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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0页

    吴法宪经常上街买菜。人们都认识他,有的叫他“吴大爷”,有的叫他“老吴头””老胖头”,叫甚么他都答应,依然挺随和。看见他挎着篮子来了,就让他先买,说照顾老年人,有的还说“老红军可以不排队。”


    会打仗却打了败仗的杜聿明等人,在监狱中学会了做工,种田。


    从人类进化的意义讲,这是一种从猿到人的进步。他们终于成人了。


    从堂堂“空军司令”到“吴大爷”,“老吴头”,“老胖头”,吴法宪也成人了。


    当他和售货员或小贩数点角币和钢崩儿(不知他会不会讨价还价,也不知“九·一三”前是否认识人民币——林彪是不认识的)时,当他提着装着亲手挑的蔬菜的菜篮子回家(开头,他会横过马路,会识别红绿灯吗?)时,他会想些甚么?是弹雨中冲杀,风雪中行军,打了胜仗和部下开个玩笑的岁月?还是蒙着黑色窗帘的“红旗”,戒备森严的豪华庭院,走到哪里都是前呼后拥的笑脸?他是为权力的失落而懊丧?还是为人性的复归而庆幸?


    高处不胜寒,还是人间好。


    第35章  葫芦岛不是“。”


    黑土地上最后一面“青天白日”旗,是从葫芦岛的码头上消逝的。


    南广北锐,中腰狭窄,只有6里长的小岛,凝固在万顷碧波之中,像只葫芦,又像个“!”。


    最后归宿的那个台湾岛,则像个“、”,或者“,”。


    从秦皇岛到葫芦岛


    ——再续战犯录之一


    10月20日,徐州“剿总”副总司令兼2兵团司令官杜聿明,调任渖阳“剿总”副总司令兼冀热辽边区司令官。


    10月27日,就在东进兵团徒劳无功的终于攻占塔山这一天,廖耀湘兵团电讯联络中断。杜聿明立即命令停止东进,退守原来阵地。11月2日,渖阳失守。于是,杜聿明的使命,就由东进变成西退。


    廖耀湘兵团被歼,渖阳易帜,锦西和葫芦岛的国军成了惊弓之鸟,唯恐共军顷刻间赶来,再把他们席捲一空。有的说应从陆上跑,有的说应从海上走,有的说还是海上走安全,但若船来晚了,掩护部队无法走掉。有的说有重要机器设备,奉主管机关命令要尽快撤退,有的说有档案文件必须先走。边区司令部门口拥挤着一重又一重人,争吵不休。连侯镜如都急了,催杜聿明当机立断,快些从陆路走。


    面色黄瘦,一副病容的杜聿明不动声色。给前方部队的命令是“向共军搜索攻击”,给后方部队的命令是“向某地转移”。等部队到了葫芦岛码头,才发出上船命令。


    11月8日午夜,最后一支部队54军8师经锦西机场去码头登船时,杜聿明很安闲地站在跑道旁,向8师副师长施有仁招手道:不要慌,沉着点。


    卫立煌逃跑时,连“剿总”楼上的国防部战地督察组长都忘了打声招呼。儒将杜聿明,在这里把人心徨徨的10万大军的撤退,组织调理得有条不紊。


    只是,林彪锦西撤退建立功名,杜聿明功名何在?


    从崑崙关到山海关,他在黑土地上指挥打响了内战的第一枪。从秦皇岛到葫芦岛,他在黑土地上撤退了最后一名国军士兵。当年他揭幕,如今他谢幕,有始有终,倒是一个全过程。


    离开黑土地两天后,杜聿明飞赴淮海战场,两个月后,他在河南省永城县陈官庄被俘,从此走出军界。


    对于黑土地,对于杜聿明,战争结束了。


    一切都完结了吗?


    11月4日,“林罗刘”在给“军委东北局”的电报”中说:


    日前由渖阳至打虎山,由打虎山至锦州,由渖阳至营口之栈,到处是渍兵,三五成群,络绎不绝,已令各部收容补充。


    王继武老人说,打下锦州后奔辽西,路上到处都是迎头走来的国民党官兵和家属,羊群似的,乱闹闹的。也不知是打散的,还是拿到了还乡证。过锦州西大桥时,桥上都满了,我们是硬挤过去的。


    这些从“西大桥”上过去的,那些从营口跑到葫芦岛,又从葫芦岛和东进兵团一起跑掉的,有多少人回到了家,或是去了台湾?回到家,去了台湾,他们和他们留在大陆上的亲人,苦难从此就了结了吗?


    很多来华“观光”、“投资”的日本人,一定要去看看他们当年的“故居”。当他们在那里流连时,其感情、感想大概是难以和盘托出的,却也不无可以理解之处。而对于世世代代繁衍、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却只能对故土望洋兴嘆,那又是一种怎样的冷酷,残忍?当他们中终于有人在有生之年如愿以偿后,他们会不会想到要去当年的战场上看看?他们中,可有在塔山和黑山等地倖存的“敢死队员”?


    蒋介石死前留言:日后反攻大陆,要将遗体移返南京,葬于孙中山陵前,这和那些胸前衣服上写着“想家”大字的去台老兵,心境是一样的吗?


    1988年1月18日,台湾《民众日报》刊登去台老兵杨荣华的一篇文章:


    我是个孤儿,是个没有亲属,没有党籍,没有教派,没有启蒙同窗,没有孤儿院玩伴的老孤儿,……14岁那年,在山坡放牛,被国军44军连人带牛抓进军中,牛被宰杀烹食,我被迫成为军夫,当炮灰,和鬼子打仗,跟共军拼命(“抓”也好,“被迫”也好,“和鬼子打仗”与“跟共军拼命”,是两码事情——笔者),直到金门古宁头之仗,奋战有功,放牛郎也能当官,升上排长,获得想要的光荣。在一年准备,两年反攻,三年扫荡,五年成功的口号下,我视军营为家,埋头苦干,潜心求知,考上炮校,并能毕业,满以为运途顺畅,前这光明,未料47年(1958年——笔者)元月,突然莫名其妙被扣上“庸劣”帽子而被“撤职”,成为杀鸡做猴的祭品。迄今含冤30年,也曾多次申诉,却找不到半个包青天,怎不令我哀伤失望!尤其跟劫机“异”士,越南难民,驾机偷来台湾领取黄金的那些人相比,会使我吐血、发狂,再想想目前孤寂凄凉饥寒苦境,连半分钟都不想再活下去,真是先来的不如后来的,后来的不如偷来的啊!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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