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邃的穹幕上，繁星如洗。


    姬宪和季末也跟着白药和虞妫，一起入宫，来见赵淮中。


    武英殿的书房。


    众人躬身见礼，白药遂把小葫芦递了上来。


    赵淮中扫了一眼白药、虞妫手臂上的伤势，取出两份神农氏产出的丹药：


    “外涂内服皆可，现在就可以用。”


    又道：“此番探索秘宫，有伤损者，寡人会厚赐抚恤，凡其家人两代内可免除税赋。”


    姬宪暗自思忖，据他所知，赵淮中成为秦王后，制定了一系列抚恤条例，对作战英勇，负伤，甚至身死的兵将等各级秦吏，抚恤之厚，前所未见。


    秦人兵将效死，或许与此也不无关系……姬宪默默思量。


    众人依次在矮席上入座。


    冬日的时节，但赵淮中的住处，温暖如春。


    众人从死宫回到这种环境，倍感安逸舒适。


    稍后又有内侍进来送上汤茶等物。


    虞妫和白药服了药，手上的伤势，在自身法力的配合下，迅速结痂。


    众人当中，以姬宪身份特殊，不是赵淮中的臣子，又是圣人之尊，故而由他发问道：“大王的法身，此刻仍留在秘宫，可是已经毁了？”


    赵淮中：“并没有，仍在秘宫第八层。”


    白药则瞅了瞅放在赵淮中身前矮席上的小葫芦。


    葫芦里的收获，比他原本预计的要多。


    他当时和虞妫开启铜棺，冒险探手进去抓取那两件器物。


    虽然遭遇危险，但两人仍是催动各自的阵图，和棺中的气机相抗，强行凭借杀伐阵图和补天图，卷住了棺中那两件宝物，将其取出，放到了葫芦里。


    也就是一部骨甲简书，和一口古钟。


    但白药出来后，探查发现葫芦里的东西，除了赵淮中从妖主手里截胡所得，玄鸟遗骸口中吐出的珠子，还额外多了两件。


    一个就是六口棺椁中存放的另一口铜钟，此外还有一块玉板。


    这两件东西哪来的？


    白药猜测，应是赵淮中的法身躲在小葫芦内，趁着血河未曾将六具棺椁卷走前的这段时间，从其他棺椁里取出来的。


    “多出来的两件东西，是法身从另一口棺椁所得。”


    赵淮中看向白药：“棺中除了古铜钟，尸骸手里还紧扣着一块玉板，也一同拿了出来。”


    玄鸟头顶，共有六口棺椁，以中央那一口最神秘。


    此外，第八层的空中，还有第七口悬棺。


    赵淮中脑内念头一闪而过，可惜时间太短，来不及逐一探查。


    妖主走之前，故意透露殷商秘宫第八层也不是尽头，显然是没安好心，想诱使大秦继续挖掘探索秘宫更深处的空间。


    其中必定藏着莫大的危险，连妖主也不敢进去。


    秘宫虽然被探索到了第八层，但秘密依旧不少。


    还有数件仙器，无法取出。


    好在所获已经不菲。


    赵淮中和白药等人攀谈片刻，在众人告退前，道：“可以解除对秘宫的束缚了，让其离开。”


    “大王的法身，还在秘宫里未出来，不需要收回吗？”


    “法身自有脱身之策。”


    白药道：“大王，还有一事，回来的时候，经过葬坑，吞空葫芦里不知有何物，在吸收吞噬葬坑里的阴气。


    吾当时急于脱离葬坑，未曾分神查看，出来以后想要探查，那吸收阴气的东西却是没了动静，始终不知是何物。”


    赵淮中示意自己知道了，其他人便各自离开。


    当晚，命令传到城外。


    王翦等大秦兵将，遂解除了缠绕秘宫的锁链。


    庞大如山的殷商秘宫，在四条厚土之龙的驮伏下，轰然升空，穿入了地火洞天上方的混沌内，最终消失。


    四条土龙中，有一条被王翦投射的木矛，穿颈而过，遭到重创。


    但其只需要回归到大地之下，吸收土力，便能慢慢恢复。


    武英殿。


    众人离开后，赵淮中拿出小葫芦，将意识探入其中进行检索。


    不久之后，他取出了两件东西，其一是厚土珠。


    这珠子因为在秘宫内，被当成盾牌用来抵挡上方的杀阵，护持人皇舟离开，遭到死宫杀阵的轰击，以厚土珠的皮实，仍然变得凹凸不平。


    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不能再用。


    庆幸的是，珠内封存着不周山的一缕气机，亦能自然吸收大地厚土之力，将其埋入地下，应该还能恢复完好。


    除了厚土珠，赵淮中取出来的另一件东西，是一副古卷。


    卷中是一个女子的背影画像。


    这古卷是当初突袭犬戎，杀犬戎之首柯拨丹吉后，从其身上缴获的物品，疑似是周幽王宠妃，相传被犬戎人掳走的褒姒的画像。


    到手后，赵淮中将画卷拿去和其他几件犬戎所得之物，一起献祭。


    但祭台并未收取。


    随后赵淮中便将画卷扔在了葫芦里的角落。


    白药等人归来时，在葬坑里吸收阴气的东西，居然是这副几乎被遗忘的画卷，赵淮中刚才探查后，不由得略感惊讶。


    他将画卷取出，仔细查看，发现当初的法力层次，没有现在高，忽略了某些东西。


    这画卷里有个非常精妙的封魂阵，内部…封存着一个魂魄阴灵。


    那封魂阵能让其中的阴魂气息丝毫不泄，而画卷里的阴魂，处于一种类似静止的沉睡状态，故而能毫无波动。


    此时画卷里封存的阴魂仍未醒来。


    赵淮中查看过后，把画卷重新收起。


    他坐在那里，抿了一口清茶，开始复盘此次秘宫探查的得失。


    损失最大的是铜人，已经不能继续使用，能不能修复目前还不确定。


    其次是法身仍在秘宫里，有可能无法脱身。


    至于收获，前边七层所得不计算在内，单是第八层秘宫，便得到两口古铜钟，和一部骨甲简书，还有一块玉板，和玄鸟口中吐出的珠子。


    甲骨简书，两口其实是一对儿的古铜钟，都达到了仙器品级，是殷商一朝统治天下数百年积累的压箱底器物。


    所谓仙器，便是凡尘绝迹，无法炼制。


    比如说轩辕剑，相传就是众仙采集首山之铜炼制而成，为仙器品质。


    这一等级的器物，若非沉寂数百年，失了主人的控制，想要取出绝不会如此轻易。


    赵淮中将那两口古钟拿到眼前打量，就见其质地古朴，青铜的钟壁上纹理斑驳，分别祭刻着定魂，落魄四个凸起的古字。


    定魂，落魄钟，加上龟甲书，三件古仙器的收获！


    这三件东西有没有必要拿去献祭？


    若是献祭仙器，能获得什么回馈？


    这时，赵淮中心头忽然传来一丝波动，他将所得之物收了起来，而后微微阖目，感应另一股自己的意识，也就法身所在的位置。


    殷商秘宫。


    第八层，鹿台上方的殿宇宫阙。


    当时将人皇舟推送出去以后，赵淮中的法身紧跟着无头的纣王，冲进了鹿台上方的宫阙。


    他进入殿宇时，无头的纣王正站在床榻旁，一动不动。


    他手里抓着一根狐毛。


    赵淮中念头一转便想明白过来，那狐毛很可能是妖主化出了一具临时的假身，以掩护之前和赵淮中短暂交手的分身，摆脱商纣的纠缠，从容离去。


    赵淮中眼神游睃，打量周边。


    他所在的这座殿宇处处华丽，不远处的窗棂外，竟然还有一座水潭。潭水清澈，平滑如镜，在这死宫之中，不知从何处引来的活水，能保持千年清澈。


    站在殿宇中，但见其外碧波粼粼，风景如画。


    和殿外的光晕折射呼应，甚至能看见彩虹般的光曦挂空。


    殿宇四周又以假山制造出群峰耸立的景观，奇石嶙峋。


    比我大秦的咸阳宫还气派…赵淮中心忖。


    妖主进入鹿台宫殿便不见了，让赵淮中确定了两件事，一是这宫殿里果然还有能连通外边的通道，可以出入秘宫。


    第二件事是他揣摩到了纣王的一个弱点，接下来便打算尝试一下，如果操作得当，或许会有意料外的收获。


    所以赵淮中的法身，才留下来没走。


    就在他念头闪烁间，纣王的无头身体，缓缓转了过来。没有脑袋，但其一转过来，赵淮中就生出一种感觉，这位纣王在‘注视’自己。


    他手里提着的剑，发出一缕冷冽的微光。


    赵淮中声音低沉：“纣王，你想找回你的狐妃是吗？”


    纣王呆立不动，没有回应。


    “我可以帮你找到她。”


    纣王缺头，好像不太聪明的样子，不知能不能沟通…赵淮中沉吟道：“你能听懂我说话，就给个回应。”


    好一会儿，纣王像是在思索。


    最终，他把剑探出，当当两声，用剑叩击地面。


    赵淮中心头大定，确定了无头的纣王能沟通。


    想起之前这宫殿里曾经反复传出‘你在哪…’的声音，赵淮中试探道：“你能说话吗？”


    又是好一会儿，缺了脑袋，不知道用什么地方来思考的纣王，腹腔中发出沉闷的声音，有一股漫长岁月没有说话而带来的迟滞感：


    “你是……何人？擅闯……孤之鹿台仙宫，死罪！”


    赵淮中眯眼道：“你可还记得自己是如何死的？你脑袋呢？”


    “孤被叛逆所害……孤之首级呢？孤的头呢？”


    无头的纣王气息忽然攀升，似乎愤怒起来，腹腔中的声音震动：“孤的头呢，还来，还来，把孤的头还来！”


    他手中的剑芒吞吐，杀机暴涨，横剑往赵淮中劈了过来。


    还是个暴脾气，说打就打……赵淮中横跨了一步，逼开剑锋，低喝道：“你还想不想找狐妃了？”