼,聊表心意。」 第63页 福康安本想表达歉意,送礼讨好,然而舒颜却认为他这是恭贺她大婚之喜,也就是说,他认为她嫁给福康安是天作之合,私心里一点儿都不介意。 思及此,舒颜那颗才平静不久的心又微微发酸,蔓延至整个心房,涩得她一阵抽痛,紧抿樱唇,默了好一会儿才稍稍缓过来,问出心中疑惑,「你老实跟我说,瑶林是不是福康安的朋友?是他跟福康安告密,说我在云泉居,让我姨母去找我的对不对?」 原本那日她就想问来着,未等她提及,瑶林突然变脸,走得干脆,她也就没了机会,失望的她已然决定放弃,今日这一出再次揭开她的伤疤,忍无可忍的舒颜才想问个清楚。 然而达海却觉得赵姑娘这问题问得略傻气了些,但他也明白是少爷隐瞒在先,她会误解也正常,奈何主子没澄清,他这个做奴才的哪敢乱说话,若然坏了主子的好事,他可是吃不了兜着走,顾忌后果,达海没敢说实话,挠了挠头,模稜两可的回了句,「算……算是吧!」 心之所想被验证,舒颜那深藏心底的怨忿更甚,红着眼咬牙恨道:「他就那么希望我嫁给旁人?嫌我碍事大可明说,我走便是,何必将我往火坑里推?简直过分!」 越想越恼火,舒颜毫不客气的指着那些贺礼,让他带回去,「我不稀罕他的贺礼,你拿回去,跟他说我恨透了他,往后都不会再与他有任何往来!」 这话说得略狠啊!着实难住了达海,委屈巴巴的卖起了惨,「赵姑娘,这不大好吧?奴才奉命来送礼,您若不收,少爷定会嗤我办事不利,您就可怜可怜奴才,收下了吧!奴才也好交差不是?」 收下只会令她更膈应,一看到这些东西就想到那个油嘴滑舌的男人,心里堵得难受,她才不要他的贺礼,坚持要求达海带走,达海是两厢不敢得罪,最后只得遵从她的意思,将贺礼原数带回。 虽说未能完成主子的嘱託,但好歹达海还是察觉出了一些小细节,回府后未等主子训他便屁颠屁颠儿的道出自己的猜测,「赵姑娘为何不肯收礼,这个中因由,少爷您可清楚?」 「还不是生我的气,气我上回不告而别。」福康安心道这都几日了,她居然还在记仇,也不想想他有多委屈。 摇了摇头,达海故作深沉的摸着下巴分析道:「依奴才愚见,赵姑娘这是将瑶林和福康安当成了两个人,您送她贺礼,她便以为您这是提前祝她大婚之喜呢!可她心里钟意之人是您啊!您居然祝福她与旁人,那她当然会生气,还让奴才带话说她恨透了您,再也不与您来往!这代表了什么?」 「代表她忘恩负义!」 「……」敢情他说了这么多都白说了啊!达海不禁扶额,我的三爷啊!您可长点儿心吧!「咳咳,奴才私以为,这代表赵姑娘她在乎您啊!她的心上人明明是您,可您眼睁睁的看着她将要嫁给旁人,不仅没有任何难过,还赠她贺礼,那她当然会伤心啊! 若然她对您没感情,您是她的救命恩人,怎么说也该感激您的,正是因为有情意,可您的态度令她太失望,她才会这般难过,赌气说出这样的话。」 仔细琢磨着达海的话,福康安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为何那日他说她应该嫁人时,她的神色会突变,原是藏着这样的心思吗? 如此说来,舒颜还真可能对他有意?那她对恒瑞究竟是何态度?都怪他当时只顾生气,没来得及细细追问便赌气离开,现下只能一个人苦思冥想,不断的猜测她的心思,不过达海这番话倒是令他好受许多,被他这么一点拨,福康安豁然开朗,望向他的目光颇为赞许,「行啊你小子,分析得头头是道,该怎么赏你呢?」 达海嘿嘿一笑,卖起了乖,「奴才不求打赏,只希望您和赵姑娘解开误会,和和美美便可。」 机灵还嘴巧,福康安想不宠他都难,「那行吧!看在你如此诚恳的份儿上就不赏了!」 笑意顿僵,达海心道不是吧少爷,我也就是象徵性的推辞一下,你好歹再意思一下啊! 看他那脸顿时垮了下来,福康安摇头笑嗤,「客套的孩子没奶吃。」随即将腰间的香囊解下撂给他,这香囊倒不值几个钱,但那下方坠着的流苏上串着的几颗砗磲却是颇为贵重。 欢喜的达海立马接住,雀跃道谢,又问主子有何打算,是否要去见一见赵姑娘,说个明白。 踱步来到窗边,逗着笼中的画眉,福康安微勾唇角,并未细说,模稜两可的道了句,「爷自有打算,这事儿你无需再管。」 得嘞!少爷不让管,那他可就不管了,料想少爷自有法子,他这个做奴才的也不好干预太多。 第34章 婚期至 今日福康安倒是心情颇佳, 可苦了舒颜,被他这么一打扰,心尘上浮,呛得眼酸心涩, 沮丧了好一阵儿,午歇了会子,醒来才又放空了些, 没那么难受。 本以为回到这儿又是看人脸色, 出乎意料的是,她在这府中的日子颇为安逸平静,外头一直有护卫守着,没有她的同意,连西林觉罗氏也不得随便出入她的屋子,少了这妇人的打扰, 她颇觉自在, 只是日复一日的,难免会觉着枯燥,时常望着窗外的云霞发呆,打发光阴。 转眼一月之期将过,她也该换药膏涂抹, 流月拿起摆在妆檯上的凝香露, 细心为她擦拭着, 这药带着淡淡的芦荟香气, 倒是比之前的药膏好闻许多, 想起恒瑞的话,舒颜好奇念叨着,「哎,你说真有那种使疤痕消除的神药吗?」 第64页 看着瓷瓶上的红色贴条,上写凝香露三个字,流月沉吟道:「以往还真听人说过,有位大夫研制出这种药,不过后来他再也不肯重制,却不知是何缘故,听闻那药就叫凝香露,却不知是否是这一瓶。」 当年之事被和亲王压了下来,众人大都不晓得真相,只在说书人处偶尔听到一些真假掺半的故事,是以流月未敢确定,舒颜也没报多大希望,免得被失望吞噬。 殊不知,恒瑞为得到这药,还与人做了交易,且这小小的一瓶药还惹出不少风波。 打从发现药瓶失踪后,柳大夫便挨个儿审问身边的弟子,两位药童皆说没拿,他又去问儿子柳文元,正在练剑的文元只道不知情,「孩儿对那些瓶瓶罐罐可没兴致,白送我都不要!」道罢又开始专心习武。 虽然儿子武艺高强,但柳大夫一点儿都不开怀,他本希望儿子能够继承他的衣钵,悬壶济世,造福百姓,只可惜这小子对医术毫无兴致,打小就喜欢舞刀弄剑,教他背那些药材的种类和用处,他从来记不住,倒是小女儿柳白微对这些药材格外感兴致。 原本他还觉着女儿家学医不合适,奈何儿子不肯学,这手艺失传太可惜,无奈之下,他便教了女儿,所幸这孩子记性颇好,自小薰陶着,以致于长大后精通医术,时常帮着邻里间的夫人小孩看病,特招人喜欢。 恒瑞来求药那日,被柳大夫拒绝后,他正准备离开,赶巧在竹林那边碰见才从山上採药归来的柳白微。 她之所以跟恒瑞打招呼,是因为恒瑞与她早就相识,之前有一回,恒瑞陪嫡母富察氏去寺庙上香,自马车中下来徒步上山之际,恰逢几个地痞在欺负一个姑娘,拦她去路还拽住她胳膊不撒手,出于仗义,恒瑞上前呵斥,教训了那几个流里流气的少年,恰在此时,柳白微的大哥拿着糖葫芦过来了。 白微瞪他一眼,嗤他来的真是时候,诚恳道谢后,两兄妹这才告辞离去,将将转身,忽闻那位妇人咳得厉害,整张脸都红了,出于好心,白微替她把了脉,问她可是有鼻窒之症。 富察氏点头连连,说自个儿几年前得了这病,四处求医,一直无法根除,一旦风寒,便会加重,难受得紧。 又问了些细节,白微便道自个儿可以试着帮她调理,柳文元扯了扯她的衣袖小声提醒道:「瞧这轿子是绿呢大轿,想必是三品以上官员,咱爹可是严禁咱们给官家人看病,你不可破戒!」 然而柳白微念着恒瑞救过她,不想欠下人情,坚持要帮这位老夫人,「你不与爹爹说,他老人家便不会知情。」 为了不与官家接触,她便与夫人相约,每隔五日到庵堂内见面,用药帮她熏鼻,原本富察氏也不报什么期望,毕竟之前看过太多次,都不曾有所好转,然而这一回确有奇效,已然大半年没再复发。 最后一回看病时,恒瑞也跟去了,还带了诸多礼品金银,算作答谢,然而柳白微不肯收,说是还人情而已,无需报酬,自此后,两人已有半年没再见过,孰料会在这时候遇上,恒瑞一问才知她是柳大夫的女儿。 得知他是为求凝香露而来,柳白微还曾打趣问他是为谁所求。彼时他尚未向舒颜表态,也不知舒颜的心思,不敢贸然说那是他的心上人,以免玷污她的清誉,便扯谎说是为自家妹妹所求。 念在相识一场,柳白微十分仗义的答应帮他拿药,只说她有法子劝动她爹爹,却没说这药其实是她偷来的,反正那药也锁了许久没人动,本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孰料她父亲那么快就发现药膏失踪,质问了一圈,最后才问到她这儿。 柳大夫也只是随口一问,万万没想到竟然会是女儿偷了药送人,还是个官家男子!气得他是火冒三丈,震怒拍桌,「你娘就是被那些宗室王亲给害死的,你怎可与那些人有来往,还将药赠与他?你娘的大仇都被你忘得一干二净,你这个不孝女!」 眼看父亲大发雷霆,柳白微只好说恒瑞曾救过她,她想报恩才会这般。 「报恩的方式有许多种,你为何不经为父同意就拿走那瓶药?不问自取是为窃,即便你是我的女儿,这种行为也与贼人没什么两样!」 委屈的柳白微明知理亏,懦声辩解着,「明知您不肯赠药,我去询问也是白搭,只好出此下策。」 见不得妹妹挨训,柳文元上前劝道:「事已至此,爹您再怨怪也无用,赠已赠了,还能如何?就不要再训微儿了吧?」 他这个女儿一向是他的骄傲,捨不得打骂,悉心教导,哪知她竟会做出这种事来,心口隐隐作痛,柳大夫紧捂着强忍痛楚,再次表态,「若是旁的药也就罢了!可这瓶不一样,而今我正用得着,拿药与人交换便可替你娘伸冤,你必须把药给我找回来,找不回你也别回这个家!」 娘亲的冤死一直是父亲心中的一根刺,柳白微当然明白此事的重要性,也不敢多问,只照着父亲的吩咐,去找恒瑞拿药。 虽说送出来的东西不该再要,可如今情况特殊,她也顾不得难堪,硬着头皮去了一趟,偏巧恒瑞不在府中,之前给富察氏治病之时,柳白微也见过锦湘,既然恒瑞这药是给妹妹求的,那药肯定在锦湘那儿,她便直接去找锦湘,表明来意和难处,希望她能将药归还。 锦湘倒想帮她,奈何实在没招,「药不是给我的,是给我一位朋友的,她面上受了伤,需要擦药,不过舒颜已然离府,现下我也找不着她。」 第65页 居然是给另一位姑娘?那恒瑞为何骗她呢?得知真相的她心下微恼,一想到父亲凶神恶煞的模样她就害怕,「这可怎么办?我爹说了,找不到药,我也别回家了!」 那个柳大夫还真是臭脾气,对待自家女儿都这么凶,锦湘遂拉她坐下,劝她莫着急,「不让回便不回呗!你且在我这儿等着,二哥大约傍晚会回来,到时让他帮你想办法。」 除此之外,她似乎别无他法,只能在这儿等着。 恒瑞归来之际,霞光漫天,夕阳正沉山,最近他一直闷闷不乐,原本就不苟言笑的面容越发疏冷,似乎尚未走出被拒绝的阴影。 听下人说起有位柳姑娘在二姑娘的屋里等着他,他便赶了过去。一去才知,原来那药竟是她偷拿的! 之前他也曾听表弟提及,柳大夫说药失踪了,恒瑞也没放在心上,还以为这只是柳大夫敷衍福康安的託辞,哪料竟然是真的! 然而舒颜需要这药,他不可能再将药归还,思忖片刻,恒瑞又问,「福康安真的与你父亲说,只要拿到药,就帮他翻案?」 迟疑的点了点头,柳白微不敢肯定,「那人叫什么,我爹提过一次,我也记不大清楚,只记得是什么忠勇公府……」 「那就是他无疑!」永璧乃是皇帝的侄子,恒瑞只是个庶子,权势不足以撼动此人,若然福康安真有这个打算,那此事也好办,「实不相瞒,这药给他给我都一样,因为我们都是为同一人所寻,既然表弟已如愿,想来他会遵守承诺,待我去找他问清楚,再给你个答覆。」 道罢他便准备离开,心神不宁的柳白微不愿再这儿干等,请求他带她一起,「唯有亲耳听到他答应我才安心,不然我无法跟我爹交代。」 念在她帮他拿药的份儿上,恒瑞也就答应带她同去。 路上,她欲言又止,忍了又忍,终是轻声抱怨,「你不是说药是给锦湘的吗?怎的又给了那位赵姑娘?她是什么人?你的心上人吗?」 舒颜心中无他,他怎敢再说她是他的心上人?不愿再揭伤疤,恒瑞含糊其辞,「她是我表弟的心上人,我只是帮忙寻药而已。若说是旁人,我怕你不给,不得已才扯了谎,还望柳姑娘见谅。」 如此说来,他还是会顾及她的看法,听罢解释的柳白微唇角微弯,终于不再黑着脸,扬起小脸娇哼道:「下回可不要再骗我了,我的心眼儿可不是那么大!」 若非情况特殊,他也不愿骗人,遂向她承诺不会再撒谎。 待他们下了马车,到得忠勇公府,已是夜幕四合,清辉高悬,疏星点点。府门口的灯笼照亮来路,守卫一看是表少爷恒瑞,并未拦阻,直接请他入内,柳白微紧随其后,急切的想要一个结果。 彼时福康安正准备用晚膳,恒瑞表明来意,意在问他是否还愿帮柳大夫翻案。 虽说两兄弟之前为了舒颜闹得有些不愉快,但如今事关道义,福康安分得清轻重,不会将两者混为一谈,遂正色道:「当初我说过,得到药便会为他翻案,我与恒瑞是表兄弟,这药给谁都一样,既然我拿到了药,那承诺亦会兑现。」遂交代柳白微回去跟她父亲说一声,明日傍晚在宝珍楼等他,见面后再详谈翻案事宜。 没有想像中的为难和推诿,福康安应得十分干脆,恒瑞对他这个表弟越发钦佩,暗嘆自己小人之心,诚恳拱手向他道谢,「劳烦你多费些心。」 福康安淡笑以应,「咱们兄弟之间无需客气。」 经此一事,他还愿意将他当成兄弟吗?许是他的心太过阴郁,才会将事情想得太过复杂严重,也许在福康安眼中,这根本不算什么,毕竟这是舒颜自己的选择,她心中没他,那他于福康安而言便不算威胁,是以表弟才没再冷脸以待吧? 如此想着,恒瑞那自入府后便一直紧绷的心弦终于得松片刻,柳白微亦福身向福康安道谢,只盼着他能帮母亲翻案,如此一来,父亲心中的那根刺才能□□,不必日夜煎熬。 接下来的日子,除却本身的职务之外,福康安一直在忙着柳夫人的案子,涉及当朝亲王,干隆又一向偏袒自兄弟弘昼,他儿子的事,谁也不敢惊动皇帝,偏偏福康安无所畏惧,敢将此事拿到明面儿上去说,请求彻查此案。 既由他提出,干隆自会重视,当即命刑部和宗人府负责此案,务必查出真相,若然永璧真的草菅人命,那自该依法惩处! 此类案子看似简单,实则复杂,毕竟已然过去几年,人证物证都得搜罗,好在皇上亲自下令,福康安在旁督促,众官员都会卖他阿玛傅恒的面子,未曾敷衍,尽力彻查。 在此期间,福康安没去找过舒颜,既已晓得她心中有他,那他也无需再担忧,想着一直不见面,成亲那日才好给她个惊喜,孰不知现下欺瞒,真到了被拆穿的那一日,那花烛之夜怕是不好捱啊! 第35章 掉马 春暮夏至, 六月初,干隆自紫禁城起驾前往热河避暑,和硕额驸福隆安本该随侍皇帝左右,因着三弟福康安的婚期定在六月十六, 是以他得留在忠勇公府打点三弟的婚事,待大婚之后再前往行宫伴君。 最疼爱的侄儿大婚,干隆十分上心, 除却赏赐富察家之外,阿颜觉罗家亦得封赏, 在外任职的明山匆匆赶回京城, 为女儿的婚事做准备, 顶替一事,西林觉罗氏一直没敢写信告知于他,他也是归府后才知晴云竟被调了包,女儿变成了外甥女, 这算怎么回事? 第66页 听罢夫人的讲述,明山忧心忡忡, 拍手慨嘆, 「夫人吶!你怎的如此糊涂, 溺爱云儿至此, 由着她胡来,闯出这样的祸端, 你就不怕为夫掉顶戴?」 「什么祸端?现下不是挺好的嘛!」正在清点礼单的西林觉罗氏不以为意的瞥他一眼, 认为他这是得了便宜又卖乖, 「三少爷都答应帮咱们隐瞒了,你有了这样一个皇亲做女婿,前程无忧也!何苦杞人忧天?」 明山性子谨慎,他若在家,绝不会允许夫人冒这样的险,奈何事已至此,而今他们可谓是骑虎难下,再无回转的余地,除了喟嘆,明山似乎也不能如何,唯有将错就错,让舒颜嫁过去,至于将来,且看天意如何安排,毕竟福康安这样的女婿可遇不可求,他私心里也希望能跟富察家攀亲带故,兴许真对往后的官途有帮助呢? 丈夫的想法并不重要,好歹她将此事摆平了,得此佳婿,羡煞旁的妇人,看着贺礼源源不断的送上门,皆是稀世珍宝,西林觉罗氏笑得合不拢嘴,舒颜瞧着无甚反应,毕竟这婚事不是她所钟意的,谁晓得嫁过去之后,等待她的是福还是祸? 现下思量这些无用,该来的终究还是会来,此时的她才深切的体会到古代女子那种命不由己的无力之感,牵一发而动全身,谁也不敢随心所欲,不顾亲人的安危,大都会向命运屈服,违心的接受安排。 眼瞅着婚期将至,这原身的亲生父母也不能前来,西林觉罗氏说要避嫌,未免生出意外,不许他们过来送女儿出嫁,舒颜没有话语权,一切的礼节皆听从姨母的安排。 她梦想中的婚礼应该是心心相印才会结为夫妻,两人一同规划自己的小家和婚事的细节,可能会有争执,但终会为对方而妥协,找到折中的法子,可如今,她连夫婿长什么样儿都不知晓,没了希冀,也就无心去掺和,连试吉服都兴致缺缺,由着她们捯饬穿戴,问她有何意见,她都会说挺好的,并不肯多言。 至于大婚当日想戴什么首饰,她更是没意见,连挑选都懒得,一派无谓,「你们看着办吧!合规矩就成。」 姑娘不挑剔,丫鬟们倒也好办事,各自忙碌着,为即将到来的大婚做最后的准备。 再难熬的日子也终有过去的一天,转眼便是六月十六,大婚之期,这一日她是睡不得懒觉,鸡鸣时分便被唤醒,更衣梳洗。 原本新娘子出嫁,是该由婶娘之类的女眷跟在房中,可她情况特殊,怕见那些亲眷,以免被人认出,说三道四,是以西林觉罗氏没敢让那些族内家眷入内,只让丫鬟婆子们在里头伺候着,加之有守卫做挡,谁也不敢乱闯,旁人问起时,西林觉罗氏只道那些守卫皆是富察家安排的,只为确保晴云顺利出嫁。 既如此说,谁也不敢去质疑。不过男方家来的迎亲妇人倒是可以入内,毕竟她们从未见过晴云,今日始见,亦不会察觉不妥。 屋内的舒颜听从嬷嬷的指挥,缓缓伸开双臂,在丫鬟的服侍下套上对襟滚边吉服,袖边镶有黑色绣花栏干,腕上戴着一对镶着五等东珠的金镯子,原本舒颜的身份不能戴东珠,但这镯子乃干隆帝所赏,今日又是她大婚之喜,可破例佩戴。 流月在她的纤指上先套上翡翠金戒子,又在无名指与小拇指上各戴两只银鎏金累丝嵌珠石护甲,再于颈间系上锻地盘金绣柳叶云肩,尽管衣饰繁琐沉重,她也得忍着,不可抱怨,不能被外人看笑话。 望着镜中的自己,她那双幽暗的眸子毫无神采,思绪也变得恍惚,明明已然看淡,告诫过自己无需在意那些虚情,可神思仍旧不受控制的忆起与那人的初识和后来的几次相逢,当时看来再寻常不过的举动和言辞,而今回忆起来,甜蜜与怅然交织,心又不由自主的抽痛起来,可这流水本无情,她又何必空惦记,徒添惆怅? 今日过后,她便要嫁作他人妇,纵使这夫君不是她所钟意的,可终究是她以后的丈夫,她实不该再去念想旁人。 憾然阖眸,舒颜强迫自己不要多想,将心收回,才能更好的守护,放任它漂浮,只会倍感孤单。 外头的鞭炮声也容不得她再胡思乱想,只因辰时至,富察家的迎亲队伍已到府门口,罩着红盖头的舒颜则由喜婆与丫鬟搀扶着,踏入八抬大轿之中,丝毫不觉瑶林就在她不远处。 身着吉服的福康安一身福纹红袍,潇然而立,意气风发!今日可是他迎娶舒颜的日子,能娶个如意的姑娘着实难得,看着她坐进花轿之中,他自是欣慰畅快,向岳父岳母辞行之后便一撩喜袍,翻身上马。 期间还有唢吶声和嘈杂的人声,是以舒颜并未听到新郎官的声音,但凡她能听清,也许这一路也就不至于这么难捱。 此情此景,正所谓是鲜衣跨马喜迎亲,阴差阳错联作姻,天意向来不由人,岂敢妄断悲或欣。 一路上迎亲队伍走得极慢,大约两刻钟后才到得忠勇公府,之后便是跨火盆入府,拜天地高堂。 今日福康安大婚,锦湘兄妹亦前来恭贺,她哪里会知晓,盖头之下的新娘子正是舒颜,而恒瑞亦不知情,只在琢磨着舒颜心中是否有瑶林,假如没有,也就免去烦恼,假如她真对瑶林有意,得知他成婚一事,想来心中必定十分难过,她那样傲然的女子,会愿意做他的妾室吗?转念一想,他又觉得自个儿似乎想太多,毕竟舒颜的心不在他身上,他考虑这些又有什么意义? 第67页 明知不可能,明明心里酸涩,但仍旧会忍不住为她考量,终究还是期望她能幸福的啊!即便能带给她快乐的人不是自己,他也希望她能过得自在随心,被人呵护珍爱。 若然瑶林给不了她承诺和宠爱,还是不要再去招惹她,他实在不愿看到她为瑶林难过,而他却什么也做不了,那种无力感会令人窒息! 一方红盖头,遮掩了多少真相,徒添多少误解,而盖头下方的舒颜亦浑然不觉,只麻木的随着傧相的高呼而行礼。 繁琐的礼节过后,一对新人被送入洞房,一路上,舒颜看不清前路,只牵着红绸,由新郎官引路,嬷嬷搀扶,去往婚房之中。 待她端坐于喜帐之中,喜婆开始唱祝祷词,随后又将喜称交给新郎官儿,由他亲自来挑开红盖头。 此时的福康安满怀期待,唇角尽是抑制不住的笑意,等着看掀开盖头的舒颜看到是他会是怎样的反应。 只可惜身着红妆的她面色平静,一直未曾抬眸,即便盖头揭开,视线豁然,她也没兴致去瞧新郎的模样,只垂眸静坐着,不发一语。 福康安颇为失望,倒也没说什么,反正天地都拜过了,有的是机会。 而后喜婆斟上合卺酒,请一对新人共饮。行合卺礼的同时,她仍旧未抬眸,始终容色淡淡,福康安终是沉不住气,在放下酒盏之后,清了清嗓子,朗声开口,「夫人且先在此静候,为夫还得去前厅招待宾客,待忙完再来陪你。」 每每当她陷入危机之时,这熟悉的声音总会及时响起,她也说不清这是缘分还是巧合,许是相救太多次,她的心才不由自主的渐渐沦陷,待她察觉时,为时已晚,然而他那日的态度又彻底断绝了她的念想,她终于明白,他不过是油嘴滑舌与她闲扯罢了,并无真情实意,纵然这认知令她很难过,她也不愿放任自己再去为一段虚无的情伤感。 近月来,她一直在学着释怀,在她自认为已然放下之时,这声音又乍现于她耳畔,那一刻,周遭的喧嚣似乎都归于平静,恍置梦境,待她惊诧抬眸,那张熟悉的脸容赫然骤现于面前时,她可以肯定,眼前人真的是瑶林! 一如初见那日,周遭皆暗惟他灼灿,惊艷了她的眸眼,撩动她心扉。 方才她虽未曾抬眼,但余光也可以瞧见那新郎官儿的衣饰,正是他身上这件喜服!那么与她拜堂之人也是瑶林? 为何他会在此时出现在此地?还唤她作夫人?究竟是哪里出了错?她是冒名顶替者,总不可能瑶林也是假的吧?可周围还立着嬷嬷丫鬟,无一人有诧异之色,似乎他就该在这儿! 且他此刻气定神闲,唇角含着淡淡笑意,并无任何心虚之态,似乎早已料到她会是这般反应,种种迹象表明,瑶林不是走错了房间,她也没眼花,真相应该就是她所猜测的那般,瑶林……他就是福康安!她所认为的两个人,其实是同一个人! 第36章 惊闻真相 意识到这一点时, 她的心情极为复杂,懵然许久,依旧未能分清,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娇颜微惊的模样在福康安意料之中, 但此刻不是解释的佳机,当着众人之面,他不好多说什么, 但笑不语。 新娘子久久不应,只怔怔的望向新郎官儿, 未免被人笑话, 嬷嬷扶住她的手臂替她应承,「三爷尽管去忙,老奴定会尽心伺候夫人,您放心便是。」 想来她是震惊之情溢于言表才会这般,福康安也不为难她, 朝她温雅一笑,柔声嘱咐道:「今后咱们便是一家人, 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她们, 无需客气。」说话间, 他抬指轻抚她鬓边的一缕碎发, 目光柔怜,舒颜尚在疑惑与迷惘之中, 不喜被触碰, 下意识偏头回避, 神色凝重。 怔了一瞬,福康安随即又轻笑出声,心知这真相于她而言定然难以消化,的确是得让她缓一缓,也就没再多言,先行出得婚房,去往前厅。 下人们各自忙碌着,无人知晓她心底的翻江倒海,懵然失觉的她由人搀扶着坐于帐边,久久未能反应过来,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憋出一肚子火来。 两人相处的时日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可她如何也料不到,瑶林居然就是她的未婚夫君福康安!他一早就知道两人有婚约,居然能在她面前装傻充愣,如此沉得住气,她佩服的同时又恨得牙痒痒! 关于他的身份,他竟然一直欺瞒,可曾想过她的感受?偏生今日是大婚之期,众人皆在,他忙着招待宾客,她一个新进门的新娘子也不好去找他质问,只能忍怨候着,等他忙完归来。 紧咬红唇,舒颜暗暗起誓,再见他时定要问个清楚明白,不给个合情合理的答覆,她绝不罢休! 正愤慨之际,忽闻外头响起了敲门声,紧跟着便有丫鬟上报,「三姑娘和表姑娘过来看望新夫人。」 既是两位姑娘来访,嬷嬷便示意丫鬟去开门,舒颜还在想着是哪位表姑娘,诧异抬眸,便见珠帘被下人掀开,两位妙龄女子迈着莲步款款入内,果如她所猜测的那般,其中一位正是锦湘! 想着新娘子坐帐十分无趣,福康安的妹妹三姑娘雯钰才拉着表姐过来与新嫂嫂说说话,锦湘并无异议,也想瞧瞧表哥所娶的女子究竟是何模样,是否配得上他,哪料一碰面,她所有的好奇心皆被震惊所取代! 来的路上,她想过嫂嫂可能貌美温婉,也可能孤高冷傲,唯独没想过竟然会是舒颜! 第68页 新娘子不是叫晴云吗?怎么就变成了舒颜了呢? 雯钰头一回见新嫂,并不知她的身世,客客气气的向她行礼,舒颜随即起身扶了一把,请她们落座。 眼瞅着表姐一直盯着新嫂嫂看,雯钰忍不住拉了拉她的衣袖轻唤着,「表姐,表姐?你这是怎么了,难不成是嫂嫂太美,你竟看得挪不开眼?」 心虚的舒颜面对锦湘时只能装作不认得,淡笑以应,锦湘深望她一眼,眸中流动着复杂的情绪,讶异交织着幽怨,关于背后的真相,她多想一探究竟,却也晓得此刻不合时宜,终是垂眸忍下诸多疑惑,讪笑应道:「是啊!没想到嫂嫂居然这般窈窕秀丽,仪态万千,表哥能娶到这样的夫人当真是前世修来的福分。」 对于锦湘,舒颜一直心中有愧,奈何一直没机会与她解释,今日突然重逢,气氛颇为尴尬,令她感动的是,锦湘终是没有当着众人的面儿拆穿她,但她可以感受到,锦湘的神态明显疏离,大约是在为她欺瞒一事而耿耿于怀吧? 一如瑶林欺骗她一般,她有多愤慨,锦湘就该有多失望,她多想告诉锦湘,其实她是有苦衷的,可现下人多,她根本没机会与之单独相处,紧跟着四公主又前来看望,雯钰她们也不好多待,又说了会子话,便随着四公主一道离开,好让新嫂嫂歇一歇。 舒颜特地起身相送,刻意走在与锦湘相邻的位置,不动声色的捏了捏她的手心,惹来锦湘侧眉,趁着四公主与雯钰说话的档口,舒颜轻启唇,压低了声道了句,「此事复杂,得空我会与你解释。」 两人离得极近,锦湘自是听得到,但面上并无笑意,只紧抿着粉唇,似乎余怒未消,并未回应什么。 再送就到门口了,新娘子不可踏入喜房,舒颜也就停下了步子,目送她们离去,心里很不是滋味,原本对瑶林的愤恨全被对锦湘的愧疚给取代,她甚至在想,也许瑶林不说出真实身份也是有苦衷的? 但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大可能,毕竟她是被姨母迫害,勉强逃出来,又不想说出顶替选秀一事连累旁人,不得已之下才会对锦湘有所隐瞒,但瑶林身份高贵,无人残害,他为何要瞒着她呢?唯一的可能就是他觉得耍人很好玩,看她被捉弄很有意思,才会一直瞒下去。 思及此,她仍觉自己有苦衷,而瑶林的行为则是不可原谅!只是今日这样的场合容不得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当中,走了一波又来一波,富察家族亲眷众多,且大都身份贵重,这些妇人或是未出阁的姑娘皆想来瞧瞧新娘子是何模样,嬷嬷哪个都不敢得罪,索性都让人进来。 人来人往,舒颜也认不全,只在嬷嬷的介绍下堆着笑容一一与之打招呼,一整日下来,她的脸都快要笑僵了,身心皆疲,只想独处一会儿,好让耳根子清净片刻。 好不容易熬到日落西山,今夜皓月当空,疏星漏出几缕幽光,散落尘间,为这夜幕增添几分静谧,此时的喜房内,舒颜正由丫鬟们服侍着褪去喜服,卸下繁重的首饰,坐在妆镜前由丫鬟梳理青丝时,看着镜中的脸容,她不得不感嘆凝香露的功效,涂了月余,侧面的疤痕已逐渐淡化,被脂粉这么一掩盖,根本瞧不出来,据说是半年之内疤痕会彻底消失,却不知真假。 待水备好后,她又去沐浴,至今她仍旧不怎么习惯沐浴时有那么多丫鬟在旁伺候,但这是规矩,她没法子,且此处沐浴的确不方便,一个人还真不好换水,既改不了规矩,那就改变自己的心态,学着与周围融合,免得被人视作异类。 所幸这些丫鬟们大都低眉静立在屏风之后,不敢乱瞟,近身伺候的只有流月和梨蕊,净罢身子,换上绯色常服,舒颜又继续端坐于帐边。 这与她想像的洞房不大一样,她还以为新娘子的衣衫是该由夫君来解,未料竟会是这般,大约是因为那身吉服太过繁琐,担心新郎官解不开,才又换常服? 换了又如何?即便是常服,瑶林想来解也没那么容易,她与他的冤雠可大着呢!绝不会这般轻易的就让他得逞。 福康安尚且不知夫人对他的怨气居然这般深,依旧在前厅招待宾客,好在众宾客都晓得他今晚要洞房,没人灌他酒,只浅酌了几杯便没再强求,可怜明祥与福隆安皆在为他挡酒,不过自家兄弟成亲,如此喜庆的时刻,纵醉也畅快,容璃也没多管,只在婆婆那拉氏房中说着话,顺道等着酒宴散去,再与福隆安一道回公主府。 三儿子成亲本该是府中大喜之事,只是这儿媳不是那拉氏所钟意的,且她又想起夫君傅恒,心中难免凄凉,鼻头微酸,「孩子们一个个皆已长大成人,有了自己的归属,他却不能与我一同见证,实在可惜……」 婆婆的面容依旧精緻,但眼尾的细纹终究不可逆转,她虽历经沧桑,格外坚强,但在属于她的那份感情里,大抵还是脆弱的吧? 因着容璃的特殊情况,她很能理解那种永远失去悲不自胜的感受,遂劝婆婆往好处去想,「珊林与瑶林他们兄弟几人官途一片平坦,深受皇阿玛喜爱重用,想来定是阿玛在天之灵的保佑,纵使他不能伴您余生,也会尽自己所能,照拂这些子女,庇佑富察家族。」 公主的温言软语总能说到她心坎儿里去,那拉氏也不希望因为自己的伤感而影响旁人的情绪,当即偏头,拿巾帕拂过湿润的眼角,再抬脸时已换上一副笑颜,「你说得对,我也时常感觉他其实还在我身边,也许我瞧不见他,但他能瞧见我,若是看我这般,他定然比我还难受,今日本是我儿的大婚之喜,我这个做婆婆的也该高兴一些,咱们不说这些扫兴的话了。」 第69页 遂又吩咐下人去前厅瞧瞧,「仔细看顾着,莫让瑶林醉酒,今晚是他大喜的日子,万莫失仪。」 虽说这儿媳她不满意,但也希望自家儿子处处妥帖,可别闹了笑话。 实则有福隆安等人在场撑着,福康安是不可能喝醉的,酒过三巡,眼瞧着众人都喝得差不多了,福隆安招呼着说是新郎官还要入洞房,到此为止,改日再聚。 额驸发话,众人莫敢不从,福康安望向他二哥,报以感激的目光,毕竟洞房这话不能由他来说,显得心急会被人笑话,由他兄长来说最合适不过,待宾客散后,福康安这才理了理衣衫,踏着朦胧月色往自个儿所居的承明院行去。 与舒颜一别月余,再次重逢便是花烛之夜,两人夜间共处一室,如此引人遐思的场景,他怎能不期待? 第37章 花烛夜 只不过他隐瞒在先, 舒颜必然生他的气,还得想法子哄哄才是。一路上他都在琢磨着进门后该如何开口才能消了她的怒火,待到行至房门前,丫鬟为其开了门, 福康安大踏步入内,步伐轻快,心情颇佳。 才入里屋, 便见嬷嬷朝他行礼, 舒颜自是也瞧见了他,却不与他打招呼,面色不愈的别过身去,樱唇紧抿,浑当他不存在。 行罢!新娘子害羞不爱说话也能理解,他也没争竞什么, 先由丫鬟服侍着洗漱了一番, 而后吩咐她们统统退下,到门口领赏。 此乃下人们最期待的时刻,一听三爷发话,纷纷退出房门,不再此处碍眼。 待闲杂人等散去之后, 喜房之内就剩他们夫妻二人, 一看舒颜那双乌熘熘的大眼睛含嗔带怒的瞪向他这边, 目光凌厉, 似是准备质问, 机智的福康安立马抢先发声,「哎---你别说话,先让我猜猜你想说什么,第一句肯定是:你怎么在这儿?我是不是在做梦?第二句:你竟然就是福康安?你为什么要骗我,我恨你!」 道罢他还洋洋自得的朝她一挑眉,「我猜得对也不对?」 那语气那神态,还真有些像她,既然他那么喜欢演,舒颜索性不吭声,抱臂倚在床畔,继续看他一个人自导自演。 看她没什么意见,福康安还真就继续自问自答,「第一,我可以很负责的告诉你,这不是梦,我也没走错房间。第二,我的确是福康安,但瑶林也是我,那是我的字,严格来说,这不叫骗,这叫瞒。只因你将我当成了另一个人,我觉着挺有意思,这才将错就错。 」 「到了这一刻你居然还没认识到自己的错误,还好意思赖我?撒谎的人没错,怪只怪我太傻太天真,误将你认成了另一个人,是这个意思吧?」 她那明显拔高的声调一声声击中他心扉,震得他胆颤,心虚的他再不敢狡辩,立马服软,「已然认识到错误,但我可以发誓,最开始的确不是存心隐瞒,只不过后来看你似乎对福康安这个人成见很大,但对瑶林还不错,我才继续以瑶林的身份与你相处,欺瞒仅仅只是怕你讨厌我而已。」 开始有误会尚能理解,后来的情势那般郑重,他仍旧没说实话,这就令她很窝火了,「那日我还特地问你,该不该嫁给福康安,你为何不肯顺水推舟的告诉我你就是他?」 提起这事儿,福康安依旧心涩涩,「想说来着,可当我问你是否喜欢恒瑞时,你表现得那么羞涩,那我肯定不舒坦,都快压制不住自己的怒火了,哪还顾得澄清?」 直至此刻,舒颜才明白,为何那日她说完这句话之后,瑶林当即变脸,转身就走,原来他的脑回路居然这般神奇,着实令她大开眼界,「我只是问你打哪儿听说的,哪里有半分羞涩之意?你这人眼神是不是不大好?」 福康安自认为是按照正常人的反应来琢磨她的心思,「若然不喜欢,不是该直接否认吗?为何还要问我听谁说的?」 绕了这么大一弯子,他依旧没能回答她的质问,舒颜这才反应过来,立马纠正,「别岔开话头,我问的是你为何隐瞒身份!」 「岔开话头的明明是你,你看我一提恒瑞你就跟我急,推脱不肯回答,还说对他没什么!」 自个儿错在先还不肯承认,总将责任往她身上推,他这桀骜的态度只会令她心火更旺,舒颜再也无法冷静,呼吸渐渐急促,涨红了脸赌气恨道:「即便我对他有什么又与你何干?」 猛然听到这么一句,福康安气得脸都绿了,紧咬牙关,强压着妒火数落道:「你我已然拜了天地,你便是我的女人,怎可念想旁的男人?」 「还不是你和西林觉罗氏串通一气,拿亲人的安危逼我成亲,否则我怎会答应嫁过来?」 「我逼你?我还不是为你考虑!」明明一番好意,到了她非但不感谢,居然还反过来怪他,打小被人捧在手心里的福康安从未受过这样的窝囊气,浑忘了要哄她一事,冷脸尽诉满腹委屈,「当初若不是我向太后请旨赐婚,太后会将镯子赐给你?没有镯子你如何向我额娘赔罪?如何能全身而退?指不定就留在宫中做皇上的妃嫔,永世无法出宫!」 她就说怎么可能那么巧合,太后突然赐婚,还给了镯子做贺礼,原来皆是他在背后谋划,替她解围。得知真相的舒颜颇为震惊,缓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心里难免不是滋味,一想到两人之间的纠葛,她越发酸涩,深知不该忘恩负义,可胸腔内堆积的怨恨仍未消解,出口的言辞也就变了意味,既软且酸,「你救过我几次,我对你十分感激,按理来说,你是我的恩人,我不该抱怨什么,也许你有你的苦衷,才不愿表明身份,我应该理解,没资格怪罪,我向你道歉便是,恩人勿怪。」 第70页 听出她的声音有些哽咽,他还以为是错觉,又走近两步歪头看她,才发觉她眼眶发红,强忍着眼泪,似在掩饰心中的委屈,察觉他凑近,她又倔强的别过脸去,不愿让他看到自个儿脆弱的一面,迅速抬臂抹了一把,吸了吸鼻子再不多说一句。 恩人两个字,听起来颇有些讽刺,他只想做她的夫君而已,也没想做恩人。才刚他还觉得委屈,这会子一看她泫然欲泣的模样,他又慌了神,哪敢再凶她,不自觉的软了语气,「我跟你说这些不是想让你感激我,只是想让你明白,我对你没有恶意,也不是故意隐瞒,」道罢这句,不知怎的,良心有点儿痛,他又改口道:「应该说刚开始不是故意隐瞒,后来想解释的时候又以为你对我表兄有情,我听着心里难免刺痛,一赌气就走了,也没来得及解释清楚。再后来我又想着已然这般,不如待成亲之后再说,给你个惊喜。」 怒火已蔓延胸腔,哪来喜悦可言!只不过舒颜也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但凡他态度好一些,她也不好意思再凶巴巴,虽然仍旧不肯面对他,但言语间已少了丝怒气,多了一丝幽怨,「我何时说过喜欢他?你自个儿胡思乱想,脑洞大开,还好意思怪到我头上?」 闻言,福康安心下微喜,再次确认,「这么说你对他并无男女之情?」 舒颜本不想在背后议论恒瑞,总觉得这样不太好,但若不说清楚,只怕他会一直揪着不放,思量再三,还是觉着应该说个明白,免得再生误解,倒成了她的不是,「锦湘曾救过我,恒瑞对我……也还好,但我把他当少爷,当朋友,从未有过其他感情,今儿个我可是说得明明白白,希望你以后不要再胡言乱语污衊我!」 亲耳听到她否认,他这块心石总算是落了地,再不会坠在心间,压得他寝食难安,只不过有句话他还想问清楚,「那你对我是何态度?只是朋友,还是说……更深刻一些?」问出这话时,他可是满怀期待,然而得到的回应竟是一记瞪眼,「对你只有恨,恨你欺骗我!你若肯早些告诉我你就是福康安,我也不至于煎熬这么久!」 仔细琢磨着这句话,他总觉得别有深意,「你的意思是嫁给福康安是煎熬,嫁给瑶林便不是?那我是否可以理解为,你对我还是有那么一丝好感的?」 她有表达出这个意思吗?意识到失言,舒颜面色顿窘,但又不想被察觉,眼珠轻转,否认得十分干脆,「别多想,我只是将你当做恩人,对你只有感激,没有男女之情。」 明明就是那个意思,居然还不承认,看着她傲然抿唇的模样,福康安微俯首,凑近她耳畔低声呢喃,「真想尝尝你这唇究竟是硬是软!」 唇瓣开合间,热气似有若无的呼至她耳廓,微痒的她下意识缩了缩脖颈,歪头嗔他一眼,「你说什么?」 站直了身子,福康安勾唇一笑,佯装无谓,「没感情就没感情吧!今日过后,你便是我的妻,现下开始培养感情也不晚。」 正如达海所言,人是姑娘家,想让她主动表明心意那是不可能的,他索性不再强求,反正已是碗里菜,还怕她跑了不成?只要两人在一起,什么都好说。 想着男子汉大丈夫能屈能伸,福康安再不为自己狡辩,绕至她面前,心知她又要转过身,迅速拉住她双手,不许她逃离,舒颜想挣脱,却没能挣开,就听他的声音在耳畔响起,「舒颜,这事儿的确是我的错,不管我是怎么想的,终归对你隐瞒了真实身份,我在此郑重的向你道歉,希望你能原谅我一次,我保证,这是最后一回,往后再不对你隐瞒任何事!」 竖指立誓的模样颇为诚恳,且他为着此事再三解释,她也明白了他的想法,怒火渐消,再计较下去倒显得她太小气,思来想去,她终是没再与他置气,「但愿这真是最后一次,希望你能说到做到,往后若再骗我,我可不会这么轻易的原谅。」 得她谅解,福康安这颗揪着的心总算舒展开来,眉眼间的笑意格外浓烈,嘴特甜的夸赞着,「夫人真是善解人意,温柔体贴。」看了一眼桌边燃得正旺的龙凤烛,他意有所指,柔声诱哄,「夜色已深,这花烛良辰实不该辜负,不如我们早些就寝?」 第38章 哄媳妇儿 他那点儿小心思, 舒颜还能不懂?奈何她今晚心绪不佳,才知真相的她余怒尚存,根本没那个兴致,被他握得手心出汗, 舒颜将手收回,坐于一旁的桌畔,以手支额, 懒声敷衍道:「的确是困了,不过我心情不好, 不想圆房。」 「才刚不是说已然原谅, 不生我的气吗?」他是想着既然已把话说开, 圆房不是顺其自然的吗?然而舒颜一时间还有些难以接受,需要缓一缓,「欺瞒身份一事的确是原谅了,可咱们之间还没有感情, 若然太亲密我会不习惯,先相处一段时日, 培养出感情再说吧!」 模稜两可的言辞听得他莫名心慌, 感觉自个儿成了个假亲, 焦虑的他试探着问了句, 「得培养多久?」 微偏头,她那双黑亮的眸子在烛火的映照下闪着一丝狡黠的光芒, 「那就要看你的本事了!当然你要想用强也不是不可以, 毕竟已经成亲, 这是你的权利,你高大威武,我反抗不过,也没理由反抗,所以到底是征服人还是征服心,你自己选择。」 上扬的唇角明显是在挑衅,偏偏福康安这人受不得激励,近前两步,一把揽住她,宽大的衣衫被他的大手这么一握,纤细腰身顿现,猝不及防跌入他怀抱的舒颜心下微紧,暗嘆自个儿要遭殃,这招儿好像不顶用,他似乎真准备用强! 第71页 虽然心里有些排斥,可她也晓得自己没资格拒绝,此刻他已是她名正言顺的丈夫,想对她做什么都可以,且这是古代,男人大都不会尊重女人的意愿,只顾满足自己的情念,才不会在乎是否有感情,她提出这样的要求的确有些异想天开,意识到这一点,她将心一横,不再抱什么奢望,等待着即将到来的蛮横掠夺…… 耳珠被噙的那一刻,她不自觉的浑身一震,对于即将发生之事,心底多少有些惶恐,只因他的舌尖掠过她耳廓,呼吸间的热气直达她心窝,挠得她又苏又痒,就在她紧闭眸子强迫自己勉强承受之际,他的耳语低低传来,颇有些蛊惑的意味,「你且做好准备,总有一日,我会让你心甘情愿的求我疼你!」 让他用强去得到一个女人毫无意义,征服她的心,让她心甘情愿的把自己给他,这才是一个男人最大的魅力,所以他选择先培养感情,强压住想品尝鲜美的意念,只逗她一逗,终是收了旖念,没再继续欺负她。 待他直起身子站定之后,被他挡住的火光又亮堂起来,微晃的火苗映着他的侧颜,不知是烛火太朦胧,还是他那柔柔的笑容有些温暖,竟让她看得出了神。 享受着这痴迷的小眼神,福康安颇为受用,「若然喜欢上我就直说,如我这般家世好,人品好幽默风趣不古板的富家少爷不可多得,你会喜欢也是人之常情,不算丢人,千万别喜欢了还藏掖着跟我较劲儿。」 「……」舒颜不想说话,静静的看着他自吹自擂,「继续啊!能把自己夸成一朵花,也需要相当大的勇气,一般人没这么厚的脸皮。」 「还不是因为他们没实力,」他自认说出来的皆是事实,偏偏舒颜并不在意,也罢,权当她害羞吧!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他愿意用心去烹饪这道菜,相信瓜熟蒂落之时再去品尝会更加美味。 毕竟身心相合这种事难能可贵,想体会,便要先付出。 一番商讨之后,两人达成共识,圆房暂且作罢,只是今晚怎么睡,这是个问题,晓得他的性子,舒颜也不与他争抢,「您身娇体贵的,受不得委屈,睡床吧!我去睡榻即可。」 「别介,半夜再发热,又会吵得我一宿睡不安稳。」 他是怕了,然而舒颜不以为意,「这是榻,又不是地板,不至于生病。」 任她怎么说他都坚决不同意,「不强迫圆房这事儿我可以答应你,但其他事都得听我的,夫妻二人分开睡,明儿个一早被下人们瞧见怎么解释?她们肯定以为你是个凶婆娘,虐待夫君!」 「管她们怎么说,我才不介意那些闲言碎语。」 福康安可不像她那么心大,「我介意!万一她们认为我不行呢?事关男人的尊严,坚决不能马虎,必须睡一处,但我这人说话作数,说不碰你便不会碰,你无需担忧。」 这会子说得倒是好听,孰不知这干柴一旦遇到烈火,想不燃都难! 奈何他已做了让步,她也不好太强势,最终选择妥协,两人皆睡床,舒颜是想着原先在山寨那晚他尚算老实,没有欺负她,想来现在也不会,可她却忘了,那时候的福康安对她没有任何感情,自然不会对她有所图谋,而今不一样,他对她已有好感,加之拜过天地,一切都顺理成章,那魔掌岂能不伸向她? 待她真正明白他的意图时,为时已晚,彼时米已成炊,她已被他圈入怀中,吃干抹净,除了拿小拳头锤他几拳,嗔怪几句之外,她还能如何?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今儿个毕竟是头一晚,为降低她的戒心,他还真就没碰她,老老实实的躺在她身畔,默念心经,以致于一夜防备的舒颜有些愧疚,暗嘆他嘴上是痞了些,为人倒还不错,真乃正人君子也! 收起狼爪的福康安装起小白兔也有模有样,真将她给唬住了,只是两人都默认不圆房,喜帕又该如何应对? 舒颜提议用手指血来代替,她看过的故事里都是这套路。 割手指这种事当然不能让姑娘家来,福康安十分英勇的拿起小刀利索一划,怕不够,他还特意挤了挤,吓得舒颜赶紧拉开他,「太多了,落红本就不明显,你这血量瞧着倒像来了月事一般!」 「……」福康安心里苦,毕竟男子汉也会痛,幽幽白她一眼,「你怎的不早说?」 还不是他动作太快,「我还没说完你就直接划一道,这能怪我?」 这喜帕算是废了,拿去给那拉氏看,一眼就能被人瞧出是假的,无奈之下,她只得将喜帕扔水里洗干净,倒也干得快,但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舒颜惆怅不已,福康安却道无妨,「这事儿你不必担忧,额娘问起我来应付,保管她不追究。」 好奇的舒颜追问他有何法子,他神秘一笑,「不是好话,你听了肯定要打人,只看结果,甭管过程。」 既然不是好话,那她还是不听为好,他的办事能力她还是很放心的,也就没再多问。 嫁过来的第二日,新妇需早起跟随婆婆去上喜坟祭祖,归来后再一一拜见族中长辈,舒颜本想着昨儿个来看望她的妇人已经够多了,今日一见族人才知昨儿个那都是小场面,富察家这人多得她根本就认不全! 这茶已敬了两刻钟,尚未结束,舒颜笑得脸都快僵了,小声问他,「还得多久啊?」 福康安在旁小声提醒,「我阿玛排行老九,上头还有八位兄长,每位伯父家少说也有两三个儿子,再加上他们各自娶妻生子……」 第72页 他还没捋完,舒颜已经头晕了,看样子是得忙到晌午,正好赶上午宴吧! 虽心疼她一直见礼,但这是规矩,福康安也不好拦阻,只能陪着她挨个行礼介绍,安慰她再坚持一会儿,过了今日便不必这般辛苦。 好在他温言软语,耐心安抚,她也懂得规矩,咬牙坚持着,终于敬罢茶,已将近午时,晌午族中人还有宴席,福康安得陪酒,舒颜则与其他女眷坐在一处,突然没了他陪伴,她略有些心慌,生怕会出错。 迎眸撞见她那无助的目光,福康安当即会意,特地嘱咐雯钰和她坐在一处,「你三嫂初进门,难免不适应,你多照看着。」 雯钰乖巧点头,「晓得了,昨儿个我去看望过嫂嫂,她性子温和,平易近人,我很是喜欢呢!不必三哥交代我也会多陪她的。」 舒颜平易近人?福康安不禁在想,咱们认识的是同一个人吗?为何她就不肯与我亲近呢?从来都是凶巴巴的,摇头苦笑着,他又远远望了舒颜一眼,挑眉一笑,这才去往前厅。 眼瞧着他拐了弯,身影消失在视线之中,舒颜这心里头难免空落,令她惊讶的是,很快身边就有人落座,正是三妹雯钰。 雯钰还将兄长的嘱咐转告于她,舒颜听着心里暖意上涌,紧绷的心弦略略松了些,十分感念福康安对她的细心关照。 宴席上的女眷她都不怎么熟识,有几位年长的倒是主动与她搭了几句话,富察世家这样大家族的女眷大都很有教养,不至于当众为难一个新来的人,是以这午宴尚算安稳。 宴罢,丫鬟们过来收拾,一众女眷则起身到内堂里头去陪主母那拉氏说话,另有丫鬟陆续进来备上茶果。 落座在西侧的舒颜有些心虚,毕竟那喜帕没上交,且那拉氏看向她的目光颇为怪异,却不知她老人家是否在琢磨喜帕之事。 她也不敢再抬眸,生怕婆婆询问,只低眉端起了茶盏,默默听着旁人说笑。 没多会子,福康安也从宴上过来,给他母亲请安,那拉氏招招手示意他过来,福康安信步走向那拉氏,恭顺的立在她跟前,微俯身听她说话。 堂下的舒颜见状,不禁在想,婆婆该不会是在问喜帕的事吧? 好奇的她暗自观察着,却不知福康安说了些什么,那拉氏闻言,面色忽变,一阵红一阵白的,倒也不像是动怒,颇有些窘迫的意味,随后便摆摆手让他去了。 福康安温笑着朝母亲拱手告辞,而后走向舒颜,与众人打了声招呼便径直带她离开了内堂。 回去的路上,舒颜闲问道:「男宾们不是都还在饮酒吗?你怎的先行离席?」 并肩而行的福康安侧眸望向她,「忙了一上午,你肯定疲乏,想回屋歇息吧?可我若不来,你怎么好意思先走?」 原是在为她考量,舒颜面上没说什么,心里终归是感激的,唇角微弯,默默向前走着。 察觉出她步伐稍慢,他也渐渐放慢了脚步,牵起了她的手。 骤然被触碰,她很不习惯,下意识想挣脱,早已料到她会有此举,是以他握得很紧,没等她质疑就解释道:「没想占你便宜,只是看你走路艰难,应是脚痛腿肿,这才拉你一把。」 好吧!是她小人之心了。略尴尬的舒颜佯装无谓的岔开话头,「方才在内堂,额娘可是在问你喜帕之事?」 见他点头,她越发好奇他究竟是怎么回答的,为何婆婆没再追究。 逮住她的求知慾,唇角上扬的福康安颇为自得,歪头凑近她,指着自个儿的脸颊低声诱哄着,「想知道?亲一口立马告诉你!」 第39章 亲吻 眸间的笑意瞬时斜作一记白眼, 舒颜不想理他,佯装无谓的轻哼,「爱说不说。」 若换作寻常时候,他肯定会主动告诉她, 但今日她的好奇心如此明显,他便仗势欺人一回,与她对峙, 傲然扬首,「爱听不听。」 居然不妥协, 得不到答案的舒颜心痒痒, 又不好意思去求他, 遂藉口道:「毕竟这是作假,咱们理应协商一致,万一额娘问起我,我又不晓得你怎么答的, 说漏了嘴可如何是好?」 偏他就不入套,「放心吧!额娘不可能再拿这话问你, 她不好意思。」 他越是这么说, 越发勾起她想要一探究竟的意念, 奈何福康安就是不顺她的意, 非得让她说句软话,无奈的舒颜只得妥协, 想着不就是温柔一些嘛!谁还不会呢?于是清了清嗓子, 靠近他一步, 主动挽住他胳膊,笑意极其温婉的扬着小脑袋望向他,边晃边撒娇,「我想知道嘛!你就跟我说说呗!」 那娇滴滴的声音和勾人的小眼神看得他心微颤,想拒绝都不知道该怎么组织语句,最后还是保持理智,勉强自己将目光自她身上移过来,故作不在乎的继续谈条件,「还是那句话,亲一口就说。」 耐心快到极限的舒颜暗暗告诫自己不要发火,继续好言好语的与他商量,「这可是在外面,人多嘴杂的我怎么好意思,你先告诉我,回去再亲。」 「唔……」福康安沉吟道:「那回去再说。」 「……」突然想打他是怎么回事?白撒娇一场,也没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太气人了!然而他愣是不肯说,她也拿他没办法,只能气鼓鼓的跟着他往回走。 进屋后,他不让下人跟进来,顺势关上房门,一把拉住她,双手撑在门框上,顺势将她圈住。 第73页 背靠着门板的舒颜愣愣抬首,就见他笑得不怀好意,「现下没人,随你轻薄,我绝不反抗。」 反正亲个脸又不会怀孕,而且他长得尚算俊俏,就当是她占便宜吧!如此想着,她也就妥协了,但要求他将眼睛闭上。 肯亲就好,看不到也行,只要能感受即可,于是福康安顺从的闭上眸子,密长的睫毛缓缓落下,一副任人採撷的模样。 不被注视,她稍稍放松了一些,奈何他个头太高,她只到他下巴处,还得掂起脚尖才能亲到他面颊,迅速贴近轻啄一下,她立马回身立好,仅仅只是一瞬间,美人面上已晕出两抹红霞,窘得她垂眸不敢再望他,只低声提醒他,「现在可以说了吧?」 动作太快,以致于他还没来得及感受,她已完事儿了!不满足的福康安加大了难度,「亲脸不算,亲嘴方可。」 亲脸已是鼓起了莫大的勇气,他居然还得寸进尺?即便她再妥协,只怕他也不会满意,还会继续提要求吧? 恼恨的瞪他一眼,舒颜拼命忍住好奇,再不与他过招,「不想说便罢,何必用这种招数耍弄于我?卑鄙小人!哼!」 他的胳膊挡在身前,她便一猫身,自下方钻了出去,气哄哄的朝里屋走去。 夫妻之间索吻也算卑鄙吗?唉!他好心疼被媳妇儿嫌弃的自己,但看她似乎真的动了怒,又深感懊悔,玩过火了,失误! 那就赶紧讨好呗!还能离咋滴?于是福康安又堆着一副笑脸跟上前去,绕过屏风在桌前坐下,轻叩着铺着红绸的桌面,拗不过她,终是低了头,「好吧!不逗你了,我跟你说便是。」 然而她却赌气不肯理,扭身捋着帐边悬于银钩下方的流苏,嘟着小嘴儿不吭声。 嘿!脾气比他都大!福康安佯装不悦正色道:「既然你不想听,那我去书房看书。」 说着作势起身要走,那边终于传来一声抱怨,「我又不是聋子,你说便是。」 果然还是忍不住啊!得逞的他朝她招招手,神秘兮兮道:「这话略悄密,你且过来,我细细与你说。」 狐疑的盯着他,舒颜生怕他又搞鬼,但又控制不住自个儿的好奇心,便决定再信他一回,慢吞吞的走了过去,却不肯在他身畔坐下,只立在桌边,与他保持距离,戒备心十足,「这样够近了吧?要说便说,关子卖久了可就不新鲜了。」 她不愿再近前,那他只好起身,行至她面前,俯身凑近,贴着她那小巧莹润的耳朵低声道:「额娘问我为何喜帕上没痕迹,我与她说,圆房不一定是在帐中,桌边站立也可以,那自是不会染在喜帕上,于是额娘便没再追究。」 怕舒颜不懂,他又解释了一句,声低且惑,「就像你我现在这般姿势。」 此时的舒颜才察觉两人的姿态似乎很暧昧,他那宽广的胸膛一再迫近,而她则被禁锢在桌子与他之间,抬眸便是他那深邃的眼神,幽不可测,看得她莫名心慌,往后挒时不小心碰到圆凳,扶住桌子才没摔倒,与此同时,他的手已然揽住她腰身,笑吟吟的盯着她,「如何?你夫君我是不是很机智?」 机智个鬼!被他这么一说,她往后还怎么去见婆婆啊!「你这样说,婆婆会怎么看我?当天圆房就这么大胆,不以锦被做挡,居然站桌边,这……这……」她都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了,红脸嗤道:「我的脸都被你丢光了!」 「我若说没圆房,额娘定会记挂此事,一直打听,你岂不是压力更大?」福康安自认答得没毛病,舒颜也不好再埋怨他什么,毕竟他已经这么说了,她总不能再跑去跟婆婆说不是这样的吧? 干脆将错就错,就这么着吧!好歹婆婆不再管此事,如此想着她才好受了些,羞赧地将他推开,走向帐边说是有些乏了要午歇。 望着她那粉若桃花的侧脸,心情大好的福康安朗笑出声,温声嘱咐道:「你且歇着,我还得回去应酬那些长辈。」 道罢他便离了房间,脚步声渐远。 还以为他也会午歇,原来只是将她送回来,他还得去招呼客人。这六月的天,屋里置着冰块倒是凉快,外头却是烈日高照,他这般来回走着就不怕热吗? 心间仿佛有什么在流动,舒颜也没多想,由着进来的流月服侍她更衣歇息。 躺在帐中的她回想起他方才的话,什么站立的姿势,亏他说得出口,不过细想想他说得也对,唯有这般解释,婆婆才不会再追究,否则婆婆若是每日都盯着喜帕,发现他们迟迟不圆房,定会来找她谈话,认为她虐待瑶林吧? 如此想着,她也就不再怨怪于他,反倒有些感激,虽说浑话羞死个人,好歹替她解了围,胡思乱想着,她渐渐进入梦乡。 次日乃是回门宴,免不了会见到那些所谓的娘家人,但这回门又不可免,毕竟富察家族是大户人家,排面自是少不得,定会让嫁过来的儿媳风风光光的回门。 为防被人察觉出异常,福康安决定让她一进府便进闺房,不出来见宾客,旁人问起就说她身子不适。 出嫁当日不许见,回门也不见客,娘家的某些人自是会怀疑,私下里悄悄议论着,「这晴云到底得了什么病,若然只是风寒,至于连宾客都不见吗?」 另一位妇人探过头来悄声道:「我听说啊!她是毁了容,面上有道疤痕呢!估摸着怕丑才不愿出来。」 第74页 一句话惹来周围人的惊嘆,「不会吧?这要是面上真有疤痕,那三少爷能瞧得上她?」 磕着瓜子的妇人哼笑道:「婚事是皇上赐的,谁敢说半个不字?三少爷是否喜欢并不重要,真不喜欢还可以再纳妾啊!」 另一位家中女儿落选的妇人点头附和着,「说得也是,晴云也就是命好才攀上了富察家,至于能不能拴住丈夫的心,可就看她自个儿的造化咯!」 舒颜并不在乎旁人如何议论她的脸,只要这身份能瞒住就好,阴差阳错,她倒是嫁了一个好夫婿,而真正的晴云仍被软禁在别院之中,福康安不许任何人过来探视,晴云深感绝望,却不知这苦日子何时能结束。 此刻的她尚不知晓,她的好母亲正在筹谋她的退路,打算为她安排一门亲事。 这回门宴一过,明山就得继续到外地任职,心知这一别又得许久,他便想在临走前为女儿求个情,希望福康安能放晴云一马。 晴云虽贪心了些,却罪不至死,更何况如今明山已是他的岳丈,福康安也不想做得太绝,打算给她安排一门亲事,西林觉罗氏早就想好后路,赶巧女婿这么说,她便提议让自家女儿嫁给舒颜的兄长赵亦安。 明山还在奇怪夫人怎会愿意让女儿嫁到贫苦人家,孰不知西林觉罗氏是想着往后舒颜定会想办法帮衬亲娘家,那赵亦安便有飞黄腾达的机会,晴云嫁过去,可能近两年会吃些苦,待赵亦安科举过后,兴许就翻身了呢?一旦他踏入官途,福康安定会拉大舅子一把,晴云的后半生也就不用愁。 第40章 夫君的滋味 她倒是谋算得精细, 只可惜舒颜听闻此事后并不同意,她虽未见过那位兄长,但听旁人的描述,应是个本本分分的书生, 勤奋好学,晴云那样心机深沉的女子,怎会真心待他?嫁过去之后, 若然真能发达, 那她也只是看在荣华的份儿与他过日子,若然未能如愿,这两夫妻的日子必然糟心,她可不能将赵亦安往火坑里推,是以坚决反对这婚事。 既然媳妇儿不同意,那福康安当然是听她的, 但也不会跟岳丈说是舒颜反对, 只道婚姻大事得从长计议,得回门过后,他得空见一见舒颜的父母再作打算。 婚事未定,焦虑的明山又退而求其次,希望在临走之前见女儿一面, 福康安只同意让他过去, 不许西林觉罗氏同去。 能去一个也是好的, 明山感激道谢, 次日便被安排与女儿相见, 被软禁月余的晴云终于得见亲人,甭提有多欢喜,但当她阿玛将她额娘的打算说出来时,晴云笑意顿僵,杏眸微瞥,心生排斥,「我才不要嫁给赵亦安!」在她的印象中,表哥赵亦安只是个农家小户的书生,少时来府上走亲,衣服上还有补丁,她一个名门闺秀,向来瞧不起那样的少年,又怎会愿意下嫁? 晓得女儿心高气傲,明山好言劝道:「今时不同往日,你让舒颜顶替你去选秀,捅出这么大一个娄子,为父险些丢掉官职,赔上一家的性命,幸得福康安不计前嫌,将此事圆了回来,愿娶舒颜为妻,咱们这个家才勉强保住,你罪责深重,说句不当说的,福康安便是要你的命,为父也没资格拦阻,好在他念及是一家人的份儿上,饶你一命,打算给你定一门亲事,不管他是何决定,将你许给哪户人家,你都得应承,万莫再犟,惹恼了他是什么后果,想必你也很清楚!」 父亲再三嘱託,晴云面上答应,心底却是不屑,料想那福康安定是被舒颜迷惑,而舒颜又想报复羞辱她,才会提出这样的馊主意,一旦屈从下嫁,一辈子都要做农妇,低舒颜一等!她如何甘心? 送走父亲后,不愿坐以待毙的晴云决定铤而走险,为自己的自由博上一把! 在她门前看守的一共有两人,其中一个木讷些,老实本分,另一个油头滑面,每回她出入都会紧盯着她看,晴云便瞅准了此人不安分,故意在进门时假装绊住门槛,险些摔倒的模样,那护卫赶紧上前相扶,还趁机摸了一把她那白皙滑嫩的手,她竟也不恼,还朝他感激一笑,此后他越发大胆了些,时不时的占些小便宜,而她并不怎么排斥,想来也对他有意,他更加心痒痒,渴求更多。 眼瞧着鱼儿上了勾,晴云适时向他发出邀请,「我这儿缺什么少什么都是劳烦徐大哥为我跑腿置办,为答谢您对我的照拂,我特地给了厨娘些好处,让她帮我备了几个小菜和一壶酒,不知徐大哥今晚可得空?」 柔声细语,含羞带笑的模样看得徐护卫心花怒放,连连应承,「得空,当然得空!」 看了看门外,晴云又小声提醒道:「可是外头还有一个护卫呢!我与他不熟,不想请他,这可如何是好?」 能与佳人相处的机会实在难得,徐护卫心知独处才能占便宜,当然不会让兄弟来搅和,立马拍胸脯保证,说今晚一定能将他支开! 为保今晚不被打扰,晌午用饭时,徐护卫悄悄在兄弟的饭菜里下了泻药,以致于他无法专心站岗,时不时的想往茅房跑,徐护卫特仗义的劝他去休息,说是今日替他站岗,反正这姑娘一直都很老实,出不了什么岔子,他一人看守即可。 可怜那兄弟不知真相,还对他感恩戴德的道谢,而后回房去歇着,丝毫不知姓徐的在打什么如意算盘。 碍眼的人离开之后,徐护卫总算如愿以偿,天擦黑后便自觉的熘入晴云的房中,想将她灌醉,顺道一亲芳泽,为降低他的戒心,晴云对他百般撩拨,一再敬酒,他非得摸一把,将她拉在怀里亲一口才肯喝,她便忍住心中的嫌恶,勉强让他占了些小便宜,脂粉香飘入鼻间,挠得他蠢蠢欲动,蓄势待发,就在他以为很快就可以抱美人入帐时,却渐觉体力不支,昏迷过去。 第75页 晃了晃他的胳膊,确定他彻底昏睡之后,晴云反手就是一巴掌,以报被轻薄之仇,而后她没再耽搁,带了些值钱的首饰,悄悄摸至后院,此处本有一条狗,前几日她说那狗追着咬她,想讨好她的徐护卫直接将那狗给杀了,是以她这会儿才得以轻松穿过后院,又将备好的带挂钩的绳子扔到墙的另一端,而后爬墙逃了出去! 她才不要等着福康安来安排她的婚事,她的人生要由自己做主! 且说那小兄弟感觉身子好了些,好心过来顶替他,这才发现徐大哥不见了踪影,慌忙进屋查看,便见他晕倒在桌上,怎么也唤不醒,遂端了盆冷水来将他泼醒! 清醒后的徐护卫找不着晴云,始知中了那女人的奸计,暗骂一句,立即带人出去找寻,却难寻踪迹! 心知闯了祸端定会被主子怪罪,他们也不敢隐瞒,战战兢兢的如实上报,彼时旭日初升,才下了朝的福康安正陪着舒颜在府内的水榭中闲坐餵鱼,闻听此讯,眉峰顿凛,甩手便将茶盏砸至徐护卫身上,徐护卫被泼一脸温水不说,额头也被锋利的茶盏砸出一道血口子,但他连抬手擦拭也不敢,忍痛一再认罪求饶! 猝不及防的一幕着实吓到了舒颜,毕竟上一刻他还在与她说笑,下一瞬便冷面如霜,对待下人这般严厉,看得她心颤,但也不好掺和,毕竟此人一时疏忽放走了晴云,后果不堪设想! 而福康安亦对此事十分重视,接过丫鬟递来的巾帕擦拭着才刚溅出来的水渍,斜睨了跪在地上的护卫一眼,声飘辞重,「找到人再到爷面前求饶,否则……后果自负!」 爬将起来的徐护卫有些腿软,战战兢兢的退下,马不停蹄的继续搜查晴云的踪迹,福康安一拍石桌,指节缓缓攥起,微眯的眸间寒意四射,咬牙恨斥,「我就不该心软,早些将她解决,也不至于生出这些事端!」 舒颜缓步上前,好言劝道:「不到万不得已,谁也不想赶尽杀绝,事出意外,你无需自责。」 「却不知这个女人究竟有何目的!」她这般不老实,令福康安隐隐生忧,生怕晴云做出对舒颜不利之事,心想必须尽快找到她,处之而后快! 「她可能只是不想被软禁吧?毕竟还有父母在,她应该不敢公然闹腾。」劝慰他的同时,舒颜又何尝不担忧,她这日子才刚刚安稳些,若然再被兴起什么风波,又该如何应对?但愿老天不要再耍她,但愿晴云能安分一些,别再搅浑水。 虽说晴云的事令他很窝火,但福康安惊讶的发现,自水榭归来之后,舒颜似乎对他温柔了许多,端茶递水,嘘寒问暖关怀备至,受宠若惊的福康安不禁心生疑虑,问她这是怎么了,「夫人今日略反常,难不成有求于我?」 正柔柔笑着的舒颜听到这话本想白他一眼,想起方才那场面,终是忍住了,转而嗔他一眼,娇哼道:「我像是这种势利之人嘛!」 摇了摇头,福康安肃声道:「不像,因为你本来就是!」 没得聊了,舒颜懒得再理他,转身去榻边坐着,用细签戳了一块冰镇的甜瓜送入口中,清凉爽口,甜意在齿尖蔓延。 总觉得哪里不对劲的福康安凑过来,斜歪在榻边追问,「那你倒是与我说说,为何突然对我这般温柔?」 当然是有原因的,「那会儿看你对那个护卫那么凶,我突然在想,我时常对你出言不逊,却还能活到现在,实属命大,以后实该对你好一些,万一哪日惹毛了你,你再拿茶盏砸我可如何是好?」 原是方才的情形吓到了她啊!他本想跟她说:你与旁人不同,我断不会这般对你,可又觉着她这般温柔真真难得,吓一吓她也未尝不可,于是福康安顺势哼笑道:「晓得爷的厉害了吧?往后你都得对爷好一些,惹恼了我,我可是会打人的!」 说着还朝她亮了亮拳头,却没能如愿等来她惶恐乖巧的小眼神,只等来一记不屑的白眼,「给你点儿脸面你还真敢把自己当回事?就你有拳头,我没有吗?你若敢动我一根手指头,我就把你废了!」 福康安忽觉身下一紧,讪讪一笑,「都还没用过,就这么废了,不觉着可惜?难道你不想尝尝为夫的滋味是否美味可口?」 听到可口两个字,舒颜面色顿窘,恼嗤道:「我才不用口,你想都不要想!」 这斥责来得莫名其妙,福康安愣了好一会儿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媳妇儿怕不是想歪了吧? 第41章 娶她的原因 「我的意思是, 你不想试试我的帐□□夫?至于什么口,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原来竟是她误解了吗?谁让他把那几句话连在一起,害得她领会错误,出了大糗!甚感没脸的舒颜干咳一声, 装起了糊涂,「我的意思就是你的意思,总之你现在不要胡思乱想。」 没想到媳妇儿懂得还挺多, 想必是出嫁前嬷嬷让她看过一些书吧?看过更好,往后夫妻生活更和美, 兀自笑笑, 福康安如实道:「不动手我可以保证, 是否乱想这事儿,你管不了吧?」 微摊手,舒颜一脸无谓,「你随便想, 反正我不会负责。」 清风自窗前拂过,撷了她身上的香气, 缭绕在他鼻翼间, 略沉醉的福康安拉了拉她那绣着牡丹花的衣袖, 满怀期待, 「那你何时才会喜欢我?」 「咱们成亲连十日都不到,喜欢一个人哪有那么容易?」 第76页 「不到十日吗?为何我竟觉得像是过了一个月?」原本他还觉着等两人两情相悦之后再圆房也无可厚非, 可这每晚睡在一处, 只能看不能碰的滋味着实难受, 她跟个没事儿人一样,睡得香沉,没心没肺,可怜他旖念丛生,时常失眠,「那日去上朝,皇上问我怎的眼圈泛黑,他还以为我耽于美色,提醒我注意固本培元呢!孰不知我连你的唇都没亲到,唉!可怜如我吶!」 认真听罢,舒颜神情严肃,「说起这个我倒想问问你,姨丈虽是总督,官居一品,可这家世相比你家来说就显得太普通了些,毕竟他可没什么爵位,你是如何说服皇上赐婚的?」 本是说出来让她同情的,可她这弯儿也转得太快了些,他有些跟不上啊!果然是岔开话头的小能手!不过她既问了,他便顺道一提,事实上福康安也正是想到了这一点,才没与皇帝明言,转而向太后请求,「太后她老人家疼我呗!我与她说相中了你,望她成全,她看在我姑母的面儿上也就全了我的心愿。」 那么重点来了,接下来要问的才是她心底最深的疑惑,「在此之前,你我统共也就见了两回,一回在山寨,一回在储秀宫,其他的秀女貌美细腰家世好,你怎就选了我呢?对你的仕途毫无益处,大抵只有女方占你家便宜的份儿。」 躺在榻上的舒颜扬首与他对望着,很想听一听他的心里话,因为她总觉得两人才见过两回,不至于有多么深刻的感情,按理说他不该放着好的不选,偏选了她这个家世一般的。 关于这个问题,福康安也有认真思索过,「说出来你别不高兴,实则我额娘看中的是宝芝,就是那日检举你的那位姑娘。」 宝芝?她当然记得,「若非她将虫子放在我颈间,我也不至于冲撞婆婆,撞碎她的镯子。」 他一直以为那只是意外,未料竟是宝芝在搞鬼,得知真相的福康安面色顿紧,心底对此女的厌恶更盛,「居然是她?那你当时为何不将真相禀于皇贵妃,让她为你做主。」 「还不是没有证据,人证只有颂颖,但她们是亲戚,她想帮我,却又不好背叛宝芝,一直在犹豫,后来她想说出来的时候,太后的懿旨突然下达。矛盾已然解决,我可以出宫远离宝芝,也不愿再让颂颖为难,就没追究那件事。」 摇了摇头,福康安直嘆她心太软,「若换作是我,谁敢坑害,我必定让他加倍奉还!」 她倒是想猖狂,奈何实力不允许,甚有自知之明的舒颜瞄了他一眼,「你姑母是皇后,父亲又是忠勇公,后台那么硬,自然底气十足,谁都不怕,我一个小丫头片子,还是个假冒的,哪敢跟宝芝对着干?万一将事情闹大,被人察觉我不是真的晴云,那岂不是自讨苦吃?」 说得在理,握着她的小手,细细抚着,福康安安慰道:「以往胆小也就罢了,而今你可是我福康安的女人,我这后台够硬吧?往后你再不必怕谁,谁敢惹你你尽管反击,爷给你撑腰!」 这话听着颇为顺耳,舒颜朝他柔柔一笑,「我也不是那种招摇的人啦!不过宝芝如果再敢欺负我,我肯定不会再忍让!」 原本福康安就对宝芝无甚好感,听罢舒颜的话越发觉得自己有先见之明,「幸好我机智,没听额娘的话娶她为妻,这么个坏心眼儿的女人放家里,这家能和睦吗?」 说了半晌也没说到重点,舒颜又问,「然后呢?除了宝芝,还有其他秀女啊!你怎的不选旁人?」 福康安沉吟道:「颂颖也还行,不过这当中牵扯到我二哥和公主,颂颖有位兄长叫景越,原本他和我二哥是打小的好哥们儿,但他当初对四公主也有意,只不过皇上一早就将四公主赐婚于我二哥,虽说没有兄弟反目吧!但我二哥完婚后,景越为了避嫌也就甚少再来找他,所以我是不会娶景越的妹妹,两家若成了姻亲,再见面岂不是更尴尬?」 没想到公主还有这样复杂的故事,舒颜比较好奇的是,「那公主心属于谁?该不会是景越吧?」若真如此,那干隆岂不是实力坑女儿,棒打鸳鸯? 摇了摇头,福康安只道不是景越,原本他一个大男人,对这些个情感纠葛没兴致,难得舒颜想听,很感兴致的追问,他才勉强道出一些关于兄长的感情故事,「四公主心悦之人本就是我二哥,奈何二哥年少时脾气犟,不愿娶公主为妻,总觉着贵为公主的女人就是祖宗,他懒得逢迎,后来也不晓得发生了什么,那时我一直住在宫中,对他们的事也不甚了解,只知两人成亲之后,二哥就对公主改了观,生生变成了妻奴,对二嫂那叫一个温柔体贴!」 是吗?舒颜也就敬茶那日见过他二哥福隆安和公主一回,本以为只是普通联姻,没想到两人之间还有这样的故事,当时她还觉着福隆安瞧着稳重严肃,真难想像居然也是个疼媳妇儿的,也不晓得福康安以后会如何待她。 正胡思乱想着,但听他又道:「我也就知道这两名秀女,其他的都不认得,就剩你了,当时想着曾在山寨中与你共处一室,合该对你负责,这才向太后请求赐婚。」 仅仅只是因为要负责啊!虽说也算合情合理,但舒颜这心里多少有些失望,这也就证明福康安其实对她并无感情,不过是退而求其次才选了她而已,不愿表露出不悦,她故作无谓的笑笑,「如此也好,你我都对对方没有感情,只不过阴差阳错才在一起,你就不要表现出一副我欠你的模样。」 第77页 「……」对于她的理解能力,福康安那是相当佩服,若然没有感情,那他娶晴云也是一样,何必定要将她接回来?没有感情,成亲当晚便可直接圆房,何必顾及她的意愿,让自己当和尚? 他自以为表现得十分明显,她居然还能曲解,也是很令人无奈了,扎心的福康安不想说话,直到两人皆沉默之际,舒颜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自己的手似乎一直都在被他握着,握了那么久,她居然都忘了反抗! 她不应该排斥他的接触吗?怎的方才竟然丝毫未察觉? 下意识抽回时,手心已然出了汗,她想下去清洗,然而他依旧倾身斜歪在她上方,似乎没有让开的意思,舒颜眨了眨眼睛,客客气气地小声道着:「我要洗手,麻烦你让开。」 这举动更伤人,福康安一脸悲愤,「爷很干净的好吧!拉一下就要洗?至于那么嫌弃?」 「出汗了而已,你想什么呢!」眼看他还没有起身的意思,她就抬手去推他,不妨他竟身子一沉,宽厚的胸膛瞬间向她压来,整个人就这么覆于她上方,一双炯亮的眸子紧盯着她,眼底的笑意清冽又温柔,「在想你何时才能对我情切切意绵绵,温柔似水,咱们夫妻恩爱,鸾凤和鸣……」 「那就要看你……」 她话未说完便被他接了去,「看我的本事对不对?那你也得给我一个表现的机会啊!也许尝试过一回之后你就会发现周公之礼的妙处,继而对我生出异样的情愫呢?」 偏她对他的诱哄毫不动心,惶恐警示道:「你若是对我用强,我……我会恨你的!」 为哄媳妇儿,已将脸皮抛至九霄云外的福康安耍赖道:「反正已是夫妻,你也不能将我如何。」 细想想似乎的确是这样,她的意愿并不重要,他若真想,那她只有顺从,讲道理没用,心知辩不过他,又想起他对下人那凶狠的模样,舒颜不敢触他的逆鳞,黯然垂眸,不再推拒,放下抵着他肩膀的手,无力的垂在枕畔,声低且细,「你说的对,你想怎样便怎样吧!」 道罢,她阖上了眸子,偏过头去不再看他,眉头紧蹙,似要上战场一般凝重。 第42章 负心汉(修) 原本他的匈膛紧贴着她的柔软, 呼吸间似能感知到她的起伏,使得他有些意乱神迷,才会生出那样的念头,可她此刻的神色竟似慷慨就义一般, 紧闭着眸子的睫毛还在轻颤着,垂于枕边的手指渐握成拳,紧张之感可见一斑, 他又有些于心不忍,心底多少还是有些顾忌, 不想带给她不美好的体验,抬指轻抚着她紧皱的月眉, 他只想让其舒展,犹豫再三,终是起了身,坐于榻边, 艰难的调整着已然紊乱的呼吸。 预想中的掠夺没有到来,舒颜只感觉身上一轻, 再抬眸时, 他人已远离, 庆幸的同时, 她又有些不安,只因她清楚的看到, 他侧坐在榻边的神情似有几分沉重, 浓密的睫毛将心事遮掩, 却不知他在想些什么,缓缓坐起身来,舒颜无措的整理着自己被揉乱的衣衫,明明她才是被欺负的那个,为何愧疚感会萦上心间呢?怯怯抬眸,她小声询问,「你……你没事吧?不是在生我的气吧?」 「怎么会?」淡应了声,福康安径直起身去往桌畔,绕过八仙纱帐屏风,到桌前坐下,兀自斟了杯茶,温水过喉,滑入腹间,升腾的火才被浇灭些许,不再那般猖獗,险些主导了他,做出强人的事来。 若然不是生气,他为何一直不肯回首面对她?好歹给个轻松的笑脸也好,可是他没有,神色异常凝重,此番情态令她很不舒坦,不禁在反思,自己这样做难道真的错了吗? 可她事先讲明过,他想要也可以,是他自己选择不强求啊!又不是她抵死不从,现下这般又是闹哪样? 他不吭声,舒颜也生闷气,不愿过去哄他。后来达海过来禀报,说是有人求见,他便去了书房,估摸着是有应酬,晚上也没过来用晚膳,待他归来之际,她已躺下,倒也没睡,只侧躺着发呆。 福康安掀开被角在她身边躺下,她还以为他又会像之前那样与她闲聊,然而并没有,房间里出奇的安静,只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他不可能这么快入睡,可为何不说话呢?一旦有心事她就无法安眠,总想尽管解决,沉不住气的舒颜终是先开了口,翻身平躺过来问他,「你到底在与我怄什么气?」 猛然听见这句,他还愣了一瞬,下意识的回了句,「没有啊!」 才怪!「没生气为何不吭声?」 「我以为你已经睡下。」 这藉口太拙劣,她才不信,「以往即便我睡了,你也会在我耳畔唤几声,不可能这么安静。」 福康安这才恍然大悟,「敢情你之前都有听到,就是装睡不理我?」 他可真会抓重点,心虚的舒颜自辩道:「那我的确很困啊!依稀听到,应不出声。」 正是因为回回唤她她都迷糊「嗯」一声,又昏睡过去,他才不愿再扰她,没想到今夜反倒没睡着。兀自思量间,她又追问,「由此可见,你肯定在生我的气,但我也没说不许啊!是你自己放弃的,怎能怨怪于我?」 「你一脸任人宰割的神情,我又不是屠夫,怎么下得去手?」在他看来,这种事还是要讲究个你情我愿和怦然心动的氛围,当时她明显不愿意,他怎好强求? 第78页 「喔---」闷闷应了一声,她越发愧疚,「那就是我的问题咯!抱歉,惹你不高兴了。」 看她闷闷不乐的模样,他反倒心下微喜,翻身枕着胳膊侧面向她,「你好像很在意我的状态?我不高兴你也不开心吗?」 有吗?她也不晓得自个儿这是怎么了,打从他离开之后,她就一直在琢磨,归来后他也没个笑脸,也不说话,她心里越发不安,这算是在意吗? 心虚的舒颜倔强否认,「才没有,只是随口一问。」道罢她又翻了个身,面朝墙,不再多问。 察觉到她的在乎,福康安这闷了一日的心啊!终于得以舒展,即便她嘴上不认,但他能明显感觉到她的在意。看来人心都是肉长的,这些日子也不是白相处的,她应该已对他慢慢生出好感,只是不好意思明言罢了!再这么发展下去,彼时郎情妾意,圆房不就顺其自然了吗? 如此想着,他反倒不着急,等着瓜熟蒂落。 当晚两人都没再说什么,只因他饮了酒,实在睏乏,次日她还以为他仍会赌气,哪料他竟跟没事儿人一样,继续跟她说话,笑容又回到了面上,难不成真的是她太敏感,想太多? 不管怎样,只要两人能和平相处就好。至于婆婆那边,每日她都会过去请安,那拉氏念在儿子的面儿上,也没给她摆脸子,只道镯子的事既往不咎,既嫁进来,往后便是一家人。 饶是如此,那拉氏仍觉着老大老二媳妇儿更顺眼一些,时常与她们说笑打趣,对舒颜到底没那么亲热,舒颜也不在意这些,毕竟是婆婆,没有血缘关系,面上过得去即可,指望人家真把你当亲闺女看待未免有些强人所难。 她这般家世,婆婆瞧不上眼也正常,她有自知之明,也不会心生嫉妒,好在郡主大嫂和公主二嫂皆是好脾性,大嫂不大爱吭声,舒颜也是听福康安说起才知,原来大哥福灵安为国捐躯,英年早逝,大嫂只有一个女儿为伴,是以性子寡淡些。 二嫂乃是和硕和嘉公主,纯贵妃的女儿,夫妻和睦,这人也活络些,时常面带笑意,性子温和,从不苛责下人,深受众人敬重。 福康安的姐姐已然成婚,嫁的乃是十一阿哥,这一家子都与皇室子女结亲,可见干隆对富察皇后有多钟爱,爱屋及乌,对富察家族的后人亦是百般照顾。 妹妹雯钰尚未出嫁,舒颜见过几回,瞧着也是个纯善的姑娘,他还有个弟弟福长安,年方十一,在宫中做阿哥伴读,甚少回来,她也就见过一回而已,算来这一家并没有什么难相与之人,她将来的日子应该好过些吧? 府中的日子尚算安定,只是有桩心事未能了结,她始终有愧。傍晚归家的福康安进屋后不见舒颜,一问下人才知她到后院散心去了。 闲来无事,他换了身常服便去找人,远远瞧见她正斜倚在雕花长廊的美人靠上,弯曲的手背轻支着额鬂,衣袖就此下滑,露出细长皓腕,成亲那日的金镯早已被她取下,她嫌那个太招摇,换了只果绿色的翡翠镯子戴着,色泽清新,质地通透,很适合这炎炎夏日。 福康安悠哉悠哉的踱步过去,实则舒颜的余光已然瞥到他的身影,早知是他,他还故意在背后蒙她双眼,她便配合的猜了句,「雯钰?」 随后覆上他的手摸了摸,又否认的道:「不对,雯钰的手没这么粗糙。」 反握住她的手,福康安坏笑道:「自是没你的细滑。」顺势紧拉,再不肯松开,舒颜也不反抗,任他拉着,但面色不愈。 在她身畔坐下的福康安正想调笑两句,抬眸便见她双眸呆滞,似是心神不宁。一问才知,原是在为锦湘的事发愁,「顶替选秀一事我并未与她说实话,成亲那日她和雯钰一道过来瞧见了我,虽未拆穿,但我感觉她似是有些生气,毕竟她诚心待我,我却欺骗了她,她定然对我很失望。」 怅然低眉掰着自个儿的手指,舒颜都不晓得该如何挽回。 见不得她惆怅,福康安安慰道:「你都能原谅我,料想锦湘也会谅解你的苦衷,我可以带你去找她,你与她解释清楚便可。」 舒颜也很想见她,但却不愿去锦湘家中,一是介怀被毁容一事,二是府中人晓得她叫舒颜,她再随福康安过去不大妥当,会惹人生疑。 「那就差人将她接到咱们府上。」 摇了摇头,舒颜细细琢磨着,「也不妥,外人只当我们素不相识,她过来之后应该是去找雯钰作伴才对,两姐妹形影不离,她如何单独来见我?」 再三商议之后,福康安决定让她二人在外边的酒楼中相见,如此便可畅所欲言,无需顾忌太多。 这法子她终于没再反对,点头应下。 福康安办事一向迅速,尤其是夫人的事,他自是放在心上,次日便开始安排,当他和舒颜到达宝珍楼中的雅间时,达海竟来回话,说锦湘姑娘犟着不肯过来,不得已之下,福康安又乘坐马车亲自去接锦湘。 留在雅间的舒颜忐忑不安,无法确定他是否能将锦湘带来,但愿锦湘肯给她一个当面解释的机会。 等了大约半刻钟,仍不见福康安归来,心焦的舒颜坐立不安,便出去如厕,而后又打算到酒楼外瞧瞧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如厕归来之后,她在流月的陪伴下出了酒楼,才跨出门口,两下张望了一番,猛然瞥见福康安的身影,正立在街边东侧,而他对面还有一位姑娘,却不是锦湘,是个陌生女子,两人似乎起了什么争执,福康安一直压低了声与她说着什么,她一直哭,还上前拉住他胳膊,却被他抽回手甩开,那女子哭哭啼啼,伤心欲绝的模样,像极了痴情女与负心汉! 第79页 这一幕看得舒颜心头窝火,方才只是焦虑,这会子倒成了躁怒,她说这人怎的半晌不回来,原是在与小姑娘打情骂俏呢! 受不得窝囊气的舒颜才不会装作看不到,当即走上前去。 听到动静的福康安一侧眸便见舒颜正气势汹汹的往这边走来,那剜人的眼神活像捉间一般! 不知为何,他竟有几分心虚,毕竟这场面,任谁瞧见都会生出误会吧?可他明明是无辜的啊!如此想着,他又挺直了嵴背,意在向她证明:我问心无愧! 看他毫无愧色,舒颜越发恼火,瞟了一旁的粉裳姑娘一眼,又瞥向福康安,冷哼嘲讽,「三爷可真是忙啊!不跟我介绍一下这位红颜知己?」 说起介绍他还真忘了,转头问那姑娘,「你叫什么来着?」 居然连名字都不知道就在这儿拉拉扯扯,到底打哪儿认识的?强忍着怨气,舒颜紧攥着小拳头不断的告诫自己要冷静,听罢解释再说,兴许是场误会呢? 然而那姑娘竟轻声啜泣着,挂着泪花儿望向福康安,「奴家名唤宁香,三爷,我求求您可怜可怜我,帮帮我和腹中的孩儿吧?」 孩儿?居然连孩子都有了!心梗的舒颜险些喷出一口老血来,万未料到他竟是这样的男人!怒指于他,颤声恨斥,「福康安,你……你可真是风流多情啊!」 第43章 舒颜吃醋 此言一出, 福康安也是愣怔当场,瞪了那姑娘一眼,心道你不会说话就闭嘴,这不是存心坑人嘛! 无法接受他与旁人有关系, 失望透顶的舒颜再不愿与他多说一句,愤然转身,只想远离这个道貌岸然的男人! 暗嘆不妙的福康安想要跟上解释, 那姑娘又来拉他,舒颜已然疾步走远, 也不晓得他们又说了什么, 然而才走没几步就被福康安给追了上来, 手腕也被他拉住,「舒颜你听我解释!」 一想到他跟旁的女人有染,她这心竟揪扯得生疼,愤然甩开, 不许他碰,「我听得一清二楚, 还有什么好解释的?你肯定想说那是成亲之前的风流债吧?我管不着, 也不会管你, 但我有权讨厌你!渣男!负心汉!大猪蹄子!」 骂得那叫一个狗血淋头啊!但这是误会, 他必须解释,可她这会儿正在气头上, 根本不愿听, 挣扎着要离开, 正在此时,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女声,「你们夫妻俩把我晾在雅间合适吗?」 闻声,舒颜惊喜回眸,果见锦湘的身影出现在酒楼门口,她怎会在里边儿?难不成她去如厕之际,锦湘已然进了雅间? 可福康安还在外头跟旧情,人腻腻歪歪,气煞她也! 心知她脾气犟,福康安拦她不住,便给锦湘使眼色,小声道着,「跟舒颜生了点儿误会,你好歹先将她留下!」 锦湘虽恼舒颜骗她,但也晓得顾全大局,遂对舒颜道:「不是有话与我说吗?我才来你就要走?」 难得见到锦湘,舒颜必须抓住机会将误会开解,福康安的帐只好暂且放一放,于是忍着悲愤又和锦湘一道入了酒楼,上楼期间她立在锦湘身侧,离他远远的,多看一眼都火大! 当着锦湘的面儿,他也不好说什么,只得先受着夫人这怨恨的眼神。 回到雅间之后,里头的场景令舒颜颇为震惊,只因里头居然还有一熟人,正是二爷恒瑞!她是想见锦湘来着,却不知恒瑞为何在此?是他主动要来,还是福康安的主意? 看他此刻并无惊讶之态,想来已然听锦湘说过什么吧? 虽说之前拒绝过,但恒瑞好歹是个端方君子,舒颜也不可能对他有所厌恶,避嫌是应当的,必要的礼数也不能少,遂朝他福了福身,同以往那般,唤了声二爷。 今日恒瑞之所以会过来,实则是福康安的主意,他是想着只有锦湘兄妹知晓舒颜的身份,他二人也值得信任,索性坐一处将话说开,料想他们也不会外传。 除此之外,福康安多多少少还是有些私心,他是想让恒瑞亲眼目睹他与舒颜相处融洽,免得恒瑞一直认为舒颜是被迫跟他,奈何天不遂人愿,今日突发意外,撞见宁香,以致舒颜误会于他,这下好了,她都不肯理他,更别提展现夫妻恩爱的一面,不当众挖苦,他便该阿弥陀佛了! 暗嘆失算,福康安在旁落座,心下略烦闷。 眼瞧着席间人都各揣心事,达海眼珠一转,随即出去吩咐了一声,先别上菜,只备茶即可,毕竟主子们之间有误解,这话不说清楚,料想谁也没兴致动筷,这才先备茶水,待误会开解之后再上菜,这美酒佳肴才不算白上桌。 一见着锦湘,舒颜这满腹的话竟搅作一团,一时间捋不出个头绪来,锦湘也不吭声,端坐在座前,等着她的解释。 锦湘是否会原谅,舒颜无法判定,她能做的便是将实情尽数告知,讲起自个儿的遭遇,包括顶替晴云选秀一事,「……阴差阳错,我被赐婚,本以为完成使命,孰料姨母她们另有盘算,欲置我于死地,说是派人护送我回去,实则是想在半路将我谋害,我为摆脱那两名小厮,不得已才借你做掩护,后来你果然如我所愿,将我带走,但顶替选秀一事非同小可,我不敢轻易对人道出,生怕会连累两家人,一直没敢告诉你,哪曾想,你入宫那日突发意外,我被人伤了脸……」那段屈辱的往事她甚至不愿再去回想,每每想起都恨透了恒宾夫妇,「自此后,咱们便一直没再见过,有几次我都想去找你,可又不想面对你大哥大嫂,犹豫再三终是没去,对你欺瞒身世的确是我不对,但除却这件事之外,我没有再撒过谎,锦湘,我是真心将你当做好朋友来相处的,你若恨我怨我我也能理解,毕竟谁都不希望被朋友欺瞒,你有火尽管对我发便是,但是我仍旧希望,你还能将我当朋友。」 第80页 道罢,舒颜诚恳的望向锦湘,等待她的质问和抱怨,出乎意料的,她的反应出奇的平静,也没有任何愠怒之色。 实则在来的路上,福康安已将来龙去脉大致说了一遍,锦湘已然了解情况,心里的怨气早已消了大半,这才同意过来。 这会子舒颜原原本本的向她讲述自己的苦衷和顾忌,锦湘竟不知该怪她什么,末了终是慨嘆道:「你这情况特殊,顾忌太多才会有所隐瞒,咱们相处那么久,你对我如何我还是能感应得到,只是那日猛然得知你是新娘子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太过懵然才会生闷气,而今明白你的苦衷,我又怎会胡乱怨怪?」 得此言,舒颜心下感动,眼圈涩涩,感激的拉住锦湘的手,「锦湘,你对我这么好,我越发愧疚……」 对面的福康安见状那叫一个眼红啊!心想舒颜若能待他这般温柔,主动拉他的手该有多好,可眼下这情况,误会频出,他想解释清楚都困难,哪敢奢望她柔情以待。 在旁默默听着的恒瑞终于明白,原来她和福康安的确是一早就相识,早在他之前,他自以为和她有缘,殊不知,她与福康安的缘分才是真的深彻。 原本这段时日他还一直在反思,自己哪里做得不够好,才没能得她欢心,今日方知,不是他不够好,只因为她先遇见福康安,一颗心早已被占据,往后遇见再好的男人,她也不可能动心。 看透一切之际,恒瑞既觉遗憾,又有一丝释然,仿佛压在心底的那根稻草终于被抽出,心神收敛,执念摒弃,不会再为她恍惚。 只是不知他俩这会儿在闹什么别扭,但见福康安在旁低声与她说着什么,舒颜面色不渝,扭脸不理他,恒瑞诧异地望向锦湘。 方才锦湘随福康安下马车之际就看到他被一个姑娘拦住,福康安嘱咐她先到雅间,而他则在外头应付此女。而今舒颜对他横眉冷对,想必正是因为那陌生女子吧?思及此,锦湘小声道:「表嫂以为楼下那个姑娘是表哥的女人吶!」 原是误会了啊!舒颜虽是在生气,但那神情明显在吃醋,惟有在乎才会如此吧? 也罢,只要她钟意,而福康安也娶她为妻,不是妾室,不会委屈她就好,他会祝福表弟和舒颜,再不妄生嫉妒。 好在锦湘也是个有眼色的,藉口要去更衣,暂避一会儿,让他们夫妻二人把话说清楚,否则他俩憋着怨气,这上桌的菜多半是要浪废了的。 眼瞅着锦湘兄妹自觉离开,福康安感激不尽,然而舒颜不愿与他待在一处,也起身要随锦湘出去,被眼尖手快的福康安一把拉住,「舒颜,我有话跟你说!」 锦湘会意一笑,也不等她,先行一步,下人顺道儿掩上了房门,屋内就剩他二人,福康安瞅准时机赶紧为自己澄清,「天地良心,那姑娘我真不认识!」 他居然还好意思撇得一干二净,舒颜最是瞧不起这样没有担当的男人,竟有些替那姑娘感到悲哀,冷哼斥道:「占了人家的便宜,连孩子都有了,你居然还不知道人家的名字,可真是薄情寡义!」 「啧!」张口就训,训得他满腹委屈无处诉,「听我说完,我的姑奶奶!那姑娘名唤宁香,是一个戏楼里的小花旦,与她有关系的不是我,而是我的堂兄弟,他叫明祥,你应该也见过的。」 敬茶时好似听过这个名字,当日所见之人太多,舒颜也记不大清楚,但仍旧不怎么相信这个漏洞百出的说法,「他的女人怎会跑来找你,让你为她的孩子负责?扯谎好歹也先打个稿子吧?把我当傻子哄?」 「因为明祥已定下婚事,便与她挑明,不再与她来往,孰料她又来找明祥,明祥不肯见她,她今日瞧见了我,晓得我们是堂兄弟,这才拦我去路,求我带她去见明祥。 虽说明祥这事办得不妥帖,但我始终是他的兄弟,不好做坑害他之事,也就不肯帮她,她这才求我可怜她们母子,赶巧被你听见,竟成了我是负心汉!」 察觉到她狐疑的目光,福康安又道:「我所言句句属实,你若不信大可去问明祥!」 她跟明祥又不熟,才不好意思去追问,「你们是堂兄弟,即便我问了,他肯定也会附和你的说辞,替你背下这黑锅。」 居然不信他的解释?福康安顿感挫败,「若然我真惹出这风流债,自会承认,有所担当,即便我要求纳妾,你也不能将我如何吧?我何须否认?」 是啊!他若有这个想法,她的确没资格拦阻,干脆也就不再追究,忍下悲痛故作无谓,「三爷所言极是,是否纳妾这是您的自由,我不该多管,那姑娘跟你什么关系都与我无关,我不再过问便是。」 得!称谓都变了,明显还在生气,且怒火更盛,福康安甚感无奈,耐着性子再次澄清,「不是说不让你管,我也没有纳妾之意,只是跟你打个比方,想让你明白我没必要与你撒谎,这姑娘真是戏楼里的,那日我和恒瑞一道陪明祥听戏,恒瑞也晓得明祥对那姑娘大加赞赏,你若不信我的话,大可去向恒瑞求证。」 第44章 福康安的强吻 她嫌丢人, 抱臂冷哼, 断然拒绝, 「我才不问,说出去倒教外人笑话!」 磨破了嘴皮子,舒颜始终不信他的话, 福康安也有些恼火, 没做过却被人冤枉,还是自家夫人,他甚觉失望,「成亲当晚我便与你说过,往后再不会对你有所欺瞒,既承诺过我就会做到,你也该给自己的丈夫一丝信任。我再说最后一遍, 那宁香的确不是我的女人, 你爱信不信,反正我问心无愧!」 第81页 语罢还将茶盏重重的搁置桌上,面色顿黑, 再不肯好言哄她。 实则在他解释过后,她心里已经默认了这是事实, 好受了许多,只不过她一向嘴硬才又质疑了几句, 偏他不知轻重,又说什么我纳妾你也管不着吧!虽是举例,可这话在她听来格外刺耳扎心, 才消了大半的怒火又被酸涩代替,心里越发不是滋味,犟着不肯和解。 而福康安这金贵公子哥惯被人哄,难得来哄她,她却不信,以致于他失去了耐心,不愿再说好话,两人也就僵在此处,但凡有一人愿意再主动示好一句,这矛盾也就轻易消解了。 奈何两人都不低头,锦湘兄妹想着这会子的工夫两人应该已然说开,这才回到雅间,虽不见他们夫妻再争执,可两人也没有任何交流,心下不快的舒颜拉着锦湘一个劲儿的饮酒,福康安则与恒瑞共饮。 本以为她喝两杯意思一下也就算了,可她一杯接一杯,似乎没有停下的意思,且是一口闷,颇有些赌气的意味,即便两人方才闹得不愉快,福康安也终是忍不住,主动开口制止,「适可而止,再喝该醉了!」 纵使两姐妹解开误会心情大好,锦湘也不想将她灌醉,劝她收杯,然而舒颜不肯,说今晚颇有兴致,定要与她开怀畅饮。 奈何事与愿违,许是之前喝得太迅猛,酒劲儿很快上头,不用旁人再劝,她自个儿竟先受不住,晕晕乎乎的,看人都是重影。 福康安见状,干脆告辞,准备带她回去歇息,锦湘也能理解,遂与二哥一道回府,不耽误他们夫妻回家。 舒颜晃悠起身时,福康安要扶她,她还不许,挣开了他的手,可眼看着她走路有些踉跄,他哪敢让她独自下楼,强行将她搂在怀中,带着她往外走。 此时她已晕得厉害,连挣扎得力气都没了,任由他扶着出了酒楼。 上马车之际,还是他将人给抱进去的。 马车行驶之际,她只觉头更晕,难受扶额,眉头皱得更深,福康安当即吩咐车夫,「无需太快,稳当些。」 车夫得令,逐渐放缓,倚在他怀中的舒颜迷糊的闭着眼,仍在胡乱挣扎,「放开我,我不让你抱。」 说是推搡,实则她哪有什么力道?一双小手在他胸膛上胡乱抓抚,后来又无力的滑至腰间,于他而言竟像是抚摸挠痒一般,立马心猿意马起来,嘴上却还逞强道:「你若不喝那么多酒,我也懒得抱你,你当那是水啊!装什么海量!」 「我想喝便喝,用得着你管?你哪位?」 都醉成这样还不忘跟他吵架,福康安非但不松手,反倒将她搂得更紧,似宣告主权一般扬声正色道:「我是你男人!」 未料下一瞬她竟嘤声哭道:「你不是,你有纳妾的心思,你以后还会成为别的女人的男人,我才不要跟其他人共享一个男人,你脏,我讨厌你!」 被嫌弃的福康安满腹委屈,「爷可是清清白白,至今都没吻过你,你说要培养感情,我便依着你,只看不吃,从来不曾欺负你,对你千依百顺,你还不信任我,怀疑我与旁人有染,我还生你的气呢!你居然认为我脏?」 「生气就不要理我,快松开!」 就这般软作一团的模样,他若真松手,她大约会摔倒在地,念在她醉了的份儿上,福康安也不与她计较,肃声吓唬道:「甭与我耍酒疯,老实些!」 然而她晕晕乎乎,犟得厉害,一再挣扎,偏说自个儿没醉,气得福康安干脆不再与她啰嗦,俯首堵住那倔强的唇舌,让她再也说不出话来,只能勉强发出一丝呜咽。 之前在山寨时他也曾凑近吓唬她,后来成了亲也都是光打雷不下雨,说来他也算君子,从不曾真正去欺负她,渐渐的,她也就对他失去了防备之心,以致今日突然被吻,她懵然失措,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应对! 只茫然的睁着眼,愣愣的望着他,两人唇舌接触时那奇异的感觉已然自心扉迅速蔓延至全身,本就醉酒的她更难抵抗这苏痒之感,瞬时软在他怀中,这回她终于不再推拒,得紧紧搂住他才不至于摔倒! 不吻则已,一吻起来,他就放肆的忘了收敛,肆意品尝这美好,甚至还大胆的将舌尖涌入她檀口,齿尖残留的酒香萦绕着女儿香,溢入鼻间,传至心田,撩得他心花盛放,下意识将她搂得更紧,继续勾缠,不舍离唇。 直吻得她喘不过气来,他才终于松开,此时的舒颜也说不清自个儿是否还醉着,她感觉自己很清醒,但又不知该如何面对他,想骂他几句,可才刚她明明也沉醉其中,又怎么好意思说人家? 明明上一刻还说讨厌他,不想理他,被他拥吻之际,她竟连反抗都没有,想想都觉丢人,是以干脆装傻,闷在那里不吭声。 福康安已然做好被她训责的准备,却迟迟听不到动静,不觉好奇的望过去,但见她静坐在车榻内,目光木讷的落在覆盖车板的红毯之上,安静得超乎他想像。 这般温柔他反倒有些不习惯,不禁怀疑她是不是不舒服,试探着唤道:「舒颜?舒颜?你没事吧?」 已然回神的她未免尴尬,索性装醉,扶额嚷嚷着头疼得厉害,福康安赶紧又将她搂入怀中,浑忘了还在与她置气,柔声询问,「这样依着可舒适些?」 含糊应了声,她终是没再反抗,任由他抱着,回想着方才的情形,她的脸又兀自发烫,惊觉自己对他其实并不怎么排斥,不知怎的两人方才就吵了起来,仔细想想,他会生气似乎也正常,毕竟他怀疑她喜欢恒瑞时她也很生气啊!由此及彼,他不被信任时肯定也会难受,这么算来便是她的错,可她又不愿开口道歉,便一直倚着装傻。 第82页 他并不晓得她的心思百转,只当她喝了那么多定然迷醉,否则不可能在他强吻之后她居然还能如此平静,方才两人闹僵后他不愿再吭声,这会子认为她醉了,他反倒放开些,没再计较那么多,絮絮叨叨的抱怨着,「怎么就娶了个你这么不通情理的媳妇儿,被你冤枉我很生气!若不是看你醉成这样才懒得管你!自打咱们相识之后,一直都是我在救你,一心一意对你好,也听不着你一声感激,见不着你温柔相待,合着我上辈子欠你的,这辈子就该我对你好,你不领情我还要倒贴上赶着巴结你哄你?」 舒颜不禁在想,贵公子的高冷矜持呢?怎的没人搭理他他还能一直说下去,对她的怨气竟深重到如此地步? 然则他也就是刀子嘴,抱怨的同时还是将一旁的薄毯拉开覆于她身,碎碎念道:「可别冻着了姑奶奶,夜里若是发热我又得挨踹!」 前面她都在装睡,听到这最后一句终是忍不住笑出声来,但又怕他察觉,机智的将险些憋出来的笑声化作了干咳。 听到她咳嗽,他摇头数落道:「不让你饮酒,你偏喝,喝多了嗓子不舒坦吧?」说话间,他已端起茶盏,揭开盖子将茶盏送入她唇畔,别说她还真有些渴了,顺道儿喝了两口。 那一瞬,说不感动是假的,她发觉福康安对她的态度就好比是父母对女儿一般,训斥的同时还是会忍不住去关怀,算来已是十分用心,两人相识不久,他能这般真诚待她实属难得,她面上表现得嫌弃,实则心里早已开始接受这份感情。 正如他所言,他纳妾没人敢拦,倘若那个宁香真是他的女人,他完全没必要瞒着她,由此可见,那真是明祥的风流债。 想开之后,她也就不恼了,在他怀中寻了个舒适的姿势继续睡,直至归府时,马车停下,他打算抱她下去,她不忍再劳烦他,便假装悠悠醒来,只让他搭了把手,自个儿走下去。 只是下去后被这夜风一吹啊!这头还真有些疼,她才揉了揉脑袋,下一瞬就被他打横抱起,径直往府中走去。 惊吓的她挣扎着要下来,「我自个儿能走,你抱着我走一路多累啊!是不是傻?」 「你老实些别乱动我就不觉着累。」他坚持要抱,她也不好再逆他的意,乖乖的任他抱着回了房。 身子落在床铺之上的那一剎那,她的双臂仍在紧紧的圈着他脖颈,抱了一路,他难免轻喘,被她这么往下一带,一个没留神就倒在她身上! 突如其来的压迫感使她睁开了眸子,抬眼就见他的俊容近在眼前,她仿佛看到自己倒影在他眸中,还想仔细看清些,便一直脉脉的凝着他。 福康安也被她那迷醉的眼神所蛊惑,挺翘的鼻樑下正是那张得理不饶人的唇,莹润粉嫩,离他那么近,他感觉自己就快要抑制不住想狠狠教训这倔强红唇的意念! 偏在此时,她还不怕死的提出请求,「这盘扣太紧,勒得不舒坦,你帮我解开些。」 居然让他帮她脱衣裳?这不是明摆着诱拐他伸出魔掌吗? 第45章 哄夫君的妙招 不过夫人有请求, 他不能不理会, 犹豫再三, 终是抬起手指帮她去解,说来这盘扣还真不好解,平日里都是旁人伺候他更衣, 他真没怎么动过手, 一只手似乎解不开,他便两只手一起,折腾许久, 终于帮她解开一颗扣子,露出修长白皙的鹅颈,炎炎夏日,衣衫单薄, 再往下继续开解, 里头便是抹腹,上头绣着的两只粉羽鸳鸯交颈相依,明明是夫妻, 他却觉自个儿像是偷看一般,未免心猿意马, 他勉强自己错开眼神。 但她这般躺着始终不好褪,他便将她轻轻搂起, 准备褪掉衣袖,而后再将其放下,不经意间触到一抹细滑, 他心念又动,一想到两人的约定,暗自咬牙,按捺住微恍的心神,孰料她竟忽然抬臂回拥着他,两片唇贴在他耳畔,细语呢喃着他的名,「瑶林,我……」 她其实是想跟他道个歉来着,但总不要意思开口,思量再三,这才鼓足了勇气,尚未说完,他已被她这亲昵撩得无法自持,只因她温热的鼻息送入他耳畔,吹入心底,如春水荡碧波一般,激起千层浪,仅存的一丝理智也被击溃,他再也无法做君子,鼻尖伏在她柔滑的肩窝,闭眸轻嗅着美人香,而她只觉他的双唇似火焰,但凡他掠过之地,轻易就被点燃,有股沉睡的意念仿佛被唤醒,她清晰的感觉到自己似乎在渴望着什么,忍不住发出一丝轻嘤,这声音不像是制止,更像是鼓舞,使得他越发大胆,缓缓的将唇自她耳垂移至唇边,似贪恋花蜜的蜂蝶一般,不断的汲取着甜美滋味,而她也忘了反抗,甚至紧圈着他,辗转回应着这强势而又温柔的烈吻…… 那一刻,她甚至在想,即便他今晚想要,她也不再排斥,愿意配合。 将自己完完全全的交给这样一个诚挚待她的男人,她很放心,是以才会借着醉酒而主动拥他,舒颜自认今晚这情形算是良辰美景,顺其自然,当她以为他会伸指去解她颈后的带子时,他竟猛地直起身,不再贪恋这温柔,翻身坐在一旁,神情极其克制! 就在她懵然之际,他已下了帐,径直走到红木架旁,对着水盆洗了把脸,强迫自己清醒过来。 柔情蜜意戛然而止,令她有些无所适从,毕竟心底的那团火已被他燃起,他竟然不负责浇灭就走了,这是什么情况?难不成他还在生她的气,才会故意这般整她?否则箭都到了弦上,他为何不发? 第83页 可她此刻的状态应是醉着的才对,也不好问他,就这么躺在帐中,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实则福康安也不是生她的气,只是念着与她的约定,总觉着这般趁人之危不太好,今晚即便迷糊成事儿,明儿个她一清醒,发觉自己被夺清白,定然会恨他吧?以她的性子,指不定会跟他怎么闹腾,思量再三,他才悬崖勒马,没再继续。 殊不知舒颜的心思已悄然生变,白白错过了大好的时机。 他不解风情,舒颜只得气鼓鼓的闷头睡去。 次日他还特地问她,「昨晚的事儿可还有印象?」 何止有印象,她还很记仇呢!福康安还以为她真的醉了,故意试探,看她是否记得那个吻,「你让我帮你脱衣裳,记得吗?」 舒颜故作惊讶的反问,「是吗?」 看样子似乎是不记得,福康安唏嘘不已,回味起昨晚的情形,仍觉妙不可言,「原来你醉酒后这般热情,吻你你也不排斥。」 眼瞧着她紧盯着他,怕她误以为他趁人之危,福康安当即澄清,「我可没有趁你醉酒欺负你,谨记咱们的约定呢!君子当如是,看我这么乖,是不是该夸夸我,赏我一个吻?」 此刻的舒颜只想冷笑,给他机会亲热他还逃得干脆,现在又来索吻,这人怎么这么欠呢?到底是真君子还是故意气她? 为验证这一点,她决定今晚再试一次,用罢晚膳便早早的入了帐。 自书房内办完公事归来的福康安只当她已睡下,也没扰她,轻手轻脚的在她身旁躺下,正回想着今日在朝堂之上皇帝所言的含义,忽然感觉胸腔一阵压迫,侧眸就见她的手臂搭了过来,同房那么久,她都习惯翻身背对于他,从不肯这般靠近,今日这是怎么了?睡迷糊了? 正诧异间,她竟又将腿翘过来,搭在他身上,不仅如此,还将脸蛋儿贴在他怀中轻蹭着,突如其来的亲密,害得他开始冒火,趁着火势尚未凶猛燃起之际,他决定将她的手掰开,以免待会儿控制不住自己,可她的手臂居然紧紧的将他勾缠,拉都拉不开,无奈之下,福康安只得小声唤她,「舒颜?醒醒,别抱那么紧,不然我可不敢保证自己会对你做什么。」 那就来呗!她已然做好准备,才不怕他,偏他如此君子,要与她保持距离,她愣是不撒手,但又不好一直装睡,就装模作样说很冷,本以为他会心安理得的将她拥住,哪料他竟心生疑虑,「这炎炎七月,屋内还放着冰块消暑,你居然说冷?怕不是发热了才会这般吧?」说着赶紧去摸她额头,果然很烫! 实则她只是窝在他怀里才冒出一层汗而已,他竟以此笃定她不舒坦,坚决下床差人去请大夫来给她诊治。 大夫来后诊脉两次都道没毛病,福康安还不信,「你再仔细瞧瞧,若然没事她怎的一会儿说冷,一会儿又发热?这不正常,肯定不舒坦,还是给开些药吧!」 于是乎,想像中的圆房并没有完成,不仅没有任何亲热,还硬生生的被打断,好一阵折腾,待丫鬟熬好药,他还亲自来喂,舒颜哭丧着脸,坚称自己没病,他不信,定要她喝下,「没病也得喝,以防万一!」 被逼喝下苦药的舒颜那叫一个委屈啊!喝罢后漱了漱口,翻身就睡,再不理他,福康安看她没再黏过来,独自睡去,这才放了心,暗嘆自个儿定力颇好,没有趁机欺负她,不然耽误了她的病情可是大罪过! 孰不知侧身躺着的舒颜气呼呼的紧扯着床铺,暗恨这福康安惯会耍贫嘴,怎的关键时刻竟成了柳下惠,怎么诱拐都不成? 次日醒来,他已去上朝,舒颜又是一个人,不过令她惊喜的是,锦湘居然过来看望她。 「才去找雯钰,丫鬟说她陪舅母到寺中上香去了,晌午才能回来,我正好来找你玩儿。」 尚未起身那会子,舒颜依稀听到有人来问,说是太夫人要去上香,问她是否一道,被流月给婉拒,说她身子不适,今日也就不去了。 此时的舒颜不觉庆幸,幸好没去,否则锦湘连她也瞧不见。 前两日才见过,今日锦湘又过来,正是想问问他们夫妻的矛盾是否已然解开。 说起这事儿舒颜就头大,「我也不晓得他是怎么想的,」两人先前在一处时就无话不谈,而今更不需隐瞒什么,舒颜当她是好姐妹,一些私密之言也愿意告诉她,包括昨夜两人没成那事儿,她也跟锦湘略提了一提。 尚未出阁的锦湘听罢既羞涩又觉好笑,「表哥怎么回事?大好的机会居然如此君子?」 「他像是君子的人?」平日里可没少与她说浑话,是以舒颜坚定的认为福康安这就是在跟她闹别扭才会故意这般。 锦湘却不这么认为,「想来表哥只是在意与你的约定,才不愿趁人之危。」 手持瓷勺,缓缓的搅着小碗中的蜂蜜花茶,舒颜越发惆怅,「那我该如何是好?总不能直接跟他说我愿意圆房吧?多丢人吶!」 「明示不成那就暗示呗!」招了招手,锦湘示意她凑近些,附耳帮她出主意,舒颜听罢面颊顿红,有所迟疑,「这样……不大好吧?」 锦湘一再鼓舞,「听我的,保管能成,我就不信他还真能做和尚。」 但愿这一招真能管用,否则她都不知该如何缓和两人的关系。 当夜,舒颜早早地沐浴更衣,只着了中衣,在帐中闲躺着看书,直至流月快步进来回禀,说是三爷回来了,舒颜立马放下话本,躺在枕畔开始轻声哼唧着。 第84页 流月则在一旁拿着浸了水的帕子为她擦拭着额头,边擦边问,「夫人您感觉如何?」 恰逢福康安进来撞见这一幕,忙问她是怎么了,流月赶忙起身回话,「夫人晚间饮了些酒,这会子说是头很晕。」 「你酒量本就浅,怎的还趁我不在偷喝呢?」 舒颜委屈巴巴的眯眼望向他,「我也就喝了一杯而已,哪晓得这酒这么烈。」 福康安才不信她,「一杯怎可能喝醉?定是贪杯了吧?」 「真的只有一杯,不信你瞧瞧,壶里还有好多呢!这是锦湘带来的,说是好酒,给你喝的,我想着喝一杯也无妨,哪料后劲儿十足。」 狐疑的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福康安起身掂起酒壶瞧了瞧,打开盖子闻了闻,顿时了悟,「我的傻夫人,此乃鹿血酒,是给男人喝的,女人家怎能喝这种酒?」 「她跟我说很补的呀!」舒颜故意装傻,眨巴着眼睛一脸无辜,「我想着自个儿动不动就生病,便想喝一些强身健体的嘛!」 干咳一声,福康安摇头笑道:「你可知这酒的功效是壮……那个阳?」 第46章 福康安是解药 「啊?」她当然知道, 其实根本没喝, 但还是要假装喝了酒情难自已的模样, 故作惊恐的拉着他,泫然欲泣,「那可怎么办?瑶林, 我好难受, 我会不会出事啊?」 一旁的流月在旁提议,「要不奴婢去请大夫?」 摆了摆手,福康安只道不必, 「无需大夫,你且下去,知会其他人,今晚不必在屋里伺候。」 会意的流月领命退下, 舒颜面露惧色, 故作懵懂,「为何不让请大夫?难道这酒的危害这般大,严重到大夫都看不好的地步?」 坐于床畔的福康安没有立即回话, 思量着该如何与她解释,「其实吧!倒也不是很严重, 但你这病,旁人不能医, 只有我能解。」 这榆木夫君总算开了窍,实在难得啊!舒颜心下暗喜,面上仍作疑惑状, 「怎解?」 「饮下这酒,便会浑身发热,感觉心里有团火焰在燃烧,过不了多久又会觉着口干舌燥,即使喝茶也不解渴。」 听着他描述的症状,舒颜点头连连,附和他的说法,「就是这种感觉,这可如何是好,得吃什么药才能缓解?」 眼瞅着夫人这般惶恐,福康安很不,厚道的笑了,握住她的手,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吃我即可药到病除。」 领会到他的意图,舒颜不禁暗贊锦湘这法子还真是管用,他还真的上道,主动提了出来,无需她再惆怅,然而下一瞬他又愁眉苦脸,「虽说圆房可解你的苦楚,可是你我约定过,你不同意的情况下我不可用强,这可如何是好?」 得!又回到这个问题上了,舒颜暗暗发誓,今晚他若再退缩,她就与他分房睡,反正他定力那么好,有没有媳妇儿都一样! 他想听她亲口说一句愿意,偏她避重就轻,愣是不肯说,只蜷缩在薄被中,嘤嘤哭道:「我不知道,我难受,你若不管我就走开,不要在这儿看我笑话,故意逼我求你。」 天地良心,他可没有故意逼她的意思,只是想把话说在前头,「那你得保证,我救了你之后,明儿个你可不许怨怪,毕竟情非得已,我也不是故意欺负你。」 关键时刻他还在意这个,严谨到令她深感拜服,无奈的点了点头,算是给他吃了颗定心丸。 得她应承,福康安这才放了心,终于不再顾忌,放下帐帘,遮住这即将绽放的春景。 两人成亲已然月余,折腾几回才走到这一步,实属不易。 舒颜本是装迷醉,实则清醒得很,但当他那细密的吻柔柔落下时,那柔软唇瓣的黏合似有魔力一般,将两人紧紧相贴,辗转拥吻。 终于能正大光明的一亲芳泽,不必担心被她排斥,福康安甚感欣慰,心下无压力,他才能彻底放松,带领着她去攀那浴海情天。 之前的亲昵仅止于一个吻,而今吻至深处便想要更多,掩于被中的手开始上下游移,感受那娇若牡丹的柔滑,而她亦被他点燃心底的意念,不自觉的轻嘤出声,本想压抑,可又想起自个儿醉了酒,似乎无需克制,一切反常皆能归咎于醉酒,思及此,她才彻底放松自己,用心去感受他的每一寸温柔。 显然福康安也很喜欢这样坦荡的她,至少他能根据她的嘤咛声轻重去判断哪里是她的敏点,继而着重攻掠! 譬如现下他就察觉到她的颈间和耳垂只要用唇滑过就会惹来一阵轻颤,将他拥得更紧。 他便会如她所愿,给予最热烈的亲吻和抚慰,沉寂的游龙渐渐觉醒,开始寻觅清幽的山涧,试图占据这无人之境,那潺潺的泉水吸引着它继续向前游去,艰难的穿过狭窄的山谷,终于寻得温泉,浸于温水间,那欢畅简直难以言喻! 这一刻,他既满足又后悔,暗恨自己之前竟然做了那么久的和尚,晚了一个月才品尝到甘甜香蜜,实乃大憾! 自个儿畅快的同时,他还不忘顾及她的感受,柔声在她耳畔轻询,「是不是很痛?可还能承受?」 说不痛是假的,幸得他之前足够温柔,引出清泉之后才缓入其中,强忍着丝丝苦楚,舒颜并未抱怨,面带羞意,偏头柔声道:「嬷嬷早与我说过会痛,我有准备,无妨,你无需忍着。」 第85页 以往都是凶神恶煞,故意气他,与他唱反调,这般懂事乖巧的模样着实难得,令他欣喜的同时又越发疼惜,爱怜的轻吻轻如白羽般缓落于她眉间,试图给她以安慰。 缓了缓,他才继续遨游于溪涧,摆动间将清澈的泉水淋洒于花苞之中,竟似仙泉般,令那花瓣缓缓舒展开来,盛放出最美的姿态! 承受不住这持续不断的柔情,舒颜只觉魂不附体,浮于半空,无意识的想要抓扯着什么,生怕自个儿飘无定所,福康安索性横冲直撞,载着她直奔云霄而去,两人一同魂至九天,畅游太虚! 云收雨停之际,被灌溉的花朵越发娇艷动人,在幽亮的烛火下媚姿横生,回身侧躺的福康安心满意足,轻揽她入怀,柔声笑问,「感觉如何?可还难受?」 粉面含羞的舒颜都不敢抬眸望他,只低嘤一声,窝在他怀中,含糊其辞的细声回着,「我……我不知道。」 「若然还难受,大可再来一回,定然为你解了这鹿血酒的药力。」 她才有喘口气的机会,他居然还想再来?舒颜不觉好奇,「你都不累的吗?」 这是什么话?不甘被轻视的福康安挺直了嵴背以证实力,「你未免也太小看我了,这才一个回合,我若觉累,你该哭了吧?」 好像是哦!回想着他方才的勇猛,舒颜害羞的同时又心下暗喜,低眉偷笑着。 未开荤之际,福康安还想着自个儿能再坚持一段时日,等她心甘情愿也不迟,一旦尝过这美妙滋味,他便觉回味无穷,还想再继续品尝。 而她也不再排斥,半推半就的任他耳鬓厮磨,说尽情话,而后两人都有些情不自禁,又亲热了一回。 碍于今晚才圆房,福康安才极力克制着,没再欺负她,只要了两次便哄她入眠。 这一觉她睡得极沉,也格外香甜,被他拥着的感觉十分美好,感嘆这才是真正的夫妻生活。 次日她醒得很早,原本拥着的两人一旦有一个起来便容易惊动另一个。 福康安还得上早朝,是以天未亮就起了。舒颜也翻了个身,斜躺在帐中,以手支额,睡眼惺忪的望着他,看着丫鬟们为他更衣,以往这个时候她还在梦周公,从不瞧他,今早这么仔细一瞧,竟是越瞧越顺眼,深蓝色的官服明明很常见,但穿在他身上就有种独特的气质,毕竟他身姿挺拔,举手投足间尽显清贵之态,英气昂然,看得她一时间恍了心神。 正由丫鬟繫着玉佩的福康安无意间回首,正撞见她那痴迷的小眼神,看得他颇为自得,待系好之后这才转身回往帐边,顺势在床畔坐下,一眨不眨的盯着她,「现下可还觉着头晕无力?」 说起来是有一丝痛的,还不是被他折腾的,羞于表达的舒颜轻声回道:「好多了。」 「那你不会怪我违背了约定吧?」 折腾这么一出不就是为了打破约定?不过这是她的秘密,他不懂正好,将错就错,她也好顺着台阶而下,深表理解,「你是出于救人的道义,我当然不会怨责。」 没有怨怪就好,满意的点点头,福康安抬指轻抚她脸蛋儿,都有些捨不得离开她,但上朝不可耽搁,终是站起了身,依依不捨的与她告别,「我得入宫去,时辰还早,你且再睡会子,额娘那边也不需要每日都请安,尽管歇着便是。」 有他发话,她放心许多,实则她也不想每日都过去,但又怕婆婆计较,才勉强自个儿日日过去一趟,昨夜被他折腾得厉害,这会子翻个身仍觉像散了架似的,只想躺下,不愿起来走动。 待他出门后,舒颜又继续梦周公,也不知睡了多久,迷糊醒来之际,下意识翻了个身,好似触到柔软之物,惊得她登时睁眼,一张熟悉的面孔赫然出现在眼前! 被尖叫声惊醒的福康安眯了眯眼,睏乏至极,翻身想将她搂住再继续睡会儿,口渴的舒颜挪开他手臂,下帐去倒茶,顺口问他何时回来的。 「才回没多久,我回屋时你睡得正香,也就没吵你。」 被她这么一扰,他睡意渐消,枕着手臂偏头望向她,说是也渴了。 舒颜准备唤人进来伺候他,他却不许,「昨夜我可是一直在伺候你,换你伺候我一回,喝一口你亲自倒的茶就那么难?」 这话她可不敢苟同,抿了口清茶回睇他一眼,「旁人倒茶也是一样的,我还能倒出一朵花来?再者说,怎的叫你伺候我?说得好像你没占便宜一般。」 「我卖力了啊!你倒是躺着只管哼咛,自在又舒坦。」 「那今晚换你躺着。」她不过随口反驳了一句,也没想太多,然而这话在旁人听来可是意义非凡,福康安眸光一亮,兴致勃勃的凝向她笑问,「你的意思是,今晚继续?」 第47章 白天不可以 他还以为她昨晚只是碍于药力才让他接近, 过后仍会对他设防, 可听她这话音, 似乎已然将那约定抛诸脑后! 意识到这话容易引起误解,且太过主动,舒颜赶忙改口, 「我是说你躺下睡觉, 不必再辛苦,反正我的药力已然消解,不再需要你。」 「这是用完了就弃如敝履?」福康安痛心疾首, 直嘆着自己命苦,「我怎么就遇见了你这么个负心女,才毁了我的清白就要与我划清界限,再不理我, 果然女人没一个好东西!」 「……」他一个大男人, 这般哭天喊地是闹哪样?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把人给怎么着了呢!好吧!确实已然发生了什么,但就算控诉也该是她啊!见不得他瞎闹腾,舒颜呵斥他闭嘴,「蹬鼻子上脸是吧?这种事本来就是你情我愿,我也没强迫你, 是你自愿的,再说你也很享受不是吗?不存在谁占便宜谁吃亏, 不许用道德绑架我!」 第86页 道罢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这言辞像极了渣男的口吻是怎么回事? 对于她的这番言论,福康安甚感惊讶, 一般的女子都会认为圆房是女人在满足男人的意念,甚少有女人将那些视作享受,舒颜能这么想,着实出乎他的意料,这种事本就该是两情相悦,互相取悦对方的同时再满足自己的慾念,她能领悟甚好。 只不过她这态度呛人得紧,福康安就纳闷儿了,「咱们什么仇什么怨?好歹也是夫妻,就不能对我温柔一些?雯钰还总跟我你体贴和善,我心里在冷笑你知道吗?为何你对外人态度温和,对我反倒这般凶悍?」 显而易见的道理还需要问?「我若真与你有仇,断然不会再搭理你一句。」 略一思量,他喜上眉梢,「你的意思是,与我斗嘴是种乐趣?其实并不是讨厌我?」 至少她没有排斥,但有些话不好说得太明白,她只递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全凭他自己理解。 若然是这般,那他这心里可就舒坦多了。舒颜也只是嘴上逞强,到底心软,犹豫了会子还是倒了杯茶,起身给他端去。 坐起身来的福康安美滋滋接过茶盏,细细品味着,总觉着今日这碧螺春格外香醇。已然猜出她态度的福康安明知故问,「我就想问一句,那约定算是取消了吗?往后我们是不是可以随时亲热?」 人都给他了,居然还问这样的问题,傻不傻啊!却不知他是真糊涂还是故意想看她的笑话,不愿承认的舒颜模稜两可道:「你若想遵守也没人拦着,我敬你是条汉子!」 饶有兴致的抬指挑起她散在身后的一缕秀发,福康安闭眸轻嗅,茉莉花香萦绕鼻间,清新怡人,微倾身,自背后将她拥住,福康安自觉心神有些恍惚,「已然破戒还俗,尝过你的美好滋味,我怎会再甘愿做和尚?」 说话间,他的唇就在她耳廓厮磨,单是温热的气息已让她生出苏痒之感,再加上低哑惑人的声音,越发令她芳心大乱,怦怦乱跳,再无力去斥责什么,但窗外透进来的亮光又提醒着她已然天亮,勉强稳住心神,舒颜轻嗤道:「青天白日的,少腻歪,被人撞见多不好。」 她的态度已没方才那么强硬,眼波流转间透出几分娇嗔之态,即使在清醒之际,她也不再排斥他的亲近,意识到这一点,福康安心下微喜,暗暗鼓舞自己实该再接再厉,夜夜带给她极致的欢愉,才能彻底俘获她的芳心。 他是一接近就忍不住亲昵,可舒颜始终有所顾忌,不愿在白日里亲热,偏他不肯撒手,一再保证,「我只亲亲,不乱来行吗?」 现下倒是说得好听,一会儿若是有了反应,她还能逃得掉?只怕他又会改口吧?更何况他的唇那么火热,她也担心自己情难自持,剎不住车啊! 正半推半就纠葛难断之际,忽闻流月的禀报声自帘外响起,说是明祥少爷在外头候着。 舒颜趁机自他怀中起身,理了理衣衫,催他出去招待。骤然被打断,福康安面露不耐,闷哼一声,暗嘆这小子可真会挑时候,专程来坏他的好事。 不悦起身,匆匆更衣之后他才出去。 定了定心神,舒颜才让丫鬟进来伺候梳。 彼时丫鬟已备了茶,明祥正在细品着,瞧见堂兄出来,勾唇坏笑,「她们说你还没起身,我就寻思着你不是已然上过早朝嘛!难不成回来后又躺下补觉?究竟是睏乏,还是眷恋温柔乡?」 明知故问很有意思吗?撩袍在旁坐下的福康安也不回答,只瞄了他一眼,模稜两可地笑道:「等你成了亲,你便晓得是为何。」 明祥瞭然一笑,「是快了!婚期已然定下,在两个月之后。」 里屋的舒颜想着他们两兄弟说话,她一个妇人不好出去打扰,就在里头闲坐着,晌午明祥留下用膳,她没打算上桌,然而福康安却请她过去,「又没外人,同桌而食也不妨事,明祥有话与你说。」 她连明祥长什么样都记不得,他找她有何贵干?出于好奇,舒颜便随福康安出去了。 一见面,明祥便客客气气的站起身来朝她颔首致意,「见过嫂嫂。」 打量着眼前人,舒颜颔首以应,心下暗自对比着,福康安此人英武不凡,浑身透着刚毅之气,然而这明祥却是容貌俊秀,唇红齿白,典型的纨绔公子哥儿模样,若说那宁香是他的女人,倒也正常。 而明祥今日正是为着此事而来,「听堂兄说,嫂嫂为了宁香之事还误会了他,与他大吵一架,我甚感歉疚,特来向嫂嫂澄清,那宁香的确是我惹的麻烦,嫂嫂千万勿怪兄长。」 此时的福康安傲然扬首,瞥她一眼,翘起了二郎腿,意在向她表明,看吧!爷真是无辜的,你还冤枉我! 实则那日福康安解释过后,她已然信了他的话,否则也不会用鹿血酒那招引他圆房,误会一场,反倒升温了两人的感情,也算是歪打正着,而今明祥这解释便显得没那么重要。不愿让人以为她是母老虎,舒颜悠悠接口否认道:「我也只是随口问了一句,哪有与他争执?甭听他瞎说,在家只有他训我的份儿,我可不敢跟他大声说话。」 这也算是在外人面前给足了他颜面,然而福康安心里苦,只因舒颜这话是反过来说的,想他堂堂二品大员,在自家夫人面前却是一脸逢迎谄媚之态,对皇帝姑父他都没这么巴结过,而她则时常给他摆脸子,偏他被冷落还不死心,每日都抱着希望,期待媳妇儿能对他好一些,本以为好日子还很遥远,哪料这一场误会过后,舒颜反倒对他一改恶劣态度,不仅稀里糊涂的圆了房,说话也比往常温柔许多,他可是喜出望外,非但不再怨怪明祥惹是生非,反倒有些感激他,若非宁香之言闹出误会,恐怕舒颜也不会生出危机之感,继而开始对他改了态度吧? 第87页 果然是祸兮福所伏啊!如此想着,他心情大好,与明祥共饮一杯,又劝他往后规矩些,「以往没成亲也就罢了!随你胡来无人管,而今已然定下亲事,马上就要完婚,你可不能再沾花惹草,武毅公与咱们家也算颇有渊源,你万万不能亏待了他的女儿。」 一旁的舒颜闻言,心生疑惑,猛然想起那日与颂颖辞别之际,她曾说过,得空可去武毅公府找她,武毅公是颂颖的阿玛,而明祥要娶的武毅公的女儿又是谁?不会是颂颖吧?一想到这种可能,舒颜隐隐生忧,状似无意的随口问他定的是哪家的姑娘,年方十几,叫什么名字。 明祥笑答道:「她也是入宫选秀的秀女,不知嫂嫂可认得,乌雅氏,名唤颂颖。」 还真是她!颂颖居然也要嫁入富察府中!骤闻此讯,舒颜本该高兴的,可一想到明祥还与旁的姑娘有过纠葛,她就替颂颖难过。 显然这明祥是个多情人,颂颖若是嫁给他,能有好日子过吗? 然而这些顾虑她也只能在心里想想,面上不好多作评价,只勉笑着敷衍了一句,「认得,选秀时还住在同一屋,只不过后来我先离宫,已然许久不曾见面。」 后来他们又说了些什么,舒颜已无心细听,只在琢磨着颂颖的婚事,草草用罢饭,她没再多待,打了声招呼便先行进屋,他们兄弟二人则慢慢饮酒畅谈。 直至宴罢,明祥走后,福康安进得里屋,往她身边一歪,捏了捏她的脸蛋儿,细滑白嫩,手感颇好,爱不释手的他抚了又抚,舒颜却是无精打采,抓住他作妖的手,不许他再乱摸,仰脸问他,「那个叫宁香的不是怀了明祥的孩子吗?他打算如何安置?她有了身孕,明祥会让她入府做妾吗?」身为外人,舒颜不好当着明祥的面儿明着去问,只能等他走后再向福康安打探。 第48章 甜蜜日常 福康安自不会瞒她, 如实道: 「明祥虽多情了些, 还是懂的顾全大局, 他也晓得那宁香不过是个戏子,上不得台面,便是做妾也没资格, 是以他说了, 只玩玩儿而已,并未动心,早前已与她说清楚, 将要成亲,不再来往,也给了她一笔银钱算是补偿,是她自个儿不识趣, 又来纠葛, 明祥可从未想过要带她入府。」 「不过是玩玩儿?那姑娘一开始就明白,却还要跟他?还是说明祥开始好言哄骗,后来到手后才跟人摊牌?」 舒颜下意识的深究起细节, 福康安没考虑那么多,「此乃人家的私事, 我即便是他堂兄也不好问得太仔细。」 在男人看来无关紧要之事,对女人而言却是莫大的伤害, 此时的舒颜心情极为复杂,既觉那宁香太傻,又觉得她有些可怜,「他既然嫌弃人家身份低微,当初又何必去招惹?夺了人姑娘的清白,以为给些银子就能补偿的吗?」 福康安并不觉着宁香有多惨,顺口反驳了一句,「她若自己坚守住,明祥也不可能强迫她,还不是她心甘情愿,婚前便失守,又眼瞎遇见个不愿负责的,这能怪得了谁?」 他这立场着实出乎她的预料,舒颜颇为震惊的望向他,眸间满含不愈,「姑娘家大都心软,又不谙世事,难免被甜言蜜语哄骗,你不训责自己的兄弟,反而怪宁香,不觉得很过分吗?」 「戏楼里摸爬滚打的姑娘真的不谙世事?你觉得可能吗?」福康安虽与宁香接触不多,只见过一两回,也能隐约看出此女绝非心思单纯之人,「她接近明祥定然也有自己的目的,说白了无非是各取所需罢了!许是她以为明祥就是个浪荡公子,即便不会娶她为妻,将来也会与家人对抗,将她接入府中做妾,却不知明祥多情也冷情,不可能为她的美色所迷,做出不合时宜之事。 失去了最宝贵的,却没能换来她想要的荣华和安稳,那她肯定不甘心,这才会闹腾。」 他把人心也想得太黑暗了些,舒颜只看到宁香的无助,至于她是否有目的,这个谁也说不准,「这只是你的猜测,受害者不是你,你怎知宁香遭受了怎样的委屈?若然不是怀着孩子孤立无援,她又怎会想方设法去找明祥?明祥连见都不肯见,太狠心了!」 「不然呢?你觉着明祥应该如何处理?接她回府安胎?颂颖刚嫁进来就看到他的妾室有孕,她又是什么感受?」 说到颂颖,舒颜就更气了,「为何皇上会给颂颖安排这样一桩婚事,让她嫁给这么不靠谱的男人,太委屈她!」 命这种事,有时候也需要自己去努力争取,「若非我快一步向太后请求赐婚,将你要走,皇上便会将颂颖赐婚于我。」 「……」舒颜突然词穷,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她总觉得自己异常不幸,时常碰见些歹心人,但又不得不承认,认识福康安,便是她此生最大的幸运,当然她也只是想想,始终不好意思将这种心思说与他听,至于宁香的事,他们不是当事人,无法判定谁对谁错,舒颜也不想因为旁人的事再与他起争执,决定就此打住,「现下再去追究两人为何在一起似乎没有意义,当务之急是如何解决。宁香不进府也好,免得颂颖难堪。但这个孩子,明祥打算如何处理?」 「他已然找过宁香,明确表示不会让她入府,劝她把孩子打掉,但她捨不得,还说自己会离开京城,绝不会再打扰他,只求他留下这个孩子。」 第88页 暗嘆了声冤孽,舒颜喃喃道:「孩子不能留,这会儿说得好听,愿意离开,万一将来她又带着孩子回来闹事,岂不徒添麻烦?」 舒颜这急转的态度倒令福康安有些摸不着头脑,「才刚说宁香可怜的人是谁?这会儿居然不许她留下孩子?」 才刚她也只是慨嘆几句,还是会站在大局去考量,「再可怜又如何?明祥心中无她,她又何必执着的为他生儿育女?独自抚养孩子,日子必然清贫,她和孩子都会遭受旁人的白眼,何苦来哉? 倘若真的如你所言,她别有目的,将来定会带着孩子回来找明祥,虽说明祥这会子心够狠,一旦见到自己的亲生骨肉,想必都会心软吧?到时候颂颖又该如何自处? 长辈们定然要求保住富察家的血脉,那颂颖就得照顾这个孩子,纵使她面上不说什么,心里必然难受,我可不希望她遭受这样的煎熬。」 于公于私,打掉孩子似乎都是最好的选择,福康安点头附和,也觉有理,答应会去劝明祥,尽快解决此事,不再拖泥带水,以免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在宫里也就颂颖对她最好,打从出宫后,舒颜也会时常念起颂颖,奈何她一直被是非缠身,不得空去见。 而今得知她要嫁给福康安的堂弟,舒颜既期待又惆怅,明祥不是个省油的灯,虽说暂不纳妾,还不是因为嫌弃宁香是戏子出身,倘若以后再看上家世不错的姑娘,指不定就直接纳入府中来,依着颂颖那娴静的性子,肯定不会多管,但她若不被丈夫疼爱,舒颜又觉得可惜,这么好的一个姑娘,为何就遇不到良人呢? 但愿明祥成婚以后会有所改变,但愿他能发觉颂颖的好,珍视这段夫妻之情。 打从二人圆房之后,这日子就渐渐变得温馨起来,一旦身心相合,体会到周公之礼的妙处,呢喃温存之间,感情便会急剧升温。 年方十七的福康安精力充沛,又是新婚燕尔,自然亲热不够,譬如这一夜,已然要了她一次,他依旧将手臂圈在她腰间不肯松手,虽说屋里有冰块,倒也不热,但舒颜怕的是他搂着搂着就又有了反应,那她岂不是在劫难逃? 果如她所料的这般,说好的只搂着入眠的,结果他的大手又开始不老实,自下方探入中衣之内,顺势往上,抚住那丰盈的柔挺,还坏心眼儿的去捏那粒小红果,直至它绽放在枝头,奇异的感觉惹得她浑身轻颤,羞赧的拍开他的手,他才勉强收手,低笑声传至她耳畔,「这么快就有了感觉?」 「才没有!」红着脸的舒颜盖紧了被子不许他再乱来,「才穿好的,别又解开。」 「早与你说了不用穿,省得待会儿还得脱,你偏要自找麻烦。」 脱什么呀!她才不要,整个人睏乏得厉害,只想合眼梦周公,干脆侧躺着背对于他,「才刚不是才折腾过嘛!你就不能歇一歇?」 「正所谓一日三餐,只食一顿如何得饱?你这不是虐待夫君嘛!」 听不得他诡辩,回回都有各种理由,舒颜懒得理他,起了身要另铺一薄被,不与他同被而眠,哪料他竟慨嘆连连,直嘆自个儿命苦,「唉!夫人都不顾及我的感受,自个儿满足了就不再管我,还要与我分被,利用完了就无情甩开,薄情女!」 懒听他啰嗦,原本坐着的舒颜骤然俯身,以唇相覆,他那滑至喉间的抱怨瞬时被堵住,此情此景,令他异常惊诧! 难以想像夫人竟会主动吻他,不仅柔情似水,还使坏的自檀口中探出舌尖,细而轻缓的描摹着他的唇,撩得他心猿意马之际,又倏然分开,趴在他心口处,舒颜娇嗔一笑,抬指戳他胸膛,「这下满意了吧?总不知节制,浑忘了皇上嘱咐你的固本培元。」 殊不知他这种贪心之人,怎么可能只满足于一个吻?「你夫君我年轻气盛,有的是精力去消耗!」为证实力,说话间他已翻身将她压在下方,为找到一个再来一回的理由而洋洋自得,「我本想就此打住来着,但看夫人你如此渴望亲热,那我就多劳累些,满足于你。」 福康安暗暗庆幸这回总算可以光明正大的再品尝夫人的美好滋味,舒颜则暗嘆自个儿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实则她只是想着,给他一丝甜头他应该就不会再纠缠,怎料此人如此赖皮,一个吻还嫌不够,继而将整个人都贴了过来! 渐渐的,她也不再反抗,微扬脖颈,缓缓阖眸,任由那缠绵的吻柔柔落下,心弦轻而易举的就被他撩拨,奏出动人的乐章,帷帐半遮,满室生香…… 小夫妻这日子尚算安稳甜蜜,只是护卫仍未搜寻出晴云的下落,找不到人,舒颜始终无法真正心安,不过这种事也急不来,唯有静观其变。 至于柳夫人的案子,也算有了定论,但这结果福康安不甚满意,他与柳白微不算相熟,并未去找她,这一日下朝之际正好碰见恒瑞,便拜託他去转告柳家人。 感念于柳白微曾赠他药膏,恒瑞义不容辞,当日傍晚,忙完的恒瑞并未回府,乘坐马车去往竹林雅舍。 彼时柳白微正在院中用杵臼捣药,专心致志的她并未察觉有生人进来,还是正练拳的柳文元先发现了他,收拳立身拱手道:「恒大人到访,有失远迎!」 这礼节太到位,恒瑞倒有些不习惯,算来他们认识的时日也不短,恒瑞虚扶了一把,淡笑道:「无需这般客气,我比你年长,你若不介意,唤我一声大哥即可。」 第89页 闻声抬眸,一看是他,柳白微不觉弯眉,起身去净了净手,擦干之后才走向他。 屋内躺在床上的柳大夫隐约听到恒瑞的声音,微阖的双眸立马圆睁,颤巍巍下了帐,慌忙穿鞋推门出去,疾步跑到恒瑞跟前,情绪异常激动,白微见状赶忙搀住父亲,「爹,您才喝了药,该躺下歇着的,怎的出来了?」 无视女儿的关切,柳大夫只眼巴巴的望向恒瑞,干咳了好一阵儿,这才颤声询问,「可是我夫人的案子有了结果?他们是如何判定的?会还我夫人一个公道吗?」 作者有话要说:很开心,今晚我家豆包儿生了三只猫崽子,我从六点陪她到现在,第一次见证猫咪的出生,感触良多,麻麻真是太辛苦了嘤嘤嘤! 第49章 暗恋 面对他的连番追问, 恒瑞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回答。 眼瞅着他面露难色, 柳大夫已然猜出结果不会如他之意, 期许了几个月的心顿沉湖底,「皇上包庇和亲王是不是?那是他的侄子,他又怎么捨得降罪?」 这大约是天意吧?对此恒瑞也深感无奈, 「查证的结果如您所盼, 您的夫人的确是枉死,原本皇上打算严加处置,可和亲王忽然病倒, 大夫去诊治过后才知他得了不治之症,已然时日无多,皇上心生怜悯,也就不打算再作处罚。」 「说病就病, 哪有这么巧的事?」柳大夫不信和亲王会突然得重病, 总觉着他是在耍花招,一再请求恒瑞带他去亲自查验。 恒瑞颇觉为难,毕竟他的身份摆在那儿, 同为爱新觉罗家族的后人,他怎可公然与和亲王叫板?「带你去王府?这……和亲王应该不会同意相见。」 灵机一动的柳文元提议道:「我爹是大夫啊!可以跟和亲王说我爹不计前嫌, 愿意帮他诊断,他若真有不治之症, 应该也十分渴望保命,会同意看诊,若然不许, 铁定有蹊跷。」 难得儿子出了个好主意,柳大夫点头附和道:「只要让我去把脉便知真假!若然真是行将就木之人,那我也不再追究便是。」 怕就怕和亲王是在蒙人,是以柳大夫铁了心要去一探究竟。 心知他是不到黄河心不死,恒瑞也就勉为其难带他去试试,果如柳文元所料,和亲王真的是走投无路,毕竟太医对他这肺痨都没法子,他只能寄希望于这位民间神医,希望他能摒弃恩怨,替他诊治。 把脉之后,柳大夫方知他是真的得了肺痨。心情颇为复杂,本是想为夫人报仇,让他得到惩治,未料此人得了这种绝症,难以久活。 和亲王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他可有医治之法,柳大夫神色稍顿,终是摇了摇头。 才燃起的希望瞬间落空,和亲王眸光顿黯,无力的回趟于帐中,只觉人生无望! 若然其他病人这般,柳大夫必会心生怜悯,安慰几句,可仇人如此,他毫无怜惜之感,甚至还有一丝快慰在心底发酵! 当时柳白微也跟去了,回去的路上,她忍不住问了句,「爹您不是研制出治疗肺痨的药吗?即便无法根除,也能缓解他的病痛,多活一两年不成问题,为何……」 晓得女儿要说什么,柳大夫冷然打断,黑着脸反问,「为何要让他多活?但凡当年他对你娘有一丝仁慈之心,今日我拼尽全力也会去救他,但是他没有!那么如今的下场便是他的报应!老天也看不下去,帮我收他呢!哼!皇亲贵族又如何?即便他身份再贵重,也依旧难逃生老病死!」 在柳白微的印象中,父亲虽然性子冷淡些,心肠还是极热的,对待病人皆怀有一颗仁慈之心,今日这般咬牙切齿憎恨满怀的情状着实出乎她的意料,看来他对和亲王真的恨到了极致,才会忘了自己身为大夫的职责。细想想也是,再怎么医者仁心,也终归会有七情六慾,又有几人能真正做到大公无私,救治自己的仇人呢? 思及此,她对父亲的做法也就坦然接受了。 不管结果如何,此事终归告一段落,恒瑞他们也帮了不少忙,柳大夫心中还是感激的,只是不愿与他们周旋,便嘱咐儿子去请他们吃顿饭,表达谢意。 这两位都是在宫中当值的,柳文元没怎么与当官的周旋过,总怕自己会出错,便央着妹妹去找恒瑞说这事儿。 得知他们想请福康安吃饭,恒瑞表示愿意帮忙,「不过我这位表弟可是个大忙人,不定哪日得空,这样吧!明日入宫时我问一声,确定哪日有空,再派人给你们回话。」 如此甚好,柳白微感激颔首,「有劳二爷。」 一旁的柳文元纠正道:「称呼二爷太见外,叫大哥就成。」说着还朝恒瑞嘿嘿一笑,「是吧恒大哥?」 柳白微哪里好意思,抿唇瞄了恒瑞一眼,目光怯怯,恒瑞笑应道:「文元说得对,咱们也算有些交情,无需客套。」 恒瑞亲自发话,柳白微这才改了口,「多谢恒大哥再三相助,白微感激不尽。」 本是句场面话,岂料她大哥竟然接口道:「那就以身相许呗!多大点儿事儿!」 此言一出,柳白微面颊顿红,咬唇瞪他一眼,又照着他的背狠捶一拳,「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惨叫出声的柳文元指着妹妹对恒瑞道:「算了大哥,我不能坑你,我这妹子太凶了,谁娶谁倒霉!」 居然还敢说,柳白微顿感没脸,急红了眼,肃声警告,「你再瞎说,以后都甭指望我带你出来!」 第90页 「反正我已经识路,自个儿也能找来,恒大哥不会将我阻在门外的吧?」 恒瑞摇头淡笑,「怎会?随时欢迎。」 看他这态度,似乎并没有因为方才的玩笑而不悦,柳白微不禁在想,恒瑞到底是没把文元的话当回事,还是说他并不排斥呢? 估摸着应该是前者吧?想太多只会分神,也得不出个结论,柳白微勉强自己打消纷乱的思绪,不要再给自己找不痛快。 回去的路上,兄妹二人各乘一匹马,既不赶路,便慢慢前行,路旁池畔的荷花开得正盛,粉色荷瓣娇美动人,一瞧见这荷花,思绪又飘回至往昔,那日她正在赏荷花,才被那些小混混给围住,恰在此时,恒瑞路过,仗义相助。 原以为将他母亲的病看好之后,两人便不会再有什么交集,孰料竟会生出后来的这些事端,一再与他联络,导致她那颗本已平静的心又开始暗暗浮动,这种感觉很不妙,她一壁惶恐,又一壁渴望着与他相见,真怕自个儿越陷越深,难以自拔啊! 偏这大哥还作死的瞎说话,害得她窘迫得想撞墙,一再提醒他,切不可在恒瑞面前胡言乱语。 「现下他不在,你就跟我说句实话呗?是不是喜欢他?」 迟疑片刻,柳白微才黯然开口,「他是满洲贵族之后,我却是汉家平民女子,门不当户不对的,何谈感情?往后莫再说这种话,省得教人笑话咱们不知斤两。」 「那些个话本子里不是经常有穷秀才和闺阁千金,或是大将军与农家女的传奇故事嘛!感情这种事向来不遵循常理,一旦心动,哪里还顾得了那么许多?」 说起这个,柳白微不觉苦笑,「你也说了,前提是得心动,可你看恒瑞像是会对我心动的样子吗?」 默默回想了一番,柳文元觉着应该是有的,「若不是对你有感情,为何一再帮咱们?」 她倒是希望恒瑞是因为她再一再伸出援手,可女人的直觉告诉她,并不是这样,只因恒瑞的目光甚少落在她面上,即便偶尔迎上视线,也坦荡无波,察觉不出任何情愫,是以她很清楚,「因为道义,因为我曾把药膏偷出来给他,他觉得有愧才会帮咱们。」 说起那药膏,她隐约觉得,恒瑞对那位面上有伤的姑娘应该是很在意的,否则又怎会撒谎求药?只是那姑娘明明是福康安在意之人,他们兄弟若是喜欢同一人,那岂不是会反目成仇?但他们的关系似乎还很要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柳白微猜不出来,也认为自己没资格多管。 只深嘆一声,回望着身后的荷花,怅然若失。不是她的风景,又何必让她路过?过后念念不忘,却无回响,实乃折磨! 柳白微不知道的是,恒瑞的确喜欢过舒颜,但如今也是真正的放下了。不见时不会再去念想,再见时也不会再起什么波澜。 关于柳家人的好意,恒瑞也如实转达给福康安,福康安倒是没什么意见,「可以啊!后日便得空,不过酒楼的菜品咱们都尝过,没什么新鲜感,不如去她家,尝尝家常小菜如何?」 却不知柳大夫是否同意他们道家中做客,恒瑞还得先问清楚再定地点。 当然福康安也只是提议,柳大夫若真不情愿,他也不会强求。 柳白微听闻福康安的建议时倒没什么意见,反正她做的一手好菜,正好可以露两手,让恒瑞也尝尝她的手艺,柳大夫起先不大同意,他不喜家中人多,这才想让他们去酒楼,然而女儿却劝他说在家中做菜更节省,「爹您想啊!那两位可都是达官贵人,请他们去酒楼必不能小气,否则人家会嫌弃的,女儿听闻那大酒楼中随便一顿宴席就得上百两银子呢!还不如在家做,这天上飞的,水里游的,女儿都能拿来下锅,保管做得色香味俱全,让他们吃着新鲜,咱们作为东家也有面子不是?」 听起来好像很有道理,顾念那一百两银子,柳大夫也就同意女儿在家做菜招待客人。 难得不是公务应酬,福康安便打算带着舒颜一道前往,免得她在府中闷坏了。 第50章 今晚三次 听闻此事, 舒颜很感兴致,毕竟她这脸能恢复如初, 全仗那瓶药,去感谢一下柳大夫也是应该的, 遂吩咐下人备好礼, 去人家里做客可不能失了礼数。 白日里福康安倒是得空,但恒瑞不得闲, 于是这宴席便定在晚上, 柳白微自午后就开始忙活, 预备用中药做些养生汤, 譬如山药田七母鸡汤, 为中和药材味, 她又特地加了些黄酒, 又做了乳鸽和兔肉, 想着荤菜容易腻味,还备了些山野青菜,她忙了一下午,柳文元也不得闲,一直在旁为她打下手,心知她这般苦心准备多半是为了恒瑞,柳文元也就没抱怨什么, 老老实实的帮忙打点,争取做出一桌可口饭菜,帮妹妹夺得恒瑞的欢心。 此时的福康安等人正在往这边赶, 难得出府,舒颜欢喜雀跃,算来这应是成亲将近两个月以来头一回出府游玩,听福康安的意思,似乎还要去与锦湘兄妹汇合,之后再一道去柳家。 原本想着人多热闹,可福康安一见到锦湘就后悔了,只因锦湘掀开车帘就请他下去与恒瑞同坐,「我想与表嫂坐在一起说说话,麻烦表哥腾个位置。」 福康安拒绝得干脆,紧握住舒颜的手,恋恋不捨,「我也想与夫人说话。」 「哎呀你们整日的睡在一处,说不完的情话,还在乎这一时吗?就让我们多相处一会子呗!」说着锦湘已然不请自来的入了马,坐在侧边榻前。 第91页 舒颜也抽回了手,请他换辆车坐,福康安丝毫没有要起来的意思,抱臂坐得稳如泰山,「这马车宽敞着呢!谩说三个人,五个人也坐得下。」 根本不是坐不坐得下的问题,「我们要说悄悄话,不希望你在场,你就不能识趣点儿暂避一会儿?」 她越是这么说,福康安越发生疑,「说我坏话还是怎的?为何我就不能在场?」 「我们才懒得说你,不过是姐妹间的悄悄话,有人在场不自在,你且去那辆马车吧!」 捱不住舒颜这恳切又温柔的小眼神,福康安只得妥协,但还不忘讲条件,附耳低语,「今晚我要三次,若然同意我就下去,否则免谈。」 虽然他声音极小,但当着锦湘的面儿说这种话,可羞煞她也!红脸嗤道:「你这人怎么这样啊!」 虽说这行径小人了些,但他也没逼她,还不是她们欺负他在先,是以他才敢掐准这句不松口,无谓的往后一靠,一脸痞相恨煞人也!「这就在你的态度了,我是无所谓的。」 生怕锦湘起疑追问,不敢再与他僵持,舒颜唯有敷衍,「行了你快下去吧!」 「不拒绝当你默认哦!」得逞的福康安这才起身下了马车。 看他哼着小曲儿,似是心情大好的模样,锦湘不觉好奇,「才刚他不是不情愿嘛!怎的这会儿这般欢喜?嫂嫂你是怎么哄他的?」 这条件她哪好意思说出口,简略代过,「不过是些闺房密语,待你成亲后便晓得了。」 想着她可能羞于启齿,锦湘瞭然一笑,也就没再追问,舒颜打哈哈道:「不说他了,说说你呗!我听瑶林说,最近你家人在给你物色人家呢!你是爱新觉罗氏的宗亲,无需参加选秀,想来也是要嫁至公爵大臣府中,却不知你可有钟意之人?」 提起这个,她笑意顿敛,唉声嘆气,「你是不晓得我最近有多惨,额娘的确在为我的婚事张罗,可我钟意于一个新科进士,奈何他是汉人,我阿玛也见过他,却不同意这门亲事,说是满汉不可通婚。我愁得寝食难安,都开始掉头发了呢!二哥看我这般难受,这才带我出来散散心。」 这个规矩的确太严苛,她若不是顶替晴云选秀,成为满洲女子,想来也不太可能嫁给福康安,对此舒颜也不知该说什么好,只能以她听来的故事来规劝,「怎么说呢?我很理解你的心情,喜欢一个人的时候,肯定很想与他长相厮守,但有句古话说得好: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长远。他们是过来人,经历得比你多,看得比你通透,这才会忍不住用长辈的身份去干涉你的婚事,比如你喜欢那个进士,他的家境应该很一般吧?也许他现在会对你好,但是以后呢?柴米油盐的日子离了银子真的很难过。 远的不说,就说我娘,她原本也是富家千金,与我爹两情相悦,不顾家人反对坚持嫁了过去,奈何我爹一直郁郁不得志,我娘自嫁给他之后就没过什么好日子,不仅得拉扯我们兄妹二人,还要照顾病重的夫君,和我姨母相比,看起来竟苍老许多,人的命运,有天定,也有自己的选择,走错一步,往后就再难回头,锦湘,你可千万不要草率的做决定,还是得听取旁人的意见,多设想往后的日子,我希望你不仅有夫君疼爱,还有锦衣玉食的日子可以享受。」 设想总是美好,两全其美终是难啊!「我若想要锦衣玉食很容易,随便让额娘为我寻个夫君便能达到,可夫妻和睦却是难,那些个名门公子哥,真没几个值得託付的,你看看我大哥的德性就知道。 难得我与慧裕情投意合,我真的不想轻易放弃,舒颜,我想赌一把!」即便明知结果无法预料,她也不愿就此向命运妥协,「即使往后真的不幸福,我也认了,反正是自个儿的选择,我不会后悔,也不会怨天尤人。」 看来她此时正在执拗中,谁的话都听不进去,再劝非但不会有效果,反而会令她心生排斥,认为她不懂她吧? 如此想着,舒颜也就没再多说什么,「人生难测,指不定会有什么意想不到的转机,别那么悲观,我相信船到桥头自然直,你这样的好姑娘,老天爷定会让你幸福的。」 如此一劝,锦湘也好受许多,欣慰的点点头,「我会再想办法,争取找出最好的解决法子。」 此事便算就此揭过,两人都没再提,舒颜掀开帘子,与她一道欣赏着马车外的风景,这柳大夫一家住在郊外,沿途景致甚佳,绿柳垂堤赏娇容,叶尖清荷舞凌空, 碧波渐远渺无影,细闻衣襟染香风。 这一路不紧不慢,日头将将落山,他们正好赶至竹林畔,柳白微仍在后厨忙活,柳文元则到门口去迎接,柳大夫也一改往日的清冷,候在堂中。 柳家没什么下人,舒颜便嘱咐流月她们到后厨帮忙,柳白微只道已然备好,无需做其他的,只端菜即可。 她只认得锦湘,并未见过舒颜,但听舒颜说起这药膏管用,面上疤痕已消,还向她道谢,柳白微便能猜到她的身份,想来她就是恒瑞在乎之人吧?而今她已嫁给福康安,却不知恒瑞是个什么心态。 状似无意的瞄了一眼,但见恒瑞正与福康安谈笑风生,似乎并无芥蒂,柳白微越发琢磨不透,难不成是她误会了什么? 一想到自己没资格管这些,她就心生黯然,暗暗告诫自己不要再生妄念,她与恒瑞本就不可能,今晚之宴算是最后一次相聚吧!此事已了,往后也没什么机会再见,实该好好珍惜这难得的时光,不该胡思乱想。 第92页 更何况此女贵为福康安的夫人,却未曾端架子,性子温和又爱笑,不会给人以压力,柳白微对她印象很好,再不会心生嫉妒。 为表心中的歉意,白微还特地给舒颜夹了菜,又顺道儿给恒瑞夹了块兔肉,未免旁人多想,她又再次向他道谢,「若非你们帮忙,我娘的案子怕是难以被重视。二爷的大恩大德,白微没齿难忘!」 恒瑞深感受之有愧,「其实我也没做什么,都是瑶林在跑腿。」 柳白微当然记得福康安的恩情,又向他举杯道谢,福康安亦觉愧疚,「和亲王没能得到惩治,我无法兑现承诺,愧对柳大夫。」 柳大夫虽固执,却也不是不明事理,这两日他一直在思索,也想通了很多事,慨然生嘆,「天意这般安排,想必自有它的道理,和亲王那日向我道歉,说他其实明白不是药膏的罪过,只是痛失孩子,想找人发泄罢了! 我不接受他的道歉,但他终是承认了自己的罪过,所以老朽还是很感激二位的鼎力相助,若非有你们做主,我的冤屈永远难以昭雪,我夫人也无法瞑目啊!」 提起挚爱,一阵酸涩涌上心间,柳大夫自斟自饮,思念愈盛,奈何阴阳相隔,难诉衷情。 柳白微赶紧坐下劝慰父亲想开些,柳大夫也不希望自己的悲观情绪影响到他们的兴致,便藉口说自己不胜酒力,回房休息去了,嘱咐儿子好生招待贵客。 年轻人坐在一起畅谈更随心所欲些,柳文元又爱练武,颇有抱负,奈何他父亲一直不许他投身军营,是以他很苦恼。 看得出他是个有志向的好儿郎,福康安倒愿意给他一个机会,「去军营吃苦,你可受得?」 忽闻三爷发话,柳文元点头连连,「当然愿意!」但一想到他父亲,他就忧心忡忡,耷拉着脑袋不敢奢望,「可是我爹不会同意的……」 「以往他对当官的有误解才不想让你去当兵,而今他这心结已解,我再去劝劝,兴许他能回心转意呢?」 有三爷作保,柳文元顿感这枯燥的人生充满了希望,连连道谢,起身敬酒。柳白微晓得大哥的志向,也就没拦阻,她也喜欢大哥的一身武艺能有用武之地,毕竟医术他不感兴致,终日困在家中,也是蹉跎光阴空遗恨。还不如去军营闯一闯,兴许能闯出一片天地来呢? 今日这宴席用料与酒楼很不一样,福康安尝着很是新鲜,对柳白微的厨艺大加赞赏,舒颜也赞不绝口,「谁若娶了柳姑娘,可有口福咯!」 柳白微谦虚一笑,目光似有若无的落在恒瑞身上,彼时恒瑞正在给锦湘夹菜,并未注意到,不过这一幕尽落在舒颜眼底,回府的路上,舒颜还跟福康安提起,「今晚的宴席,你可有察觉出什么?」 第51章 福康安的歪念 待宴席结束已是繁星当空, 舒颜又饮了酒,福康安担心她头晕, 定要陪在她身边,也就坚决不许锦湘再与他换位置。 猛然听她问起这句, 福康安一时间没能领悟她指的哪一方面, 「察觉什么?哪里有问题?」 果然男人都不够细心,问他也是白搭, 还得由她来提醒, 「柳姑娘和二爷啊!」 仔细回想了一番, 福康安还是没能明白, 「没看出来恒瑞对她有什么啊!」 想白他一眼的冲动太强烈, 舒颜一时间没能忍住, 「你就不能反过来琢磨?我指的是柳姑娘对他似乎有意, 席间她给恒瑞夹菜了, 且目光时不时的落在他身上,如此明显你都没察觉?」 意思是恒瑞比他有魅力吗?对此福康安表示不服气, 「那我成婚了啊!她不敢给我夹呗!免得你吃醋不是?」 与他说话真费劲儿,总是寻不到重点,舒颜啧啧嘆息着,懒得再理他,他又嬉笑着靠过来讨好,「好吧!我不瞎扯了,咱们说正事儿,也许柳姑娘真有那心思, 但恒瑞应该没有,我瞧着他的目光一直都很坦荡,即便他有,那也只能纳她为妾,仅此而已。」 舒颜不禁念叨着,「若然是真心喜欢,她又怎会甘心做妾?」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谁让她是汉人呢?」 说起身份,舒颜不禁在想,「倘若我没有入宫选秀,咱们还能成夫妻吗?」 这个问题略深奥,他知道她期待什么样的答案,但又不愿对她说假话,「我说实话你别不高兴,倘若你没有借用晴云的身份,也许咱们就不会再有相逢的机会,更不可能成为一家人。」 他说的情况,她又何尝不懂呢?单单只是山寨一晚上的相处,根本不足以让他对她念念不忘,非她不娶,只不过后来她又顶替选秀,在宫中与他相遇,牵连出许多事,冥冥之中加深了两人的纠葛,这才有了后来的红线,世事往往难料,每一小步都能导致不同的结果,如今再问什么假如,未免失了意义。 舒颜只是在沉思,福康安还以为这番话惹她不悦,忙揽住她肩膀去哄劝,「别想那么多,现在我们不是好好的在一起吗?老天既给了我们这缘分,我们便该好好珍惜才是。」 倚在他怀中兀自笑笑,舒颜并未怪责于他,「你肯与我说实话我很欣慰,这本来就是事实,虽说顶替选秀非我所愿,但若没有这个假身份,你我之间的婚事也难成,所以有时候我觉得老天其实挺眷顾我的,至少每次倒霉之后,都有你出现为我解除苦厄,阴差阳错成为你的妻子,于我而言实属幸运,我定会珍惜眼前人,不与你瞎闹腾。」 第93页 默默听罢,福康安甚觉惊喜,「舒颜,你……莫不是又醉了吧?居然对我这般温柔?」 轻锤他一拳,气苦的舒颜嗔怪道:「人家说的是心里话,你居然认为我醉了,我就不能对你温柔?若你喜欢凶悍的我,那我继续虐待你便是。」 抚着她的手背轻轻摩挲着,福康安心满意足的柔声回应,「哪样的你我都喜欢,都是最真实的你,怎么瞧怎么顺眼。」 至此,福康安才发觉,舒颜爱在一些小事上与他斤斤计较,争个高下,甚至不肯讲理,就等着他低头,一旦涉及要事,立场竟是格外清晰,断不会与他瞎闹别扭,这一点令他十分欣赏,心知她不是糊涂人,他也就任由她霸道撒娇,疼之宠之。 说起恒瑞,舒颜又想到锦湘之事,「为何你们八旗男子可以娶汉家女,八旗姑娘却不能嫁给汉家男子在一起?」 「非也!」 福康安纠正道:「旗人男子也不能娶汉女为正妻,只能纳妾,至于旗人女子,自是不能嫁与汉人。」 「我就不信没有旗女嫁汉人的先例。」毕竟规矩是死的,人却是多变的,尤其感情这种事最难控制,想来也有一些情比金坚的有情之人会想方设法在一起。 「有倒是有……」 此言一出,舒颜惊喜抬眸,坐直了身子追问,「哦?旗女如何才能下嫁?」 她才坐直,他的手便自她肩上滑至腰间,顺着曲线盈盈一握,悠哉悠哉的与她闲聊着,「被逐出旗呗!而她本人以及后人都不能再享有旗人本该有的上好待遇,需知违抗世俗条例终归是要付出惨重的代价。」 怪不得她母亲嫁人之后就不再与娘家联络,原来不是她赌气,而是被逐出了旗,看来旗女嫁汉人的后果相当严重,锦湘若定要嫁给马慧裕,便意味着得与家人决裂,婚后是否能过上好日子还是两说,这般选择着实冒险啊! 福康安晓得锦湘对马慧裕有那么一丝好感,但他以为两人身份悬殊,根本不可能结为夫妇,也就没当回事,并不晓得这段时日里,锦湘已然对其情根深种,还在奇怪舒颜为何突然问起这事儿。 想着这是锦湘的心事,定然不愿让旁人知晓,舒颜也就没与福康安明言,「没什么,随口问问罢了,这规矩也太没有人情味儿了,老干总说什么满汉一家,轮到成婚这事儿又变成了另一种说法,反正怎么都有他的理!」 抱怨过后,她才猛然想起老干是瑶林的姑父啊!默默咬唇,尴尬一笑,「我就是随口一说,你不会生气的吧?」 对此福康安深表理解,「无妨,皇上有很多做法我也看不惯,也只能跟我二哥说两句,外人面前不敢多提。你尽管说便是,毕竟人无完人。不过吧!这规矩也不是皇上定的,老祖宗传下来的,皇上也不好随意更改,没奈何也!」 唉!也许吧!总之这古人的规矩着实坑人,她能这般幸运,真得感激上苍垂怜,心怀感念的她头一回伸手主动抱住他的腰,小脸儿在他怀里蹭来蹭去,感觉他的怀抱格外舒坦,她可以向天发誓,只是想表达亲昵之意,可他感受到的总要更深奥一些,「若然迫不及待,马车里也是可以尝试的。」 懵了一瞬,舒颜才反应过来他是何意,狠狠的在他腰间掐了一把,羞嗤道:「你啊!总是没个正形,这可是马车,你居然都敢乱想。」 单是打量了一圈,福康安都能想到好几种姿势,「够宽敞啊!你想躺下都没问题。」 「不!我不想!」两人一路说说笑笑,亲亲我我,马车很快就到得忠勇公府门前。 回屋后舒颜就说困,赶紧洗漱钻了被窝,待福康安进帐后唤了好几声她都装聋作哑不应承,他可不会轻易罢休,「以为装睡我就会放了你?说好的三次我可记着呢!甭想耍赖!」说着就将手伸出在她颈间腰间抚挠着,实在憋不住的舒颜终是笑出了声来,睁眼抬手轻锤他,「你这人怎么这样啊!总是欺负我!」 「是你答应我今晚三次,居然还装睡!」不惩罚她才怪! 舒颜一扭头,坚决耍赖不承认,「我才没有答应。」 「我当你默认!」不等她应声,他已俯身凑近,唇瓣自细颈间缓缓向下,肚兜儿尚在,还未解开,他就这般隔着丝滑的衣物噙住那粒小葡萄,轻轻磨咬,惹得她浅哦出声,抚在他肩上的手似是推拒又似抓扯,半推半迎,呢喃声无意间自唇齿间滑过,「瑶林……别这样……」 抬眸望向她那颇有些迷醉的神态,福康安心都化了,往上移了些,将唇贴在她唇边轻啄浅吻,哑声惑道:「告诉我,你想怎样?」 「我……我不知道……」每晚都这样,她生怕自己逐渐沉迷下去,想了半晌也想不出个理由,最后居然藉口道:「我想睡觉。」 福康安轻笑出声,「我这不就是在睡你吗?你睡你的,我自个儿辛苦些便是。」 他想得倒是轻巧,也不想想她如何能无视他的乱抚,「这样我怎么睡得着嘛!」 「睡不着就陪我一起仔细感受着,夜间得多劳累些,才能睡得更香!」 心知不让他得逞他是不可能安生的,舒颜也就没再拒绝,干脆配合着他,好让他快些踏浪飞霄,她才能有歇息的机会。 说好的三回,才两回她就香汗淋漓,说要去清洗,福康安看她这般睏乏,也就没再折腾她。 第94页 待清洗干净之后再回到帐中,她真的是浑身瘫软,闭上眸子都能睡着,只隐约听到他说什么过几日是皇上的万寿节和中秋节,得去避暑山庄贺寿,要带她同去,问她可愿意,舒颜困得厉害,根本无暇思索,只含糊的「嗯」了一声,他便当她应了。 醒来她就直接给忘了,直到听见福康安交代丫鬟开始给她准备行装时她才反应过来,悄声问他,「我去避暑山庄会不会不太好?万一被人认出来可如何是好?」 「山庄内大都是宫中之人或是皇亲贵族,估摸晴云与她们都没有交集,再说你们表姐妹二人也有几分相似,纵有怀疑,她们也没什么证据,总不能因为这个禁锢你一辈子吧?且放心跟着我便是。」 第52章 福康安的身世 实则她也很想去见识一番干隆一朝的避暑山庄是何盛况, 既然他说没关系,那她就放心的跟随前往。 去之前她还总担心这日子会无所适从, 毕竟她谁都不认得,行宫之中皆是贵人, 真怕自个儿冲撞了谁, 或是一个像个傻子一样的杵在那儿,也挺没意思的。 福康安早就想到了这一点, 特地拜託二嫂好生照看舒颜。 容璃对避暑山庄再熟悉不过, 福康安又对小媳妇儿这般稀罕, 她当然要帮他看顾着些。譬如福康安兄弟二人陪在皇上身边时, 容璃就会主动去找舒颜, 带着弟妹在山庄内赏景。 她的额娘纯贵妃已然薨逝, 她便带她去找太后或是令贵妃说说话。 令贵妃直夸她是个有福气的, 「当初选秀时见过一面, 没成想后来你就成了福康安的夫人,倒也是缘分吶!」 当日之事, 令贵妃最是清楚,但她并未道出,就此略过,想必是怕她难堪吧?对此舒颜很是感激,毕竟与她起争执之人是她的婆婆, 提起来她也不好说什么,不如不提。 后来容璃又带她去给太后请安。太后对舒颜并不熟识,但她喜欢福康安这孩子, 还跟舒颜说了不少关于福康安小时候的趣事,听得舒颜直发笑,太后也心情大好,这心情一好啊!就又赏了她诸多珍宝。 贵重得她都不好意思收,心道太后这也太大方了些,赐婚那日有赏,成亲前有赏,来给她请安又有赏,太后还让她明儿个再过来说话,她哪敢儿啊!总劳她老人家破费多不好意思! 将近晌午,太后留她们在此用午宴,舒颜生怕出错,心底不愿留下,容璃小声宽慰道:「无妨,有我在呢!咱们富察家的媳妇儿终归要学着应对各种场合,感受过一回你就会觉着其实也没什么可惧怕的。」 有着四公主的鼓舞,舒颜也就不再那么恐慌,安心留下。 太后进御膳的确规矩繁多,颇为讲究,先上干果蜜饯九品,又上前菜五品,譬如那最寻常的鸡丝黄瓜也要摆出个洪字来,麻辣肚丝摆成万字,接下来是御菜十八品,舒颜是认不全这些御膳,好在太监每上一道菜都会唱出菜名,诸如绣球干贝,奶汁鱼片,干连福海参,花菇鸭掌等等,更有饽饽十二品,多不胜数,单是色与香已勾起她的食慾,晨时她也没吃什么,这会子已然饿得咕咕叫,但菜品不上齐备无法动筷,干看着着实煎熬,好不容易等到太后动了第一筷,公主也拿起了筷子,她才跟着执筷,细细观察之后才发现,各人面前摆的碗筷也有差异,羹匙和筷子大都相似,但太后面前摆的是九龙福寿描金碗,公主的是绿龙黄碗,舒颜的则是珐瑯彩瓷碗,大抵这碗也彰显着不同的身份吧! 虽然很饿,她也不敢用得太快太多,以免被人笑话,只用了个半饱,瞧见太后停筷她便也没再用餐。 主食用罢,宫女们又呈上果盘茗茶,闲聊了会子,瞧着太后打起了哈欠,容璃顺势告辞,好让太后午歇。 出得松鹤斋,舒颜这才敢大喘气,肩膀终于不再紧绷,放松许多,容璃见状深有同感,「谩说是你,就连我与太后在一处时也是小心谨慎,不敢有一丝懈怠。」 「是吗?」舒颜颇觉好奇,「她可是你的祖母,你也会畏惧吗?」 点了点头,容璃淡笑道:「皇室的亲情本就淡薄,终归不似寻常人家的祖孙那般亲切,毕竟我们这些阿哥与公主自小都养在阿哥所中,与自家额娘都甚少相见,更何况是太后,虽有血缘在,到底没那么亲厚,宫中规矩又多,指不定哪句话说错就会惹得太后不快,是以我也不敢太随意,尽量哄着便是。」 也是,太后有那么多的孙儿和重孙,想必她很难做到每一个都疼宠照顾,再者说,宫中多的是勾心斗角,一旦厌弃某个妃嫔,那么她的子女也将连带着被忽视。 纯妃是否受宠,舒颜并不清楚,只听闻她是病重之际才被干隆加封为皇贵妃,且她的儿子六阿哥还被干隆过继给其他宗室,应该不似令贵妃这般得圣宠吧? 宫闱中的是非太过复杂,舒颜自认没那么本事在宫墙之中立脚,算来还是富察府更自在些,至少有夫君宠着护着,她无需去顾忌什么。 她一直认为公主都是高高在上的,没想到二嫂居然毫无架子,愿意与她说这些,由此可见,她也是个没被深宫浸染的单纯女人,旁人既赤诚待她,那她也会真心相待。 妯娌之间相处得和善,舒颜也就不怕往后的日子会孤寂无趣。 这一上午下来,虽说走路累了些,可收了这么多珠宝古玩她还是很高兴的,福康安归来之际,正瞧见她在把玩着一枚金镶翡翠的珍珠戒子,桌上还有诸多珍宝,见状他便能猜出个大概,「这些都是太后所赠?」 第95页 点了点头,舒颜十分欢喜,「太后对我不熟,之所以赏我这么多,还不是因着你的关系,她老人家怎么就那么喜欢你呢?」 他刚在桌旁坐下,舒颜就特殷勤的拿起杯盏为他斟茶,准备听他讲解这当中的渊源。 夫人这般有眼色,福康安着实欣慰,品了口温茶,徐徐道来,「听额娘说,我六岁那年随她一道入宫,偶然被皇上瞧见,觉着我长得很像已逝的端慧太子,也就是我姑母富察皇后的第一个孩子永琏,永琏无福,八岁便没了,皇上执意追封他为太子,后来姑母也去了,皇上对他们母子甚是思念,说是一瞧见我便觉着永琏还在他身边,是以不仅让我在上书房读书,下了学还时常亲自教导我,很多时候皇上去给太后请安也会带我同去,姑母在世时又对太后十分孝敬,太后得知我是皇后的侄子,自然也爱屋及乌。」 说起先皇后的孩子,舒颜也听过很多版本,这清朝入关以后,登上皇位的皆不是中宫嫡子,是以干隆十分渴望自己的嫡子能继承大统,奈何先皇后的两个儿子都没能平安长大,实属干隆的心病,若然瑶林真的像端慧太子,那干隆会疼他再正常不过,也算是种情感的寄託吧! 思量间,但听他又道:「而且你也知道,你夫君我吧!嘴甜人机灵,讨好太后那简直易如反掌,其他的阿哥一到皇上和太后面前都毕恭毕敬到了卑怯的地步,试想太后又怎会喜欢那样的孩子?且我不是她的亲孙子,也没想着争皇位,自然更大胆随性一些,时常与她讲些笑话逗她老人家开心,太后也就越发疼我呗!」 舒颜算是发现了,这人无论说什么事都不忘自夸,脸皮真不是一般的厚!不过的确言之有理,皇子们太过拘谨反而不得太后欢心,只能说瑶林天时地利人和,假如他也是皇家子嗣,指不定也会有所顾忌,不似现在这般肆意张扬。 说起这事儿,舒颜突然想起后世似乎对福康安此人的身世有诸多猜测,譬如那些个野史里就有人说他是干隆的私生子,却不知他晓不晓得此事,「会不会有人因为皇上对你太好而生出一些流言蜚语啊?」 才抿了口茶,猛然听到这句,福康安抬眸凝向她,神色不甚明朗,「哦?你听说了些什么?」 没瞧见他面上有笑意,大约是不大高兴吧?这般讨论似乎不太好,舒颜也就没再多提,打起了哈哈,「没什么,都是些无稽之谈,不提也罢。」 对于外人的猜测,福康安自是有所耳闻,她不敢说,他倒是大大方方的将此事摆到明面儿上来,「有人跟你说我是皇上的私生子?」 看来他也是知道的啊!默默的点了点头,舒颜不好说什么,毕竟此事与婆婆的声誉有关,她这个媳妇儿不太好妄加议论,然而福康安却问她,「那你如何看待此事?」 都怪她方才多嘴问了句,这会子他追问起来,她也不好再回避,索性说出自己的看法,「我说了你别生气啊!据流言所传,忠勇公的夫人在皇后病重之时入宫伺候皇后,就在此时,她与皇帝有了私情,才……有了你,所以皇上才会特地将你接入宫中。」 怯怯道罢,舒颜小心翼翼的观察着他的神情,但见他眉峰微蹙,面含薄怒,她没敢再多描述,赶紧又道:「但我觉着吧!皇上对富察皇后如此情深义重,断不会在皇后病重之际与她的弟妹发生什么,再者说,傅恒又是皇上最宠信的军机大臣,又是他的小舅子,皇上怎么可能糊涂到这般地步呢?还有一点,也是最最重要的一点……」 听她这般说,他的眉头才稍稍舒展,饶有兴致的继续听她说下去,「还有什么?」 察觉他语气稍缓,舒颜才大着胆子道出自己的看法,「按照流言的说法,忠勇公夫人在皇后病重这一年与皇帝有私情,皇后察觉之后气极身亡,那她的儿子应该也是在这一年或者次年诞下,可你分明是在先皇后病逝六年之后才出生,这期间相隔六年,宫中并无大事,忠勇公夫人根本不可能入宫随意走动,又怎么可能与皇帝珠胎暗结生下你?这不是纯粹扯犊子嘛!」 第53章 求饶 闻听此言, 福康安终于又恢复笑颜, 不由对她刮目相看,宠溺的捏了捏她的脸蛋儿, 「看来我夫人也不笨嘛!」 「……」得此夸赞, 舒颜这心里体会不到一丝喜悦是怎么回事?「难道在此之前你都觉着我很笨吗?」 察觉到失言,他心下一紧,又兀自镇定的笑笑, 义正言辞的否认道:「哪儿能啊!我的意思是, 面对这些个流言蜚语, 你没有随意听信, 而是依照现有的证据去分析十几年前之事, 这般理智聪敏,不愧是我福康安的夫人!」 这话怎么听都透着一股子虚伪之感,但念在他挖空心思的去圆那句话的份儿上, 舒颜也就没再计较, 傲然娇哼,「反正已经娶了,聪慧与否你都不能反悔。」 大好的时机, 他必须表忠心,以博夫人欢心,「娶你为妻是我做过的最果断也最正确的决定, 我庆幸都来不及,哪儿能反悔啊!」 至少婚后的日子不枯燥,他每日忙完都想早些归来, 然而这真心话却被舒颜当成了拍马屁,「属你嘴甜,能把人夸上天!少将你们官场之中的阴奉阳违这一套用在我身上。」 福康安大呼冤枉,「从来只有他们奉承我的份儿,我才不会拍旁人的马屁。」 第96页 见不得他夸海口,舒颜撇了撇小嘴,毫不留情的拆穿,「我就不信你没奉承过皇上!」 傲然扬首,福康安不屑轻嗤,「如我这般方正不苟之人,怎么可能拍皇上的马屁?我拍的那都是龙屁!」 话音才落,舒颜已经哑然失笑,果然还是低估了他脸皮的厚度啊!「得!这也算,你惯爱狡辩,我说不过你,认输成了吧?」 饶有兴致的凑近她,福康安可是满目期待,笑得很贼,「赢了有什么奖励?」 察觉到他的意图,舒颜装起了糊涂,「你想要什么奖励?」 嘴皮子都磨破了,也从来没能如愿过,他都不好意思再去提,「我想要什么,你还能不懂?」 故作恍然的「唔」了一声,舒颜羞赧一笑,低低了道了句,「我懂……」而后迅速往他身边凑去,趁他不注意的时候吧唧一口亲在他脸上。 幸福来得太突然,福康安尚未反应过来,虽说这也是他喜欢的,但他还藏着更深的心思,对此稍有不满,「就这个而已?」 「以前输了不都是这样吗?那时候你可是很开心的,央着我亲你呢!现在居然毫无反应?怎的?这么快就对我腻歪了?」 说到最后,她还假意伤感的嘆息着,福康安赶紧澄清,「需知人心都是贪的,以往一吻难求,而今已然圆房,你也愿意让我亲吻,那我当然想要更多呗!明人不说暗话,最多就给了两回,何时才能一夜三次?」 就猜他是想这事儿,嗔他一眼,舒颜扭身道:「你就不怕次日腿软上不了早朝?」 男人的能力不容置疑,「瞧你说的,你夫君我会有那么脆弱?」道罢他又拽了拽她的衣袖,好言好语的与之商议,「给个机会让为夫证明一下自己的实力呗!」 岂料舒颜竟然没接话,悄无声息的转了话锋,看着今日所得的赏赐,心情大好,「太后赏的这双鞋可真好看,上面缀着珍珠和翡翠,还有这五颜六色的宝石是什么?瞧着很是鲜艷呢!」 「那是碧玺珠子,」顺口回了句,福康安又道:「如何?考虑一下呗?」 未加理会,舒颜兀自念叨着,「的确好看,明儿个就穿这双吧!」道罢她顺势起身,往里屋走去,说是困了要午歇,有话等醒来再说。 看来是没得商议了,徵求意见被无视,福康安干脆不再多问,跟在她身后,趁她不备,一把将她打横抱起,往帐中走去,未及防备的舒颜惊呼挣扎着,「干什么呀你!」 当然是做正事,「陪你午歇。」 「你睡得着嘛!」在她的印象中,他可是精力充沛,甚少午歇的。 勾唇一笑,福康安已然将她放在帐中,高大的身躯压覆在她上方,声音低沉却惑心,「你睡觉,我睡你。」 感觉到他似是有了反应,舒颜只道不习惯,羞声推辞,「青天白日的,被人瞧见该笑话了。」 「咱们的寝房,谁敢随意乱闯?放心吧!」 即便没人,她自个儿也难为情,「可是这么亮堂,瞧得一清二楚,太羞人了!还是晚上吧!」 岂料他竟藏着坏坏的心思,「我就是想瞧得清楚些,看你为我情不自禁的模样,看你在我身下婉转承欢的娇羞……」 不说还好,这般一说她更羞了,侧过脸去埋在枕畔,不敢看他,「安的什么坏心!」 侧过去正好,入目便是她那白皙修长的香颈,如今他解盘扣可是越来越熟稔,舒颜尚未反应过来,他已然解开两颗,流畅的锁骨映入眼帘,让他忍不住俯首去轻嗅美人香,这若有似无的香气比任何薰香都特殊,那是独属于她的气息,能令他神魂颠倒! 回回都说着不要,可当他一靠近,当他那濡湿的唇瓣和舌尖缓缓的自她肩头滑向下方时,她的意志总会轻易的被击溃,无处安放的小手推也不是,握也不是,既想提醒他这是白日,又沉醉于这奇妙的感觉中无法自拔。 而他正是爱极了她这浴拒还迎的纠结模样,轻蹙的月眉那么微微一皱,他就晓得那里是她的敏点所在,故意在此多停留,制止她轻吟出声,微躬起身子呢喃着求饶,他才会放开,给她一丝喘气儿的机会。 纠缠之际,帐中迅速升温,饶是覆着薄被,他也出了薄汗,索性将被子扯开,以往都是夜里,即使他拉开被子,她也瞧不真切,今儿个却是大白天,舒颜一晃眼便瞧见相合之地隐约有条怒龙在丛林间出没,只一眼,便令她心跳加速,羞得赶忙别过眼去,再不敢去看。 辛勤耕耘的福康安见状朗笑出声,「怕什么,我人都是你的,还怕你看不成?」 「没羞!」轻嗤了句,她又赶紧抓来被子遮挡住二人,任凭他再怎么说热都不肯撒手,一个劲儿的说她冷。 也不晓得是真是假,他也不好逆她之意,只好任由她盖着。 没一会儿,她鬓边的长发已然汗湿,捲曲的贴在面颊上,脸蛋儿亦红润得像盛放的牡丹,妩媚动人。看得他越发心动,意念只升不降,越发卖力,只为带给她最美好最愉悦的体验。 每每攀上云端之际,她都觉得自己被他折腾得再无一丝力道,但那种身心舒畅的感觉又是实实在在的,且她不得不承认,回回折腾过后,她总是睡得格外香甜,无以言表的满足之感盈满心田。 而这也是福康安最为自豪的时刻,能为夫人效劳,令她舒畅乃是人生最得意之事,当然,他自个儿也很满足,那种被她紧紧裹住的快慰之感简直令人回味无穷! 第97页 不怪他总是想着多要,实在是她的滋味太噬骨。 晌午这么一闹腾,舒颜很快便梦周公去了,还以为夜里他会安分些,哪料竟被他缠磨着又要了两回,说来也算全了他的心愿,加一起也算三回,可苦了舒颜,次日一直躺到将近晌午才起身。 他倒好,整个人神采奕奕,容光焕发!至此她才终于相信,他果然是不怕累的,越施展越神气,可怜她一看到他就想求饶。 午后容璃来找她说了会子话,待天不太炎热之际,又约着她一道出去转悠一圈,生怕闷着她。 想起昨日那双新鞋,舒颜便让流月拿来,顺道儿穿上,走起路来舒坦又美观,她很是喜欢。 山庄之中处处是奇景,鬼斧神工,令人嘆为观止,临水环山,清凉惬意,果然是避暑胜地,难怪每年干隆都会在此处待两个多月。 本是闲逛赏景,没曾想,行至如意湖畔竟然遇见了熟人! 离老远就瞧见颂颖的身影,舒颜甚感惊喜,不由加快了脚步,容璃见状奇道:「你认得她?」 「是啊!当初入宫选秀时我们住在一起,她对我很是照顾。」 武毅公之女,容璃自是认得,本该陪舒颜一同前去,但当她瞧见颂颖身边立着的男子是景越之际,容璃顿感无措,虽说她已成亲多年,景越应该早已放下,但当初毕竟是她一时糊涂伤了景越,时至今日她仍觉得对他有愧,一时不知该如何面对。 犹疑间已到跟前,颂颖朝着四公主行礼,景越也看到了她,眸色微紧,面上依旧不动声色,恭敬的朝她行礼,「请公主安。」 自她成婚以来,她一直居住在公主府,两人也就没什么机会再碰面,他也许久不曾给她请过安,而今再道出这熟悉的一句话时,景越喉间发涩,仿佛回到了从前,她尚未出嫁之际,在这避暑山庄之中,他也曾在这如意湖畔偶遇过她,那时的一切尚未成定局,他还怀揣着希望,而今物是人非,她终是成了福隆安的妻子,而他连肖想的资格都没了,再次相见时,为何心还会抽痛呢? 第54章 再会宝芝 他还在怀恋, 而容璃只有愧疚, 总觉得待在此处不合时宜,若被福隆安瞧见, 只怕他又会胡思乱想, 既然舒颜与颂颖认识,那她也不需再陪着舒颜,藉口说是要去给令贵妃请安, 先行一步。 赶巧舒颜曾听福康安讲过公主的往事, 她虽未见过景越, 但看此人立在颂颖身畔, 看向公主的目光又透着异常, 便能大致猜出他的身份,二嫂会避忌再正常不过,舒颜也没拦着, 任她先行离去。 景越也不好在此打扰妹妹与旁人说话, 待公主走后, 他怅然转身,往相反的方向的走去, 有些人註定不属于他,再眷恋也是徒劳,除了放下, 他别无选择。 对于兄长之事,颂颖亦有所耳闻,不好说太多, 料想他必有分寸。 能在此见到颂颖于舒颜而言实乃惊喜,纵时隔半年再相逢,她也不觉得侷促,十分亲昵的近前拉着她往凉亭处走去,「我还以为得等你成亲之后才能见你呢!」 颂颖亦觉欢欣,「原本我是不想过来的,热闹的场合总会让我无所适从,听闻兄长说你也会来,我这才随他来了行宫,就想着能见你一面才好。」 先前两人的命运皆是未知,而今都有了归宿,舒颜不由感慨万千,「没想到我们最终都嫁到了富察家,当真缘分使然。」 舒颜误打误撞的寻了个好归宿,颂颖却是未能如愿嫁给十二阿哥,最终被迫与明祥定亲,勉强的笑容里隐约透着一丝苦涩,「那明祥的风评我亦有所耳闻,富察氏族虽是大户人家,可我所遇终究非良人啊!」道罢她又兀自笑笑,低眉看向路旁盛放的墨菊,「不过这都是命,我们无法自主选择,纵然再不情愿,还是得依照婚约成亲。」 原来她都晓得啊!也是,这些个公子哥儿人品如何,坊间多有传言,颂颖的兄长定然也晓得明祥是个多情人,奈何这婚事关系到诸多利益,颂颖无从选择,唯有听命,舒颜也替她可惜,但如今已成事实,唯有劝她往好处去想,「都道男人风流多情是因为还没遇着能让他收心的女子,明祥未成亲之前洒脱不羁,成了亲兴许就能收心呢?」 是否收心颂颖不想管,也管不着,对于命运的安排,她已然想开,「我是不敢报什么希望了,他想怎样都是他的事,我不放在心上,也就少置一些闲气。」 看似淡然,实则不过是对命运的妥协,舒颜心疼她的遭遇,又无法帮她做什么,那种无力之感横在心头,压得她连喘息都艰难,将来之事谁也无法预料,唯有走一步算一步。 正想着该如何岔开话头,说些轻松之事,忽闻后侧方传来一声娇俏的呼唤,「吆!我当是谁呢!原是你表姐啊!还不快近前打声招呼?」 紧跟着便有人冷哼,「表姐又如何?我把人家当亲人,人家却只对外人亲厚,浑然不将我当表妹看待,联合外人一道欺负我,想想就心寒吶!」 虽一别半年,但此女尖酸刻薄,屡次坑害于她,是以舒颜对她的印象极其深刻,不消回首便能猜到身后人是宝芝。 果见对面的颂颖立起了身,面对宝芝的冷嘲热讽,颂颖无愧于心,无需惧怕什么,只淡淡的打了声招呼,「请敏颐郡主安,宝芝,别来无恙。」 此时宝芝已然近前,面对颂颖的招呼毫无反应,只当做没听到,扭头去看湖畔中仍在盛放的娇荷,倒是宝芝身畔的敏颐郡主执着团扇开了口,语气不善,「前些日子我还约着姐姐一道来行宫,想与你做个伴儿,你说你没这个打算,怎的如今倒比我们还快?」 第98页 颂颖的确是拒绝过她的邀约,但也是无心之举,「郡主见谅,那几日身子不适,的确不想过来,后来身子好些,这才又改了主意。」 「我看都是藉口吧!」瞥她一眼,宝芝悠悠接口提醒道:「我这表姐不是不想来,只是不愿与你一道而已,如此显而易见的道理你竟不懂?问出来多尴尬。」 敏颐郡主也晓得宝芝与颂颖在宫中选秀时生过矛盾,这些人惯爱看热闹,非但不调解,反而加油添醋,「哦!是了!咱们尚未嫁人,又不是什么二品大官的夫人,身份不够贵重,自然不值得旁人巴结咯!我可真是没有自知之明啊!」 舒颜这性子最是听不得旁人挖苦,当即揶揄道:「颂颖喜欢跟谁走得近那是她的自由,有些人惯爱在背后做些小手脚谋害旁人,她是该敬而远之,万一也被人拿青虫放后颈里谋害可如何是好?」 此话一出,宝芝越发肯定是颂颖出卖了她,恨恨的瞪了颂颖一眼。 既已晓得她是什么人,颂颖也不再给她颜面,「表妹瞪我作甚?清者自清,没做过何必心虚?」 「谁心虚了?」宝芝气急败坏,冷嘲道:「如今你也要嫁至富察府,那你和舒颜便是妯娌,只顾着与她亲近,浑忘了咱们多年姐妹情分,当真令人心寒!」 在她逞口舌之快之际,敏颐郡主却在一旁暗暗观察着舒颜的装扮,衣裙首饰无可挑剔,独独脚上那双花盆鞋,似乎有些不合时宜,于是开口询问,「听闻富察家的三少爷被皇上任命为户部侍郎,那可是二品大官,却不知您是否沾了丈夫的光,被封为诰命夫人?」 骤闻此言,舒颜一时没能明白她的意图,但也不屑骗人,如实回了句,「不曾。」 事实上她根本不懂这些,也从未向福康安打探过。 确认之后,郡主以扇掩唇,眸带不屑,「夫人脚上的花盆鞋绣着碧玺串成的珠花,可这碧玺乃是五品以上的诰命夫人才有资格佩戴的宝石,你既不是诰命,居然还穿着碧玺鞋子,又致规矩于何地?」 宝芝也是听她说起才发现舒颜所穿之鞋真的缀有碧玺,像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之事一般指着她扬声惊呼,「好大的胆子,衣着与品阶不符,你可知该当何罪?」 还有这样的规矩吗?舒颜当真不晓得,只是瞧着碧玺美艷才会换上,并不曾有人提醒此事,莫不是宝芝在诳她? 疑惑的她看向颂颖,颂颖也是才发现,不好狡辩,只能帮她说好话,「舒颜兴许是一时忘了,回头她会换下的。」 看来这规矩是真的了!理亏的舒颜微抿唇,小声解释道:「这双鞋是太后所赏,我以为可以穿的,也没想那么多。」 在宝芝听来,她这无疑于是变相炫耀,格外刺耳,难得挑到她的错处,宝芝可不会轻易放过,谁让这个女人嫁了福康安,抢走了她属意的男人! 「堂堂总督之女,居然会不晓得这规矩?说出来谁信?太后赏赐又如何?那是太后的心意,可你不是诰命夫人,没资格就是没资格,扯那么多也没用!」 本不是故意为之,她偏要一再追究,舒颜可没那么好的脾性,一忍再忍,当下面露不耐,「说了回房后我会换双鞋,你还想怎样?」 微眯眼,宝芝那弯唇浅笑的眸间尽是狠戾与报复,红润可人的唇看似无害,开合间却是咄咄逼人的气势,「方才你不知情也就罢了,这会子我们已然提醒,你若有心悔过,自不能再穿,直接脱下,就这么走回去吧!」 「什么?你让我当众脱鞋?」古人哪有随意脱鞋露脚的?宝芝这要求这无疑于是在打她的脸! 颂颖也觉不妥,想法子替她解围,「不穿便不穿,你在此候着,我让人回去给你拿鞋来换。」 孰料那敏颐郡主当即变脸,「本郡主的意思和宝芝一样,就该让她脱鞋走回去,也算是对她的惩戒,料想她经此一事必能长长记性。」 她以郡主的身份命令舒颜必须将鞋脱掉,只着长袜走回去,舒颜心下怀恨,却又不能违抗郡主之令,羞愤的她恼声恨斥,「你们这般实在欺人太甚!」 摩挲着指尖的护甲,敏颐郡主鼻溢冷哼,眸光如刀,斜斜的凛向她,「是你不懂规矩在先,你在自家府上放肆也就罢了,这宫中可是最讲规矩的地儿,不是你一句不知情便可揭过去,做错了事,总要受到些惩戒!」 她与宝芝有冤雠,宝芝为难她也就罢了,却不知这位郡主为何也看她不痛快。纵然再不情愿,舒颜此刻也不能反抗,毕竟身边无人能为她做主,强压下那口气,舒颜当即褪掉花盆鞋,将脚置于地面,由丫鬟搀扶着傲然向回走去。 颂颖无可奈何,惟有陪她一道,路上舒颜听她说起,才知这敏颐郡主原是和亲王的女儿,「听闻前段日子三爷翻出一桩旧案,矛头直指和亲王,想必这位郡主是记恨三爷,这才会故意找你的麻烦。」 至此舒颜才算是明白,那郡主恨她的根源所在,原来不是帮宝芝折磨她,而是藉此报她阿玛的仇呢! 走这一路上,不时有宫女太监路过,虽说他们都低着头不敢多言,可舒颜分明感觉到他们的目光都带着一丝怪异,八成是走远后就开始议论纷纷吧? 这般当众着袜走路的确很丢人,且这路面又凉又硬,才走没多远她就有些受不了,但还是坚持继续走下去,只因她瞧见身后不远处一直有人跟着她,应是郡主的人在监视她吧! 第99页 忍痛走完这一程,她的脚掌已然麻木,流月赶紧备了盆热水为她泡脚,又寻了药膏为她擦拭。 眼瞧着她的脚掌磨出小水泡,颂颖愧疚不已,「若不是我在你身边,你也不至于被她们为难。」 「千万别自责。」不顾疼痛的舒颜勉笑着安抚道:「宝芝本就看不惯我,即便今日你不在,她照样会找茬儿,这不怪你,你千万别多想。」 她的话一如春风细雨,总能令人得到些许安慰,又陪了她一会子,颂颖嘱咐她好生躺着休息,没再打扰,就此告辞。 没多会子,忙问公事的福康安就回房来了,进屋便见她的脚肿得厉害,脚心还起了水泡,忙问她是怎么一回事。 第55章 福康安教训宝芝 闷闷不乐的舒颜扭脸不肯接话, 只因那情形太憋屈, 她懒得复述。 若是自个儿伤的,她不至于这般藏掖着, 猜测她可能是受了委屈, 福康安又向流月打探,流月可不敢逆主子之意,也想说出来让三爷为夫人报仇, 便乖乖的道出实情。 待听罢来龙去脉, 福康安已是火冒三丈怒拍案, 「我福康安的女人岂容她们欺凌?这个宝芝当真是目中无人, 仗着她阿玛的军功就嚣张跋扈, 还没飞上枝头呢!真当自个儿是凤凰!」 恨声道罢,他又坐于她身畔拍着她的肩膀温言安抚道:「怪我不好,没能守在你身边, 倒教旁人钻了空子, 趁机欺负你, 不过我不会让你白白受罪,定会为你报仇, 让她们付出代价!」 「你要作甚?」虽恨她们仗势欺人,但舒颜也不希望福康安为她而与旁人起争执,宁愿选择忍气吞声, 「终究是我违背了规矩,你还是不要去找人麻烦,咱们又不占理。」 理论?他才不屑与宝芝那样的蠢女人说话, 「我一个大男人,自不会去找女人吵架,有失我的身份,你且放心,我自有法子对付她,定教她懊悔不已!」 他想对付一个人,一般不会与之正面起冲突,都是在背地里动手脚,管教她难以察觉,即使察觉也找不出证据来。 却不知他所说的法子究竟是什么,舒颜也懒得多问,只因这会子她仍未解气,总觉得自己无颜再待在避暑山庄,想必这事儿已传开,出门定会被人笑话,委屈的舒颜哽咽道:「我想回家,我不想待在这儿。」 心知她受了屈辱很难受,可眼看佳节将至,她贸然离开于理不合,福康安好生劝道:「好歹等明日皇上的万寿节过后再走,你是我福康安的夫人,没人敢笑话你,明日会有惊喜,你且等着。」 即使有他安慰,舒颜仍觉不痛快,吸了吸鼻子嘤声道:「他们嘴上不说,心里还是会笑我的。」 「人心咱是管不着的,能教他们憋着不说也是能耐。」眼瞧着她红了眼眶,委屈的像个孩子,福康安心生怜惜,轻柔的将她搂在怀中,好生哄劝着,「相信我,我何时骗过你?」 骗的次数可多了,「说好了只抱着不乱动的时候就经常骗人。」 说正事儿呢!突然提起帐间蜜语,福康安一时间尚未反应过来,仔细琢磨了一会儿又觉这是事实,无法反驳,哑然失笑,「夫人言之有理,为夫知错,但不想改。」 玩笑了几句,总算止住了她要回去的念头,即便她再想离开,也晓得万寿节将至,她贸然离去定会引人猜疑,于福康安不利,最终还是选择为他而妥协,继续留下。 舒颜的事他一向放在心上,当晚就去找皇上,彼时皇上才用罢御膳,敬事房来人请他翻牌子,干隆尚未决定,便听宫人来报,说是福康安求见。 摆了摆手,干隆示意敬事房的人退下,稍后再说。 福康安一到场,干隆就命人摆上棋盘,要跟他下一局。与帝王下棋最是考验人,既不能赢,又不能输得太刻意,好在他已经下过多次,将分寸把握得恰到好处,总能令干隆赢得开怀,再顺道儿给他讲讲棋局之道,而后扯到朝政大局。 听皇上扯罢这些,他才顺口问了句,「上回皇上赏奴才的那瓶活血化瘀的药膏很好用,可惜奴才忘了放在何处,不知那是哪位太医所制,奴才想找他再寻一瓶。」 「是李太医吧!」干隆也记不大清楚了,不过他更在意的是侄儿要这药膏作甚,「怎的?你又受了伤?」 「没有,」福康安顺水推舟道:「其实是舒颜她受了伤,奴才这才想给她寻药来着。」 闻言,干隆竟是想歪了,「你这孩子,就不能悠着点儿?新婚夫妻,也不至于将人弄伤吧?」 干咳一声,福康安笑笑澄清道:「奴才冤枉,可不是奴才伤了她,而是她犯了宫规被人惩戒,这才受伤。」 「哦?」品了口茶,干隆颇觉诧异,「犯了什么宫规,被何人惩戒?」 「前日里太后赏了她一双串了绣碧玺珠子的鞋,她很喜欢,直接穿了,宝芝瞧见说她不是诰命夫人,没资格佩戴碧玺,定要她将鞋子脱掉走回去,这才伤了脚。」道罢福康安又故意自责,「也怪奴才大意,忘了提醒她,不能佩戴碧玺,这才害她招致祸端,实属奴才失误。」 干隆还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大过,听罢侄儿的陈述登时觉得这个宝芝小题大做,「就这么点儿小事,提点一句也就罢了!至于让人光脚走路?她算什么东西!连朕的侄媳也敢惩罚!」 福康安所料不差,皇上果然生气了,猛地将茶盏搁置一旁,扶着膝盖闷声道:「原本朕还打算将她许给永璧的次子,但看她如此嚣张,没个分寸,怎配做我爱新觉罗氏的媳妇?这桩姻亲不联也罢!」 第100页 那宝芝没能嫁给福康安,一直心中有憾,听闻皇上打算将她许给和亲王的次子,想着自个儿能够嫁入王府,心中也是欢喜的,这才与敏颐郡主走得近,她还以为这婚事十拿九稳,何曾想到这大好的姻缘竟生生的被自个儿断送了! 回头福康安把这事儿说给舒颜听时,舒颜还有些不敢相信,「真的啊!皇上真的这么说?女人家的争端你怎么能跟皇上提?就不怕皇上不高兴?」 「只要拿捏住分寸二字,什么话都说得。」 这一点舒颜不得不服,瑶林总能将浑话说得顺其自然,可想而知,在朝堂上也能滴水不漏,用自己的方法将皇上的注意力引到某个点上,成功的让皇上厌恶宝芝。 虽说报了仇,可舒颜又在琢磨这么做是不是不太妥当,毕竟人家都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姻,「我们这样毁人姻缘会不会不太好?宝芝若然晓得我抢了她的心上人,又毁了她另一桩姻缘,那不得恨死我?」 他可从来不觉得被她瞧上是荣光,「我跟她不熟,她看中的只是我的家世,才不是我这个人。若非她欺压于你,我也不至于在皇上面前提及,凡事有果必有因,这是她的报应,你无需自责,再说我也只是道出事实,如何决断还是皇上的事,与咱们无尤。」 被他这么一哄,她的愧疚感渐渐消失,感觉好像真的不是自己的错,反正她从未主动招惹过宝芝,反倒是她几次三番的来害人,得此报应也是她咎由自取! 如此想着,舒颜这脚虽痛,心里总算好受许多,没那么憋屈。 八月十三,是干隆的万寿节,文武百官以及满蒙贵族皆来到避暑山庄给干隆贺寿,目睹这寿宴盛况,舒颜惊嘆连连,暗嘆怎一个奢华了得! 随后颂颖又约着她一道赏月过中秋,舒颜很想陪她玩儿,也就没再提回家一事,又在此多待了两日。 前几日福康安说要给她惊喜,舒颜也没当回事,只当他是哄人而已,今儿个去参加中秋节的盛宴,宴上按规矩要吟诗作赋咏佳节,前三名可得皇上所赏的金月饼一块。 福康安作诗也还可以,即便不似某些文臣那般精妙,不过这金月饼怎么都少不了他的份儿,干隆不仅赏他金饼,还特地提到他的夫人,当众封舒颜为二品诰命夫人。 诰命夫人一般是由翰林院撰拟,再经内阁大学士奏定之后任命,如今日这般,皇上亲自特封的实属少数,也算是给足了福康安颜面。 宴席中的宝芝见状,难免心生嫉妒,小脸儿憋得涨红,恨恨的瞪着斜对面的舒颜。而舒颜好似察觉到了她的目光一般,也抬眸望向她这边,两厢对望之际,舒颜微颔首,算是致意,云淡风轻的模样更令宝芝火大! 她总觉得此事没那么巧合,定是舒颜又跟福康安哭诉,福康安才特地为她求了这封赏吧! 福康安对她也太好了些,若不是舒颜搅和,这会子受这荣誉的便该是她了!愤然想着,她又安慰自己,不嫁福康安也没什么,反正她很快就要嫁入和亲王府,到时候便会高舒颜一等,无需羡慕。 此时的她尚不知干隆已然改变主意,还在美滋滋的打着自己的小算盘,周围的人都开始恭贺舒颜,宝芝也是个有骨气的,才不去凑这个热闹,舒颜并不晓得这些复杂的规矩,还以为诰命夫人都是这么封赏的,也就没懂这荣光所在。 但她很清楚这一切都归功于瑶林,若不是他提及,皇上哪会记得她是谁。 当晚宫宴结束之后,回去的路上,月色铺了一地,柔柔的洒在福康安身上,饮了些小酒的他并未醉,但步伐有些轻飘,顺道儿牵住她的手,两人就这般并肩往回走。 「既封诰命,往后你便可随意佩戴碧玺,再无人敢说你什么。」 他还在兀自说着,丝毫没注意到舒颜正凝着他的侧颜,清辉下他的眸子闪着奕奕光芒,飞扬的眉眼自信且张扬,他总是这般,默默的为她摆平一切,为她铺好前路,让她走得更顺畅。 自成亲以来,这个男人总会一次又一次的刷新她的认知,对她好到无可挑剔,有时候她都觉得自己太过平凡,配不上这么好的他。 每当她自卑之际,他总会温言安慰,「能让我福康安心动,便是你最大的本事!」 直至腰间一紧,她那飘飞的思绪才被拉回,抬眸便见他已倾身凑近,夜色中的双瞳莹亮惑人,正一眨不眨的打量着她,唇边那惯有的一抹笑意让她生出不祥的预感,下一瞬,果听他道:「感动了?我一向觉得空口道谢没诚意,今儿个也不想要亲吻,我想要点儿特殊的。」 就在她努力思索特殊的指的是什么时,他已附耳低声提醒,「以前都没尝试过的……」 第56章 为夫教你呀 猜不到他所谓的特殊究竟是什么, 但凭藉舒颜对他的了解,可以肯定无非就是帐中的那些事儿, 无奈摇头, 舒颜抬指戳了戳他的胸膛,「除了这些,你就不能想点儿别的正经事?」 平日里他可是要多正经有多正经, 「跟皇上在一起时得讨论国家大事, 回家总不能也跟你讨论这些枯燥乏味的东西吧?当然要聊些有意义有乐趣的。」 不管她说什么他都能反驳,舒颜算是怕了他了, 心知拗不过他, 便没再推辞。 还以为只是像寻常那般亲热而已, 岂料中途他竟然搂住她,骤然翻了个身, 一把将她送至上方, 瞬时变成她趴在他身上的姿态,突如其来的改变吓得舒颜惊呼出声,「哎---不可以这样!」 第101页 「有何不可?」紧搂着不许她乱动,福康安附耳坏笑, 「你没看过书吗?书上肯定有讲过这一式吧?」 说话间还故意用舌尖在她耳廓轻轻描摹着,呼吸间的热气烫得她心微痒, 她当然晓得这个, 只是很不习惯,作为一个女人,实在不好意思在上方主动, 毕竟才成亲两个多月,圆房也才一个多月,在他面前,她终究有些放不开。 他也晓得一下子让她主动有些强人所难,今日这般也就是想让她尝试一下,感受一番,慢慢习惯,往后再一步步的引导。 现下她只是紧挨着他趴着,只着了小衣,无论他怎么去扶她都始终不敢坐起来,生怕被他瞧见,那脸蛋儿红得像熟透了的桃儿一般,紧紧的抱住他,愣是不肯离,「才不要起来,羞死了,你再乱来我就不理你了!」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眼瞅着她坚决不配合,他也就没再强迫,遂了她的意,又将她放回去,再次覆于她,抚着她那柔嫩的面颊无可奈何的嘆道:「真拿你没办法,想让你顺从我一回怎就那么难?」 她就喜欢看他为她妥协的模样,实则舒颜是想着来日方长,往后两人感情更深刻之际,指不定顺其自然的她就愿意主动了呢!反正现下是没胆子的,她只愿意待在下面,任由他胡来,细细的感受着他那勇猛的冲击所带来的欢畅,攀顶的那一刻,仿佛羽化登仙一般,不自觉的收紧,而后便觉通体舒畅! 待平复之后,福康安看着她异常满足的闭眸倚在他怀中的娇俏模样,忍不住抬指点了点她的唇,「回回说不要的是你,最后舒坦的也是你,口是心非的小女人!」 这么说她可是不认的,「敢说你不舒坦?」 「但我也累啊!都是我在辛勤耕耘,你何时能上阵?」 不过一句诱哄而已,哪料舒颜竟笑他,「才一次你就累了?你这身板不行啊!是不是亏着了,得补补!」 可怜舒颜为逞口舌之快,浑忘了男人最听不得激将,为证实力,福康安又一次将她就地正法,折腾得她后悔不已,含泪求饶,发誓再也不质疑他的能力,「我错了,再也不敢乱说话,不要了成吗?」 狠狠的往前一送,他藉机要挟,「叫夫君!」 最后她是乖乖的叫了,可他依旧不停歇,反而变本加厉,越发猛烈! 感觉自个儿漂浮在海上,望不到边际的舒颜满心惆怅,暗骂他这个骗子,总是欺负她,看来她真得学学如何翻身做主,让他也向她求饶! 两回过后,舒颜一再提醒他早些休息,万不可再胡闹,只因中秋过后,明日一早干隆就要启程去往木兰围场,福康安自是得伴驾,听说是打猎,且男人众多,舒颜没打算同往,福康安也理解,遂派人送她先行回府。 算来这还是两人成亲以来头一回分别,先前总在一处时她还嫌他烦,而今不在身边,夜里没有他插科打诨,枕边没有他的怀抱,她还真有些不习惯,临走前她曾问过,围猎一般得多久,听说得一二十日,她还觉得不算太久,可这头一晚独眠,她就辗转至半夜,往后的日子怕是难熬啊! 出乎她意料的是,次日正在用早膳之际便有人过来,说是三爷之前交代过,要带夫人到别院去一趟,说是有惊喜。 却不知是何惊喜,难不成是要让她尝那云泉居的葡萄?之前葡萄成熟时,他还让人送了些过来,而今中秋已过,葡萄早该落了吧! 揣着好奇,舒颜乘坐马车赶往别苑,许久不见雪阳,她还真有些想念,然而到地儿后,迎接她的不止是雪阳,还有赵夫人! 且赵夫人身边还立着两个陌生男子,舒颜见状愣了一会儿神,才终于反应过来,这应该就是原主的家人吧! 父母兄长皆在此,想着至亲重逢是该落泪的,舒颜也不好表现的太冷淡,上前就保住母亲,哭不出来就假装抽泣,「女儿不孝,成亲后一直没能回去看望爹娘和哥哥,让你们受苦了!」 一旁的赵老爹还在旁安慰着,「颜颜莫自责,三爷都与我们说了,说你一直希望接我们过来,碍于才成亲不好妄为,现下局势稳定,你便张罗着让我们到这儿来住。」 事实上她并未与福康安提这些,一是与原主的父母不熟,怕接触过多会露馅儿,二是不希望给福康安添麻烦,毕竟在外人眼中,她是陕甘总督的女儿,若与赵家人接触太多,难免惹人怀疑。 大约是福康安担心她思念亲人,这才做主将他们接到别院来吧?他既敢如此安排,料想已然留了后路,那她也不多说什么,在此陪父母吃顿饭也是应该的。 这个兄长赵亦安她还是头一回见,果如她所猜测的那般,是个温雅不大爱说话的男子,幸得晴云那事儿没成,否则往后就得管晴云叫大嫂,多膈应啊! 实则此事赵夫人亦有耳闻,她也晓得晴云是蜜罐子里泡出来的姑娘,她家这小庙盛不了大佛,私心里并不希望结这个亲,只是晴云失踪一事令她很是担忧,饭桌上忍不住问了句,「晴云那丫头还没找到吗?她能去哪儿了呢?不会被人加害吧?」 舒颜可不信她的命会那么脆弱,「她那么聪明,都晓得如何逃脱,想来不会被害,大约是藏在了某处,暂时不愿见人。」 对此舒颜也很奇怪,按理来说,瑶林手下护卫众多,在京城找个人应该易如反掌才对,可如今已过去两个多月,竟然毫无线索,难不成她已经悄悄离开京城?否则没道理找不着啊! 第102页 这事儿她也不好催,料想瑶林也很上心,有消息肯定会通知她的。 赵母也只是担心女儿的安危,毕竟她是假千金,不查出来大家都相安无事,一旦查出来,她的处境可就岌岌可危啊!是以福康安过去接他们一家人过来之际,赵母一直推辞不肯来,就是不希望给女儿添麻烦,还是这女婿一再保证不会有事,他们这才同意过来。 赵亦安倒不在乎这些锦衣玉食,令他比较欣喜的是妹夫给他准备的文房四宝,件件都是精品,用着颇为顺手,读书写字也就越发有动力,今年科举才举行,他还得再等两年多方能参加科考,是以福康安才想让他住在此处,有下人伺候,他不必侍奉双亲,正好空出更多的时辰来读书,争取下届高中,到时候福康安才好提拔这位大舅子。 福康安想得如此周到,根本不需舒颜分神,对于这个夫君,她可是越来越满意,一想到他便觉心里甜丝丝的。 这一家人老实本分,与他们相处起来很是温馨,只可惜她不能在此多待,毕竟婆婆还在府中,福康安人在围场,她若彻夜不归可不好交代,用罢晚膳之后便与家人告辞,匆匆回府去了。 原本舒颜还想带雪阳回去,但听闻她在赵亦安那儿伺候他日常起居,想着雪阳是个好姑娘,舒颜也就没将她要走,让她继续留在这儿。 回府后的舒颜又开始了煎熬的日子,这一日晨起,她去给婆婆请安,两位嫂嫂皆在,那拉氏闲聊时说起了宝芝,颇觉诧异,「前段时间我还听珊林说起,皇上打算将宝芝许给和亲王的次子,怎的最近又传出消息,说是皇上已为那孩子指了别的姑娘?这怎么会突然反悔呢?」 舒颜被宝芝为难一事,容璃后来亦有耳闻,料想有可能是三弟从中作梗,但此事她没问过舒颜,不确定真相究竟如何,在婆婆面前只装傻,并未多提。 舒颜晓得婆婆对宝芝印象很好,自然也不会将此事说出来,只在旁闲听着,不曾多嘴。不过婆婆接下来的话着实惊到了她,「阿桂这个大将必成大器,咱们得早些拉拢才是,既然宝芝这婚事没成,不如我来保个媒,我那小姑子不是还有儿子没成亲嘛!倒不如说给她家的孩子,也算是姻亲一桩。」 骤闻此言,舒颜不禁冷汗直冒,婆婆的小姑子正是锦湘的母亲,她家的孩子,可不就是恒瑞他们嘛!难不成婆婆打算将宝芝说给恒瑞?那般心机深沉的女子,配给恒瑞,他还能有好日子过吗?八成会闹得鸡飞狗跳吧! 第57章 沐浴的乐趣 当然舒颜也只是想想, 未敢道出口,以免被人怀疑什么, 幸得容璃提出了质疑,「那二少爷恒瑞人品倒是端正, 偏是个庶子,且之前还娶过妻, 只怕宝芝那姑娘心高气傲, 不会同意做继室,不过她家还有个老三恒秀, 额娘打算将宝芝说给谁?」 那拉氏也在琢磨此事, 「老二的婚事没定, 我自然是想先给他说个媳妇儿,但他的情况确实特殊, 还是得先找媒人去探探宝芝她额娘的口风再作打算, 不管她相中哪个孩子,只要这婚事能成就行。」 听婆婆这意思,似乎非得与阿桂家联姻,就看是恒瑞还是恒秀了。那恒秀她不曾见过, 依稀记得似乎听锦湘提过一回,说是在宫中给阿哥们做伴读, 此人性格如何她不甚了解, 只下意识觉得恒瑞与宝芝的性子处不来,奈何这些事她不能多管,只能等着瑶林回来, 看他是何态度。 又坐了会子,那拉氏说有些睏乏,要回里屋躺会儿,她们这才起身告退。 容璃回了公主府,舒颜则回往自个儿的房间去,初秋的天,早晚寒凉些,晌午倒算暖和,她便吩咐下人备水沐浴。 浑身放松的泡在温热的水中,惬意得让人昏昏欲睡,将将睡着之际,忽觉有双手抚上她肩头,她还以为是流月过来按捏,也就没吭声,孰料那手竟一寸寸向下滑去,滑至她锁骨,又大胆的向水中伸去…… 察觉到不对劲儿,舒颜立即睁眼回首,迎眸便见一张熟悉的笑脸正笑吟吟的望着她,一如既往的痞气,「为夫按捏的力道可还适中?」 她只晓得他这几日可能会归来,却不知具体是哪一日。盼了许久,终于得见,舒颜内心甭提有多欢喜,但又不好意思表现出来,故作平静道:「太轻了,再重些。」 「遵夫人的令。」道罢他又继续使坏,大手没入水中,扣住那团柔挺,肆意的轻揉慢捏,饶是被花瓣阻挡,看不清这水中媚色,他也可以凭感觉想像那掌中的美好,细滑而弹润,一触及便捨不得撒手,与此同时,他的唇瓣还在她耳畔来回刮蹭,蹭得她心神不宁,气息逐渐紊乱,握住水中的手,不许他再乱来,「沐浴也不消停,你且出去等等,待我更衣之后再说话。」 都摸到了手,岂有再出去等待的道理,福康安不舍松开,自木桶后方将她圈在怀中,好言商议着,「正好我也想沐浴,不如咱们鸳鸯戏水?」 「府里又不缺水,你想沐浴让人再烧便是。」 「……」一别月余,夫人还是这么不解风情,福康安唉声嘆气,「我缺的是水吗?缺的是夫人的柔情蜜意,说来咱们成亲这么久还没一起沐浴过呢!不想尝试一下是什么感受?」 还能有什么感受?「挤呗!」 看了看这宽敞的圆木桶,福康安嗤她睁大双眼说瞎话,「绰绰有余,我不管,今儿个偏要与你一起洗。」 第103页 说着他就开始自个儿褪去衣衫,吓得舒颜赶紧捂住脸,不敢去看他,只因两人圆房都是在帐中,她还从没有正儿八经的去瞧过他那昂扬之姿,就在她劝说的档口,感觉水中一荡,下一瞬他整个人已然跨入木桶,将她的手拉开,「羞什么,又不是没感受过,还怕看?」 余光察觉到他已坐于木桶之中,花瓣漂浮在他心口处,遮挡了那羞人之物,她才稍稍放松,娇嗔道:「才回来就这般迫不及待?」 「那可不?做了二十多日的和尚呢!」说着他已然凑近她,莹亮的双眸凝向她,笑意浅而烈,「你呢?可有想念我?」 说不想是假的,可她又羞涩说不出口,最后只低眉嘤声道了句,「有一点吧!」 「才一点啊?我可是满心的想你,都快要溢出来了!」说着拉过她的手,放在他心口处,问她可有感觉到。 砰砰的心跳如此剧烈,她自是能感受到,但这般抚在他匈膛上,她又不自觉的脸发烫,手指不安的往下滑,似乎想要挣脱,偏他按得紧,而她的长指无意识的在他心口处滑动着,惹得他气血上涌,喉结也不自觉的上下滚动,再也不逗她,一把将她捞入怀中,下一瞬,失了平衡的舒颜就这般猛然跌入他怀抱,没防备的她担心摔跤,「啊」的一声紧紧圈住他脖颈,对于她的主动,福康安甚是欣慰,唇角含笑的望着她,「乖夫人,我比木桶的小座坐起来更柔软舒适吧?」 此时的舒颜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竟然跨坐在他身上,前方的两团紧紧的贴在他心口处,拥挤得沟壑尽显,只一眼便令她脸红心跳,都不知该说什么好,下意识想往后退,却被他一把紧扣住嵴背,不许她逃离,「舒舒,你不晓得我有多想你,夜里睡前满脑子都是你,以致于梦里也都是你,我梦里的你可主动了……」 实则她也很想他,只是这样的方式太新奇,她从未尝试过,才有些难以接受,但一被他拥住,她又捨不得真的推开他,暗暗劝自个儿放开些,终归是他的妻子,他又对她那么好,给他些惊喜让他开心些也未尝不可,于是舒颜什么也没说,仍这般搂着他,将唇瓣凑近,主动拥吻,还滑出丁香小舌,学着他以往吻她的模样,笨拙的去吻他。 猛然被吻,福康安一时间没能反应过来,毕竟幸福来得太突然,他需要缓一缓,刚想回吻,她却骤然分开,面染飞霞含羞意,「像这样主动?你喜欢吗?」 喜欢,喜欢极了!但他这人一向贪得无厌,笑意荡漾在眉梢,连声音都是藏不住的愉悦,「虽然喜欢,但还不够,还应该再热烈些!」 说着他就再次拥住她,说要教她该如何亲吻。 这哪里是教啊!分明是变着法儿的欺负她,不过她也没反抗,只因心底也被他撩拨得燃起了丝丝渴望,干脆顺水推舟,由他使坏。 原本平静漂浮着的花瓣开始动荡起来,水面下暗潮汹涌,隔着屏风隐约可见佳人伏在男人的肩头,氤氲的水气缭绕满室,香甜柔腻的气息浮动在两人之间,福康安心潮澎湃,不知疲倦,努力耕耘着花田…… 亲昵过后,她再无一丝力道,最后还是由他帮忙穿好了衣衫,将她抱回帐中,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喝了半盏茶,舒颜才与他说起婆婆的打算。 听闻母亲想将宝芝说给恒瑞,福康安也不贊同,「表兄不可能喜欢那样的女子,额娘她可别去害人!恒秀倒还可以考虑,那也不是个省油的灯,能与宝芝抗衡。」 舒颜既说了,福康安便会放在心上,次日入宫便与恒瑞说起此事,恒瑞自是连连拒绝,说宁愿寡居也坚决不娶宝芝,但这话不能由他跟那拉氏说,还得自贬一番,「你就说我已娶过,又是庶子,配不上人家嫡女,让舅母为她另择佳婿。」 得了准话,福康安这才去与他额娘讨论此事。 思来想去,那拉氏也觉得恒秀似乎更适合,虽比宝芝小了几个月,也不妨碍什么,于是找媒人去说,宝芝没能嫁至和亲王府,正在家闹脾气呢!一听此事自是不愿,但她额娘倒是很满意,毕竟那也是爱新觉罗家族的皇亲,且恒秀又是福康安兄弟的表亲,将来终归会有所帮衬,这女婿她颇为满意,便不管女儿的意愿,只与媒人商议。 十月十八,是明祥成亲的大喜之日,颂颖终于嫁入富察家族,于舒颜而言是好事,于颂颖而言不过是换了个牢笼。 想着新媳妇在家无趣,次日舒颜便去陪她,悄声问她,「明祥待你可好?」 不过一个花烛夜,自然是温柔体贴,没什么矛盾,只不过他对她越温柔,她越容易胡思乱想,想着他如此了解女人,还不都是从旁人那儿实践来的,思及此,她这心里就觉得膈应,强迫自己不要去想,只要他不过分,她也可得过且过,不奢求什么。 颂颖这么好的姑娘,舒颜瞧着都喜欢,私下里还跟福康安说,让他提点明祥,成亲后千万收心,不可乱来,以免伤了颂颖的心,「那个宁香最后如何解决的?」 「打掉了孩子,给了她银两,让她离开京城,放心罢!明祥有分寸的,不会再与她来往。」明明成亲的是明祥,她倒是比人家都上心,福康安笑慰道:「夫妻二人的事很难说,兴许他们也能像咱们这样培养出深刻的感情,也有可能一辈子都是貌合神离,这种事强求不来,你有空不如多关心你夫君我。」 第104页 「你挺好的呀!官途顺畅,一再高升,如今又擢为镶黄旗的副都统,还需要我关心什么?」 舒颜是个特别容易知足的人,对目前的小日子很满意,可福康安接下来的话对她而言颇有些打击,「金川之战尚未平息,我自请上战场,这回皇上总算同意了,目前正在调兵,不出意外的话,下个月我就要赶赴金川。」 第58章 临行前的甜蜜 金川可不就是在四川吗?他要去四川作战, 那岂不是得分开很久?这回他去木兰围场,离开二十多日, 她都很不习惯, 若然打仗, 分离一年半载,她可如何度日啊! 看他目露期待, 意气风发的模样, 似是想了很久,而今终于实现, 可她成亲后一直与他待在一起, 突然那说要分开, 难免接受不了,目光顿时黯然, 笑容全失, 垂眸小声商议着,「一定得去吗?能不能不去呀?」 看出她有些不悦,福康安很不希望她难过,但又不能放弃自己的梦想,「金川之战打了一年多,至今无甚成效, 且这已是他们第二次叛乱, 头一回叛乱是我阿玛去平叛,如今他已不在,我自当上战场, 为国效力,为皇上分忧,为富察家争光!先前我已提过要去,可皇上说我尚未成亲,怕耽误我的婚事,要求我先成亲再说其他,而今已然娶了你,我再去战场便是理所当然。」 这话怎么听怎么不对味儿,舒颜忽觉委屈,「所以你着急成亲只是想赶紧去金川啊?」 心知她有所误会,福康安笑澄清,「哪里的话,是怕你被人抢走,这么好的媳妇儿,必须赶紧娶回家才能放心!」 往常这好话很轻易就能将她逗笑,今日却不一样,他要离开的消息太突然,舒颜一时难以接受,也就笑不出来,只沉浸在自己的伤感之中,「男子汉都有自己的抱负,我不会拦阻你,但就是心里不舒坦,你让我缓缓吧!」 有些事,註定不能两全,打仗不能退缩,那就必须离开舒颜一段时日,她会难过也是因为不捨得与他分开,他该欣慰于她的在乎,可又无法因为这个就放弃去金川,毕竟男子汉大丈夫不能只拘泥于儿女情长,看她去到榻边,歪躺于一侧,怅然垂眸再不言语,福康安也跟了过去,在她身畔坐下,拉过她的手,轻揉着她的掌心,企图将心之所想传递给她,「身为你的丈夫,我自该疼你宠你,可身为大清子民,我也该保家卫国,倘若我只会谈情说爱,只怕你也会嫌我没出息吧? 皇上那么优待咱们一家子,给我高官厚禄,现如今金川吐司叛乱,我理该奔赴战场,击退贼军,还金川百姓以安宁,免皇上心忧,舒舒,我希望你能理解支持我,没有后顾之忧,我才能安心打仗,等平了叛乱,我就会立即赶回来陪你,好不好?」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她还能说什么呢?毕竟历史上的福康安可是清廷的名将,她是他的妻子,理该在他背后支持他,不该让他有所顾虑,他才十七岁,正是热血沸腾,英勇无畏的年纪,只有战场才能磨砺他,帮他实现宏伟抱负! 这是武将之妻都该明白的道理,既然不能改变,那就微笑着接受,鼓舞他做自己想做的,不再与他闹别捏,珍惜这临行前的相处。 想通之后,舒颜终于点了点头,低眸不敢看他,不希望眼底的泪花被他瞧见。 饶是如此,福康安也能瞧见她那颤抖的小下巴,晓得她心里委屈,将她搂在怀中轻拍着安慰哄劝,「家有小娇妻,我自当尽快平叛,而后归来与你团聚,放心,不会让你等太久。」 点了点头,舒颜窝在他怀里,紧紧圈住他腰身,那感觉就像是他明天就要走了一般不舍。 就剩这十来日的相处时光,舒颜暗自琢磨着,得为他做点儿什么才好。 次日的天有些阴沉,为着能与夫人多相处,福康安下了朝便没耽搁,推了晌午的应酬,匆匆回府去了。 岂料舒颜竟不在房中,问起下人,丫鬟竟道:「夫人说了要保密,很快她就会回来,还请三爷您稍等。」 这么神秘的吗?难不成要给他什么惊喜?福康安着实期待,悄悄的向那丫鬟打探,「夫人到底在做什么?你跟爷说说,爷不会出卖你。」 丫鬟摇了摇头,懵然不知,「夫人没跟奴婢说,只带了流月姐姐过去。」 不甘心的他又拿银子来引诱,丫鬟还是那句话,「三爷见谅,奴婢真的不晓得,您再稍后片刻,估摸着夫人就快回来了。」 舒颜究竟在搞什么鬼?还卖关子呢!殊不知他是个急性子,等待猜测着实煎熬啊! 不过她肯花心思为他做事,他倒是很欣慰,这种被在乎的感觉简直太美好。 正立在窗前美滋滋的猜测着,院中隐约传来脚步声,紧跟着便见舒颜带着流月回来了,流月手中还提着一方食盒,原是吃食吗? 迎上他好奇的目光,舒颜加快了步子向屋内走去,「今儿个你倒是回得早。」 「我一向都很早的好吧?」说话间,福康安已自窗前转身,拐回屋里,舒颜也正好进来。 瞧着流月将红漆莲纹食盒摆在桌上,尚未打开便有一阵清香飘出,瞬间勾起了他的食慾,明明早上吃过的,现在竟又觉着饿了! 尤其当流月将盘子端出来时,他更是惊喜,「糯米丸子?」 流月点头道:「这是夫人亲自下厨做的,说是少爷您喜欢这个,刚出锅的,还热乎着呢!」 第105页 他倒也不是说多喜欢吃丸子,当初要求她做,无非是想见她一面,确认她的身份罢了!不过这话他不敢说,怕被夫人剁成肉馅,毕竟这可是舒颜忙活了一早上亲自为他做的,且这丸子那么香,吃起来一定很美味,他可不能多嘴说实话找骂,免得一个都吃不到。 当下执筷递给舒颜,「辛苦夫人,做这么久一定很累吧?来,一起尝尝。」 接过筷子,舒颜倒觉得吃不吃都无所谓,她只是以为他很喜欢,才想在他临行前给他做一次,「回回都是你在帮我,保护我,我能为你做的少之又少,这就这盘丸子拿得出手了。」 这话明显的妄自菲薄,他可不许她这么贬低自己,「我看上的女人,你不准说不好,我的舒舒最好了,这么费心的为我做丸子,如此在乎我,让我怎么不喜欢?」 怎么都有他夸的,舒颜可真是服了,不过这甜言蜜语听着就是让人心情舒畅,支着下巴的舒颜笑眯眯的问他,「味道如何?好吃吗?要说实话,可不许瞎奉承。」 正吃着热乎丸子的福康安来不及说话,只一个劲儿的点头,直至咽下去之后才得空夸赞,「唇齿留香,和夫人你的滋味一般软糯。」 吃个东西也不正经,舒颜忍俊不禁,懒得理他,「你这张嘴啊!就跟抹了蜜似的!」 「那你想不想尝尝?」 这人怎么什么都说啊!毫无顾忌!看了身旁的流月一眼,舒颜嗤他没个正形,流月识趣告退,以免耽误两位主子卿卿我我。 这丸子的确美味,又是她亲手所做,意义非凡,是以福康安一口气用了半盘,直贊她好手艺。饱腹之后,他去漱口净手,舒颜则来到窗前,瞧着外头雾蒙蒙的样子,仔细一看,竟是下起了小雨。 淅沥沥的雨滴细密的落在枝叶上,沖刷着尘埃,为着花草大地焚香沐浴,偶有一阵凉风旋来,寒意侵体,她正想着得加件衣裳才好,肩头已有袍子覆身,侧眸便见福康安正立在她身侧,温声嘱咐着,「看雨可以,小心着凉。」 心下感动的舒颜微微一笑,他则在她身畔立定,轻揽她入怀,两人共看窗外秋雨霖霖,海棠正艷,金菊正芳。 舒颜暂时不去想他要离开一事,只静静的感受他那温暖的怀抱,将将闭眸,一声吆喝打断了这甜蜜时刻,「我寻思自个儿来得不是时候啊!」 骤闻一道男声自院中响起,舒颜惊抬眸,就见二哥福隆安正往屋里走来,身后的小厮提着两壶酒,看样子是来找瑶林喝酒的。 窘迫的舒颜立马自他怀中起身,羞得往屏风后躲去。 怀中一空,温暖骤离,凉意来袭,福康安笑笑的收手,出了里屋到外屋去迎他二哥。 原来福隆安是想着三弟快要启程去金川,这才提前过来送行,刚进院就撞见这一幕,「夫妻恩爱,琴瑟和鸣这是好事啊!怎的,弟妹不会害羞了,不敢出来招呼二哥了吧?」 屋内的舒颜已然听到,却不敢接话。心知她羞涩,福康安替她解围,「她才从后厨回来,还没来得及更衣呢!」 跟着福康安命人给他二哥备碗筷,好让他也尝尝这糯米丸子,福隆安欣然接筷,尝了一口,直夸她手艺好,两兄弟说说笑笑,舒颜一直没好意思出去,他们畅谈的都是家国大事,她一个女人也插不上话,不如老实待在里屋,省得出去又要被福隆安取笑。 纵然她再怎么珍惜,这十几日也过得飞快,十一月初,福康安被任命为领队大臣,随军队一道离京,挟印赶赴金川。 舒颜虽然早有准备,送他出府的那一刻,明明告诫自己要微笑以应,可这心里还是苦涩的难以承受。碍于众人在场,她不敢哭出来,正如婆婆所言,富察家族的男人世代守护皇室,保家卫国,征战沙场乃是荣耀,大喜之事,万不可显露悲戚之态。 此时天才蒙蒙亮,大军出发有时辰限制,福康安没再耽搁,匆匆向家人辞行之后就翻身上马,该说的话,他早已与舒颜说过,这会子就不再废话,只回首朝她微微一笑,示意她放宽心,「安心在家,等我凯旋归来。」 于是她就乖乖的等着,直等了半年,那宝芝都嫁给了恒秀,福康安仍未归来,好在每月都会有家书寄来。 听他这意思,估摸着这场战乱一时半会儿是无法结束的,府中的日子尚算安稳,婆婆待她一如既往,不冷不热,闲来无事她就去找二嫂或是颂颖唠唠嗑,明祥对颂颖也还好,至少成亲以来没有夜不归宿过,唯一令人惆怅的是,锦湘离家出走了,那日富察氏过来与那拉氏哭诉,说是她和丈夫萨喇善都不同意锦湘与马慧裕的事,这傻孩子一气之下居然与人私奔了,「萨喇善派人去追踪,她二人准备坐船离开,僵持之际,护卫打伤马慧裕,锦湘情急之下居然和他一起跳入河中!后来护卫沿着河岸搜查,一直寻不到两人的踪迹,却不知现下如何,是生是死,锦湘若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跟萨喇善没完!」 第59章 危机降临 锦湘这样的做法的确太任性, 但现下她的安危最重要,至于对错, 还是等先找到人再说, 遂劝她不要吓唬自己, 「既然没踪迹便是好事,证明两人都有生还的希望, 兴许藏在了附近, 再派人去寻便是。」 当时舒颜并不在场,还是次日给婆婆请安时才听闻此事, 不由开始担心锦湘的状况, 上回见锦湘还是两个月前, 当时她只说会努力说服她额娘,倒没提过要离家出走, 却不知这是谁的意思, 是锦湘主动要求,还是马慧裕的提议? 第106页 他一个读书人,应该不至于这般怂恿锦湘吧? 真相还不得而知,舒颜只盼着那些护卫赶紧找到锦湘的下落, 就怕他们受了伤流落在外出什么危险。 事实上,这会子的锦湘并无大碍, 受伤的是马慧裕, 人又在水里泡了许久,伤口溃烂得厉害,所幸她来过这儿, 知道柳白微家就在附近,便将马慧裕带过去疗伤,期间也有护卫追查至此,锦湘一早就料到会有这样的状况,是以特地求了柳白微,将她们安置在密室之中,不要把她的行踪说出去。 明知这样不太好,可柳白微耳根子软,受不住她一再央求,只得暂时答应。 柳大夫认为擅自收留官家千金会招致祸端,再三要求女儿将人送走,白微念着恒瑞的人情,不好意思赶锦湘离开,再者说,这两人情深义重,为了在一起而不惜与家人反抗,也令柳白微十分感动,是以坚决要护她周全。 说不动女儿,柳大夫便趁着儿子回来的档口,将此事告知文元,让他转告恒瑞,将他妹妹接回家去。 如今柳文元已在军营磨鍊了半年,上个月才被恒瑞托关系调入宫中做了个小侍卫,现下他想见恒瑞很容易,晓得此事非同小可,柳文元没敢张扬,只悄悄的告诉了恒瑞一人。 明知父母担忧,恒瑞也没立即回府禀报,而是独自一人去往柳大夫家,连长随都没带。 骤然见到兄长,锦湘吓了一跳,确认没人再跟进来时,她才稍稍放心些。 锦衣玉食的妹妹而今竟为了一个男人躲在这密室之中不敢见人,整个人都瘦了一圈,恒瑞见状是既生气又心疼,狠狠的将她痛斥一顿。 原本锦湘就委屈,也晓得自己愧对家人,被兄长这么一训,再也忍不住痛哭出声,「我知道我错了,可我若不离家,阿玛就要为我定亲,你说我该怎么办?除了慧裕,我谁都不想嫁!」 此时的马慧裕仍躺在病床之上,面色极其苍白,不忍看锦湘被家人训责,他急切的想起身,才抬起上身就扯到了腹部的伤口,痛得他紧咬牙关,不敢再动弹。 锦湘见状忙去扶他,劝他不要逞强,「快躺下,否则伤口又该裂开了!」 忍着伤口的痛楚,马慧裕用手肘半撑着身子,向恒瑞表明心迹,「我与锦湘是真心相爱,只求你成全我们,不要将她带走!」 这种自私的感情恕恒瑞无法理解,「你若真的爱她,就不会让她背弃家人与你私奔,可有为她的名声考虑,可有为她的将来考虑?让她这般跟着你浪迹天涯,餐风露宿,这就是你所谓的爱?」 不希望兄长误会马慧裕,锦湘忙解释道:「不是他让我走的,是我自个儿的主意。」 「你住口!」见不得妹妹一再维护此人,恒瑞始终黑着脸,企图打击马慧裕,让他自觉放弃锦湘,「作为男人,真正喜欢一个姑娘的时候,就该先想想自己是否有那个能力给她带来幸福,锦湘自小养尊处优,被家人捧在手心里,作为她的父母兄长,当然希望她婚后的日子能过得更好,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与人私奔,不顾自己名誉,不顾家人的感受,偷偷摸摸的住在密室之中,没个丫鬟伺候她,她还得事事亲力亲为的伺候你! 你所谓的爱就是看着她为你一再受苦,放弃原本的清闲富贵日子,无名无分的与你在一起?」 这话着实打击男人的自尊,但马慧裕还是要说一句,「名分我一定会给她,离开京城我也还有满腹诗书,总能凭藉自己的本事养活她,不会让她受苦的。」 豪言壮语甚是感人,但经不起推敲,不切实际,「你本是新科进士,有着大好前途,而今这般拐走皇室宗亲之女,你以为官场仕途还能容得下你一席之地?除却做官,你还能做什么?餬口不难,稀饭馒头也能活下去,可我要我妹妹过好日子,你能做到吗?你不能!」 他一心为锦湘着想,然而锦湘并不领情,听不得他这般严厉的抨击马慧裕,站起身来倔强扬首,「够了!我敬你是兄长,请你不要再诋毁他,也不要侮辱我们的感情!跟他走是我自愿,将来的日子是好是坏我都认了,绝不反悔,无需你来担忧!」 不识好歹的任性模样可气坏了恒瑞,怒指于她颤声呵责,「你这是钻了牛角尖,我若不拉你出来,你后悔的时候可就晚了!」 讲道理无用,他直接拽住她胳膊,眸沉声厉,「跟我回府!」 锦湘愤然挣扎,却挣不开兄长的钳制,情急之下竟狠咬他一口,吃痛的恒瑞这才松开,难以置信的望向她,「为了这个男人,你打算六亲不认了是吗?为他一个而抛弃所有亲人,这种自私的感情也配称之为爱?」 容不得心中的信仰被人这般肆意诋毁,锦湘无情冷斥,「你没有尝过被爱的滋味,我们的感情你根本不懂!凭什么指责我?」 原本柳白薇一直躲在门口,没有进去掺和,直至听到这句话实在忍不住沖了进去,急切的提醒她,「锦湘,你怎么能跟你哥说这种话?他也是为你好才会劝你,你不听也就罢了!何苦伤人?」 此时的锦湘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一怒之下口不择言,竟忘了顾忌兄长的感受,他的原配才成亲便去世,后来终于遇到心仪的姑娘,奈何舒颜对他无意,且外人都说他命硬,这辈子不会有好姻缘,无情无爱,对此他一直耿耿于怀,她本该避忌的,方才居然说他没人爱,他肯定很难受吧? 第107页 这话在恒瑞听来的确刺耳,苦笑一声,恒瑞面露讥讽,「是,你有很多人爱,你不缺爱,所以才会为了这所谓的爱情放弃难能可贵的亲情,在你看来,除了马慧裕,其他所有人都不重要,你们的爱情太伟大,伟大到自私!根本不顾忌家人的处境,不顾规矩和礼数,堂堂宗室女,居然与人私奔,锦湘,你太令我失望了!」 她有错,可那也是被人逼得走投无路才会出此下策,暗恨自己说错话的锦湘终是没那么强硬,软了语气哀戚道:「若不是阿玛额娘阻挠我们的婚事,我也不至于如此,二哥,你最疼我了!就发发慈悲,成全我和慧裕,全当今日没见过吧!」 「然后眼睁睁的看着你往火坑里跳吗?」面对锦湘的哀求,恒瑞丝毫不为所动,坚持要带她回府,孰料锦湘竟拔下发间的簪子,抵在自己颈间,以死相逼,吓得马慧裕忍痛自床上下来,冲过去拦她,锦湘担心他的伤口,看他那么痛苦的捂住腹部,赶紧去扶他,「慧裕,你小心些!」 「我没事……」紧攥住她的手,马慧裕劝她千万不要做傻事,「锦湘,不论如何你都不能伤害自己,我跟你在一起是希望能给你幸福,并不想看到你这样折磨自己。」 「反正我不会回家,不会跟你分开!」 「那可由不得你!」恒瑞一把将她拽开,未料锦湘突然朝他跪下,哭着向他求饶,「二哥,我真的不能跟你回去,我……我跟慧裕已有夫妻之实!」 「你说什么?」难以置信的望着他二人,恒瑞的第一反应是锦湘在撒谎,「他重伤在身,你们如何行房?锦湘,你为了他竟连自己的清誉都不顾,怎么就这么愚蠢!」 「是……是之前的事,」锦湘一口咬定自己已是马慧裕的人,马慧裕亦向他屈膝,一再表明自己与锦湘是真心相爱,求他成全,「我马慧裕可以对你发誓,定会好好照顾锦湘,让她过上好日子,绝不辜负!」 眼瞅着两人情深义重的相拥在一起,坚决不肯分开,恒瑞心生不忍,却不知自己究竟该如何,是狠心拆散,还是睁只眼闭只眼的成全? 也许真正爱上一个人的时候,真的愿意为对方放弃一切吧?锦湘说得对,他没有被人爱过,又怎会懂得他们的感情? 紧盯着马慧裕看了许久,恒瑞仍旧无法肯定,他眼中的倔强和坚持究竟是真心还是假意,唯一可以肯定的是,锦湘是真的为他付出了所有,犹豫再三,恒瑞终是心慈手软了,话也懒得多说,拂袖愤然离去! 柳白微赶忙追了出去,心怀愧疚,「二爷,很抱歉,我……我不是故意瞒你,只是看锦湘那么可怜,这才心软帮她瞒着。」 停步转身,恒瑞慨然生嘆,「这丫头犟得厉害,我都没能将她带走,你会心软再正常不过。」想了想,他又取下身上的钱袋递给她,「锦湘在此多有叨扰,给你添了不少麻烦,这段时日有劳你照顾她。」 柳白微连连摆手,不肯收他的银子,「只是帮他们换药做饭而已,花销并不大,您千万别客气。」 等她来拿是不可能的了,恒瑞直接拉过她的手,将钱袋放在她手中,「这些权当是我的心意,聊表感激,拿着吧!咱们也算老相识,无需见外。」 手指接触的一剎那,柳白微清晰的感觉到自己的心在颤动,然而也只是一瞬,很快他就收回了手,彼时钱袋已落入她掌心,她只怔怔的看着,一时竟忘了该说什么,待反应过来时,恒瑞已经告辞转身。 目送他的背影离去,恍然了许久,她才低眸看向自个儿手中的钱袋,青色的福纹钱袋用褐色的绳子扎束着,里头有多少银子她并不关心,她所在意的是,这是恒瑞的东西,那就暂且收下吧!只收着钱袋,心里便是满足的。 此事恒瑞一直忍在心里,没有告诉家人,直至几日后,舅母忠勇公夫人寿宴,恒瑞前去贺寿,在府中偶遇舒颜,舒颜向他问询可有锦湘的下落时,他才没忍住说了实话,左右舒颜是锦湘的好姐妹,且她也是个嘴严的,是以恒瑞才放心的将锦湘的行踪告知于她。 得知锦湘无事,藏在柳大夫家中,舒颜总算松了一口气,恒瑞却被矛盾吞噬,心烦意乱,寻不到一个解决之法,「说出来对不住妹妹,不说的话,看着嫡母那么难过,整日的为锦湘的下落忧心,我又觉着过意不去,终究难以两全啊!」 就在他们说话的档口,浑然不觉远处的月门后有一道锐利的目光正注视着他们,原是慧瑶跟着恒宾来忠勇公府贺寿,赶巧在此撞见恒瑞,仔细一看他对面的女人,似乎很眼熟,可不就是舒颜嘛! 第60章 她不是晴云 自去年她划伤舒颜的脸之后,一直不曾见过此女, 却不知今日她为何又出现在忠勇公府。难不成她被福康安收作小妾?可看她乌发高盘, 斜横着一支翡翠松鼠簪,耳戴五彩碧玺花瓣坠儿, 身着牡丹滚边茜色长裙, 胸前的精緻的盘花纽扣边上还悬挂着砗磲十八子。 这身行头颇为贵重, 不像是一个妾室该有的, 倒像是正妻, 可她一个汉家女子,哪有资格嫁入富察府为妻? 身边的宝芝瞧见这一幕心生嫌恶, 「这个晴云可真不安分, 福康安一不在家, 她就勾搭别的男人,连恒瑞她都能说上话, 当真是个狐狸精!亏得福康安还将她当做宝贝, 呸!下贱的东西!」 第108页 而今宝芝已嫁于恒秀为妻,慧瑶便是她的大嫂,这两人倒是兴趣相投,能说到一处来, 是以时常在结伴同行,譬如今日来富察家贺寿也是形影不离。 慧瑶闻言越发诧异,「她不是叫舒颜吗?你所说的晴云又是谁?」 「喏!」宝芝微扬首,示意她往西边看去,「不就是福康安的夫人嘛!那个秀女晴云!」 「她是秀女?怎么可能呢?她还在我们府上住过一段时日呢!」 两人的话接不住茬儿, 但可以肯定的是,她们所说的都是眼前的女人!疑惑的宝芝再联想起以往在宫中的日子,顿时了悟,「怪不得那时候我总觉得她不是晴云,但福康安查证之后无比肯定,说她身份无疑,原来她还有另一个名字!看来她的身份真的有鬼!」 难得抓住晴云的把柄,宝芝当然不会轻易罢休。两人一合计,决定去找忠勇公夫人讲明此事,宝芝说风就是雨,慧瑶一把将她拉住,提醒她时机不对,「这会子舅母正在招待那些个勛贵宾客,哪里有空听咱们说这个?当着宾朋的面儿议论人家的家事,岂不是打舅母的脸?即便是真的,她也会记恨咱们,还是等寿宴过后,宾客散去,只剩家族内眷,舅母得闲时再说为妙。」 略一思量,宝芝觉着她言之有理,便没再强出头,暗暗忍着,待到午后再收拾那个假秀女! 此时的舒颜正在与恒瑞讨论锦湘之事,丝毫不知危险正在降临,「要不这样,得空我过去一趟,再去劝劝她,最好能让她先回家,一直流落在外也不是办法。你再劝动你父母,让他们改变态度,不要对锦湘那般严苛,大家可以坐在一起商量应对之策,事已至此,愤怒和训斥都无济于事,只能尽量想法子完满解决,相信伯母也不希望失去锦湘这个女儿吧?」 点了点头,恒瑞也贊同舒颜的法子,「似乎只能这样了,有劳你走一遭,一有消息你立即派人通知我,我会尽量配合。」 说定后,舒颜颔首致意,去往婆婆院中,而今她招待宾客已经游刃有余,这些人对她的身份并无质疑,渐渐的她就放松了警惕。 瞧见宝芝的那一刻,舒颜尚无任何反应,但在看到慧瑶时,她心底那深藏的怨愤再次被燃起,虽然这面上的疤痕已然消失,但心里的屈辱难以磨灭!她很想上前甩她一耳光,却也深知今日这场合不允许她做这种事,旁人问起她也无从回答,还是得忍气吞声,不给婆婆的寿宴添乱。 她想息事宁人,慧瑶可不这么想,故意行至她跟前,用极低的声音在她耳畔轻唤了声,「舒颜?真没想到你竟是陕甘总督的女儿,我要是早知你的身份,也就不会动手伤你,堂堂总督千金,怎会做旁人的小妾呢?你怎么就不肯告诉我一声?」 她也不多言,只说这几句,料想舒颜听到定然惶恐,晌午这宴怕都用不安心。悠悠道罢,果见舒颜眸色微紧,面带无措。慧瑶满意一笑,拈着手帕悠然迈步离去。 实则舒颜连回首看她一眼都懒得,径直去往里间厢房陪族内亲眷,浑然不把慧瑶放在眼中。 寿宴过后,宾客陆续散去,舒颜还在陪颂颖说话,两人正品着今年的新茶,就见婆婆身边的大丫鬟绣竹走向这边,说是太夫人请她过去一趟。 放下茶盏,舒颜不禁感慨,该来的终究会来,对质是免不了的,或早或晚罢了! 镇定起身,舒颜无谓笑笑,招呼颂颖一道前往,「走吧!咱们去看热闹。」 虽不明所以,颂颖还是果断的随她同行,一到内堂,看到宝芝的身影,颂颖顿生不祥预感,担心她这个表妹又会惹什么是非。 眼瞧着慧瑶与宝芝皆立在那拉氏身侧,一脸看好戏的神色,舒颜便能大致猜到她们跟婆婆说了什么,果不其然,上座的婆婆冷脸横眉斜向她,质问她究竟是谁,「舒颜?抑或晴云?你究竟是何人,与锦湘如何相识!最好从实招来,否则家法伺候!」 怎的时隔这么久,宝芝还在揪着假秀女的事不放?颂颖忧心舒颜的处境,想上前帮她说话,舒颜微摇首,示意颂颖稍安勿躁,她自有应对之策。 晌午那会子慧瑶与她打招呼之际,舒颜已经能猜出她会如何,如今瑶林不在京城,没人护着她,一味怯懦畏惧并不能解决问题,且宝芝与慧瑶皆与她有冤雠,今日索性借着这个机会将这冤雠一併报了! 早有准备的舒颜不慌不忙的向婆婆回话,「额娘容禀,儿媳闺名晴云,小名舒舒,那段时日与家人发生矛盾,这才任性的离家出走,锦湘正是我闺中好友,我才会到她家借宿。」 「哦?」既有人提出质疑,那拉氏必须追根究底,「有何矛盾?」 宝芝在旁哼笑,「闺阁千金本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居然擅自离家出走?说出来谁信?怕不是盗用了晴云的身份,代替她去选秀吧?」 见不得她嚣张,舒颜反讽道:「这里是忠勇公府,额娘当家做主,额娘问什么我自当答覆,轮得到你一个外人来审问我?」 舒颜这么一说,反倒显得她很不懂事,为防那拉氏不悦,宝芝赶忙向其解释,故作委屈巴巴的模样,「伯母,我只是想帮您提出疑点而已,这个女人太狡猾,故意离间,居心叵测!」 不管儿媳是何目的,宝芝的抢先发问确实令那拉氏有些看不过眼,但也不好给她摆脸子,强压下不满,委婉提醒,「事情没查清楚之前,她依旧是我富察家的儿媳妇,事关家族声誉,无需你来提点,我自会审问清楚,你且在旁听着便是。」 第109页 感觉到那拉氏面色不愈,宝芝再不敢造次,闷闷低首称是之际,还恨瞥舒颜一眼。 当那拉氏再次要求她讲明与家人有什么矛盾时,舒颜从容回道:「倒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但此事终究是儿媳的私事,儿媳愿说,却只愿说给您听。额娘听罢之后,再给儿媳定罪也不迟。」 未免有什么秘密被外人听到有失富察府的颜面,那拉氏遂决定依她之言,让众人留在堂中,而她们婆媳二人则去往里屋。 她倒要听听,这所谓的私事究竟是什么! 为示诚意,进门后舒颜就往地上一跪,说自个儿未入宫选秀之前,去寺庙上香之际遭遇劫匪打劫,幸得一位公子所救,为保她不被人欺负,那位公子当晚与她共处一室,次日就有官兵到来,端了那窝劫匪,「我对那位公子心生感激,便无心参选,只求落选,奈何后来又被太后赐婚,偏偏我对那位公子念念不忘,不愿嫁人,这才与父母吵架,赌气出走。」 「你居然心有所属?」儿媳虽是坦白交代,可那拉氏得知她对瑶林不专一,终归心里不舒坦,替儿子抱不平,「我儿待你情深义重,你竟然念着旁的男人?你对得起他吗?」 就在那拉氏替儿子抱不平之际,话锋被舒颜陡然一转,「额娘息怒,请听儿媳说完,那时候我死活不愿嫁,在锦湘家中躲了许久,后来瑶林去找锦湘兄妹,我瞧着他很眼熟,始知当日那位救我的公子正是瑶林!恩人与我的未婚夫君是同一人,这大约就是天意吧!」 仔细回想,那拉氏略有印象,「是了,瑶林曾与我说过他剿匪一事,原来你们一早就相识,这世上竟有这么巧的事!」 「可不是嘛!儿媳当时也难以置信呢!」舒颜故意拣选着说,许多事都被她故意掩盖,譬如慧瑶伤她,福康安赶来相救一事,她并未与婆婆提起,虽说不是她的错,但若让婆婆晓得别的男人欺负她,怕会对她印象不好,是以她才避重就轻,简略带过。 如她所愿,那拉氏信了她的说辞,只因福康安一早就当众唤过她舒舒,是以那拉氏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加之她的解释皆合情合理,那拉氏也就没再质疑,但还是不忘出声警示,以树家主之威信,「而今瑶林不在家,我无法与他对质,但也绝不允许外人看咱们家的笑话,今日之事作罢,你所言最好皆属实,待瑶林归来,我还是要询问的,一旦被我察觉出你撒谎,绝不轻饶!」 舒颜所言非虚,只隐去了一部分,正如瑶林所狡辩的那般,这是瞒,不是骗,是以她无愧于心,底气十足,腰杆儿挺得倍儿直,脸不红心不跳,「儿媳可以起誓,绝无半句谎言,这些事瑶林也都清清楚楚。」 至此,那拉氏没再怀疑什么,带着她出去,说是已盘问清楚,晴云确有苦衷才会离家出走,但她的确是本人,并无顶替一说。 宝芝还等着看她被那拉氏厌弃,未料那拉氏出来后竟像没事儿似的,这不应该啊!到底哪里出了岔子?不甘心的宝芝再次追问,「伯母,她究竟有什么苦衷?闺阁千金在定亲之后轻易离家本就匪夷所思,您一定要查清楚啊!」 明摆着那拉氏不愿明说,她还要打破砂锅问到底,这就令人很厌烦了,「已然问清,我心知肚明即可,就不劳你们费心,我们的家事,无需样样都与你交代!」 察觉到那拉氏的声音明显透着一丝不耐烦,心生畏惧的宝芝无措的将巾帕绕在手指间,不自觉的软了语调,「我……我只是担心伯母您被这个女人蒙蔽,她心眼儿多着呢!」 之前舒颜步步忍让,并未换得宝芝的收敛,既然她如此不识好歹,那就新仇旧恨一併算,「宝芝啊宝芝,你真是一点儿都没变,血口喷人可是你惯用的把戏!」未有任何犹豫,舒颜决定就在今日,将曾经的帐都翻出来,好教婆婆知道,她一直看中的宝芝究竟是黑是白! 「额娘可还记得当初在宫中,儿媳冲撞您,摔碎了您的翡翠镯子一事?」 作者有话要说:预告一下,明天应该有加更吆!六千字会合併在一章里发布。 第61章 揭发宝芝 那拉氏当然记得, 毕竟那镯子可是傅恒所赠, 摔碎之后她心痛了许久都缓不过来,怎么可能忘记?即使后来儿媳又送来一只一模一样的, 却终究不是她原来的那只,没有经过傅恒之手, 再怎么珍贵也没有意义, 是以那拉氏并未佩戴, 只让人收在匣中。 念在儿子的面儿上, 她才没与儿媳计较,而今又旧事重提,那拉氏的怒火再次被燃起,心中难免忿忿,「当然记得,旧怨无需再提。」 舒颜才说了这么一句,宝芝心顿慌, 生怕她将之前的事抖出来, 然而怕什么来什么, 舒颜还真将矛头直指向她,「当初是因为后颈突然出现一条虫子, 我才会受惊, 可那时候大家都在赏花, 周围只有花丛,没有树木,这条虫子不可能从高处落下, 也不可能自个儿钻进我后颈,那么只有一种可能,就是有人故意将虫子拿过来放至我颈间,而这个人,正是宝芝!」 按照她的分析,似乎确有蹊跷,那拉氏遂将目光移向宝芝,眸带质疑,恼羞成怒的宝芝恨嗤于她,「你胡说,我才没有使过这种下三滥的手段!你不要污衊我!」 与此同时,颂颖抬步近前道:「启禀婶婶,宝芝并不冤枉,在晴云颈间放虫子的人的确是她,当时我就在她身畔,亲眼所见,我可以作证,晴云的确是被她所害,若非她恶作剧,晴云也不至于冲撞到您。」 第110页 那拉氏自然也晓得颂颖和宝芝是表姐妹,按理说这亲眷之间应该互相帮衬,不可能作假谋害,可颂颖直至现在才说出所谓的真相,未免令人匪夷所思,「哦?是吗?那你当初为何不肯站出来作证?」 「我……」 颂颖的为难之处,舒颜最是清楚不过,遂替她澄清道:「因为她们是表姐妹,颂颖心地良善,不到万不得已自然不愿坑害自己的表妹,也就没勇气当众揭露宝芝的恶行,而我想着那时已被赐婚离宫,没必要揪着恩怨不放,便也一直没提,而今宝芝再次陷害我,颂颖实在看不下去,才会为我作证,是吧颂颖?」 她难以启齿之言皆被道了出来,颂颖会心一笑,也庆幸自己终于有勇气道出实情,感激点头,颂颖道:「隐瞒的确是我的错,本意是想息事宁人,孰料宝芝一再揪着晴云不放,总想着给她使绊子,不得已之下,我才决定讲出来,以证晴云的清白,还望婶婶明察。」 去年那拉氏还为着镯子的事对晴云生出偏见,为失去宝芝这个儿媳而惋惜不已,今日始知她的真面目,那拉氏深感失望,「亏得我还对你印象极佳,认为你是个活泼开朗的好女子,一直费心张罗你的婚事,哪料你的心机竟如此深沉!闯了祸还不敢承认,将责任都推到晴云身上,害得我们婆媳之间生出嫌隙,宝芝,你自己都不觉得羞耻的吗?」 纵使颂颖出来作证,宝芝也始终不肯承认自己的罪状,坚称自个儿没有做过,「她虽是我表姐,可我的关系一直不怎么和睦,她俩才是好姐妹,做伪证再正常不过,伯母,您要相信我啊!」 「信你挑拨离间?」那拉氏已懒得再听她继续说下去,单是听着她的声音便觉聒噪,不耐摆手,「够了!今日本是我生辰之宴,你却偏来挑事,而今已证明我的儿媳没有问题,是你多疑罢了!念在你父母的面儿上,此事我不予追究,你也好自为之,莫再惹是生非,否则我可不会再客气!」 可笑宝芝偷鸡不成蚀把米,连带着慧瑶也丢了人,被那拉氏下了逐客令,眼瞅着她俩出门后还黑着脸,似乎是在互相埋怨,看似镇定的舒颜这才暗松一口气,没方才那么紧张。 瑶林不在家,没人护着她,她只能依靠自己,毕竟瑶林对她再好,也不可能时时刻刻陪伴着她,总得她自己变得强大起来,才足以应付各种场面,不至于总被人欺负。 解决了自己的麻烦,舒颜仍旧不能省心,还得抽空去看望锦湘,但她又不能擅自出府,若说是去烧香拜佛,一般不会独自前往,都是结伴而行,她与颂颖最熟,便唤上颂颖一道,中途与她讲明,说是有些私事要办,在半路分开走,午后再汇合。 料想必是要紧之事,颂颖也没多问,愿意配合,帮她隐瞒。 去的路上她就在想,见着锦湘时该如何规劝,她肯定听过很多反对之词,已然厌倦,若然她去后也这般重复,想必锦湘会对她很失望的吧? 思来想去,她决定换一种方式,依稀闻到花香,舒颜掀帘而望,路边春景漫野,清香扑鼻,依稀记得上回走这条路时,瑶林还陪在她身畔,而今两夫妻已分别半年有余,说来还真是很想他呢!奈何他为战事奔波,一时半会儿还回不来,她只能乖乖在家等着,盼着他的归期。 到得柳家,虽只有过一面之缘,柳白微也能一眼认出她来,忙请她进屋去。 这边还有病人要医治,柳白微只将她带至锦湘所居的密室门口,就转身离开继续为病人诊治。 听到脚步声,锦湘还以为是她二哥又来劝她,不耐抬眸却惊见舒颜的身影,百感交集的锦湘扶着桌子站起身来,望向她凝视了好一会儿,终是没有亲切上前去迎,眸带防备,「是我哥让你来当说客的吧?」 点点头,舒颜又摇了摇头,面带浅笑,「是他告知我的,但我不是来当说客,只是想来看看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不是就好,那些规劝之言她听的耳朵都起茧子了,实不愿再听人重复。 看了躺在病床上休养的男子一眼,舒颜才知传说中的马慧裕原是这般模样,虽是受了重伤,面色苍白,眉骨中透着的坚毅依稀可见。 马慧裕虽不知来者何人,但看锦湘与她说话的方式,似乎很熟识,便微抬身,朝她颔首致意,床头还摆着一盆才开的兰花,一眼看去,倒真有些君子如兰的风度。 礼数尚算周全,舒颜对他的第一印象还不错,只是当着他的面儿,两姐妹不好说话,舒颜遂与锦湘提议到外头聊聊。 「稍等,药不烫了,等我餵他喝完药再陪你出去。」 道罢锦湘到床畔坐下,端起药碗吹了吹,细心的餵着,而后又为他端来清水漱口,动作轻柔且耐心十足,两人对视间满是柔情蜜意,看得舒颜心生感慨,忽然觉得他二人也算郎才女貌,般配得很。 待她忙完这一切,两人才一起出了密室到外间说话。 以往的锦湘总是笑逐颜开,一瞧见她总有说不完的话,而今竟变得沉默起来,大约是因为这事儿太令她糟心,她才会这般颓然吧? 只注重家世的这种陈规陋俗,舒颜本就看不惯,也愿意站在她的角度去看待这件事,「喜欢上一个人的时候,就很期待与他长相厮守,什么规矩和世俗都不会在乎,我明白你的心情,也很理解你父母的感受,毕竟你是他们的宝贝女儿,姑母肯定希望你能得到幸福,你失踪的这些日子,你不晓得她有多担心。」 第111页 一提到父母,锦湘心中也有愧,也深知自己的做法有些偏激,但又记恨父母的管制,「可不同意我嫁给慧裕的就是他们,我阿玛竟然还狠心的派人刺伤慧裕,他只是怕我做出有辱门风之事,根本不在乎我的感受!」说到此,锦湘的声音已然哽咽,「我只是喜欢他想嫁给他而已,怎么就那么难?他们说嫁给汉人便要被逐出旗籍,我根本不稀罕这旗人的身份,逐出便罢,没什么大不了,为何阿玛就不肯成全我们?」 也许这世上真有自私的父母,但舒颜还是愿意相信,大部分父母都是为了子女的将来着想,「他们老一辈人,自是在乎面子,再者说,他们拦阻也不单单是因为马慧裕是汉人,更是怕你以后跟着他会吃苦,心疼你而已。我想姑丈和姑母应该不是真的想伤他,只是想吓唬他罢了!没想到他还挺坚决的,且这个马慧裕相貌堂堂,你喜欢他倒也正常。」 说到此,锦湘那愁苦的面上终于有了一丝难为情的笑意,「你就甭取笑我了,我看中的又不是他的长相,而是他的才华,还有他对我的好。」 「得了吧!咱们姐妹有什么不能说的,开始肯定是被他的容貌先吸引,而后才发现,哎---这人人品也不错吆!越看越顺眼怎么办?好想和他在一起!」 锦湘才不好意思承认,这话简直说到她心坎儿里去了,「你说的是表哥吧?你就是被瑶林的俊朗外表给迷惑的对不对?」 「我是被他的厚脸皮给打败的……」说说笑笑间,锦湘终于放松下来,有了笑颜,「你能如愿嫁给自己的心上人,实属幸运,我与慧裕身份有别,满汉不通婚,可那是他们的规矩,我不在乎,只要他愿意坚持,我就不会放弃!舒颜,我希望你能理解我,不要像我家人一样劝我回去,这条路是我自己选的,不走下去怎会知道能不能幸福呢?也许前方一马平川,也许是悬崖深渊,不论哪一种我都要亲自尝试,否则绝不甘心!」 若换成是舒颜,大约她也会如锦湘这般义无反顾吧?旁人越是不看好,就越想证明给他们看,她的选择是对的,当然,假如赌到最后真的输了,她也不会怨天尤人。 思及此,舒颜也不会再费口舌劝说什么,「我尊重你的决定,也希望你能如愿,循规蹈矩的人太多了,总会有几个不服世俗观念之人敢于反抗命运,与其担惊受怕,不如坚信自己是幸运的那一个!」 难得会有人跟她说这样的话,锦湘心下感动,鼻头微酸,紧握住她的手,心中感慨万千,泪,突然就这么滑落了,「舒颜,谢谢你一直鼓励我,你是第一个跟我说这种话的人,你和他们的想法不一样,只有你真正理解我。当你所坚持的事被所有人反对的时候,那种感觉真的很难受,整颗心都是抑郁的,既要顶着压力坚持下去,又会不断的怀疑自我,每日都活在煎熬之中,但一看到他还在我身边,我就觉得再煎熬也是值得的,只要最后我们能在一起就好!」 舒颜想说的是,那是因为她所在立场不一样,她是朋友,当然会站在她的角度为她考虑,但若是父母,怕是任谁也捨不得自家女儿去冒险。 正待劝慰,门忽然被打开,原是马慧裕不顾伤势下了帐,估摸着是听到她们的话,才忍不住出来。 锦湘见状赶忙去扶他,却被他一把拥入怀中,满目歉疚的自责着,「对不起,锦湘,都是我不好,害得你左右为难,不过我知道道歉没用,我该做的就是尽自己所能给你幸福,不让你后悔跟着我!」 如此有担当的态度,舒颜听着也替锦湘感到欣慰。她本不想在此打扰他们,可锦湘主动开口要求她留下用午膳,还给柳白微拿了银子,请她跑腿去买菜,柳白微怎么也不肯接,「我这儿有银子,你二哥已经给过我许多,你就不要再与我客气了。」 这午宴颇为丰盛,众人都没再提那些不开心的事,只坐在一起,把酒言欢,马慧裕饮不得酒,只以茶代酒敬她们两杯,而后便回房歇着,毕竟伤口在腹部,他不能久坐。 宴上其乐融融,大伙儿都期望着事情能往好的方向发展,舒颜一直认为还有机会再见的,却没想到这竟是她与锦湘共聚的最后一场离别宴。 几日后,当恒瑞再次去柳家见妹妹时,却意外得知锦湘已然和马慧裕一道离开此地! 「他的伤好了吗?锦湘这丫头也忒没分寸了些,怎的说走就走,也不等我过来打声招呼?」 柳白微也很无奈,「马公子的伤势好的差不离,但还没有完全恢复,他们一心要走,我实在劝不住,只得由他们去了。」 眼看恒瑞忧心如焚,柳白微又劝道:「恕我直言,这几日相处下来,我觉得那个马公子人还算不错,值得锦湘为他义无反顾,反正她是不可能跟你回去的,倒不如就这般放她离去,成全他们这对有情之人。相信你也希望她能过得幸福快乐吧?」 她若能幸福,恒瑞求之不得,可马慧裕的情况,如何给她带来保障? 「就怕她以后发现这日子太清苦,根本不是她想像得那样美好,到时候后悔又该如何是好?她惯被人伺候,不会洗衣不会做饭,马慧裕家境贫寒,连个丫鬟都请不起,她跟着他能有好日子过吗?」 可是柳白微分明瞧见马慧裕受伤的这些日子里,锦湘一直在伺候他,帮他洗衣,甚至还亲自下厨,向她请教如何熬粥,这本是郎情妾意之事,然而在恒瑞听来越发心疼他妹妹,「她以前可是什么都不会的,如今竟要为他做羹汤,往后岂不是事事都得亲力亲为?」 第112页 「这不是马慧裕受伤嘛!他若是好好的,定然不捨得锦湘为他做这些,」恒瑞这般紧张的态度,倒令柳白微觉着好笑,劝他换一种方式去看待此事,「喜欢一个人之后,就愿意为他去学一些东西,为他做什么她都觉得是甜蜜的,马慧裕也很疼惜她,我想等他伤好之后,肯定会想办法挣钱,让锦湘过上好日子。」 此时的恒瑞悔不当初,暗恨自己不该犹豫,若然他那天就将人带走,那锦湘就没机会跟马慧裕再在一起。 柳白微却不这么认为,「你是否想过,假如她真被你带回家,也许她一怒之下会做出更极端之事,万一她想不开而自尽呢?那才是真正的后悔都来不及!与其将她逼上绝路,还不如随她的意,让她跟马慧裕在一起,至少还有幸福的可能。」 现下锦湘已然离开,她是否幸福他都无从管束,恒瑞也不确定自己的放任是对还是错,唯有暗自祈祷,希望马慧裕真的是她的良人。 待他情绪平静些,柳白微才又接着道:「锦湘说了,等她安定下来之后会与我报平安的,若有她的消息,我定会通知你,你尽管放心。」 而后她又自袖中掏出一物递给他,「你给我的那些银子我都给了锦湘,应该足够他们维持一段时日,我寻思着你没有新钱袋,便自个儿做了一个新的,做工不大好,万莫嫌弃。」 青色的钱袋上绣着银杏叶子,线条流畅,针脚细腻柔和,瞧着很是舒心,她如此有心,恒瑞也不好拒绝,遂抬手接过,笑贊道:「柳姑娘谦虚了,你的绣工可比锦湘好太多,她给我做的腰带,回回我都不想带,还得找人再改改。」 亲眼看着他接过钱袋,柳白微那忐忑的心总算是有了着落,这几日她一直在琢磨着该如何开口将钱袋送给他才能不显得太突兀,方才拿出来时,看似平静,实则她那颗心一直在狂跳,生怕被拒绝,还好他最终接下了,为掩饰自己的慌乱,她顺口应道:「腰带我也会啊!得空我给你做一条。」 她应得这般干脆,恒瑞倒觉不好意思了,「我也就是随口说说,你整日要忙着给人看诊,得空就歇着,无需费心做这些琐事。」 「没关系的,反正我晚上睡不着时都会做点儿什么小玩意儿,一条腰带不在话下。」 她始终不敢表明什么,只能借这些小事传递着那深藏在心底的爱慕,既期望他能明白,又怕他明白之后就开始远离她,不愿再见她,那种复杂的情绪一再交织,既纠结又甜蜜。 实则恒瑞隐约能感觉出一丝异样,但又觉着应该是自己想多了,毕竟他比柳白微大五六岁,又是个丧妻的不祥之人,从来就没人对他生出真感情,是以他也就没去多想,收了钱袋就此告辞。 恒瑞转身的背影再次牵动了柳白微的心,她多希望自己能像锦湘那般大胆,可又深知锦湘与马慧裕是两情相悦,她却只是单相思,且恒瑞都说了,满汉不可通婚,她又是汉人,想来恒瑞根本不会考虑她吧? 既甜蜜又怅然,打算死心又忍不住怀揣希望,她自己都不晓得该拿自己怎么办才好。 当舒颜得知锦湘已离开京城的消息时,她倒没有多惊讶,仿佛一切都在情理之中,与其担忧,倒不如祝福,祈愿他们能慢慢的过上好日子,也不枉锦湘义无反顾的跟他一场。 夜幕降临之际,已然洗漱入帐的舒颜翻出枕畔的信封,这封信早上她已拿到手,一直忍着没拆开,就怕那会子一看完,又没得看了。一入夜就思念满溢,她再也忍不住,将信封拆开,看看瑶林究竟给她写了什么,打开对摺的信纸一看,但见上书一首诗:愿借清辉诉衷肠,载我情思飞轩窗。 一别数月不得依,问卿可觉锦衾凉? 冬日里,这一个人的被窝的确不容易暖热,纵有汤婆子取暖,回回午夜梦回时瞧着枕畔空无一人,瞬时就被孤寂包围,好在她还有他的信,每月一封,而今已然攒了许多,都放在枕畔,每每想念他之际,便会拿出来瞧一瞧。 战场上作战之际,他是为家国,坐下来写家书时,一撇一捺,都是为她,这字迹遒美健秀,怎么瞧怎么顺眼,她甚至还会去想像,他亲笔写下这些信时会是怎样的场景。 接下来很长一段日子里,她都是靠着他的信度日,福康安一写信总有说不完的话,除了会给她写情诗之外,还会将自己在军中经历的一些事分享于她。 譬如某天夜晚,土司之兵趁着雪雾迷濛,登山袭击副将军常禄保所驻扎的营地,福康安听到告急枪声,立即督兵赴援,历经一场恶战,成功击退土司的进攻! 还有一回,驻扎在山麓上的土司借着大雨的掩护,筑起两座碉堡,一旦碉堡筑起,易守难攻,福康安当机立断,率八百士卒于夜间冒雨攻打碉堡,杀敌毁碉,以绝后患! 京中的干隆得知此事,还特地颁旨褒奖,嘉许他有勇有谋,壮军威、破贼胆! 反正这信无非就是两点,表达如何想她,顺道儿夸一夸自个儿的丰功伟绩,末了还要说一句,如我这般英勇的男人居然是你的夫君,可有觉着自豪和荣光?允许你嘚瑟一下,谁让你夫君我有实力呢! 捏着信纸的舒颜瞧着瞧着便轻笑出声,暗贊不愧是福康安,一如既往的爱耍嘴皮子外加厚脸皮,不过他头一回打仗就能如此果断,的确值得称赞,但还是想提醒他,戒骄戒躁! 第113页 她倒也想回信,奈何他们打仗居无定所,她就是写了也不知该往哪儿寄,唯有将思念藏心底,任它满溢。 转眼就到了干隆三十八年的十月间,福康安仍未归来,且已经两个月都没给她写信,难不成是战场那边出了什么事儿?舒颜颇觉心焦,忍不住去往公主府,找二嫂打探军情,容璃并未听到什么风声,「应该没什么状况,若然有事,你二哥该跟我说了,他最近在张罗太后的寿宴呢!这会子不在府上,等他回来我再问问。」 没有大消息便是好消息,不过福康安两个月不来信实属不正常,却不知究竟是何故。 正思量间,忽见那拉氏身边的丫鬟来请,说是太夫人请她过去问话。 依稀记得上回那拉氏找她是因为宝芝告她的状,这回却不知又是为什么事儿,容璃担心她被为难,打算陪她一道前往,岂料那丫鬟竟拦她的路,「公主见谅,太夫人说只许三少奶奶一个人过去。」 这要求越发令人起疑,究竟有什么要事,只见老三媳妇儿,不许旁人跟着?福康安临走前特地嘱咐过她和福隆安,好生照看他夫人,她可不能让弟妹出什么岔子,眼下情况有异,她必须跟随前往! 容璃对待下人一向温善,今日也忍不住端起了公主的架子,肃声警示,「放肆,本公主的驾你也敢拦?浑忘了规矩二字如何写!」 甚少见到公主发脾气,丫鬟吓得赶忙跪地求饶,再不敢拦阻,舒颜是想着上回已成功的让婆婆厌憎宝芝,应该不会是她又来搞什么鬼吧? 可她一向规行矩步,还能犯什么事呢?至于让婆婆这般兴师动众的带她过去问话?难不成是锦湘被人找到了?那也不至于找她的麻烦吧? 舒颜百思不得其解,一路上都忐忑不安,好在有公主陪着她,给她壮胆,她才勉强撑住,只是这镇定在到得太夫人院中,见到跪在堂下的女人那一刻,统统瓦解了! 只因那女子不是旁人,正是晴云本尊! 第62章 晴云只有一个 晴云她……她怎么会在这儿?心虚的舒颜狠掐自己的掌心, 暗暗告诫自己千万不要输了阵仗,得装作与己无关并不认识她的模样, 才不容易令人怀疑,强自镇定着,她很快就将视线转移, 依礼向那拉氏请安。 立在一旁的宝芝得意洋洋的指证道:「我就说我不会看错,你根本就不是晴云,这才是真正的晴云!你只是她的表姐妹赵舒颜!你这个冒牌的汉家女子胆敢冒充满洲人,还妄图嫁入富察府,当真是心机深沉!」 斜觑了跪在地上的晴云一眼,舒颜微蹙眉, 面露不屑的瞥向宝芝, 「你可真是不消停, 变着法儿的诬陷我, 随便找来一个与我有几分相似的女子, 就说这是我的表姐妹?不怕笑掉旁人的大牙?」 「这是事实!」宝芝得意哼笑, 「上回你说我诬陷你, 没有证据, 这回可是找来了人证, 你还如何狡辩?」 「晴云,你自个儿说,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在儿媳来之前,那拉氏已然听这所谓的真晴云讲述了一遍大致经过,那拉氏虽对宝芝没了好印象, 可她信誓旦旦,令那拉氏不得不对儿媳起疑,只能将人叫来对质。 那晴云还真就说了出来,说自个儿的确是总督之女,被赵舒颜顶替选秀,冒充她嫁入富察府。 虽然这是事实,舒颜也能在鸡蛋里挑出骨头来,「哦?照你所说,无端端的,你一个闺阁千金,怎会随随便便就被一个汉家女子顶替?你父母都不知情的吗?」 一提到父母,晴云明显有些犹豫,但最终还是决定说下去,「我额娘她其实知情,因为那时候我年少无知,有个心上人,不愿入宫选秀,这才会找人顶替。」 实则晴云是怕舒颜被戳穿后与她对质,不得已这才道出实情,孰料舒颜竟藉此反驳,「若然真如你所说,你想嫁给自己的心上人才不愿入宫选秀,而今我帮了你,你不应该很感激吗?又怎会反过来将此事捅出来?这不合常理!分明是受人唆使,诬陷于我!宝芝,即便你讨厌我,也不至于给我泼这样的脏水!」 就猜她死鸭子嘴硬,宝芝一早就做了两手准备,说是还有晴云的婶婶做证人,「让她来认一认,便知谁是真的晴云!」 那婶婶一过来,两厢一对比,便指着真正的晴云说她是真的,舒颜依旧不认,说她们合伙坑害于她,那拉氏只觉头疼,「这可是晴云的亲戚,她总不至于认错!你到底是何身份,最好从实招来,再敢绕弯子,我就要动用家法了!」 跟来的容璃眼看婆婆动了怒,忙上前劝和,「这宝芝一直都与弟妹有矛盾,估摸着是记恨旧仇,这才故意找人陷害弟妹,额娘,您千万不能上她们的当!」 舒颜坚称自己是真的晴云,那拉氏已被她们绕糊涂了,气得命人呈上鞭子,要对舒颜用鞭刑! 事已至此,舒颜暗嘆今日怕是难逃一劫,想来婆婆早就看她不惯,碍于瑶林在家才一直没动她,而今瑶林远在金川,婆婆才会无所顾忌的对她下手,这场皮肉之苦,估摸着是吃定了! 容璃不忍见她受苦,一再求情,甚至不惜搬出福康安来压婆婆,「三弟为国效力,殚精竭虑,倘若他回来晓得夫人受了这样的委屈,定然不会轻易罢休!额娘,您不能只听信外人的一面之词,不如找晴云的母亲过来对质。」 第114页 若然儿媳身份有假,西林觉罗氏定也知晓,是以她的话不足为信,不过请她过来也好,那拉氏有的是办法试探她! 来送信儿的下人虽未讲明因由,西林觉罗氏已然猜到很有可能是假女儿的事被人发现了,否则亲家母不可能突然请她过去,路上她就在想着应对之策,到场后一见晴云和舒颜,暗嘆自个儿果然料事如神,晴云终于有了下落,却是被人抓到了富察府,这要是供出来,那她们一家人都得下地狱! 这样的场景她设想过无数次,是以勉强还能保持镇定,缓步上前,拜会亲家母。 那拉氏尚算客气,请她落座,而后才讲明眼下的状况,「有人说她们是表姐妹,顶替选秀,偷龙转凤,亲家母如何看待此事?」 心脏狂跳的西林觉罗氏故作淡然的看向二人,而后将目光落在自家亲闺女身上,指着她从容开口,「她正是我的外甥女,赵舒颜,当初我女儿任性不愿选秀,我的确想过找人顶替,还给了舒颜几百两银子,后来我丈夫给我写信,嘱咐我千万别胡来,顶替可是大罪,我便断了这个念头,劝女儿继续去选秀,这几百两银子,自然也就收回了,到手的银子没了,这赵舒颜定是怀恨在心,才会被人唆使,诬陷我们母女!」 这样的话竟出自她母亲之口,晴云难以置信,爬至她身畔,紧拽着她的衣裙哭诉,「额娘,我可是您的亲生女儿啊!您怎么可以说我是赵舒颜?您的良心过得去吗?」 嫌恶的将她推开,西林觉罗氏继续做戏,「舒颜,我待你们家也不薄,你怎可这般恩将仇报,联合旁人诬赖我女儿,小小年纪居然这般蛇蝎心肠!简直可怖!」 一旁的舒颜冷眼看着西林觉罗氏唱戏,暗嘆她可真是好演技,险些将她都唬了过去,不得不说,她演这么一出,的确很容易让人相信,然而那拉氏却不肯轻易罢休,但又无法确定究竟谁在撒谎,便想出一个验证的法子,招招手示意绣竹去准备东西,片刻之后,绣竹自里屋出来,径直走向西林觉罗氏,呈上一把匕首,与此同时,上座的那拉氏悠悠开口,「你说她不是你的女儿,她诋毁晴云?那好,匕首在这儿,解决了她,我就信你的话!」 未料那拉氏会使出这一招,西林觉罗氏心惊胆战,面带犹豫,这一细微的变化尽落在那拉氏眼底,斜倚在扶手边冷然哼笑,「怎的?捨不得?你不是说她是假的吗?」 心虚的西林觉罗氏强辩道:「就……就算是假的,可她也是……是我的外甥女啊!我怎么下得了手?」 「怕担责任?」那拉氏率先宽慰道:「无妨,不过一条人命,我既然敢让你动手,便能帮你兜了这罪过,保你无罪,你只管动手便是。除非……」微眯眼,那拉氏坐正了身子,睇向她的目光满是警示的意味,「她真的是你女儿,你才不敢动手!」 「她不是!」拉住舒颜的手,西林觉罗氏坚称这才是她的女儿,舒颜并未反抗,毕竟这会子她们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荣辱与共! 「那就照我说的做,少找藉口!」显然那拉氏已没了耐心,「只要你敢亲手了结她,就证明她不是你女儿,我就相信我这个儿媳是真的晴云,若然你不肯,那就别怪我闹到宫里去!假冒秀女是什么后果,你应该比我清楚!」 她当然清楚,正是因为害怕被揭发,才会步步谨慎,处处妥协,而今亲家母居然要她亲手杀了自己的女儿!身为人母,怎可如此狠心?但若不动手,今日这事便遮掩不过去,她无法解释自己的行径啊! 若然那拉氏认定舒颜是假,那她家找人顶替选秀便是板上钉钉之事!素闻那拉氏此人一向果决,一旦她真将此事闹进宫里,不仅她性命不保,还要连累她的丈夫,其他族人怕也要跟着遭殃! 这后果不堪设想,她总不能为了保女儿就让这么多的人陪葬吧! 思来想去,似乎只有一个法子,依照那拉氏的意思,对她女儿动手,唯有如此,才能保住更多人的性命! 跪着的晴云眼看着自己的母亲颤抖着手去拿托盘上的匕首,她失望又惶恐,紧紧拽住她裙摆哭喊着提醒,「额娘!我可是您的亲生女儿啊!您怀胎十月才生下我,我身上流着您的骨血,您怎么可以对我下手?这可是天理不容的大罪过!」 本就矛盾的西林觉罗氏听到这控诉越发心慌意乱,她不知道自己所做的是对是错,只知道丈夫儿子们的命运不能因她一个而彻底毁掉,牺牲女儿似乎是唯一的选择,谁让当初晴云不肯选秀,才惹出这些祸端,一切都是她造的孽,而今也该由她自己来偿还,不能怪她这个做母亲的狠心! 她也是被逼至绝路啊!两厢为难的西林觉罗氏只觉这老天爷要逼死她!满怀的憋屈无处发泄,红着眼恨嗤,「住口!你这个冒牌的妖女!不要再连累我们一家人!我不欠你,不要再给我惹是生非!」 纵然这晴云改了她的命运,令她每日都无法真正安心,可舒颜始终没想过要她的命,而今婆婆要西林觉罗氏动手杀人,舒颜心有不忍,但也很清楚,以她的立场,不能开口求饶,毕竟眼前是坑害她的女人,她若求饶,婆婆必定怀疑! 如此想着,舒颜只能不动声色的立在一畔,来掩饰心底的翻江倒海,那一刻,她对福康安的思念更甚,若然他陪在身畔,她也不必独自去面对这些糟心的局面! 第115页 西林觉罗氏虽拿起了匕首,却手指发颤,始终下不去手,企图逃避,「我……我连只鸡都没宰过,怎么……怎么敢去杀人?」 不耐的闭了闭眸子,那拉氏见不得她找藉口,最后一次重申,「说了后果由我来负!这是你唯一能证明自己的机会,休再啰嗦,你下不得手,那咱们就入宫让皇上评理!」 当人无法逃避的时候,就只能迎面而上,有舍才有得,未避免更大的祸端,西林觉罗氏唯有快刀斩乱麻,狠心下手,举起匕首朝着亲生女儿刺去! 第63章 终章 见不得这血腥的一幕, 舒颜蹙眉闭眸,别过脸去。 不妨母亲真要对她下手, 晴云气极恨极!凭什么要牺牲她一个保住其他人?既然母亲都能这么狠心,她又为何要念及亲情,为她们白白牺牲? 不甘被灭口的晴云拼尽全力挣开周围人的束缚, 一把攥住她额娘的手腕,夺过她的匕首,心知母亲的命对那拉氏并无任何威胁,是以她并未对其母下手,而是转向舒颜,迅速冲到舒颜身后, 将匕首横在她颈间! 才刚别过脸去的舒颜并未察觉到晴云的变化, 待她听到堂中人的惊叫声时为时已晚, 那冰凉的利刃已然杵在她颈间, 晴云拿她当人质, 命令下人退开, 她想藉机离开忠勇公府!惊恐的舒颜强自镇定, 随她慢慢后退的同时, 尽量温声安抚,「你跑不掉的,别做傻事!」 到了这一步, 她还需要在乎后果吗?「即使真的跑不掉,拉你做垫背也不亏,黄泉路上有你陪我, 我也不寂寞!」 晴云的耳语带着一丝阴森的气息,似地狱里爬出来的鬼魅一般,「你不过是来替我选秀而已,却抢了我的夫君,夺走我的家人,还狠心的把我逐出府去!你在富察家坐享荣华,可有想过我的遭遇? 我好不容易逃出囚牢,却遇到了人贩子,将我拐卖至青楼,好好一个闺阁千金,竟成了人尽可夫的娼妓!我被人欺侮之时,你可知我有多恨你!若不是你出现,我也不至于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怪不得福康安一直找不到她,原来她竟流落到风尘之地!她的遭遇的确悲惨,舒颜可以同情她,但她没资格把所有的责任都归咎在旁人身上,「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一步错满盘输,你又怪得了谁?」 看着周围人仇视轻蔑的眼神,尤其是她母亲,并没有因为看到她而喜悦,反而嫌她是累赘,恨不得她永远不要再出现吧?晴云又怎会不晓得,她自己也有责任,可是看着舒颜一个汉家女子,飞上枝头变凤凰,她当然会心生嫉妒! 「是,我怪不了任何人,可我也不允许你继续顶着我的身份享受荣华!我得不到的,你也休想再拥有!」 听这话音,晴云似乎打算同归于尽,可她还没见到福康安,他还没回来,若是就这么死了,舒颜不甘心啊!好歹也让她再见福康安一回吧? 心知富察府中高手如云,她即使逃至府门口,应该也会很快被人追上,与其继续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还不如直接将舒颜了结,至少报了她心头之恨! 打定主意后,晴云再不犹豫,紧攥着匕首打算一刀划下去!就在此时,墙头上骤然跳下一人,一脚踢在晴云头部,顺势将其踹翻在地,而他则稳稳噹噹落于地面,潇然放下袍角,负手而立,愤而拧眉,傲然逼视于倒在地面的晴云,「吃了熊心豹胆,居然敢对我夫人下手,真当我福康安是死的?」 那一刻,舒颜内心的激动简直无以言表!他又一次救她于危难,她已记不清这是第几回了,每一次她有危险之时他都能及时出现,以往会出现都算正常,毕竟都在京城,可这回不一样啊! 舒颜百思不解,愣怔的望着他,连声音都在颤抖,「你……你不是在金川打仗吗?」 「是啊!」再面对舒颜时,他已换上了一副笑脸,温柔似秋阳,「下个月是太后的千秋节,皇上命我回京贺寿,是以我才马不停蹄的往回赶。」 至此舒颜才算明白,怪不得他这两个月都没写信,原是正是往家走的路上,「那你怎的不提前告诉我?」 「这不是想给你个惊喜嘛!」他可是一番好意才会如此,「哪知刚回来就看到这惊悚的一幕!」 看得出晴云已然发疯,福康安若是正面出场与之讲条件,晴云定不会信她,贸然出手也不好,指不定还没近身她就将匕首划在舒颜颈间,再三思量,他才决定不惊动其他人,翻身上墙,立在墙头,寻找合适的时机,趁其不备再出手! 晴云怎么也没想到,福康安竟会在此时出现,打断她的计划!那拉氏亦觉惊喜,由人搀扶着上前去,「瑶林,我的儿!你可算是平安回来了!」 福康安恭敬拱手,「孩儿回来得迟了,害得额娘受到了惊吓,您且回房歇着,这些人尽管交给孩儿来处置,保管把事情摆平!」 如今的情形已然超乎她的掌控,再者说,那拉氏也不希望儿子认为她趁他不在为难他的媳妇儿,索性答应不再管,让他来处理。 福康安则吩咐下人将晴云和那个所谓的亲戚关押起来,他先送舒颜回房歇息,而后再去审问。 宝芝想趁机开熘,却被福康安叫住,面上虽带着笑意,眼底却迸射着寒光,「你慌什么?既来了府中做客就别急着走,留下用午宴,待会儿还要找你对质呢!」 第116页 宝芝也是想着他远在金川,不可能再帮着舒颜,才会选择在这个时候出招,任谁也想不到他竟会在此时回京! 却不知他会如何?宝芝躁虑不安,又不敢擅自离开,只得听从他的话,继续等着。 路上,舒颜的手一直在抖,想起方才的场景至今后怕,倘若福康安没回来,那她今日是不是就真的枉死了? 察觉到她的惶惶不安,福康安紧握住她的手,心里也是同样的想法,得亏他及时赶到,否则怕是再也见不到舒颜!那样的情形,他不敢再细想下去,只恨自己临走之前没有找到晴云的下落,「是我疏忽,才留下遗祸。你放心,所有可能威胁到你的人,我都会处理得干干净净,舒颜,我不会再将你置身于危险之中!」 「你打算如何处置晴云?」 还能如何?自然是一劳永逸之法,「想要你命的人,我还能让她活在这世上?」 这一次,舒颜没有替晴云求情,纵然是表姐妹又如何?晴云已对她恨之入骨,不分青红皂白,几近癫狂的地步,面对这样的女人她也会害怕,倒不如就如瑶林所言,才能彻底清净,「你安排就好,我真的不欠她!」 紧搂着她,福康安柔声安慰道:「对,这是她自己的选择,你没有错,无需自责。」 福康安虽然很想念她,却也晓得还有要事等着他去办,暂时不能只顾儿女情长,先将矛盾解决了再回来陪她。 嘱咐丫鬟好生伺候着,而后福康安便匆匆拐回去办事。舒颜则简单洗漱了一番,躺在帐中压惊。 心里头乱的很,满脑子都是她穿越之后所发生的事在翻腾,她是顶替了晴云的身份活下去,可这些起初也不是她想要的,不过都是命运的安排而已,是福是祸,谁又聊得准呢? 反过来去想,假如晴云没有作死,直接入宫选秀,福康安就一定会选她吗?也不一定吧? 兴许是宝芝,再不然就是颂颖,估摸着是轮不到晴云的,所以说,很多事都是冥冥之中自有天定,谁也取代不了谁的人生,路都是自己一步步走出来的,晴云不认错,舒颜也不会傻傻的去揽这责任,这矛盾横亘在此,终须解决,晴云本有康庄大道可以选,但她不甘心,偏要任性,才导致如今这样的结果,再留她活着,往后兴许还会惹出更多的麻烦,与其给自己找堵,还不如来个痛快! 说她自私也好,狠心也罢,福康安是她的夫君,是她所爱之人,她想留在这儿与他共度余生,反正如今的她绝不可能再将一切拱手想让,而晴云只能有一个,她不想离开,就只能让另一个消失。 想通之后,舒颜也就不再压抑自己,不再管这件事,她相信福康安一定会处理得很干净。 事实上正如她所想的那样,福康安先命人对晴云的婶婶用刑,趁机逼问,「是不是宝芝逼你冤枉我夫人,找了个假晴云来陷害她?承认就有活路,不承认的话……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贴加官这种刑罚简直是不见血的折磨,那妇人被折腾得半死不活,喘不过气来,眼看濒临鬼门关,最后终是惜命妥协,忽略事实,答应到那拉氏面前指证宝芝,将所有的责任都推给她,说是受她唆使才会冤枉三少奶奶。 宝芝自是不认,说她没有冤枉舒颜,「她就是假的,我带来的才是真正的晴云!」 那拉氏已然不想再听她继续狡辩,也给不出任何好脸色,偏她又不是府中人,对她动不了家法,气极的那拉氏甩手便将手中的汤婆子摔至她跟前,「勾栏里的下作东西居然也敢带来做戏?当我这忠勇公府是什么地方?几次三番的来闹事,宝芝,我真是看错了你!看在你父母的面儿上,我不罚你,但你往后再不许踏入我府邸大门!若再让我听到半句诋毁我儿媳的言辞,仔细我割了你的舌头!」 吓得宝芝再不敢言语,死死咬着嘴唇,虽心有不甘,却也深知福康安一回来,力挽狂澜,黑的也能说成白的,她是不可能再拿舒颜怎么样,唯有认栽,放弃这念头。 临走前,不见晴云的人影,宝芝忍不住问了句,「晴云呢?」问罢她又怕那拉氏动怒,忙改口道:「我是说我带来的那个女人呢?她……她是我哥的妾室。」 正是因为她前日里回娘家时发现兄长新纳的妾室如此眼熟,逼问之下,晴云才说了实话,宝芝自以为抓到了把柄,这才威逼利诱,带她来富察府指控舒颜,千算万算,没算到福康安会骤然出现,打翻了她的如意算盘! 此时的宝芝越发肯定,福康安应当一早就知道她是假的,却仍旧愿意维护,那么不论她再做什么,都不可能动摇他们夫妻的感情,无用功罢了! 既如此,她又何必呢?破坏不了人家,还害得自己被人厌烦,何苦来哉! 不意多言,福康安吓唬道:「自是送入官府,你若是想去陪她,我也可带你去大牢坐坐。」 惧怕的摇了摇头,宝芝不敢再去见晴云,晴云是死是活也不管她的事,还是先保住自己的命要紧! 待宝芝走后,那拉氏才意味深长的道了句,「想必这来龙去脉,你比为娘清楚得多,我累了,懒得再去追究,你自个儿看着处理,一定要干干净净,不留把柄,娘可不希望咱们忠勇公府被外人笑话!」 母亲的态度再明朗不过,福康安心下颇慰,暗贊母亲英明,顺水推舟的功夫可是一流!当下乖巧的点头笑应,「额娘放心,儿子有分寸!」 第117页 之后福康安便忙着善后,晌午也没能回去陪舒颜,一直到傍晚时分,才终于办妥一切,回房去见心心念念之人。 看着舒颜日渐消瘦的面孔,福康安心疼不已,料想他不在家的这段日子,她必然过得很煎熬,今日若不是赶巧归来,只怕已然阴阳永隔,再也看不到她的笑颜,至今后怕的他紧拥住她,久久不捨得松开,「人证已消失,往后再不会有人拿那件事威胁你,你再不会被人质疑。」 晴云她……终是去了啊!此时的舒颜百感交集,既有一丝庆幸,又深感无奈,说到底她也是被命运牵着走的人,谁都无法真正的随心所欲,千言万语,汇聚到嘴边却犹疑着什么也没多问,只道了声辛苦,「难为你长途跋涉的赶回来还要为我的事奔走。」 「你的事便是我的事,咱们成亲几载,你若还见外,我可就不高兴了啊!」 说起来轻松,熬过去却是难啊!心酸的舒颜状似玩笑的倾诉着自己的心声,「你还记得成亲几载啊!在一起多久,分开多久?我都怕你隔太久会忘了我呢!」 该怕的是他才对,他这夫人没心没肺的,会不会想他都不好说,「我更怕你忘了我,才会每月给你写信,提醒你还有个这么想你的夫君!」 「我也想给你写啊!却不知该寄往何处,于是每次都会回信,而后将信收起来,打算等你归来时再让你看。」 「是吗?」福康安顿感惊喜,忙问她信在何处,她却不肯说,面带羞怯,「现下莫着急看,待夜里我睡下之后你再慢慢看。」 已然告诉他却不许他看,这不是故意卖关子嘛!「怎的还有规矩?不行,我现在就想看信!」 舒颜故作不悦的娇哼反问,「不想看我?」 夫人这话他没法儿反驳,点头连连,「想!」会意的他顺势将她打横抱起,眸间尽是期待的笑意,「迫不及待,咱们到帐中慢慢看!」 果然一提这个,信的事儿他就轻易妥协了,可她本意不是如此啊!「快放我下来,我只让你看,又没让你做旁的,现下还没用晚膳呢!待晚上再……」 山珍海味什么的他不稀罕,只将眷恋的目光凝向她,似遇到可口的猎物一般,目光里的渴望和贪婪快要满溢,「你就是我的晚宴,盛大而甜美,我只想吃你!」 若是以往,她肯定不从,会规劝他再等等,可当他覆身于她时,温热的唇瓣不停的在她颈间游走,那低喘的气息似在倾诉无尽的思念,她能深切的感受到,自己内心对他的想念和渴望也到达了极点,急于表达和释放,便再也不顾什么白天黑夜,只默默的配合着他,当他的唇移至她唇畔之际,她也会主动回吻,搂着他脖颈,探出小舌与他甜蜜勾缠,热烈而疯狂!再也不像从前那般,因为害羞而有所保留。 对于她的主动,福康安也很惊喜,想着难得她今日这么放松,不如藉此机会再哄她在上位试试,于是骗她说有点儿累,「今日奔波许久,以致腰有些酸痛,舒舒可愿怜惜为夫,到上面辛苦一会儿?」 念在他今日是为她辛劳的份儿上,她终于红着脸答应一试,但又要求他闭着眼,不许他看她。 福康安满口应着,舒颜瞧他唇角含笑,总觉得他不会那么老实,「不行,万一你一会儿睁开怎么办?」 「保准不睁,我只感受即可。」尽管他再三立誓,她仍是不信,竟在帐边扯下一条丝绸覆于他双眼,被蒙住眼睛的福康安忽然觉得夫人好会玩儿啊!这场景似乎更令人心潮澎湃!且这丝绸甚薄,他正好可以光明正大的透过丝绸去看她,看她是如何在他身上羞涩的磨蹭。 没经验的舒颜不懂如何借力,也不敢大幅度的动作,只会轻轻的磨来蹭去,蹭得他心痒痒,实在忍不住干脆抬手扶住她纤细的柳腰,教她如何使力,当她终于摸索出规律,可以自己摆动时,他才开始猛地往上去顶,顶得她心颤! 那种感觉真的好奇妙,此时她才真正体会到,原来双向使力的感觉这般美好,以往都是他在动,她都不敢主动,今日尝试过才懂箇中滋味,看来往后也该学着多主动些,毕竟她一主动,就能听到他轻呵出声,似是快要抑制不住的声音,想来他也很痛快吧? 能给他带来快乐,她越发自豪,也就愿意继续尝试。 折腾了许久,衣衫发髻都乱了,她还得起身来重新整理,才好用晚膳。 舒颜本以为他回来便不会走了,用膳闲聊时才得知并不是那么回事,待太后寿宴过后,他还要赶赴西藏剿匪,而后还得奔赴金川,这一次的团聚只是短暂的而已,他有他的使命,她不能拦着,唯一能做的就是珍惜这短暂的相聚。 是以夜里再次亲热过后她没有翻身睡去,而是窝在他怀中,甚至主动紧贴着他,还将腿搭在他身上,福康安受宠若惊,「感觉这次回来你对我越发亲密了,告诉我,这不是我的错觉!」 知道就行了,居然还要问出来,舒颜不悦反问,「怎的?你不喜欢?」 「怎么可能?」这才是他梦寐以求的甜蜜日子啊!心满意足的他欣慰笑道:「我太喜欢了,你尽管抱,抱一夜都没关系!」 想了又想,她才终于鼓起勇气问了句,「你在军营的时候,会不会想我啊?」 这正是他每日所煎熬之事,「信里表达得那么清楚,你还问我,简直扎心!」 第118页 她当然知道,但还是想听他亲口说出来啊!羞涩一笑,舒颜悄声问道:「那你……你想我的时候,身边又没女人,该怎么办啊?」 「有女人啊!战俘里也有女眷,都会送到我营帐来。」 一听这话,舒颜笑容顿僵,立马推开他,气鼓鼓的嘟着嘴,「所以你就拿她们发泄咯?看来你在军营的日子挺滋润的嘛!我还心疼你个鬼啊!」 道罢她便转过身去,再不肯理他! 这反应也太大了吧?不过她吃起醋来的模样着实令他很欣慰,未免她真的动怒,福康安赶忙解释,「我话还没说完呢!送女人是他们的事,接不接受是我的事,我这个血气方刚的年纪会有念想再正常不过,但我也晓得家中有娇妻,不可辜负,所以即便有想法,也坚决不找其他女人,自个儿解决便是。」 这还差不多!听到这句,舒颜才好受了些,但仍旧假装生气,「才不信你,离那么远我又看不到,谁晓得你有没有碰其他女人!」 「千真万确!我福康安是那么随便的男人吗?不是随便一个女人都能入我的眼,得像你这样,不矫揉造作,有脾气,有时心软有时冷硬的女人才能打动我!」 听罢这夸赞,舒颜总觉得哪里不对味儿,「为什么不夸我好看,难道我不够漂亮?不值得你夸贊?」 没有夸相貌吗?他记不得了,但也不能认怂,颇有气势的反问,「这种有目共睹之事还需要我说?你有多漂亮你心里没数?心知肚明就好,偏要我夸出口,你这个女人怎么这么虚伪呢!」 得!被他这么一通反问,她笑也不是怒也不是,气恼的转过身来,嘤咛着将小拳头砸向他,「你怎么这么讨厌!」 「舒舒不喜欢我了吗?啊---我的心好痛,快来揉一揉,」福康安趁机捉住她的手,探入他中衣之内,在自个人心口处胡乱摩挲着,舒颜最怕他这么瞎闹腾,闹腾之后往往又少不了被正法,他总说她把他的心火给燃着了,必须负责灭掉,「回回都是这把戏,你就不能换一个!」 福康安故意曲解她的意思,应得脆生,「好啊!夫人想换什么姿势,鱼翔浅底,貂蝉拜月?我都可以!」 真拿他没办法!想着他下个月还会离开,能亲热的日子并不多,她也就没拒绝,任由他闹腾,外头更深露重,屋内却是春意盎然,满腔的情意只为彼此盛放,绽出最美的烟花! 十一月初五是太后的千秋节,寿宴过后,福康安也没能在家过年,马不停蹄的赶往西藏剿匪,而后再去往金川平叛,舒颜依旧在家等着他,关于晴云那件事,那拉氏没再问过她,也嘱咐下人绝口不提。 既然儿子喜欢,认定舒颜就是晴云,那拉氏也就当她是了,免得此事再被扒出来,儿子肯定不愿与她和离,倒教众人笑话,干脆将错就错,睁只眼闭只眼吧! 这场仗又打了三年,直至干隆四十一年才算彻底平定金川之乱,阿桂与福康安等将士凯旋归京,清廷论功行赏,福康安被封为三等嘉勇男,同年四月,干隆擢福康安为镶白旗蒙古都统,七月间,又赏戴双眼花翎。九月,再调正白旗满洲都统,十月,赐紫禁城骑马。 福康安的官职一升再升,不仅那拉氏笑得合不拢嘴,舒颜也为有这样一个英勇的丈夫而自豪,只不过她并不在乎他是否升官,只希望能多多陪伴在他身边,倘若荣耀需要用分离来换,那她宁愿不要! 她的小心思,福康安当然明白,也向她许诺,「往后皇上若是调我去外地任职,我就带你同往,不让你忍受相思之苦,若是打仗,那你就乖乖待在家,我没有后顾之忧,才能尽快完成任务。」 听这话音,舒颜已然猜出,「莫不是皇上又有新的委派?」 点了点头,福康安笑贊她机灵,「皇上准备让我去吉林任职,那地方可比京城冷多了,你可愿陪我一道过去?」 舒颜不假思索的点头笑应,挽住他胳膊倚在他肩头乖巧道:「听说那边有雾凇,不一样的奇观美景,我还真想去瞧瞧,反正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不想再跟你分开,一个人在家很无趣啊!独守空房很可怜的……」 两人正商议着,外头有人来报,说是恒瑞大人差人过来带话,请他们到客栈一聚,有故人来访。 闻言,舒颜满怀惊喜,小声与福康安道着,「莫非……是锦湘回来了?」 福康安也不确定,只道一去便知。 当晚,夫妻二人没在家中用膳,天擦黑的时候一同乘坐马车去了酒楼,到得厢房一看,果如舒颜所料,真的是锦湘! 同行的不仅有马慧裕,还有一个小女孩坐在一旁,由一位老妈子照看着,那可爱的模样像极了锦湘! 这一别几载竟然连孩子都有了,且锦湘面色红润,穿金戴银,一点儿都不像过苦日子的人,一问才知,原来马慧裕不能做官,便用锦湘给他的银子去做生意,开了间茶铺,而今这生意是越做越红火,锦湘自然也就过上了好日子,没受什么委屈。 恒瑞见状颇为欣慰,幸好她没看错人,也不枉他瞒着家里这么久。 难得相聚,众人都感慨万千,最为惊讶的是,席间恒瑞居然说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大家,说是过几日便要纳白微入府做妾,「因着祖宗规矩,我不能娶她为妻,只能给她妾室的名分,但我也没有娶妻的打算,有她相伴,此生足矣!」 第119页 他俩居然还真的成了一对儿,想起当初舒颜曾说柳姑娘对恒瑞有意,福康安还不大相信他们能在一起,而今说成就成,福康安有些发懵,忙问他是怎么回事,「怎的都没听你与我说过?这么悄密?」 倒也不是悄密,只是他们俩这感情的确是慢热。话说锦湘走后,恒瑞一直惦记着妹妹,每个月都会去一趟柳家,向柳白微打探妹妹是否有来信,有一回他又过去时,惊觉柳大夫居然去世了! 弔唁当场,有个男人在捣乱,说是愿娶白微为妻,她爹的葬礼他全包了,柳白微自是不稀罕让他帮忙,恒瑞也是听柳文元说起才知这人是邻村的恶少,仗着家中有些钱财便横行霸道! 恒瑞上前讲理,那人不服,说是男未婚女未嫁,他来讨媳妇儿,外人管不着! 柳白微怎么也没想到,恒瑞竟会对那恶少说,「白微是我的女人,碍于岳丈才逝世不便迎娶,她已名花有主,你没资格打她的主意!」 那恶少还想耍横,在看到他头等侍卫的腰牌之后再不敢造次,吓得灰熘熘逃窜。 那时的恒瑞纯粹只是想帮柳白微解围,却没想到后来的相处中,逐渐生出了情意,不过白微要为父亲守孝,是以两人一直没说破,直至最近,守孝期过,恒瑞这才主动向她表明,白微本就心属于他,也明白他的为难,答应做妾。 只要他身边只有她一人,于她而言,是妻是妾都无所谓。 周围的挚友亲眷皆有了自己的归宿,幸福圆满,舒颜和福康安也替他们欣慰,相信往后的日子,会越来越好! 接下来舒颜则陪着福康安一起到吉林,没多久她就有了身孕,福康安自是欣喜,毕竟这是他们的第一个孩子,还在腹中便註定是个千宠百爱的主儿! 那拉氏打算让舒颜回来安胎,福康安却不希望她来回颠簸,以免伤到孩子,在吉林也是一样的,舒颜也更希望怀胎期间有夫君在身边陪着,夫妻二人一起见证孩子诞生,更有意义。 打从有孕后,舒颜比以往更易睏乏,尤其是春末夏初之际,晨起没多久,不到一个时辰又想睡,午后还得睡,连她都怕自个儿有毛病,大夫却道无妨,此乃有孕之人的通病。 这日午歇过后,隐约听到外头有动静,舒颜洗漱更衣过后出去一瞧,才发现福康安正闲坐在一旁的摇椅上,看着下人在院中的那块绿地上种花,瞧见她出来,起身去扶她,「是被我吵醒了还是自个儿睡醒的?」 「自个儿醒的,无碍。」好奇的舒颜向前走去,「他们在种什么?」 拉她过去,福康安指给她看,「玫瑰花,前几日咱们去赴宴,那家院里有玫瑰,我瞧你很是喜欢,驻足了许久,回头便找人去寻最好的玫瑰,移载过来,往后你就能每日都瞧着,赏心悦目。」 他总是这般细心观察着她的喜好,默默为她做事,讨她欢心,那种被人疼爱的感觉甜腻到心坎儿里,被幸福环绕的舒颜就这般依偎在他怀中,看着那火红的玫瑰灼灼盛放着,热烈得一如福康安对她的爱意! 自认两厢生嫌隙,不觉情根深埋心, 是也非也只认你,此生无悔这错遇! ---本文完结!--- 后记------ 而后的日子里,福康安先后被调任吉林将军,盛京将军,成都将军,擢云贵总督,四川总督,两广总督,闽浙总督,可以说全国各地封疆大吏几乎都被他任了个遍! 饶是大多时候他都在外地任职,京内也少不了他的职务,历任户部,工部,兵部尚书,总管内务府大臣,领侍卫内大臣,官职多不胜数! 平定甘肃回族之乱后,福康安被封为嘉勇侯,成功镇压台湾林爽文起义,干隆封其为嘉勇公,按理来说,在异姓臣子当中,公爵已是最高爵位,当年他阿玛傅恒也是被封为忠勇公之后便再无可封的爵位,可干隆似乎对福康安这个侄子格外疼宠,谁让他文能定政,武能平叛,可谓是众多侄子中最为出众的一个! 公爵之上那是什么,贝子,贝勒,郡王,亲王!这已经不是臣子能企及的高度,而是皇室宗亲,爱新觉罗氏族才可尊享的荣誉,打从康熙爷平定三藩之乱后,便定下一条祖训,不可再封异姓臣子为王,可干隆他非是不听啊! 心想我侄子这么厉害,一辈子保家卫国,为大清江山立下汗马功劳,朕必须犒赏他!公爵已封,那就封个贝子吧! 西藏那么危险的地方他都去打仗了,还打了胜仗,不行,还得嘉奖!干脆封个郡王得了! 眼瞅着皇帝一封再封,都快要登顶了,文武百官可就不乐意了!一再劝说阻挠,说不能封异姓王,有违祖训!老祖宗的规矩不能忘,皇上三思,皇上慎行! 一大帮臣子整日的叨咕,干隆碍于众人的压力,也就没封成,可干隆一直没忘,总还在惦记着此事,给不了郡王衔,也要赏他个三眼花翎,要说这三眼花翎有什么名头?那可了不得! 三眼花翎乃是宗室皇族才能佩戴之物,大清开国以来,傅恒是第一个受封三眼花翎的臣子,但傅恒此人谨言慎行,他去缅甸打仗之前,干隆就要赏他三眼花翎,以示嘉奖,这对臣子而言可是无上荣耀,但傅恒认为仗还没打赢,无功不受禄,毅然婉拒了这花翎,说是要等凯旋归来再受不迟。 历尽艰辛,这缅甸之战总算是打赢了,但傅恒也受了重伤,身子极度亏损,且缅甸国王答应亲自来京觐见,也没过来,傅恒自觉办事不利,也就不肯再接受三眼花翎,没多久就病逝了! 第120页 算来他也没有真正得到此物,那么福康安便是受赏三眼花翎的臣子第一人! 后来福康安在苗族镇定起义时为国捐躯,彼时已八十五岁高龄,成为太上皇的干隆涕泗横流,痛失侄子,痛失爱将,他比谁都伤心,暗恨自己不该让他去贵州,心怀愧疚的干隆不顾众人反对,坚持要封福康安为嘉勇郡王,于是乎,福康安便成了康熙朝之后,大清唯一的异姓王爷! 总而言之,福康安这一生征南战北,戎马倥偬,可谓是大清的雄鹰,历史的名将!他的丰功伟绩,值得称赞和铭记! 竹子一直都很喜欢福康安这个历史人物,才写了他的故事,因为后期都是他和舒颜甜甜蜜蜜的夫妻生活,未免水文,就不一一赘述,谨以此文,向雄鹰战将,嘉勇郡王福康安致敬! 宋余音十三岁那年被姨丈平南王送入宫中做了小皇帝的妃子,半年后,小皇帝嗝屁了,平南王登基称帝,尚未侍寝就成了小太妃的宋余音被安置在庵堂之中,本以为残生就此虚度,然而三年后,表哥六皇子竟亲自来庵堂中接她,定要娶她为妻! 宋余音婉拒,「出家人不可破戒。」 六皇子顺手摘掉她的尼姑帽,就见那如瀑青丝悬落于肩,「带发修行,算什么出家人?」 不愿涉足宫闱是非,宋余音拿先夫做挡箭牌,「我乃先帝太妃,怎可嫁与当朝皇子?」 隔壁道观的冷面小道士见状,一把拽住她手腕,沉声纠正,「朕还没死,你算哪门子太妃?」 宋余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