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题目对李青筠来说真是再容易不过了，《红楼梦》他虽不精研，但书中那副名对“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还是记得的，是以只略一思索即回答道：


    “人情练达，为学时时在意即文章！”


    师生二人随口而对，下面的学生早就困意全消，均觉有趣又诧异。这对子倒也不难，难得的是贴切与急智，大家以前未见过这种添字联，倍感新鲜，更不想李亦筠平日里也未见如何出众，今日竟有此机变之才！


    程夫子扬手捋了捋鬍子，颔首道：“尚可……你且坐下。”言罢回身度了几步，却又想起先前之事，转向吴邦柱：“适才你有言……欲在鸡犬争斗中悟出学问？”


    吴邦柱面色发白，起身勉强回道：“学生口放阙词，有失检点，请夫子责罚。”


    程夫子眉头一皱，斥责道：“‘车无辕而不行，人无信则不立’，你既有前言便当履行！如此三日为限，你二人以‘自鸡犬中所悟学问’为题做篇文章！”


    吴氏兄弟尽皆傻眼，众学子暗笑不已！


    夫子目光徐徐扫视一周，复又补充道：“处处留心皆学问，你等也须将平日所见之感悟做一篇文章来，同样三日为限！”言罢推门扬长而去。


    程老夫子前脚离开，众学童立时哀声一片，无不心中大骂吴邦柱，好好的你玩你的鸡弄你的狗呗，多什么事啊？要悟你自己悟也就罢了，还带累了旁人跟着受罚！


    一室哀声中，宋子扬回过头来，两眼发亮兴奋地说：“阿筠，想不到你这般了得，连夫子都考不住你呢！”


    李青筠笑道：“那是夫子没有难为我，不然今日可就惨了！”


    “这还叫没难为你？换了我的话一时间可答不来！”宋子扬又似想起什么，“对了，今儿个散学早，咱们去凤栖阁吧，我从我叔公那里学到一个新招儿，跟你比试比试，此番定要赢你！”说着朝李青筠举了举拳头。


    旁边纪秉泽插口道：“今日却是不成，我和亦筠早就约好去我家玩儿了，你一道去不？”


    宋子扬有些失望地嘟起嘴：“我可不去你家！”想到纪府又心有余悸地说：“你家姐姐好生厉害，上次险些没把我撑死！”


    本朝男女大防没有那么严明，是以访客时女眷出来相见实属平常。宋子扬天生一张可爱的娃娃脸，白里透红，玉雪团团，纪府的夫人小姐们看见他都喜欢得不得了，拿出各种甜点零食招待他，宋子扬哪里吃得过来，要是谁拿来的吃食他没吃，必会看到一张幽怨委屈的脸！最后宋子扬简直是落荒而逃……此番经历不堪回首！


    纪秉泽笑道：“好啊，昨儿个我四姐还问你呢，我便将你的话这般转达她罢了！”


    宋子扬忙不住拱手求饶：“哥哥我错了！”


    李青筠也取笑道：“若是旁人听得你如此说纪家的女子，定将你凑得满头青包！”


    宋子扬缩了缩脖子：“却是不敢再说了！”又朝纪秉泽道：“你家我是不去了，今日我去找叔公再学一招，明儿个看我如何打败阿筠！”


    李青筠摇头笑道：“明日你是没机会了，明儿是苏师讲琴的日子，我与婉玟约好了琴课后去坊市。”


    宋子扬不满地叫道：“阿筠！你怎的如此忙？”


    却听边上的吴邦柱又忍不住了，指责道：“婉玟的名字岂是你叫得的？”


    宋子扬恼怒道：“怎么哪里都有你啊？堂堂吴家子弟只会听人壁角么？羞也不羞？”


    吴邦安则再次阴阳怪气地帮腔：“我哥哥是劝他最好掂量一下自己的身份，不过一个庶子，还妄想攀龙附凤！”


    李青筠皱了皱眉头，纪秉泽却是气坏了，不等李青筠开口，便即抢白道：“你说谁是庶子？亦筠乃辅相李公之孙，景明先生长子，原配正室所嫡出，你又是什么东西？且不知是谁在攀龙附凤？”


    吴邦安脸涨得通红，更不发一言。纪秉泽此言正戳到了吴邦安的痛处，他的生母并不是正室身份，他父亲子息艰难，晚年得子，吴邦安因着独子的身份在家中倍受宠爱，与吴邦柱在家族中享受的一应待遇诸般无二，吴家也没有人把他当庶子对待，可惜外人并不这么看！


    就比如他们刚才提到的婉玟，其身份是当今天子的爱女坤甯公主。方今皇室黯弱，公主的婚嫁多不如意，把持朝政的几大豪门为了维护平衡，不会与皇室结亲，同时世家子弟做了附马也就不可能在仕途发展，因此公主下嫁的对象往往是一些名门出身的二世祖。即便如此，坤甯公主的身份也不是吴邦安可以相配的，天朝公主不可能许配给一介庶子，这是颜面上的事儿。以吴邦柱的身份求娶公主可算相当，而吴邦安就无法与堂兄相比了。


    吴邦柱则恨恨地瞪了李亦筠一眼，他是另有一番想法。此正是少年情窦初开的年龄，学馆里开设有琴艺、丹青等课程，时有名门淑媛往来就学，吴邦柱就是于此时有意于婉玟，他虽是家中嫡子，却不是长房所出，须得自取功名，而他却是个无心向学的，因着对婉玟的留意不免起了尚公主以蒙恩泽的心思。可惜吴邦柱在音律上实无出众天赋，无从吸引佳人的注意，倒是李亦筠几个与婉玟之间颇为相得，如今李亦筠竟与婉玟相约出行，怎不让他心生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