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围城部队各连都有喊话组,前沿阵地5里左右设一个广播站。一到晚上,高音喇叭和自制的土喇叭,一齐“开火”。叫“兄弟”,喊“老乡”,唤子索夫,指名道姓,四面八方,几里纵深,全被这声音覆盖了。
还利用国民党家属做工作,60军撤退吉林时,30多随军家属被俘获,一律待之以礼,经教育后送回长春。暂52师师长李蒿弟弟李泰然的妻子送回去后,又找到他们失散的孩子,又给送了回去。李泰然很感动,三次送出重要军事情报。长春成为死城后,一些家属又化装成难民,纷纷出城逃生。通过哨卡时,很多人被难民“点水”。哨卡不难为她们,有的还从优接待,并通知沿途给予关照。她们后来写给丈夫的信中,讲了许多共产党好话,成了义务宣传员。
攻城为下,攻心为上。
国民党也搞起心战——双方对着干。
——八路弟兄们,过来吧!我们这边吃大米白面,还有美国罐头。
——蒋军弟兄们,你们当官的讲的是真的吗?
——投诚到长春来吧!愿干的留下,不愿干发路费回家。
——你们自己能离开长春一步吗?
——我们有飞机,用飞机送你们回家。
——你们的飞机敢下来吗?早叫我们打到云彩上去了。
讲不过打枪,打一阵就静静听着,搭上话了:——缴怆真的不杀吗?愿回家的真让回家吗?
——真的既往不究吗?
——对新38师也一样吗?我们当官的说,八路最恨新38师,过去不是扒皮,就是活埋,这边就让新38军投诚过来的官兵讲话。
那边又喊:八路兄弟,我们饿得前腔贴后腔了,能不能让我们吃一顿?
这边就说:行啊,来吧。
举着白旗就过来了。接待的大都是老乡,“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有的过来就不回去了,有的回去又拉过一批来。
这还了得!郑洞国颁布“连坐法”。3人一组,1人逃跑,2人受罚,2人逃跑,1人枪毙。每连逃亡3人以上,连长送军法处。越过哨卡30米者,格杀勿论。抓回逃兵,一律枪毙。
开头执行很严厉,60军暂21师2团有个班,闲唠时发牢骚,说“走个球的”,被告密。兵团司令部未经过军长、师长,就将这个班和排长抓走全部枪毙。
本想杀一敬百,反倒激起公愤。60军一些官兵扬言“要报仇”,“拼了”,连新38师也有人说:“太过份了”。有的连队跑多了,连长干脆带领全连投诚。
先是地方保安部队,接着是60军。后来连王牌新38师也成班成排地跑了。
从6月25h至9月底,共逃亡官兵1万3千7百多人。
中秋节前后,攻心战掀起高潮。
除了东北入伍的外,新7军中两湖两广人多,60军基本都是云南人,除去老内容外,又增添一些家乡小调和地方戏。《绣荷包》,《小河淌水》,《杨柳青》,《走西口》……一曲曲都倾诉着同一个主题。还朗诵李白的诗:“窗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浓重的乡音伴着哀婉的洞箫,夜夜到天明。
月朗星稀,夜深人静。这边唱,那边哭。
投诚官兵说:讲别的还能忍着,一提“家”这心就碎了……
请看郑洞国远在上海的夫人陈泽莲,写给丈夫的一封信:
桂庭(郑洞国的字——笔者):
几个月来为了你的安危,使人时刻不能忘怀,寝食不安。桂庭!逐人衰弱与憔悴的不是岁月,而是忧愁,数月来我身体坏透了,较前更消瘦多了!桂庭,你们被困在这孤城,到底要紧不?
我得不着一点实际情形,真令我焦急万分:今天看报上说,长春机场又失守,长春情况危急。我看中央不给你设法,你是无可奈何!你到底是甚么病?现在好些吗?你真太大意了,你不顾性命在干,这是为了哪种?我想到这一切伤心极了,苦命的我,尚有何言!上天保佑你平安。应该很平安,因为你向来对人都好,心更好、,应该有好报:秋风起更愁人也。
祝你
健康
莲上九月六号
一座孤城,孤悬起多少颗苦命人的心!
而对于在这场内战中不能与家通信的中国士兵,这场战争不就是一座孤城吗?
在黑土地好歹活了两年半,胡义深领章上多了个“豆”。
读书时就知道东北是大豆故乡,身临其境,果真名不虚博,只是这金子色泽的大豆营养再高,这胃囊也不能全盛这个呀!
五脏六腑胀鼓鼓的,像个打足了气的支球。最舒服的是打个嗝,或是放个屁。两支腿支撑不住了,发飘,又像灌了铅,动一动就一身虚汗,两眼直冒金花,老人说,他现在一看到大豆就要吐,一看到鸟儿就想起那座城。
他经常梦见自己变成了一只鸟儿,飞吩,飞呀,飞过山海关,飞过黄河、长江,飞回了生他养他的那个叫“大永宁”的村子,为甚么要醒来呢?
他性情温顺,对谁都习惯于点头称是。这倒不仅是军人的天职使然。上有父兄,下有弟妹,在家时谁都能支使他。没想到稀哩糊涂被支使到关东,他和弟兄们就像一群大傻瓜,或者干脆就是一船咸鱼、土豆和萝蔔甚么的,被困长春后,他设想:果真能像咸鱼、土豆和萝蔔那样,没有思想,该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